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獨尤風有些驚異與糟心。

他置身冷寂海底，看著斑斕的海景，感受著那處的熾熱氣息。

然後他看向那個糟老頭子，“為什麽把我帶出來，為什麽不讓我在煉器堂，甚至湯谷聆聽？還有，那裏是五行海漩宮毀滅產生的海底之淵吧？你為何將我方寸竅降入其中，毀了怎麽呢？你這是要將徒弟變成廢人的節奏吧？”

好吧，我承認，這方寸竅沈入地淵，我雖並未感覺異樣，可萬一收不回來呢，這也……太坑徒弟了吧？

孫無我呵呵笑道，“地徹境的福地，通天境的洞天，是可以離體的，尤其是那些隕滅的強者，他們洞天福地會自行沈下，化作秘境。只是你雖體藏天下，可境界不到，還不能自主沈降，所以為師幫你一把。”

尤風不解，他簡直氣急敗壞，“沈降幹嘛？這是非常時期啊，是煉器的關鍵時刻，我應該全心全意感受天地氣機才是啊。”

孫無我沒解釋更多。

他只說道，“你既然沒感覺異樣，又何必大驚小怪？自己自視一下便知。”

片刻之後。

尤風一臉震驚，“怎麽回事，那萬煉烘爐怎麽還在我的方寸竅裏面，卻有煉器動靜絡繹不絕？還有，我元海裏黿鳴鱉應，那只大黿與四只大王八，是怎麽回事？”

孫無我便聳聳肩，說道，“這爐子落地生根了，化作了赤峰，為師也取不出來啊。這大黿與四鱉，已經引起了地族的註意，只有你體內才是它最好的的容身之地。”

尤風感受著爐子的氣息變化，“爐子在我體內，湯谷煉器堂那只又是怎麽回事？”

孫無我捋著胡子，高深莫測的說道，“那只爐子就是你體內的爐子。但你無須知道為何是同一只。”

太可恨了！

尤風瞅著這糟老頭子蔫壞兮兮的模樣，恨不得跳起來，揪掉他所有的胡子，或是跟小時候一樣，趁他睡著了，一把火燒了！

嗯哼，我說糟老頭，就因為我小時候燒過你的胡子，你當初說，君子報仇十年未晚，便惦記到如今，現在要燒我方寸竅報覆？

他特別懷疑這爐子落地生根的原因。

他想了半天，又問，“老頭子，你是不是有病啊，我方寸竅與海底接壤，煉器氣息洩露，這不是要便宜了別人？”

我沒辦法不便宜別人啊，這個大時代開始了……孫無我怒道，“臭小子，我是醫生我有病？我老頭子愛怎麽做怎麽做，難道還要給你打報告？”

尤風悻悻然挖苦說道，“那句話怎麽說來著，醫者難自醫！”

孫無我大笑，“皮得跟個猴子似的。跟你爹一個樣。”

又觸及那個太過沈重的話題。

尤風心裏一陣潸然，“師傅，你就不能明確告訴我，當年尤家滅門案的真相？”

“師傅還不知道你？忍著點，待你有那個能耐，不需要師傅說，你自己都能找到答案了。”

“但是我快要握有那柄快劍了啊，打不過徒兒可以跑！”

孫無我，“你爹好歹也得了一線快意，那又如何？”

尤風渾身一顫，沈默良久，才問，“是啊，為何？我爹能跑不跑？”

孫無我便道，“因為你爹不是我。因為赤腳的永遠比穿鞋的瀟灑。”

他拍了拍愛徒的肩膀，“好好想想你的若然，你的阿細。”

尤風再次怔住。

他已經明白了。

這就是你與孫家鬧翻的原因？

這就是你憑實力單身的真相？

孫無我又道，“徒兒，你見著劍家那孩子了吧？”

尤風嗯了一聲。

孫無我說道，“多讓著他點，你要記得，劍家如何虧欠這個世界我們管不著。但咱們欠劍家的。你若跟他決鬥，你爹在九泉之下都不會瞑目的。”

“我當然不會去跟一個瘋子拼命，”尤風心裏微動，壓低嗓音，“難道真的是我爹害了老劍神？”

孫無我自己都有些含含糊糊，“不是。應該，至少，不太是。但我可以明明白白告訴你，那寂滅相法就是老劍神留給風刀士一脈，留給你尤風，免得與劍冢弟子操戈相向的。”

…………

這一場天地氣息之變。

持續了足足七七四十九天。

尤風在師傅的幫助下收起方寸竅，並且得到了傳說中的那柄快劍。

他幾乎不敢相信那就是劍。

圓圓鼓鼓一塊，晶瑩剔透，像水晶球，若有若無的流轉著一股子柔和的微輝，也就盤子大一團，捏著比棉花分量還輕。

尤風竭力而為，只能從其中激發出像谷無邪子劍那樣的淡淡一線細絲。

孫無我只笑，“這是劍丸。放在方寸竅蘊養，待它與你劍意風旋氣息完全相融，你就知道它的玄妙了。急不來，一點點抽絲剝繭吧。”

上了海面。

一位老人，形容有些憔悴，卻踩著芋莢當蛇，浮盈於洋洋泱泱之上。

見著二人，躬身迎駕，“孫先生，公子。”

“木老不必多禮。”

孫無我給尤風介紹，“這是雲姬，即是你娘的啟蒙老師，木老。”

老人止不住老淚縱橫，“一眨眼，多少無法丈量的時光就這麽過去，雲姬的孩子都這麽大了。”

孫無我與老人心念溝通，道，“木老，尤風就托你多照顧了。不過，孩子有孩子的歷練，不可揠苗助長。”

木老說道，“我理會得。”

孫無我有些奇怪問他，“你寧願躲在暗裏，遠遠看著，也不出去與青花婆婆真正見上一面？”

木老搖頭，“我見她多一次，便負她多一次。相見爭如不見。”

孫無我久久無言。

這才是同道中人。

即便明知道雲女今無恙，他孫無我又何嘗敢見她？

孫無我離開。

尤風也沒註意到那位木老何時沒了蹤影。

他，細容與谷越，谷無邪同游，與青花婆婆唐小婉匯合。

羅茜與蜜雪兒受不得海潮顛簸，已經被他藏於方寸竅一隅。

不知何時這裏已經微見青草綠，他具現出一個竹木雅居，讓二女住下，省卻了不少麻煩。

元海裏，黿不鳴鱉也不應。

但尤風覺得自己的元海詭異了很多。

好像神識一旦投入去，就會感覺到一股毛骨悚然的驚悸感。

孫無我躲在雲深不知處，默默凝視著愛徒。

徒弟你就擔當著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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