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十八年後還是條英雄漢”的，未必真得不怕死，因為他沒經歷過死亡，“死”的影響和“生”沒什麽兩樣，僅限於口上，至多到無感的想象。所以不怕死的英雄有時會害怕打針。人創造了意像，也成為了意像的鏡體。

車菊星子也是在下了飛艇，看到壯觀的迎接隊伍之後才感到無形的驚懼，死亡威脅戛然逼近，在與道爾德握手的一剎那，她才意識到命運不容人任意更改。她只有奮然前進。

但車菊星子是勇敢的人，等到了道爾德詢問她來樓蘭的目的時，她已從容鎮定，並且以上佳的狀態進入了設計好的角色之中。在奔騰不息的時間大河裏，稍有猶豫遲疑即可沈溺。

“車菊星子小姐，請坐，這裏您可以說了。”道爾德把車菊星子領到了一間小小的茶室，中間擺著一張茶海，圍著幾截結了晶的樹樁作板凳。另外還有一張閃耀著金鱗光的書案，上面擺著筆墨紙硯，鎮紙下面壓著一幅水墨畫。

“道爾德大人的書房？雅興不淺，讓我大開眼界。”車菊星子環顧一圈嘖嘖稱嘆。

“玩鬧，活動活動輪軸，雅興那是你們的事，哈哈。”道爾德語氣卻甚是自負。

“我自認眼力不錯，大人的這幅畫稱得上大師級，技法尚古，但沒有一筆前人之意，佩服佩服。拿出去，沒有鑒定家能想到它不是出自人手。”

“有車菊小姐的話，這一屋子的畫就算拿不出去也值了。說句不恰當的話，高山流水，知音難求。可惜，我們機器人不配這些東西。”

“大人這話就差了，真理大道面前不分物類，美的就是美的，好的就是好，誰又能剝奪得了？人類和機器人，註定要成為前進路上的好夥伴。對不對？”

“有見地，車菊小姐的見識遠高於一般迂腐不堪的人。知己，知己。”道爾德眉開眼笑。

車菊星子呷了一口色純湯凈的茶，“樓蘭是個好地方。可我來樓蘭原因只有一個，受到上天的指引。”

“那就是天啟了。”道爾德也在像模像樣地品味香茗。

“對。有一天夢裏，有個白袍老者自稱帶來天諭，讓我來到樓蘭，說這裏有人在等我，要完成一項大的事業。那人是大人嗎？”

“無論是與不是，甘為車菊小姐車前馬後，鞠躬盡瘁，有什麽事盡管吩咐就好了。大先知尊大人知道小姐來樓蘭的事嗎？”道爾德問。

車菊星子笑而不答，“不知大人有做事業的心嗎？我要找的人必須是個一往無前的強者。”

“夢裏的天諭都說了什麽？”

“天諭說神造人，人造機器人，雖然不同源，但成而息養皆數天機，穹宇之下應等同視之，當攜兄弟之手共建文明。今日機器者，新智人，如昨日之人類，當以興家園，守神恩為同願。”

“還說，新智人之所以不能自立於天下，是因為不受神之恩福，天意不感，我能記得的就是這些了。白袍老者說他們需要一個能在他們與神之間建立對話的人，以諦聽天旨。”

“車菊小姐，你可是華胥的嬌子，集萬千寵愛於一身，即使像我這種從不聽歌的人，也聽說過‘神之歌姬’的大名。更何況您的父親是大先知尊大人。”

“神之諭旨在前，我不敢言它。而且，現在的華胥已不再是創世時的神選之地了，瘡痍滿目的原生大陸就是它最大的惡，所以才引來滾滾天雷。新智人也是冥冥天意，以共創新世。”

“車菊小姐也算是大膽直白了。你所說的話都被記錄在我的智腦裏了，這會給你和你的父親大人帶來什麽，車菊小姐知道嗎？死和玩偶，不知車菊小姐喜歡哪個？”道爾德笑著說。

“呵呵，”車菊星子面不改色，“或許父親的緣故，我對天意深信不疑，真假生死的審判不都來自上天嗎？對於不能感知神恩的你們，要做匍匐神的腳下的信徒是有難度。”

“抱歉車菊小姐，我不能再聽你的高論了，有貴客來訪，

在下失陪一下。因為車菊小姐的坦白，我可以告訴你們，來的是阿瑪大人府上的人，他們或許對車菊小姐的話感興趣。”

“車菊小姐，這個機器人給人一種強烈的邪惡之感，得想辦法離開這裏。”道爾德一走，婉曦提議撤離府邸。

“再等等，在看到那天發生了什麽之前，我是不會走的。”盡管道爾德的笑容讓車菊星子不寒而栗，但她堅持要繼續下去。

“我覺得這個叫道爾德的靠不住，它不會乖乖就範的，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咱們再想其它辦法。”

“這是唯一的機會，只要看到了事實真相，就算拿不到數據，我也能出庭作證，去審判委員會申訴。我的父親就可以做擔保人。”

“阿瑪府上的人此刻就在外面，那個道爾德萬一出賣了你怎麽辦？還沒等回到華胥，人就……”

“這個不用擔心，大先知的女兒不會就這麽輕易死掉的，再怎麽說父親也是最虔誠的信徒，神明會保佑他的女兒吧。

婉曦姑娘，一會兒我找個借口送你出去，找到穆迦，他一定會回來的。”

“你不走，我也不走，一起進來，一起出去。”任憑車菊星子如何勸說，婉曦始終不動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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