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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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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秋這個星期跟溫存銳出去玩了兩次, 每一次都玩得樂顛顛的回來, 幾乎可以說是樂不思蜀。然而,他的學習進度一次也沒有落下。上次的事情讓他記了仇,偶爾蕭尋秋和醫生想要管管他, 又或者因為雲秋不跟他們一起玩時感到酸溜溜的時候,雲秋就會搬出他的考試成績和已經改正過的作業噎他們:“我都做好啦!可以出去玩!你們大人的工作不完成, 就不要整天想著跟我玩啦,我也是很煩的。我可忙啦。”

醫生盯著他一頭泛黃的粉毛發愁, 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這小孩居然不知道在什麽時候學來了時下年輕人中流行的所有東西,染發和戴耳飾就不說了,連穿衣服的風格都變得奇奇怪怪起來——也不是說不好看吧, 但醫生還是把人叫過去, 認認真真地敲了一記警鐘:“小秋,你可以燙發染發打扮漂亮一點,這樣你還是一個好小秋, 但是文身抽煙喝酒泡吧!這些都不許!”

雲秋捋著懷裏小熊的耳朵, 用看外星人的眼光看著醫生:“文身疼,抽煙嗆人,泡吧好吵, 你說的我都試過了,也不是什麽很嚇人的東西嘛。”

醫生:“……”

這些雲秋真的都試過。他看見溫存銳的朋友裏有人紋身,很酷很好看,於是問溫存銳那個要怎麽弄。

溫存銳說:“要用針蘸上墨在你身上刺出花紋,會很疼的, 而且文上去之後一般來說都洗不掉,所以說這是基本不可以重來一次的事情,如果不是特別特別特別想,我不是很建議哦。如果你真的特別特別特別想,那我就帶你去看看。”

雲秋就拽著他說:“看看,看看。”

雲秋都想好了,想要在身上紋一只小熊,還想要紋一朵喇叭花。然而他跟著溫存銳去了紋身店後,很快就被幾個鬼哭狼嚎怕疼的例子和洗紋身的例子嚇退了。

反而是溫存銳問他:“你這麽喜歡小熊,想要把它紋在身上,我懂了,可是喇叭花是怎麽回事呢?”

雲秋就扭扭捏捏的,也不願意跟他說,好半天之後等沒了人,這才悄悄地靠近溫存銳的耳邊,小聲告訴他:“大哥哥這麽叫我的,只這麽叫我一個人,不這麽叫其他人的。”

溫存銳就笑著說:“哦,原來是這樣,那我幫你保密。”

抽煙,雲秋也試了一下,被嗆出了眼淚。他試的時候溫存銳別的朋友也在場,攛掇他多吸幾口,說“習慣了就好”,被溫存銳攔了下來:“這又不是什麽好習慣,抽煙傷身體,要提神還不如喝咖啡,這個試試就好,不要學了。”

雲秋有點迷茫:“可是抽煙很酷,我看過大哥哥抽煙,他抽煙的樣子很好看。”

溫存銳又說:“那是他長得好看,抽煙這種沒有任何技術難度的事情一點都不酷,你要像蕭先生那樣做一點有難度的事情,比如說開個公司玩玩什麽的,那才叫酷,懂不懂?”

雲秋就說:“哦。”

至於喝酒,他上次試過了,並不好喝。而泡吧的話,雲秋本能地有點畏懼那樣人多且吵嚷的環境,看誰都像是要拐他的黑土狼,所以也不喜歡。

他漸漸地,像是溫存銳之前說過的一樣,什麽都接觸過了、嘗試之後,漸漸知道了自己真正的喜好,而不是被局限於十八年來那個方寸小家,他只能在他們給他的東西中進行挑選。他知道了自己喜歡聽哪一類型的歌,喜歡什麽式樣的衣服和鞋子——他愛上了利落的短裝和漂亮的短靴,也開始在手上逮一些亂七八糟的玩意兒,比如戒指,比如手環,一開始他把自己弄得花裏胡哨,後面也漸漸地知道什麽叫審美和搭配,開始形成自己的穿衣風格。

這天他又跑出去玩,回來被醫生逮住教訓無果後,反而嗆聲醫生說:“你是個土老帽,不要來管我。”差點把醫生氣得吐血。

蕭尋秋也感到有點憂慮,這樣“不太聽話”的雲秋超出了他的認知範圍,為此,他還跟蕭問水發短信說了說,但是蕭問水沒說什麽,只是說隨雲秋的便,只要出門玩不要受傷就可以。

可是雲秋出去玩了幾天之後,反而回來問醫生:“可是為什麽我出去玩,你們都要管我,只有大哥哥不管我啊?”

醫生還以為這小孩高興蕭問水不管他,意思是向他們誇讚蕭問水的好。結果沒想到,晚上雲秋又忸忸怩怩地說:“我不想給大哥哥發報告了,打字手好痛哦。”

“你一天打多少字?這就手痛了?”醫生又批評他,又覺得這個小孩一天到晚奇奇怪怪的,順手就跟蕭問水告了一狀:【雲秋說手痛,又開始發嗲,說不想寫發報告。】

蕭問水說:【你問他,是不是想打電話給我。】

這條消息到來的同時,雲秋立刻就說:“可是我嘴巴不痛。我可以給他打電話。”

醫生奇怪道:“你還真像先生肚子裏蛔蟲似的,先生這邊一問,你就說了。”

雲秋大聲說:“那他也是蛔蟲!我們都是蛔蟲!”

雲秋很快撥通了蕭問水的電話,很乖地說:“餵,是大哥哥嗎?”

蕭問水說:“嗯。”

雲秋說:“你這個星期給我發短信了,可是還沒有跟我打電話。而且有好幾次我給你發短信,你沒有回覆我。”

蕭問水繼續說:“嗯。”

雲秋又繼續批評他:“醫生和哥哥都在管我,只有你沒有管我,還有你不許說“嗯”了。”

蕭問水頓了一會兒,說:“那要我怎麽管你呢?”

這個問題把雲秋自己也難住了。他今天胡鬧撒嬌,無非是想在蕭問水這裏現一現,博得一點關註,可是蕭問水如果真的管住他了,他又不樂意。

正在想的時候,他聽見蕭問水問:“你每天這樣跑去玩,學習顧得上嗎?”

雲秋立刻說:“顧得上的!作業都寫完了,我這個星期考了兩個一百五十分的數學試卷,老師都說我很厲害很乖了,可以出去玩,我才出去玩的。你又冤枉我。”

這些事情其實他但都跟蕭問水在短信裏說過了。

蕭問水說:“哦,作業都寫完了,考了兩個一百五十分,其他幾張試卷呢?”

雲秋一下子變得灰溜溜起來:“化學課一百一十分,語文只有五十九分,可是老師說是因為我看的書不多,積累不夠的原因,他給我安排的閱讀任務我也完成了。”

蕭問水又說:“哦,都完成了,那預習呢?”

雲秋硬著頭皮說:“都做了。”

蕭問水問:“溫故而知新,覆習呢?”

雲秋傻了。

蕭問水又說:“預習覆習做了也還不夠,錯題歸納也要做,歸納完畢之後要觸類旁通,舉一反三。你試過自己舉一反三沒有?”

雲秋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也忘了這通電話打過去是想沖蕭問水撒嬌的,他被他問懵了:“我,我……”

蕭問水慢條斯理地,最後給了他一記重擊:“我在你這麽大的時候,好像已經一路滿分了吧,說起來,59分是及格線嗎?110分算不算優分線?哦,我不怎麽了解過你們的這些線……”

雲秋快哭了:“大,大哥哥,你不要說了。”

蕭問水又慢悠悠地問他:“那還出去玩嗎?”

雲秋不敢說話了,好半天後,他掙紮著說:“不,不去了。”

蕭問水那邊靜了一下,然後輕輕地笑了:“騙你的,去玩吧。”

雲秋一驚,“咦”了一聲。

蕭問水涼涼地問:“不是讓我管你嗎?你是不是有點兒欠,過舒服了還想人管?”

雲秋有點委屈地低下頭,小聲說:“可是我想給你打電話嘛。”

蕭問水沒說話了。

雲秋又說:“可是我想你了嘛,我不給你打電話,你怎麽知道我在想你,這樣你才能記得想我。”

蕭問水說:“假的,既然想我,周末也不見我。”

雲秋有點著急起來,他有點想解釋,因為溫存銳再過一個星期就要去外地趕通告了,他和他玩的時間一下子就變得很短,所以要先把和蕭問水的會面放一放;可是現在,他突然又不那麽確定了,因為感覺蕭問水好像也要背著他偷偷出差的樣子。

雲秋有點難過起來:“那你這周來接我吧。”

蕭問水又沈默了一會兒。

然後說:“我還是騙你的,我知道你想我是真的,去玩吧。跟我在一起是不太好玩。”

雲秋更加焦急了,短短幾個字好像刺傷了他,讓他看見蕭問水承認退一步的樣子,而這種模樣讓他有一點微微的難過。他大聲對著電話嚷嚷道:“好玩的!不許你這麽說!好玩的!”

“好了,不要鬧,雲秋,我要開會了,先掛了。”蕭問水說,“出門註意安全。”

電話“嘟——”的一聲,掛斷了。

雲秋繼續無意識地摳弄著收音孔,好半天後,才把手機放下來。他把眼睛低垂下去,像一只沮喪的小動物。

“大哥哥每次都掛我的電話,偶爾也應該讓我掛一掛嘛。”

醫生笑著揉了揉他的頭,又說了點甜言蜜語誇他,終於把這個小朋友哄好了。

一城之隔的辦公區。

蕭問水掛斷電話,從落地窗前背過身來,示意Susan繼續:“來吧。”

Susan推著輸液架子,俯身給他手上栓橡皮筋,皮膚緊繃之後,緩慢推著輸液針刺入。她說:“你流鼻血和表皮出血是因為血小板太低了,給你定期輸血小板會好很多,但是不能太頻繁。”

蕭問水說:“好,你安排就是了。”

Susan動作頓了頓,問他:“雲秋知道了?”

蕭問水說:“沒,他只看到我在流鼻血,還問我要不要幫忙掐虎口和找藥。”

Susan嘆了口氣:“不知道也好。”

她松開橡膠帶,放進輸液車旁邊的小箱子裏:“所以你們的婚期定了?在哪裏?方案給我瞅瞅,我興許能提出很有價值的建議哦。”

其實她是要在方案中加入考慮到蕭問水身體狀況的備案。雲秋選定的結婚場地,在一處與世隔絕的海島,附近醫療設施肯定是跟不上的,到時候蕭問水要是有個什麽情況,那就全都玩完。

蕭問水想了想,說:“我這裏沒有了,你去找我助理再打一份吧。”

Susan詫異道:“怎麽會沒有?上個月你不是還跟我炫耀來著嗎?”

蕭問水說:“不小心撕了。”

Susan:“……什麽時候撕的?”

“上個星期吧,周末。”蕭問水說,“幾張紙而已。”

那正是雲秋跑出去跟溫存銳玩的時候,夜不歸宿,一天一夜之後才回到家裏。

他原本想要跟雲秋好好講一講婚禮和他發情期的安排,然而從早上等到晚上,雲秋才姍姍來遲。他進門時,也沒有註意到茶幾下面的一地碎屑——現在也早已被機器人清掃了起來。

“我說……你沒有考慮過心理上的脫敏治療嗎?”Susan說,“厭惡療法之類的,你這樣很成問題,以後真要把雲秋送走,你還不得有戒斷反應?”

蕭問水說:“我試過。”

他說:“沒用的事就不用再做了,我心裏有數。”

Susan卻突然生起氣來:“那你這樣吊著他又是什麽意思?現在是吵個架都不去哄,被誤會了不解釋,你離不開雲秋,現在又不去爭取他,老蕭,你對待感情太消極了。”

蕭問水懶懶地說:“他又不懂什麽是喜歡。爭取也沒有用。”

Susan正要說話,蕭問水就打斷了她。

“雲秋的名字,是我和小秋一起起的。當時我們想給他取個兩個字的名字,都想讓他跟我們兩個人當中的一個字,所以就放了兩章卡牌,一左一右,顏色相同,讓雲秋自己選。”蕭問水說。

Susan不明白他在這個時候提起這件事的意義:“?”

蕭問水的眼神卻變了,好像回憶起往事的時候,讓他有一點輕微的惘然:“我知道小秋作弊,他哄雲秋說,如果選了‘秋’字,他就給他吃糖果。”

Susan有點驚訝,想不到雲秋的名字還有這麽一段過往:“你知道了,但是沒說?”

“一顆糖就能讓他決定自己之後的名字,十八年到現在為止,雲秋依然是這樣。”蕭問水說,“糖衣炮彈一過來,他就會忘記自己身在何處。本質上來說,他養不熟。”

所以他不會在這方面花功夫,他不屑於耍手段去爭搶一個自閉癥小孩的心,因為那顆心是不存在的。

唯獨他非常在意這件事情。

蕭問水低下頭,手指劃過手機屏幕。這個社交網站,他一周以來已經登錄了無數次。

每次登陸,也只看一個人的頁面。

溫存銳V:【今天帶漂亮弟弟跑龍套#短視頻#】

溫存銳V:【粉毛小子變成了黃毛小子,害羞了,快看#短視頻#短視頻#這周末也過來玩吧~】

……

深夜,雲秋接到了一條短信。

【蕭問水:從朋友那裏抱了一條狗回家,家裏養狗了。周末想回來看看嗎?】

雲秋立刻高興地忘乎所以,他激動地劈裏啪啦打出了好多個感嘆號:【我要去!你要來接我,大哥哥!!!!我好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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