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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四章 揣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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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姐什麽時候來的?”在走廊盡頭的電梯間裏,當兩扇亮鋼板的電梯門緩緩閉合之後,郭守雲臉上的那份笑容驟然消失了,他眉頭微攢,沈聲對守成說道。

“具體時間不知道,不過她到集團的時候,是兩點半左右,”守成從口袋裏取出一包煙,抽出一支遞給大哥,同時回答道。

“兩點半左右?”郭守雲歪頭思索了片刻,轉而問道,“知道她此行的目的嗎?”

打著手裏的火機,替郭守雲將煙點燃,守成搖頭說道:“這一下午,她天南海北的砍了一通,從渥太華的經濟形勢到遠東這段時間的局勢發展,又從日本的泡沫經濟說到漢城的游行示威,總而言之,就是有用沒用地說了一大堆,可就是沒有說她這次來遠東的目的是什麽。”

“哦?”郭守雲有些迷糊了,在他的印象中,孫紅羽可是個相當功利的女人,她此次來遠東如果說只是為了訪友,那就過於滑稽了,別說是他郭守雲,恐怕連妮娜都不會相信。而現在的問題是,她下午究竟和守成說了些什麽,郭守雲毫不知情,因此他也無法了解到守成沒註意到的細節。

不過話說回來,郭守雲可以篤定一點,那就是這次孫紅羽前來遠東,肯定不會那麽簡單。他們郭氏兄弟倆是什麽人?那是在國內公安部紅頭通緝令上掛了號的重犯,國內的人與他們撇清關系尚且唯恐不及呢,誰還會有事沒事的過來探望他們?尤其是孫紅羽,她可不是一個“普通人”。

一個在國內背景深厚的女人,在這麽個敏感時期,不惜舍身犯險的前來遠東,探望兩個在國內遭受通緝的重犯,這種事情在常理上都說不過去,難道郭守雲還會相信?

“我估計這次紅姐過來,恐怕不是她自己的意思,”看到大哥緊攢起眉頭,守成吐了一個煙圈,嘆口氣說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她現在恐怕也是身不由己啊。”

“噢?!”郭守雲精神一振,追問道,“你看出什麽來了?”

用力地吸了一口煙,守成有些落寞地說道:“大哥,我和你不同的,雖然之前和紅姐接觸的次數不多,但是當初我可是把她當做未來的嫂子看待的,所以在和她相處的時候,我可從來都沒有耍過什麽心機,而她那時候……”

說到這裏,守成頓了頓,他擡手揉搓著額頭,嘆氣說道:“那些過去的事情,不提也罷了,但是這一次,我能感覺的出來,她在和我談話的時候,雖然仍舊像當初那般的熱絡,可是每一句話說出來,都夾雜著太多試探的意思,而且裏面那種小心翼翼的味道很濃,這讓我感覺很不舒服。大哥,你也說過,這人都是會變的,可我琢磨著,一個人變得再快,也不可能在短短一個多月的時間裏就變成這樣吧?所以我覺得,這次紅姐過來恐怕是……是有人在背後一力推動的結果。”

聽了守成這番話,郭守雲有些不以為然。一個人要變的話,實在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了,別說是一個多月的時間,如果趕上某種外部環境的局面,一天二十四小時就能讓一個人從裏到外變個透徹。更何況,當初孫紅羽在和守成接觸的時候,未嘗就沒有言語中的試探、揣摩,只不過那時候的守成還很不成熟,他察覺不到罷了。現如今呢,隨著接人待物經驗的增長,守成已經日益成熟起來,孫紅羽仍舊用當初的那種伎倆來對付他,難免會自露破綻。

不過話說回來,守成的考慮也未嘗沒有可能,從孫紅羽的家世背景來看,如果國內有什麽主意打到了遠東的頭上,那迫她出面來辦理,的確是一個很好的選擇,在這種情況下,說她身不由己也並無不當。

考慮問題要全面,在最終的答案揭曉之前,絕不依靠主觀臆斷來否定一種可能性,也不依靠主觀臆斷來肯定一種可能性,這就是郭守雲思考問題的邏輯。

“哎,哥,”守成並不知道大哥的心裏在盤算什麽,他是一個多愁善感的人,今天下午同孫紅羽的一番交談,令他受了一定的觸動,因此,他現在的心情失落的很,“說實話,今天紅姐的態度讓我很失望,也讓我感覺很難受。誠然,走到今天這一步,咱們兄弟倆什麽都有了,像今天這樣的情況,是以往我連做夢都不敢去想的。可是話說回來,咱們也失去很多了,不說別的,看看現在咱們身邊還有幾個知心的朋友?一個都沒有了。”

“叮”的一聲脆響,電梯到了樓上,緊閉的電梯門緩緩開啟,可是無論郭守雲還是郭守成,都沒有邁步走出去的意思。

“今天下午,紅姐說起中秋節就要到了,她說要趕在那之前回哈爾濱去,還問我有沒有親戚朋友的留在國內,她可以代為探望。”守成讓再繼續感慨,而郭守雲這個大哥,則是他最好、最“稱職”的聽眾,“我當時就想,小妹去了加拿大,她中秋要怎麽過啊?以前咱們每逢中秋的時候,都會三個人一起回石人鎮的,看看鎮上的鄉親們,給爹娘他們墳上添柱香什麽的,雖然說爹娘他們在墳裏頭,咱們兄妹三個在外頭,可好歹那也算團圓了。唉,哥,我記得那是七八年的時候吧,那時候小妹才八歲,還不怎麽懂事呢。趕上中秋,她看見人家劉嬸家的櫻子吃月餅,也吵著要吃。那時候你在一建公司做小工,一個月工資才二十六塊半,三毛錢一塊的月餅,你給我和小妹一人買了一塊,自己卻抱一塊炊餅對付,還騙我們說你先前吃過了。呵呵,不知為什麽,總覺得那時候的月餅真好吃,青紅絲的,皮厚餡少,還硬邦邦的,可吃在嘴裏,就覺得那麽舒心,你不知道,那年的中秋,我晚上窩在被子裏哭了一晚,輟學的念頭,也是那一晚萌發出來的。”

“傻小子,那時候的事還記得那麽清楚,”郭守雲的心裏也頗有幾番滋味,老實說,對於那時候記憶,他心頭模糊地很,畢竟不是他自己所親身經歷的,不過,或許是靈魂烙印的關系,他在聽郭守成說起這番過去的時候,仍舊能夠感受到一種深深的觸動。

“當然記得清楚,”守成抹了一把眼角溢出的淚水,失笑道,“過去的事情就是‘本’啊,忘了本怎麽行?哥從小就告訴我和小妹,這人不管怎麽受窮、受餓,也不管怎麽發達、豪富,都不能忘本,不能沒了骨氣,這話我一直記著呢。”

“嗯?這事有點不對!”郭守雲心頭一動,他忽然感覺到,自己這個弟弟似乎話中有話啊。

猛一擡頭,郭守雲將目光直直地盯在守成臉上,似乎想要從他的表情中查看到點什麽。守成沒有躲避,他靜靜地站在那裏,回視著自己的大哥,因為眼裏還有淚水的緣故,他的眼睛看上去亮晶晶的,非外清澈透亮。

兄弟倆誰都沒有說話,但是在這種目光交流中,他們彼此都體會到了很多東西。

從守成的眼神裏,郭守雲感覺到,自己這個弟弟的確從孫紅羽那裏察覺到了某些東西,而且他似乎對孫紅羽暗示的那些東西很心動,只不過出於某種考慮,他並沒有做決定,也不想直接說出來幹擾自己的判斷,因此,他才選擇了這麽一個方式,來同自己這個大哥交流。

聯系剛才守成所說的那些東西,郭守雲系統的梳理一下,自己這個弟弟說了那麽多話,重點無非就是兩個:其一,提醒他這個做大哥的不要忘本,在二十六塊半的工資條件下,花費六毛錢去買兩塊幹硬的青紅絲月餅或許很吃虧,但是吃著很舒心,從本質上來說,誰賺誰虧便很難下定論。其二,守成也是在向這個大哥表明立場,他沒有忘本,大哥當初買了月餅他很開心,但是過後又為大哥的辛苦痛哭一宿。所以,在今後的事情上,他還是聽大哥的,輟學也好,辛苦也罷,他都跟在大哥的身後,始終如一。

“臭小子!”伸手在守成的胸前擂了一拳,郭守雲笑罵道,“什麽時候學會跟大哥動心眼了,有什麽話不直說,還搞的這麽玄而又玄的,我看你是想找揍了。”

“我哪有……”守成眨巴著眼睛,裝傻充楞地說道。

“算啦,算啦,懶得和你這臭小子計較,”郭守雲搖頭笑道,“你的心思我明白,紅姐這次過來,不過是抱著什麽樣的目的,我都會好好接待她的。正如你所說的,咱們的朋友現在越來越少了,我也不希望到最後落個眾叛親離的下場。不過我的立場也很明確,咱們是做生意的,在商言商,交情其次,一分價錢一分貨,這個原則到哪都不能變。紅姐要來做生意,好,我歡迎,只要她能照生意場上的規矩來,那我還真不吝嗇多給她一些幫助和優惠。但是如果她還有別的什麽目的,那對不起了,翻臉不認人的事情,大哥我也做得出來。在這一點上,我希望守成你能夠理解我,你要知道,這裏是遠東,是咱們的地盤,可也是老毛子的地方,紅姐她說到底都是外人,她和咱們的身份不一樣。咱們在這裏打拼近一年,目前才算是剛剛融入這裏的生活,在莫斯科那些政客的眼裏,咱們雖然有著黃皮膚,可卻與中國扯不上關系了,咱們就是遠東人,徹徹底底紮根在這片土地上的人了。正因為有了這樣的身份,咱們才會得到老毛子的認同,關起門來,咱們在遠東折騰的再熱鬧,他們也只會考慮一個權力與利益的問題。但是如果咱們擺明立場,為紅姐這麽一個‘外人’招風引雨,甚至是配合她在這裏搞三搞四的,那很多事情的性質就變了,這一點你領會得到吧?”

“嗯,我明白,大哥。”守成也知道大哥說的是事實,他點點頭說道,“不過,我擔心的是紅姐,如果她這次過來真的是身不由己話,那……”

“那不是我們可以為她考慮的,更何況,她還可以選擇永遠留在遠東,”不等守成將話說完,郭守雲便斬釘截鐵地說道,“如果真是那樣的話,我舉雙手讚成她留下來。”

“哎,那你打算怎麽和紅姐交涉?”嘆口氣,守成轉口問道。

“怎麽交涉不是問題,問題是她想怎麽樣。”郭守雲搖頭說道,“如果她當我是朋友,那有什麽需要就應該直接提出來,我這個人向來不知道什麽叫客氣,有付出就要索取回報,大家禮尚往來,這朋友才能繼續做下去。”

郭守雲說到這裏停了下來,他攬住守成的肩膀,推著他走出電梯,這才繼續說道:“紅姐這個人很狡猾,和她打交道你不擅長。我看這樣吧,正好今天晚上有個斯裏蘭卡的客人要和我見面,八點鐘的時候,軍貿局的尼古拉耶夫會陪他過來,具體的商談內容,尼古拉耶夫和尼基塔都清楚,你替我去把他擺平了。至於紅姐那邊,我親自去和她談,你就不要過問了。”

“別摟著我,你衣服全都濕透的,我可是剛換的衣服,”伸手將大哥推開,守成笑了一句,繼而說道,“那這樣也好,我現在和她說話,總覺得心裏很不舒服。這樣吧,明天我也不過來了,正好符拉迪沃斯托克那邊有一大批貨物剛運過來,我過去處理一下。”

“嗯,去吧,”郭守雲放下心來,他唯一擔心的就是弟弟有心結,如今看來,這個問題並不是很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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