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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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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有人想要上來拉開他們兩人, 也有人不斷地詢問情況, 幾個穿著聯盟警方制服的人圍在他們身邊,有點想要用強力把他們分開——他們並不清楚這個突然冒出來的Omega男孩是怎麽回事,只是考慮到蕭問水作為聯盟中最金貴的人之一, 想要把他拉走急救。

但是他們近似冷漠的神情和訓練有素的行動造成了誤解,雲秋緊緊地盯著這一批派來直升機的人, 他們的制服上沒有任何身份的標記,只是透著森然與威嚴。

蕭問水仍然半跪著, 抱著他,意識已經不清醒了。雲秋努力抱緊他,不清楚他到底有沒有昏過去, 只是很警惕地看著他們, 不許任何人靠近,努力地想要把蕭問水完全護在自己懷中,就像抱住自己的小熊一樣。

那雙漂亮的眼睛瞪起來, 像一只虛張聲勢的小貓。他嚴肅而有點兇狠地說:“你們不許碰他!都走開!”

特派領隊顯然對此也犯了難, 他們都只認識蕭問水,也不清楚為什麽會突然冒出來一個陌生的少年。他問他:“你是什麽人?”

雲秋繼續很兇狠地瞪回去:“我是他的Omega,他是我的alpha, 我會報警的,我會把他送到醫院去。你們都不要靠過來,不要想欺負他。”

兩邊一時僵持不下。

而雲秋幹脆就沒有繼續理他們,他晃了晃蕭問水,發現他沒有聲音了, 於是有點匆忙地扒開他的防毒面具,把他平放在地上,試著做了一點吸入濃煙潔癖的急救措施。蕭小狼在他們兩人身邊轉圈圈,這只半大小狗表現得好似一只惡犬,擺出了看家護主的陣勢。

雲秋一臉嚴肅地逐條背誦著當年他曾在AD學院裏學來的急救知識,正要解開蕭問水胸口的衣服的時候,他卻突然看見眼前人動了動,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指,輕輕捏了捏。

蕭問水像是在說什麽話。

雲秋湊過去聽,聽見他很輕地說:“沒事,雲秋,可以跟他們走。”

雲秋“哦”了一聲,繼續聽,又看見蕭問水沒有動了,只是握著他的手還微微用著力。

雲秋猶豫了一下,貼在他耳邊說:“我會跟你一起去的,大哥哥,明天,也會跟你在一起的。”

捏著他的指尖微微松開了。蕭問水像是耗盡了最後一絲力氣一樣,徹底昏沈了下去。



蕭尋秋一行人趕來的時候,蕭問水正在病房中沈睡。他的身體沒有大礙,只是因為高溫和缺氧出現了暫時性的休克,手腕部分有一點燒傷。

因為蕭問水的人身安全是國防級別的重點工作,所以雲秋被請出了病房,只能坐在長廊外的椅子上等著。他腳下趴著一只狗,手邊的航空包裏裝著一只驚慌失措的小貓咪,而他自己已經抱著一只小熊睡著了。

這是他在火場裏搶救出來的全部物品。一只小狗,一只小貓咪,一只布偶北極熊。他甚至有空抓了兩瓶水和五公斤的動物糧食。除此以外還有一個書包。

比起其他從午睡驚醒、淩亂不堪逃離出來的居民,他甚至看起來有一種意料之外的訓練有素。有一對夫婦連孩子都忘帶了,而他還能像是隨時能夠拎包出門旅行一樣準備周全。

腳步聲在走廊中響起,越靠近這裏越輕,直到停在他們不遠的地方。蕭小狼擡頭看了一眼,望見了一個和他依賴的某個人有著一模一樣面龐的男人,先是抖了抖耳朵,興奮地沖了過去。然而它嗅了嗅他之後,立刻就知道這不是同一個人。

但這不妨礙它對他心生好感,它蹲在他腳下不動了。

而蕭尋秋看著在椅子上歪著睡著的雲秋,蹲下來摸了摸雪白薩摩耶的頭,偏頭問身邊人:“他一直等在這裏嗎?”

他身邊的工作人員賠笑說:“不好意思,是我們疏忽了,我們當時並不知道他是蕭總的……愛人。但是還是讓他跟過來的,因為他說他是他的Omega,我們也沒有敢攔。”

看見雲秋在睡,蕭尋秋的腳步停下來。他身邊的人也停下了腳步,放輕了聲音:“現在是警方要求雲秋做一下筆錄,因為火源是他家的廚房,經查是汽油類物質引發的火災,水撲不滅且容易蔓延的情況下,雲……小少爺帶著貓狗和急救包逃了出來,並且上樓挨家挨戶敲門通知說著火了,這才讓許多人得以避險。就是他……怎麽說,這種沈穩執著的樣子,好像根本沒有很害怕的樣子,倒是不如說像是提前做好了準備一樣。畢竟現在安防系統這麽好,一般人也不會在家裏放這麽齊全的急救包……所以警方的意思也是,希望小少爺配合再做一次筆錄,了解一下情況。當然,如果您和蕭總覺得不用,那也覺得不用,我們是過來向您確認的。”

蕭尋秋看了看雲秋,又看了看另一邊的病房——房門半開,蕭問水正在病床上躺著,周圍彌漫著消毒水的氣味。

他搖頭說:“不用。”

說完又嘆了口氣,皺著眉頭,低聲說:“秋秋他……以前學了那麽多急救脫險知識,都是放在心裏的。他和別人不一樣。”

別人上過消防課,上過就上過了。恐怕也只有一個得過自閉癥的小孩,會把這些知識條條框框地記在心裏,會聽教育片裏的話,在家裏準備醫療包和急救包,準備一切可能的自然災難發生時所需要的一切。他會把自己最重要的東西都收集在一起,每天晚上檢查一遍。

所以他會第一時間發現火情,發現用水撲不滅,火勢還有變大的趨勢的時候,就趕緊帶著所有東西和兩只小動物出了門,把小動物拜托給逃生的鄰居,自己和男人們一起上樓挨家挨戶敲門。他撥打了消防電話和急救電話,關死了門窗,盡量拖延了火勢蔓延的情況。在這個安防系統幾乎為零,老舊破敗的小區裏,這已經是他能夠做到的全部的事情。

蕭尋秋示意跟過來的人止步。他走上前去,低頭看了看雲秋,俯身把他抱了起來。雲秋今天顯然也累壞了,居然都沒有被驚醒,只是和小時候一樣很乖地窩在他懷裏。

他的這個小弟弟,好像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長大了。

如同操心的長輩發現小孩有朝一日脫離自己的掌控,這種感覺難以言說。雲秋早已以可怖的速度飛速地成長了起來。小時候,他和蕭問水曾經幻想過雲秋的未來,討論出來的結果是只有兩人努力賺錢,維持家業,好讓雲秋可以一輩子無憂無慮,不用受生活的苦難;就算他不懂得這一切。

而現在的雲秋顛覆了他們以前的想象,卻仍然是令人欣喜的改變。蕭尋秋恍然發覺,他和蕭問水兩人,只有他還在堅持為雲秋生活一輩子的“金屋”而計劃籌謀,蕭問水卻早在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放開了一切。

從他決定送雲秋去上學的那一刻,那麽早的時候,他就已經知道了自己的病了吧?

病房中還有個陪護床,他把雲秋放在了蕭問水隔壁的床上,給他脫了鞋,蓋好被子。他把雲秋的小熊塞在他懷裏,又坐下來到另一邊,看了看蕭問水的情況。

這房間裏有他兩個最愛的親人。比起公司裏繁雜的事務,瞬息萬變的人際關系,他更覺得棘手的是處理家人的關系。一個蕭問水,一個雲秋,用Susan的話來說,都是“擰巴性子”,非常難哄,尤其是現在蕭問水生了病。

然而,他剛在病床邊坐下來,就看見蕭問水的眼皮動了動,接著慢慢睜開了眼睛。

蕭尋秋啞聲說:“哥。”

蕭問水的眼神慢慢清明起來,他看清了蕭尋秋,也看見了睡在另一張病床上的雲秋。

接著他收回視線,對蕭尋秋伸出了一只手,像他童年時經常做的那樣,拍了拍他的手背。

他的眼神已經變了,變得和以前一樣,清明,銳利,深不見底。

蕭問水輕聲說:“回去休息吧,你累了。”

蕭尋秋楞了一下,然後說:“哥。”

蕭問水說:“明天我會回公司,今天起火的這件事情我會來查。”

蕭尋秋回頭看了一眼,又說:“那小秋……”

蕭問水說:“我會跟他說清楚,那個地方不能住了,我會把他接到公司來住。”

他這幾句話讓蕭尋秋像是吃了定心丸一樣,他有點不知所措,然而很快就反應了過來,連連點頭答應。他其實不在乎蕭問水說什麽,是否會收回他的權利或者要他做其他的事情,他只是感覺到了,他的兄長回來了。即使他早已承認,但這整個家中的人,都對蕭問水有著無法消除的依賴感和畏懼感。

蕭尋秋坐了一會兒,幫兩個人叫了飯菜,之後就匆匆離開,去公司處理事情了。

蕭問水的點滴還沒有掛完,透明的、冰涼的液體慢慢地融進血液中。他翻了個身,對著雲秋的方向側躺著,靜靜地看著他。

雲秋裹在被子裏呼呼大睡,和小熊一起在被子外露出個頭。雲秋對這只熊的依賴性很強,一方面是它是他的安全區,另一方面,他就跟每一個長大後依然熱愛毛絨玩具的孩子一樣,內心有著不安和對於安穩、關愛的渴望。

他們最開始在一起的時候,雲秋總是不抱著它就不習慣。後面他自己發現了,要是夜晚抱著熊睡覺,而不抱著蕭問水睡覺的話,蕭問水總是會產生一種微妙的吃醋情緒。從此雲秋只要是晚上跟他一起睡覺,就會提前把小熊放好。就算不習慣,他也慢慢學會了抱著蕭問水的一只胳膊,或者縮在他懷裏。

之後他不再陪在他身邊,他就又恢覆了以前的習慣,要抱著小熊。

點滴掛完的時候,蕭問水單手摁著針管頭,將輸液針抽了出來。液體隨著抽出的動作噴濺出來,小小的一道水弧,混著幾滴血珠子。一下子沒有摁住。

他現在時常血小板過低,流起血來很麻煩。他隨手抽了張紙巾死死地摁住血管,過了一會兒後,發覺像是沒再流血了,於是起身下床,赤足走到雲秋床邊坐下。

半掩的房門被推開了,風吹進來,門空空蕩蕩的,乍一眼看以為是被吹開的。然而,房內緊跟著就響起了小動物爪子啪嗒啪嗒的聲音,蕭小狼叼著裝著小貓的包,從床底下探出個毛茸茸的頭出來。

蕭問水這才發現雲秋的東西還在外面。

他摸了摸蕭小狼的頭,把貓咪放出來,找了個水果籃清空,把小貓放了進去。

然後他走到外邊,把雲秋的書包和狗糧貓糧袋子之類的東西都拿了進來。雲秋的書包是現在學生中流行的新款,上下都可以拉鏈拉開的款式,蕭問水沒見過,拿過來的時候沒註意有個拉鏈扣已經開了,進門之後,他一提一翻,想把背包放在櫃臺上時,裏面的東西卻嘩啦啦的全部掉了出來。

蕭問水垂眼看過去。

這是雲秋給自己準備的緊急情況包。除了一些藥物、繃帶以外,其他的全部是他最重要的東西。

工資卡,還有兩張他不知道的卡。蕭小狼和蕭小貓的成長檔案,一部在水裏泡得沒用的白色手機。一份厚厚的離婚協議書,一本昂貴厚重的畫冊。

蕭問水楞了很久,然後伸手拿起那本畫冊,一頁一頁地翻了起來。畫冊很精美,很整潔,但不是全新的那種規整,而是被人翻閱多次、仔細珍藏起來的規整,一個邊角都舍不得碰壞,連配套書簽都做了保護套,薄薄的一層透明膜貼在外面。

他也不知道自己看完這一本畫冊用了多久,可能五分鐘,也可能半個小時。最後他看得眼睛酸疼起來,才想起來幫雲秋把這些東西收回去。

收到離婚協議書的時候,他頓了頓,看著上面自己的字跡,和雲秋尚未填寫的空白,又楞了很久。

隨後,他鎮定自若地將這一沓協議書折了幾折,揉成一團丟進了垃圾桶裏。

做完這一切後,他把雲秋的書包放好,回頭就看見了雲秋不知什麽時候已經醒了,正眨巴著眼睛瞧他,也不知道醒了多久了。

蕭問水問他:“醒了,要不要吃一點東西?”

雲秋裹著被子,抱著小熊,有點謹慎地問他:“你把什麽東西,丟掉了,蕭問水。”

蕭問水說:“離婚協議書。”

雲秋說:“哦。”又訕訕的,沒有說話了。

蕭問水見他不吭聲,又沒有來由地冒出一句:“我是想,如果你問起來,就告訴你是在火場裏丟了。”

他這話沒頭沒腦,更有點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樣子,像是要補救剛剛不經大腦就坦白的事情,有點緊張和呆楞的樣子,很有趣。

雲秋小聲嘟噥:“那你還要告訴我,幹什麽嘛。”

不知道為什麽,他心中泛起酸澀的甜蜜來。他抱著小熊翻了個身,背過身去不理他了,窩成一個小團子。

蕭問水看著他的後腦勺,無聲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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