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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回到酒店,林燈兒就去找了隔壁的徐見風。 (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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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分辨後,像是——做了某種決定。

醫生和護士在三十秒後便趕到了。檢查之後下的結論是:一切正常。註意休息,以及,情緒波動不宜過大。

林燈兒把手中的杯子放到一旁的櫃子上,對林燭說:“蠟燭,我有話要問你。”接著,她又補充了一句:“單獨問你。”

待所有人都出去後,林燈兒單刀直入地問:“你跟他說什麽了?”

林燭難得促狹地笑了出來:“你還敢再明顯一點嗎?傻子都知道你要問什麽,一點挑戰性都沒有。”

“……別損我,快說。”

林燭好整以暇地半倚在病床對面的椅子上。

“你過來,坐這裏,那裏太遠。”

“怕是姐夫剛才站在這裏,你才覺得太遠吧?我就算遠在天邊,你也覺得近在眼前。”

“林燭!”她低聲威脅:“什麽姐夫!皮癢了?”

“皮癢不癢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現在自顧不暇,根本沒力氣揍我。”

……

林燈兒很是無語,媽不是說他結婚後性子穩重了很多嗎?穩重?很多?嗯?

“一點都猜不到?”他指的是他對徐見風說的話。

林燈兒瞥他一眼,又端過水杯小口地喝著水:“別耍寶。”

“我問了他以後的打算。”

林燈兒沒作聲,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他說他向你告白,你就暈倒了。”

“咳咳咳……”

“爸媽也聽到了。”

“咳咳咳咳咳!”

猝不及防地被水嗆到了,肺險些要被咳出來。

林燭幸災樂禍地哈哈大笑。

等她調整呼吸慢慢平靜下來後,問道:“他什麽時候對我告白了?”

“差不多是那個意思。”

莫非所有男人都覺得女人一定能明白自己語焉不詳的表達?

“他的打算呢?”

“他還是我姐夫。”

短短六個字。已經說明了一切。

因為你對他仍有情,所以他還是我姐夫。如此而已。

“出去帶門,幫我關燈。”

說完這話,林燈兒滑進了被子裏,閉上眼休息,思緒紛亂。

腳步聲遠去,門被“哢嚓”一聲關上。幾秒後,門把覆又被輕輕轉開了,接著,有輕微的腳步聲響起,一步一步,朝著她的方向而來。

腳步聲越來越近,終在她的床邊站定,寂靜歸於無聲。那人站立了好半晌也未移步,如同一顆沈默寡言的樹,一動不動地站著,與黑夜同呼吸。

她從被子裏探出一雙眼,望向來人的鞋。視線從鞋開始,沿著褲腿往上爬,最後落到他的臉上,滲進他的眼中。

燈沒有被點亮。他的目光比月光還要清冷。

月光幽幽地傾瀉了一地,有個人影站在窗前,臉也透,身體也透,似乎隱約與月色融為一體。

“夜深了。”她說。

“是,”他的聲音低沈:“他們都是回去休息了。”他這話仿佛在為她方才所說的做出回應。夜深了,他們都該回去休息了。卻是只字未提自己為何還站在這裏的理由。

她隱約笑了一聲,“倒是寬心。”

“晚上對你說的話,我是認真的。”

她望了他一眼,往上扯了扯被子,蓋住雙眼,聲音從棉被裏傳出,有些悶悶的,像大雨前悶熱的天氣:“你知道我這些年都遇到了什麽事嗎?”

沒等他回答,她已經自顧自地繼續說下去了,一一地同他訴說他不在的這些年發生的大事、小事、要事、瑣碎事,仿佛勸說出來了,他不在的時光便能得到彌補:“我拿到了你拿過的所有獎,合作了你合作過的所有導演,站到了你曾經到達的頂峰……查美惠在我車裏動力了手腳,我運氣好,逃過一劫,但是司機大叔死了,木木也雙眼失明了……這些,你可知道?”

“還發生了很多很多事,有些事,我都忘了,剩下還記得的,也只能挑挑揀揀地講,我怕我一時半會兒說不清,這樣你就聽不懂了……”

她已經不知所雲。過了一會兒,她又問:“微博——你還有用嗎?”

……

許久,才聽道他的回答:“不用了。”

她長長地嘆了口氣,那音調疲倦、沈重,像一列年歲已久的火車,被年月這塊巨大的棉布遮住了,駛不進他的耳裏。

“你是下定決心和我斷了聯系。既然如此,為什麽還要回來,為什麽還要下這樣艱難的決定。”

他喑啞的嗓音裏透著晦澀的情緒,仿佛吹開了這列火車上積滿舊灰的布。

“你所說的,我都知道,你未說的,我也懂得,還有許多,是你不知道的事。查美惠背後的靠山,是我動的手。”

他輕輕掀開了被子,望進她眼眸深處:“這麽多年了,我還是放不下你。”

她強忍住內心的驚濤駭浪,卻又不禁漫出難言的酸澀,他們之間如同橫著一條解不開的死結。

“你第一次走,三年。第二次走,一年。第三次呢。”

“第三次,我回來,娶你。”

她終是哭了出來。

他俯身,低頭,溫柔地含住她的唇,一只手去抹她滿臉的淚。動作一氣呵成,仿佛事先已經練習過無數次一般的熟悉。

一往而情深,情深而一往。

當晚,一組照片引爆娛樂圈。

照片中的兩人正是這兩天吃瓜群眾熱議的中心人物。

消失已久的徐見風竟然和剛剛宣布暫時息影的林燈兒出現在同一個地方,男方捧著女方的臉蛋,動作親密,而後女方竟然昏倒在男方懷中,接著被面色焦急的男方公主抱抱起,留給偷拍者一個狂奔而去的背影。

這組照片裏可以劃出的重點非常多!首先,男女雙方是多年前就已經分手的戀人,從公開戀情到承認分手都是轟轟轟烈烈極受關註;其次,男女雙方先後宣布息影,且真正原因令人浮想聯翩;接著,男女雙方均是國內屈指可數的國際影帝影後,具有很高的話題度和極強的影響力;最後,看他們的樣子不是已經覆合就是打算覆合,那麽之前廣傳的“隱婚說”便不攻自破了?整了這麽一出,敢情就是為了瞞著大眾偷偷結婚過逍遙快活的夫妻生活?

而兩位當事人,在第二天早上才收到消息。

還在睡夢中的林燈兒被青姐的一通電話驚醒。

“……餵?”

“你什麽情況?”她不過一個晚上沒有充電,驚人發生了這種大事。

“嗯?”睡眼惺忪的林燈兒還處在呆楞之中。

“你們覆合了?”

“啊?”林燈兒傻乎乎地問,不明白青姐到底在說什麽。

“徐、見、風。”青姐一字一句地問:“他回來了?你倆免費為微博宣傳多少次了,不當代言人真是可惜了。去看看微博,看完之後打給我。”

電話那頭的忙音“嘟嘟嘟”響了好幾聲之後,林燈兒才反應過來,連忙打開了微博。

但是服務器爆了,頁面顯示為系統異常……想想都知道是為什麽,把微博的服務器給爆癱瘓了,好尷尬……

十多分鐘後,終於顯示為成功登陸。

鋪天蓋地的私信和評論,滿天飛的新聞,隨處可見的她和徐見風的照片。

果然又在榜首看到了“林燈兒”閃亮亮的三個大字,後面同樣閃亮的還有“徐見風”這個震耳欲聾的大名,最後跟了個小小的“爆”字。熱搜榜從榜首開始到第八條都是關於她和徐見風的,右下角整齊統一地貼著“爆炸”的“爆”,其狀況之慘烈,比當年他們在一起和分手都要來的強烈得多得多,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熱搜第一的微博是爆出照片的第一個人,點讚、評論和轉發都達到了幾十萬次,非常驚人。她發布照片的時間是昨天晚上十一點多將近十二點了,現在是清晨六點,才六七個小時的時間就鬧得人盡皆知,真是好樣的。

她點開評論,一條一條地看。

“看截圖!叫我預言家!預言家!他們要是沒覆合我頭剁下來給你們當球踢!”

“原來我國夜貓子和早起刷微博的人有這麽多。”

“有生之年還能看到我的兩個本命合體!!感謝天感謝地!你們就算不拍戲了都沒關系只要你們能重新在一起幸幸福福就夠了啊啊啊啊!”

“很好,他們覆合的喜訊徹底把我從女神息影的噩耗中解救出來了。”

“宇宙顏值最強西皮(為什麽他們能長得這麽好看??做什麽都像在拍電影,講真,女主素顏昏倒也好美,秒殺各種爭奇鬥艷的女明星們……)”

“親愛的影帝影後,微博服務器因為你倆整癱瘓了,造嗎?出來!賠錢!陪聊!安慰我們技術小哥受傷的心靈!”

“只有我一個人覺得這是新劇炒作嗎?說不定是徐見風打算覆出了,拉了她來聯合炒作,反正對誰都沒損失,winwin的局面啊。”

“我的天啊!!這是真的嗎!!覆合了!!他們分手的時候我哭得比死了媽還傷心啊我靠,終於回來了我就知道他們絕壁是真愛啊!幾年前被記者偷拍到的照片,那眼神溫柔得都能掐出水來!沒談過戀愛的都能感受到濃濃的愛意啊,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一定不會就這麽分手的!果然還是覆合了!”

“阿風燈籠黨大軍何在?揮動你們的雙手!CP歸來了!”

“哭成傻逼……徐老頭,好久不見。”

“貴圈會玩,前腳退圈後腳覆合,明天是不是要公布婚訊了?”

“一群人沒有經過求證地在這邊YY真是搞笑,當事人都沒吱聲你們激動個什麽勁兒啊!”

“很好奇他們到底說了什麽,林燈兒到底是怎麽昏過去的??這不是新電影的拍攝現場吧?”

“跪求兩位大神出來給個回應,發個逗號都行!老夫一把年紀心臟真的受不了一起一落……”

“光靠臉都能上熱搜的神顏,徐見風比以前更帥了啊媽蛋,燈兒女神還是一如既往美得驚心動魄。病得那麽嚴重還是這麽美,默默扔掉對面的鏡子,看不下去了……”

……

默默地看完熱評之後,林燈兒關閉了頁面,打了個電話給青姐。

“現在知道發生什麽了吧?”

“嗯……”

“真覆合了?”

“嗯。”

“想清楚了?”

“差不多。”

“你——”

“清不清楚結果都一樣,我舍不得他,他也放不下我。”

“……滾滾滾!一大早的!”

“……”

“現在打算怎麽辦?發表聲明還是不作回應?”

“不作回應,熱度自然會消減下去。”

“好。我現在走不開,不能去你那裏,好好休息。”

“嗯,再見。”

掛了電話後,林燈兒翻身下床,去衛生間裏洗漱幹凈,然後又躺回床上,想著昨晚發生的事。

一吻方畢,她呼吸急促地癱軟在床上。他不知何時已經上了床,有力的臂膀將自己納入懷中,一如她在墜入深淵之時渴求的溫暖。

“你確定?”她沒頭沒尾地問了一句。

“差不多。”

她皺眉,欲推開他,卻被抱得更緊:“確不確定結果都一樣,我放不下你,你也舍不得我。”

他的聲音在頭頂傳來。

“好惡心啊……肉麻死了……”她揚起嘴角,眉眼含笑地嘟囔著。

頭發被他親了一口,低沈的笑意在她的頭頂回蕩開來:“怪我,是我乘人之危了。”

“我爸媽和蠟燭對你的態度也太好了,你才是親生的吧。”她佯裝生氣地抱怨。

病床太小,他又生得長手長腿,身體只好微曲著才能被容納進一方天地。聽見懷中人兒的抱怨,便在她的耳畔低語,聲音清潤得像春天拂過臉龐的縷縷微風。

“全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是做好了被打趴下的準備回來的,原以為會落得個豎著進來橫著出去的下場,現在還好,四肢健在,多謝岳父岳母和小弟的不殺之恩。”

林燈兒忍不住笑出了聲,然後好奇地問道:“還做好了被揍的準備?你說實話,回來多久了?怎麽進來的?這裏的安保措施很嚴格的。你有沒有偷偷溜進這裏看過我?難不成一直待在假山後面沒出來過?”

“這裏有我的朋友。”他簡單地解釋:“我昨天夜裏才到,在附近的酒店休息了一晚。我僅限於在公園活動了,其他地方不好出來,至於你的病房,我根本接近不了,只能期待你能下來散會兒步,興許還有機會看看你。”

“所以你真的在假山後面待了一整天?”

“可以這麽說。”

“傻子……”她捏了捏他的手臂:“白天室外溫度接近40度你知道嗎?”

“知道也進不去啊。”他實話實說。

……

話題不知何時結束的,兩人許久都沒再說話。徐見風從後面抱著林燈兒,雙手環繞住她瘦弱單薄的身子,靜靜地感受著彼此的呼吸聲,聽著心臟跳動的聲音,安靜極了。

依偎在他懷中的林燈兒這會兒才整理好了紛亂的思緒。定了神,決心問出阻礙他們的真正原因,只是還未開口,他已經早她一步把話挑明了,仿佛心電感應般地同她說:“Jack給我介紹了他以前的主治醫生,這幾年治療的效果也好了很多。徐見雨還會出來,但徐見雷已經有兩年沒出現過了——萬一出現了,不要猶豫,直接打暈我,然後馬上逃走,自保要緊。”

“如果我失手了呢?”

“那就只能認命,手牽手一起上天堂了。”他罕見地對她開玩笑,笑著說:“等你身體恢覆後,去學習女子防身術,我出錢。”

“花錢挨打,有魄力。”她總結道。

“怕?”

“不怕。”

她的手被他的手包裹住,暖暖的,她伸出食指點了點他的手掌心:“你還沒說你回來的真正原因,只是因為我生病了?”

“說不清。”他沈吟片刻,方道:“燈兒,很多事情我都說不清,但回來,我是下了決心的。”

“那你呢?”他轉而問她:“四年前我沒有問你——為什麽不害怕我?常人對精神疾病患者都是唯恐避之不及,你為什麽不肯離開,反而四處打探我的下落?對你,我是個徹頭徹尾的混蛋,為什麽一直不放棄我?”

她翻了個身,摟住他的腰,腦袋埋在他的懷裏,呼吸間盡是他的氣息。

“燈兒?”

當他以為懷中的人兒已經睡著時,她突然開口回答他四年前想問卻沒問的問題:“說不清,有決心。”

還他原原本本、真真切切的六個字。

末了,她往上擠了擠,用手摸索到他的嘴,然後以唇代手,用盡全身力氣地吻向他。

意亂情迷間,他隱約聽見她喃喃地說了幾個字。

還不是因為我愛你。

燈兒,你可知,我從不曾為自己哭過。因我這一生的淚,都留給了你,再流給了你。

作者有話要說: 臨近完結。

存稿箱在黃金周期間已經變得空空蕩蕩,每天寫好幾千字緊趕慢趕的真是心力交瘁。

預計三天內會完結。

☆、56

朦朦朧朧中,她又睡了個回籠覺。

夢見以前,夢到現在,夢出未來。

再次醒來是被護士喊醒的。護士小姐推了個小推車進來,對她進行一天三次的例行檢查。

病房裏先後進來了四個人:林父林母和林燭,還有徐見風。

昨晚她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睡著的,更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離開的。不過他留下了一張紙條。

與上次不同的是,這張紙條上落了幾個黑字,認認真真地寫清楚了著他的歸期:明早七點來。

護士過來幫她檢查最後一項的時候,林父把病床自帶的桌子搖起來,又將病床的角度調高了,將從酒店買來的粥和小菜放到桌上,掀了白粥的蓋子降溫,邊問她:“人舒服點了嗎?還暈嗎?難受要早點說。”

“挺好的,我還睡了個回籠覺呢。”林燈兒笑著說。

“拳頭握緊。”護士對她說道,動作迅速地給她掛上了一瓶點滴,“打完了按呼叫鈴。”

“我看你臉色還是不好看,難受就跟護士說。”林母摸摸她的臉,還是有點擔憂。

“我真沒覺得不舒服,就是沒什麽力氣,生病了不都這樣嗎?等這瓶鹽水打完了,我就好得可以去蹦極了。”

“胡扯。”林母怪嗔,然後問護士小姐:“怎麽樣呀?”

“指標正常,註意休息。”說完,她便推著裝滿各種醫用藥品和醫用儀器離開了。

林燭揶揄道:“就你?還去蹦極?那不就跟蚱蜢被綁在頭發上一樣,扯兩下就沒了嗎?還蹦極呢,趁早歇著吧。”

“……媽,麻煩幫我打他一下謝謝。”

林燭戲謔的目光在她和徐見風之間打量,張了張嘴巴,好像要開口,卻賣著關子不說話,而是慢悠悠地從病床旁晃到沙發上坐下,拍了拍沙發墊子,對林父林母說:“爸媽,坐。”

林母斜眼瞅了他一眼:“幹嘛?神經兮兮的。”

“三堂會審。”擲地有聲。

林燈兒原本蒼白的臉一下就黑了,敢情他這是揣著明白裝糊塗呢。

“都知道了還問。”

“我知道什麽?微博是炸了,可是兩位當事人都還沒吱聲呢。”

“你倆說在說什麽?”林父林母被整糊塗了。

林燭架起胳膊,靠在柔軟的沙發背墊上,懶洋洋地說:“問您女婿。”

“阿風?”林母疑惑的聲音。

徐見風靜默半晌,方才回道:“昨天我和燈兒在花園的時候被人偷拍了,在網上引起了比較大的波動。”

其實是轟動。但對林父林母來說都是一個意思。

林母詫異地轉向林燭,問:“就這點事還要三堂會審?”

“我指的是——姐夫以後的打算。”

要不是元氣尚未恢覆,林燈兒一定會沖下來狠狠揪這臭小子的耳朵,昨天是誰跟他說了徐見風的打算?鬼嗎?

“我目前的打算是:不對網上的各種說法做出任何回應。”徐見風說完便看向林燈兒。

林燈兒微微一笑,道:“我也是這個意思。”

“你們兩個以後的打算是什麽?預備怎麽辦?定下來了?”一直沒出聲的林父把調羹遞給林燈兒,示意她吃粥。而這話,卻是拋給徐見風的。

三雙眼睛登時全都投向他,情緒各異地註視著同一個方向。

他望著林燈兒,說給大家聽:“我想和燈兒結婚。”

林燈兒定睛在他的眼眸,漆黑如墨的黑夜裏,又重新亮起了滿天璀璨之星。那解不開的死結,被他看似輕描淡寫實則深情不減的一句話解開了。

我們兜兜轉轉好幾載,不過只是為了在一起。

幾秒後,在場的四個人,都輕輕地、釋然地、無聲地——笑了。

雖然他明確地給出了承諾,但林父心疼女兒這些年受的苦,自然不會那麽輕易就饒了他。於是背著手出去,丟下一句話:“跟我出來。”

徐見風了然於心,無聲地跟了上去。

林燈兒則是悠閑地配著小菜吃著熱乎的白粥,兩頰微紅,面色竟多了些許的紅潤。

二人來到靜謐無人的頂樓。

“四年前,我問你以後的計劃,你說‘走一步,算一步’倒是誠實。”

乍一聽很是譏諷,細細品來卻道出了一位父親對女兒的無奈,一位長輩對晚輩的疼惜,一個男人對另一個男人的同情。

“伯父,我很抱歉,對不起。”

“真正受苦的是燈兒。這些年,燈兒實在不好過。”林父摸出一包煙,抽了兩根,其中一根遞給徐見風。

徐見風搖搖頭,沒接:“戒了。”

“多久?”

“和燈兒分開以後。”

林父笑笑,點燃一根煙,送進嘴裏,狠狠抽了一口:“失了情的人通常依賴酒精和尼古丁,你是個例外。”

有溫暖在他眼底蔓延開來:“以前燈兒說過,這些對身體不好,希望我能戒掉。”聽說到這裏,他低低地笑了一下,略帶自嘲和無奈地說:“在一起時沒能戒掉,分開反倒不想再碰了。可能是怕她——對我失望更甚。”末了,他又加了一句:“伯父,為了伯母和您自己,也該戒。”

“偶爾心裏煩悶,不抽憋得慌。”他吐出一口白色煙霧,在空氣中漸漸分解消散,隨風而去。

徐見風垂眸,再次鄭重地道歉:“對不起。”

林父連著吸了好幾口的煙,待煙霧都散盡後才應他:“你不必道歉,人各有各的命數,我早就明白。如若燈兒命中註定有這麽一遭,不是你,也會是別人。”

“當年我所害怕的,現在仍然害怕,當年不敢做的,如今卻敢了。”

“怕什麽?”

“怕我不敢做的。”

“比如?”

“和她在一起,無論結局如何,我都不會再放開。除非我死。我和她,只差一步的距離,我卻退後了。”

“哪一步?”

“我退後的那一步,我尚未邁出的那一步。”

林父輕輕地笑了,掐滅指間的煙,轉過身,用力拍了拍徐見風的肩膀。

“別再讓她哭了。”

說罷,夾著一根已然熄滅的煙,緩緩離去。

徐見風獨自一人站在天臺,了望遠方。

天空一望無際,似胸懷。

網上的風波漸漸平息,即使該消息並未得到證實,但大家仍然自行腦補了各種版本的淒美絕倫的愛情故事,深陷在YY中無法自拔。

在娛樂圈,再大的消息,也只有幾天的存活期,僅供茶餘飯後的閑談。

至於事實真相,個中滋味,自是不說。

偷拍照片的人正是那日認出徐見風的女生,是個高中生,與家人起了爭執跑到假山後面躲起來,不料遇到了喜歡已經的偶像徐見風,一時激動拍下了那組照片。經過深思熟慮之後,她選擇了——把照片發到微博上……跟大家分享她的快樂……但是引起這麽大的轟動並非她所願。知道錯的她被她的哥哥拎過來按著頭向兩位當受害人道了歉。剛來的時候還哭哭啼啼的女孩在見到了他們之後竟然破涕為笑:“太好了,你們真的在一起了,我沒有謠傳!”

於是又被她滿臉黑線的哥哥給拎了回去,整個樓道裏都響徹著又哭又笑的可怕聲音,聽得人頭皮發麻毛骨悚然。

“這姑娘開刀的應該是腦子。”林燭搓著胳膊下了結論。

得到林父林母的正式同意之後,徐見風開始了早上七點必到,晚上等林燈兒入睡後才會離開的生活,並且足足持續了將近半個月。

因為有輕度抑郁,所以同時還有一位心理醫生對她進行心理治療。說來也又去,徐見風本身就是一個需要被治療的病人,但他竟然經常像模像樣地做了許多心理醫生才會做的事,比如心理疏通、心理發洩之類的,林燈兒還笑他也“久病成良醫”了。

林燈兒的心結是徐見風,心病須得心藥醫,所以有他在身邊的這些日子,無論是身體上的病,還是心病,恢覆的速度都快得不可思議。除了失眠這個問題,她還是持續的入睡困難,每晚都是徐見風抱著她,陪著她聊天,聊著聊著,她便安然地入睡。

這段時間以來,兩人無話不談,幾乎聊遍了所有能聊的事,而徐見風的狀態簡直穩定得不可思議,差點讓她以為他也痊愈了。一天晚上,林燈兒枕著他的一只胳膊,問起了Jack。

“為什麽他臉盲卻記得我的臉?”

“還記得那本相冊嗎?”

那本他畫了兩個有些幼稚的燈籠的相冊,新年特地從加拿大寄回來的相冊。

“那裏面都是我們的合照,但不多。後面都是你這些年的照片,每一年每個月都會收集新的照片貼上去。他長時間反覆地看到你,所以記得。”

林燈兒的關註點令人費解地停在了某處:“為什麽他能長時間反覆地看那本相冊?嗯?那不是我們兩個的嗎?怎麽別人可以看?時間久到居然能讓一個有臉盲癥的人記住了我的臉?你是拿去墊桌腳了嗎?嗯?”

他突然低頭,堵住她的嘴巴,把她吻得暈頭轉向時才放開。

“徐見雨給的。”

迷迷糊糊中的林燈兒過了好半晌才明白他說的是什麽意思。

如果是那位兄弟給的,那麽一切都說得通了。他和Jack的性子挺像,都是好事的主兒。

“Jack說他和你得過同樣的病,並且痊愈了,完全治好了。你一定也有希望。”

“那是他安慰你的,不必當真。”他平靜地闡述,“精神疾病一經確認便幾乎再無痊愈的可能,只能依賴藥物維持病情,時常反覆。運氣好的,或許幾十年只犯幾次,也有運氣不好的,終身受此折磨。雖然Jack有將近十年的時間沒有覆發,藥物也停了多年,情況算好的,但他只是出於安慰才這麽說,我認為我有必要告訴你實情。”

心裏的期待落了空,林燈兒的情緒變得又些許低落。

徐見風安撫地將手掌置於她的小腹上,聲音堅定有力:“這些都不妨礙我繼續治療。徐見雷已經兩年沒有出現過,徐見雨也快失蹤一年了。”

林燈兒翻身鉆入他的懷裏,拱了拱,鼻尖聞到熟悉的味道之後,才稍稍好轉。

“知道徐見雷出現的原因嗎?”

他安靜了片刻。

“大概知道。”

“是什麽?”

“當你凝望深淵時,深淵也在凝望你。”

林燈兒捶了捶他的胸口,嘟囔著:“你說話怎麽越來越文縐縐了,跟我爸一樣。你別看他在家裏黏著我媽像個小孩,其實在外頭說起話來一套一套的,不少人第一次見面都以為他是大學教授之類的。”

“領教過了。”他笑,“伯父很疼你,你們家的人都很善良。”

林燈兒挺起身子,爬到他的上方,雙手越過他的肩膀,將他的頭摟入懷中:“所以說,我們一定要好好生活。以後我的父母就是你的父母。”

他許久都沒說話。

這陣突如其來的沈默讓林燈兒有些許不安:“阿風?你怎麽了?”

“燈兒,”他的聲音突然變得極度壓抑:“我和我的父母斷了聯系已經很久了,從我把你送回國之後,他們就不願意再見我了。”

話裏有沈重的哀傷,像被丟棄的幼崽一般無助與驚恐。

怪不得,怪不得……

怪不得她如何請求他的父母告知他的行蹤,他們都堅持自己並不知情的說法。原來是這樣,原來他們真的對親生的獨子心狠到了這種地步。

虎雖毒,但比食子更決絕的是丟棄——否定他一切的價值,並將他驅逐處境。

徐母在多年前流的淚或許也是真心的,但不知為誰;她攔下暴怒的徐父或許也是真意的,但還是拋棄了他,不願接受這樣一個並不完美的徐見風。

“沒關系,沒關系……”她親吻他的鬢角:“他們不愛你沒關系,我愛!我愛你,我愛你就夠了。我的父母會把你當親生兒子對待,蠟燭和晚晚也會把你當成親大哥尊重……我們都是你的家人——”

他覆上來,吻她更深。

燈兒,與你再分別之時,即是我離世之日。

☆、57

林家在短短半年內又迎來了一件喜事——林父林母即將晉升為爺爺奶奶,林燈兒即將晉升為姑姑,林燭即將晉升為爸爸——楚晚懷孕了!

十月初的時候,楚晚被正式確認懷孕12周。一家人喜不勝收。

算算日期,正是在林燈兒住院前的那段時間懷上的,林燭心肝兒疼地對他姐說:“我為了照顧你,把我家小船一個人擱在家裏——整整一個星期!”

“我的錯我的錯!等小外甥出生了,我一定包個大紅包,再買一對大金鐲子給他賠禮道歉!”林燈兒笑瞇瞇地摸著楚晚還沒有變化的肚子,對她說:“我們家晚晚好爭氣啊,這麽快就懷上小外甥了。”

林燭“切”了一聲:“我也很努力好嗎?”

楚晚的小臉瞬間變得通紅,羞赧中帶點惱怒地大聲對林燭說:“閉嘴!”

林母也用力拍了林燭的背,一巴掌下去結結實實的:“都要當爸爸的人說話還沒個正形!要是把晚晚氣著了我馬上把你趕出家門!”

“什麽玩意兒?”林燭愕然,“我結婚的時候燈籠叫我早點給她抱外甥,我不是記著呢嗎?”

楚晚的臉紅得快要燒起來了,恨不得拿膠帶封住他的嘴,要麽半天憋不出一個字,要麽說話不過腦,在外面呼風喚雨的,回到家怎麽跟個小孩一樣?

“晚晚,你懷著孕,要不要在這裏住下?讓你媽方便照顧你。”林父提議,然後瞥了林燭一眼,“至於他,哪涼快哪待著去。”

“有文化的人說話就是不一樣。”林燈兒故作崇拜狀。

林燭無語:“這不是我的老婆我的孩子嗎……”然後向徐見風求救,孩子氣地試圖把他拉到同一陣線,讓他同意自己也付出了很多努力:“姐夫你不說句話嗎……”

徐見風嘴角含笑,表示讚同:“老婆說什麽都是對的。”

一語雙關。

林燈兒扶額,哭笑不得地看著一臉懵的林燭,問道:“你小時候那股機靈勁兒哪去了?”

林燭顯然還不知道自己說錯話了,還欲張口說什麽的時候,就被楚晚捂住了嘴巴,拉到臥室去了。

“小船你慢點!小心孩子!別拉我,我跟你走,慢點!不是幹嘛打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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