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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都是套路啊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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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光晚餐,清曲鋼琴。

餘薇端著高腳杯,神色淡然,沈命一手拿著紙巾擦了擦嘴角:“一會兒還有一個晚宴,餘小姐有時間一起出席麽?”

“一會兒我們可能要去碧落灣看看。”餘薇晃了晃手裏的高腳杯,輕笑:“正事要緊。”

碧落灣,是他們現在正在搶的那塊地。

餘薇今天本來是存了試探他的心的,但是試探來試探去,發現沈命層次太深,不是她能鬥得過的,幹脆就不鬥了。

她動了一下,就覺得腿心酸脹,忍不住換了個姿勢——今天下午沈睿把她摁在內間好好折騰了一遍,以至於出門跟沈命談判的時候都綿軟無力的。

沈命只是坐在對面輕笑,只是偶爾目光掃過來,還帶著淡淡的溫潤笑意。

這種笑意,看的餘薇心裏發堵。

“餘總奔波與工作,很辛苦。”沈命隨手放下高腳杯:“不過這樣的大好夜晚,說什麽工作呢?”

餘薇一本正經:“那我們應該就沒什麽好說的了。”

沈命楞了一下,繼而輕笑出聲,只是還沒笑完,外面突然就有個侍者領著人進來,看到這個桌子上有人,不由得驚了一下。

“沈先生,抱歉,我們的預訂系統可能出錯了,我們現在給您安排另外一個座位。”

侍者顯然是帶人進來吃飯的,這桌子都是被人預定下來的,結果一進來正撞上這桌已經有了客人,額頭上都冒了冷汗,匆匆轉身沖著身邊的人道歉。

沈睿眸光淩厲的掃過來,正撞上餘薇的猝不及防,反觀沈命,笑的風輕雲淡。

“不必了。”

旁邊笑意溫潤的女人靠過來,柔柔的纏著沈睿的手臂:“我們也認識,一桌兒就好了。”

蘇婉兒一雙眼眸含情,掃過桌子上的人的時候,微微一笑。

餘薇只覺得有些尷尬,手裏舉著刀叉放也不是拿也不是,偏生兩個男人也不說話,餘薇咬牙,沖她笑著點了一下頭。

蘇婉兒就很自然的坐在了餘薇旁邊,沈睿擡手松了松領結,姿態薄涼的坐到了沈命旁邊。

本來飯桌上就略顯詭異的氣氛,到後來簡直讓人坐立不安。

偏生蘇婉兒回過頭來會和她講話,餘薇有些費力的應這,蘇婉兒說話像是綿綿細流一樣,看似不經心,可是卻纏的人掙脫不得,很容易陷入她的陷阱。

比如現在。

“這麽說,餘小姐和我表哥認識很久了?”

蘇婉兒偏過一張臉笑的嬌俏:“說起來,我還很少看見我表哥對一個女孩子這麽上心呢。”

餘薇心裏堵著一口氣,想要反駁回去,可是一時還真找不到反駁回去的點,蘇婉兒還笑的春風明媚,她真說什麽狠話,好像顯得她很沒氣度一樣。

憋了半天。餘薇也只能笑笑。

可蘇婉兒依舊不安靜的纏著她說什麽話:“你是SUY的副總,一定很忙吧?”

“恩,我和沈命先生這趟來就是談合同的。”

餘薇趁機撇開關系,還沒忘反擊:“蘇家是豪門企業,應該也很忙吧?”

本來是想抨擊一下蘇婉兒是個繡花枕頭,沒想到蘇婉兒微微一笑:“是呢,等我過幾天熟悉了蘇家的企業流程就準備接手了,我在國外待了這麽多年,手底下也有幾家小公司,不過回國之後就直接當做蘇家的跨國分公司了。”

餘薇又被堵了一口氣。

蘇婉兒又轉過去跟沈睿說什麽話,說得東西都很高深,大概都是管理公司的東西,餘薇耐著性子聽,想要聽明白一些,可不管是沈睿說得,還是蘇婉兒說得,她都聽不懂。

“我們吃好了。”沈命此刻放下手裏的刀叉:“睿兒,叔叔就先走了。”

蘇婉兒留了一下,沈命笑著回絕:“我和餘總還要去一趟碧落灣呢。”

說著,擡頭看了看餘薇,眨巴眨巴眼睛:“正事要緊。”

餘薇捏著刀叉,覺得自己跟著幾條老狐貍鬥法實在是——憋一口老血,吐都吐不出來。

蘇婉兒禮數十足,起身還幫著餘薇拿包:“那,餘總一路小心。”

沈睿沒動,棱角分明的下巴輕巧的點了一下,餘薇不甘心的起身,到離開的時候還沒忘看一眼沈睿,但是對方從頭到尾都沒看她,只是端正的坐在桌前,一舉一動優雅逼人。

徹底離開座位的那個瞬間,餘薇下意識的拿自己和蘇婉兒對比起來,又突然覺得自己輸得不冤枉。

她確實——比不上蘇婉兒。

“餘小姐?”

沈命替她開了車門,沖她笑:“在想我侄子麽?”

餘薇乍一聽到這話還沒轉過彎兒來,想明白的時候才匆忙搖頭:“沈先生想多了,我和沈總——”

想說點冠冕堂皇的“上司下屬”的話,結果話到了嘴邊咋都吐不出來,憋了一會兒。餘薇幹脆不說話了。

“睿兒那孩子,自小就是個沈默寡言的。”

餘薇蹙眉,不僅沈默寡言,還超自私自大占有欲強!許他出來跟人吃飯就不許她跟人談合同了!她走的時候,沈睿還老老實實的在辦公室待著呢!結果一轉頭就出來和人吃飯了!

沈命笑了一下,擡腳踩了油門:“喜歡他的女孩兒很多。”

餘薇沒說話,扭頭尋思,他們可不止是喜歡,他們還睡過!

“不去碧落灣了。”

憋著一股氣,餘薇咋都不想理沈命,敲了敲窗戶:“今天太晚了,明天再去看吧。”

沈命從善如流:“那我送你回去。”

餘薇報了個地址,沈命聽著突然笑了:“這地方挺熟,以前蘇婉兒也住在哪兒。”

餘薇心裏突然竄上了一點不好的預感——沈睿送她的房子該不會是蘇婉兒以前住的吧?

幸好,沈命接下來沒說什麽了,只是一路踩著油門往前走,他開車很穩,起步和剎車都很慢,和沈睿那種直來直去大開大合的感覺不同。有一盞又一盞的路燈在她眼前略過,映的她半張小臉都跟著溫潤下去。

餘薇樓下。

沈命的車還沒停下,餘薇正準備說“謝謝”,卻突然有個人從不遠處的陰暗裏撲出來,一下子撲在車上,正趴在車窗戶上,一張臉略顯猙獰,驚的餘薇“啊”的一聲猛地向後靠過去。

沈命急剎了一下,對方被車帶的踉蹌了一下,似乎卷到了車輪底下。

餘薇臉色慘白,在剛才那個瞬間,她看到了對方蒼白的臉,那張臉就算是挫骨揚灰她都不會忘記。

顧!春!生!

他怎麽會在這兒?

像是迎頭被人打了一棍子似得,餘薇腦子暈暈的,這段時間她忙的都轉起來了,她好像真的連顧春生都忘了,好似自己記憶裏沒有這個人一樣。

但是,他現在,又一次竄出來了,連帶著那些記憶都跟著在翻滾。

“餘薇?”

沈命在旁邊坐著,略微蹙眉:“你認識麽?”

從他的角度,可以看到那個人靠在車窗旁邊的身影,似乎正在努力爬起來。

餘薇的嘴唇顫了幾下,似乎在尋找一個詞匯能形容她和他之間的覆雜,最後只是吐出來幾個字:“不認識。”

沈命點頭,擡腳啟動車子。

“你做什麽!”

餘薇低呼一聲,她明顯感覺到車子震動了一下,大概是從那人身上碾過去了,外面還傳來了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

“不認識的人,又這樣撲過來,不是很危險嗎?”

沈命扭過頭看她,神色很認真:“女孩子,不要隨便心軟,否則受傷的永遠是你,你要知道,別人受傷,永遠比自己受傷來的好。”

餘薇在很久之後都記得那個眼神,也一直記得那句話,只是在很久之後,餘薇才真正下狠心去讓別人受傷。

這是沈命教她的第一個道理。

而沈命教給她的第二個道理就是,不擇手段。

清晨,公司。

“餘總!”蕭流風推門而入:“沈命壓了咱們單!”

餘薇乍一聽到這個消息,略微有些發楞:“壓單,多少?”

沈命這家夥,怎麽還玩這種手段?

整整一個上午,餘薇都焦頭爛額,沈睿把關於這個單子的事情都給了她,她就真的一並扛著,又憋著一股勁兒,竟然真的一天忙下來,都沒有找沈睿。

“明天就是投標的最後一天了。”

餘薇將最後的一個合同拍在桌子上:“能不能投標到碧落灣這塊地,都看明天了。”

彼時辦公室一群人精神抖擻,看著餘薇的目光都帶著光。

“是,餘總!”

餘薇有些緊張——明天就該是她最後一戰了!

門口突然推門而入來個人,同事們立刻起身“嘩啦嘩啦”的收拾東西,等餘薇擡起頭的時候同事都走了,沈睿西裝革履的站在面前。

從昨天走了之後,餘薇就一直沒聯系沈睿,沈睿晚上也沒回她哪裏去住,餘薇心思細膩而又敏感,一點變化都會讓她時刻掛念,以至於現在看到沈睿,她都忍不住偏過半張臉去。

“投標的價格定了麽?”

沈睿卻很自然的從她手裏拿過文件,又遞過來一杯溫水:“明天我也有事,可能不能到現場去。”

餘薇開口就酸:“你一直都有事。”

沈睿一頓,繼而揉了揉她的發絲:“乖。”

餘薇就不說話了,僵了一會兒,還是擡頭蹭了蹭他的掌心。

溫潤的觸感乖巧的氣息,和原先一模一樣,沈睿嘆息一聲把她擁在懷裏——就是這個感覺。

“你昨晚去哪裏了?”憋了一會兒,餘薇還是沒憋住,酸酸的問他。

他們走的時候都十點了,餘薇回了家,他去了哪兒?

“老宅。”

把她往懷裏摁了幾分,沈睿垂眸:“最近在拜訪前輩,也有很多前輩回了我家,在老宅方便一些。”

餘薇沒說話,縮在他懷裏想,老宅該是什麽樣子呢?

蘇婉兒是不是也在老宅陪他呢?

只是一個念頭,餘薇又親手遏制住這個念頭——她估計這輩子都沒有光明正大去老宅的機會了。

沈睿還貼在她耳邊說什麽話,都是關於合同的,餘薇收回亂跑的心思耐心的聽,偶爾擡起頭就能看到沈睿的下巴,餘薇一時看的有些癡,湊過去咬了一口,又蹭了蹭。

沈睿一本正經的拿著文件,僵了一會兒又放下,把她抱在懷裏,也沒動,只是安靜的抱著。

那天正是下午,餘薇縮在他懷裏感受著他的心跳,貪心的想,就在這個時候,他就是她的吧?

可過了一會兒,沈睿的電話又響了。他接通說了什麽話,抽身就往外走。

餘薇從他懷裏脫離出來,略顯驚慌的看著他的背影,一直到他關上門之前一秒,他才回眸看了餘薇一眼,給了餘薇一個手勢。

餘薇卻好像一下子安定下來了一樣,整個人都松懈下來了,安靜的看著面前的文件,突然覺得內心無比安靜。

好像某一刻,她突然有了鎧甲。

投標會。

如果一定要找詞形容的話,那就是殺氣肆意。

“好,投標會現在開始。”

臺上的聲音落下來,跟浸了冷水似得,冰的餘薇一個激靈。

整場論述下來,餘薇只覺得異常順手,連把文件拍在桌子上的時候都是鏗鏘有力的。

窗明幾凈的大會議室裏,SUY的眾人脊背都是直直的,把目光投在臺上那個鋒芒四射的女子的身上的時候,都忍不住勾起一抹笑意。

SUY的優勢幾乎是壓倒性的。沈命試圖做過反抗,但並沒有多少用處,沈睿提前下了不少功夫給餘薇鋪路,又親手幫她改的文件,甚至還教她一些隱晦的規則,餘薇就如同一個被武裝的美人兒,一顰一笑皆是殺招。

“餘總看起來勢在必得。”競標會結束,沈命臉上看不出一絲頹廢,反而溫潤的笑著走在她的身邊:“我都沒想到會這麽巧合,簡直要懷疑我們的底價是不是被透露出去了呢。”

餘薇擡眸,勉強抑制住臉上的喜悅,聲線微涼,卻透著欣喜:“MK能在短短時間裏爭到這種程度,已經很不錯了,沈總何必自謙?”

沈命回國時間沒比蘇婉兒長多久,而SUY卻是沈睿一步一個腳印歷經五年親手打下來的商業帝國,真說砸資源搶東西,MK自然無法比擬,但是一旦有了時間,那就一切都說不準了。

“餘總倒是看的通透。”沈命輕笑:“枉費我給餘總下的那些絆子了。”

餘薇沒想到他可以這樣簡單的將那種商業的陰暗面說出來,有些驚訝,卻也不是很在意——她早就看明白了,真要說上生死,哪有什麽臉面可言。

“今晚我們會舉辦一個慶功會,到時候會邀請一些商業夥伴,沈總要不要賞臉?”

餘薇話鋒一轉,頗帶得意的看著她。

沈命點頭:“恭敬不如從命。”

餘薇又被驚訝了一下,她以為SUY和MK現在已經算是冷淡期了,但是沈命這人做事還真是——滴水不漏啊。

不過餘薇並沒有被他影響好心情,一路上了車都是踢著前面的座位,手裏拿著合同“嘿嘿”的笑著。

蕭流風從一邊上來,一臉欲言又止。

餘薇側過臉看他的模樣,挑眉:“怎麽?沈睿不來?”

“不是。”蕭流風搖頭:“沈總說一定到場。”

餘薇用眼神睨他,示意他有屁快放。

蕭流風嘆息一聲,繼而咬牙切齒:“餘總,沈命把海桐灣買下來了。”

“海桐灣?怎麽了?”

海桐灣不在競爭範圍內啊,真正有商業價值的,只有碧落灣啊。

“碧落灣和海桐灣比鄰而居。SUY要插手實體經濟,就要插手房地產,到時候是一個浩大的工程,一定也會帶起旁邊的地帶經濟,海桐灣占地面積極大,又都是荒野亂石,不適合做商業區,但一旦開發,還是很適合做住宅區的。”

餘薇的臉逐漸陰沈下來。

“所以,沈命底價買了海桐灣,還和我們競價,讓我們高價買了碧落灣,最後,SUY只要把碧落灣打造起來,就一定會影響海桐灣的房價,沈命只賺不虧。”

頓了頓,蕭流風補了一句:“還賺大發了!”

“他是什麽時候拍下的海桐灣?”餘薇咬牙,問了最後一句。

“兩個星期前。”蕭流風垂眸——兩個星期前,他們才剛剛著手準備拍下這塊地而已。也就是說,在兩個星期前,沈命就預料到了,並且把他們好好耍了一痛!

餘薇靠座位上憋了一會兒,憋出來一句:“我請他參加今晚的慶功宴了。”

車裏一時死寂,蕭流風僵了片刻,才吐了一口氣出來,靠在窗戶上哀嘆:“都是套路啊。”

這一股火,餘薇憋了一路,氣的連公司都沒回,直接回了醫院,打算去看看奶奶。

只是沒想到,她前腳到了醫院,後腳就看到了顧母。

許久沒見顧母了,原先那個保養極好眼角眉梢盡是得意刻薄的中年女人現在走路都顯得蹣跚,才短短一個月的時間,就好似被壓彎了脊梁一樣,發絲花白,臉上都浮現了皺紋。

乍一看,好像和那些窮苦婦女沒什麽不同,但是她偏生還放不下面子,身上還穿著以前嬌奢的衣服,拎著貴重的包包,只是走起路來卻不是那樣趾高氣昂了。

顧母此時正拿著手機,坐在長椅上給人打電話。

“王姐啊,你知道我這段時間的日子——是是是,我也不為難你,我兒子被車碾斷了腿,手術費要幾萬塊。”

幾萬塊錢,以前大概只是她一雙穿過一次就丟掉的鞋的價格。

一貫桀驁的婦人低著頭,也不知道電話那邊的人說了什麽,總之她的頭越來越低,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卑微,到最後整個人都彎腰蜷縮趴在腿上,低沈著聲音苦苦哀求。

“王姐啊,你幫幫我吧,我就這一個兒子,我以後會還錢的——”

她的頭太低了。以至於餘薇踩著高跟鞋從她面前走過,她都沒有看見,只是彎著腰,軟著聲音聲聲懇求,聽起來分外卑微。

走得遠了身後的動靜就聽不見了,餘薇揉了揉額頭就覺得心酸,好像這個世界上也沒有什麽壞人,只是每個人站在自己的角度看事情,對別人的態度自然不一樣。

想著,她不由自主的對比了一下自己當初的樣子和現在顧家的樣子——無論如何,都是她更慘一些。

現在大仇得報啊——可怎麽都輕松不起來,那些罪惡似乎緊緊地跟著她,纏著她,時刻提醒,她的覆仇是怎樣的殘忍。

也提醒著自己當初的慘狀。

餘薇想著,站在醫院門口怎麽都進不去了,像是一進去就會撞見顧春生,撞見薔薇一樣,她心裏有種莫名的情緒在發脹,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才緩和情緒去見奶奶。

奶奶還在睡。

“老人沒什麽事兒,只是這個歲數的人到了,常年需要休息,而且老人家腦子糊塗,有時候昏昏沈沈的,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醒著。”

護士在旁邊笑著,拍了拍餘薇的手背:“不要擔心,老人家都是這樣的。”

“我奶奶她——還有多長時間?”

餘薇看了很久,纖細的手指描摹著奶奶的眉眼,掠過粗糙的褶皺,輕聲問道。

護士沈默了一下,笑:“病人沒病沒災,只是老了,算是好的,大概——還有半年多吧?”

說著,又安慰她:“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你不必太傷心。”

餘薇坐在病床上看著奶奶的時候,突然就想起來之前看著媽媽生生病死的模樣。那時候奶奶就跪在床前。

媽媽喊:“媽你起來,不怪你。”

奶奶不起來,跪著落淚:“是我養了個不孝子,是我,是我——”

“媽你起來——”

媽媽當時喉嚨裏似乎想說什麽話,可是到最後忽然“呼哧”“呼哧”的喘,然後就倒下去,再也沒起來了。

餘薇想起來,突然就覺得心裏發酸,擡手捏了捏奶奶的手,奶奶沒反應,可偏生呼吸偶爾會急促起來,總讓餘薇想起當年的場景。

她實在是坐不下去了,幹脆轉身就回了公司。

幸而她回來的早,給她準備禮服的人兒才能給她量尺碼,而且,於羅蘭也回來了。

“餘總,你看看這個好看,還是這個好看?”

幾日不見,於羅蘭消瘦了一些,眉眼裏卻帶著淡淡的喜氣:“我才知道,我們餘總原來辦了這麽大一個單子,今兒正趕回來給你慶祝一下。”

餘薇一邊隨便挑了一個黑色晚禮服,一邊失笑:“哪有那麽誇張?你不用在醫院陪著嗎?”

她離開的那天早上,還是於太太從醫院外趕過來,然後安排於羅蘭去休息,於太太一直拉著她的手說謝謝,她實在是無法面對於太太那張臉,找了個上班的理由才離開。

“不用了,爸爸的病好多了。”

提起來於父,於羅蘭眉眼微微垂下來:“已經做過幾次透析了,主要是身體撐不住,我媽已經在聯絡找換腎的人了,醫生說親人最好,但是我配過,不行。”

頓了頓,於羅蘭又擡起臉來:“沒關系的,只要堅持找,一定能找到的。”

餘薇彼時正笑著,看似溫潤,實則眼底毫無波瀾,在某一刻,眼底突然蕩漾開來,輕輕點頭:“是啊,等一等就好了。”

等一等,應該就柳暗花明了吧?

夜色下。

SUY定的宴會是城中森林,包下了一個小城堡。

城中森林占地極大,大概有十幾個小城堡,各不相同,來回都是有專門的馬車接送,從城中森林的門口坐馬車到小城堡都要半個小時。

餘薇本來沒想這麽大手筆的,可偏生是沈睿定下的,餘薇欣喜之餘,也覺得略微有些害怕——這樣濃烈的寵愛,能持續多久呢?

王子和灰姑娘的戀愛,現實裏真的能持續嗎?

餘薇裹著一身晚禮服進場的時候,腦子裏還是亂糟糟的,眉眼掃過四周,正看到古堡裏大氣的桌布和精致的人們。

就像是中世紀的歐洲聚會一樣,每個人都是優雅迷人的,餘薇游走在人群裏,一顆心緩慢的放下了。

也不知道開導過自己多少次了,現在的生活都是天降的,為什麽還不開心呢?開心一天是一天啊——

餘薇想,突然笑出聲來。

“餘總很開心?”

身後,沈命不知什麽時候靠了過來。

餘薇就不開心了,涼涼的看了他一眼,實在是沒辦法維持笑臉,幹脆直接說:“沒有沈總開心,沈總真是好本事啊。”

沈命自然明白她說的是什麽,聳了聳肩膀,笑了:“生意人嘛,當然要趨利避害,在自己的可承受範圍之內做事,只不過是耍了一點小手段而已。”

頓了頓,他舉起酒杯:“不過說真的,餘總很讓人驚艷呢。”

他補了一句:“在投標會上。”

餘薇的手舉起來,和他碰了一下杯,又聽到他笑:“現在也是。”

酒宴上觥籌交錯,名媛貴婦游走期間,更多的成功人士卻是聚在一起,說一些什麽話。

餘薇從前敬酒敬到後,對方也沒有多為難,每個人都是笑臉,餘薇最開始以為酒會就是這樣的,到很久之後才知道,沈睿請到這些人費了多少心思。

她所以為的巧合和理所當然,都是另一個人費盡心思的風輕雲淡。

一場酒過後,餘薇上去講了話,沈睿姍姍來遲。

而且還帶了個女伴。

隔著很遠,餘薇就看到了蘇婉兒那張精致的臉,吊了一晚上的心這一刻終於砸下來了,砸的還有點疼,疼的餘薇縮在座位上彎著腰,捂著小腹倒吸一口冷氣。

“餘總?”

蕭流風嚇了一大跳。

餘薇點著妝的臉都白了。

“扶我去趟洗手間。”

人群都被沈睿吸引過去了。餘薇的離開並不是很引人註目,只有那一身西裝革履的男人淡淡的收回視線,然後繼續和眾人應承。

洗手間裏,餘薇一陣幹嘔,虛脫的都站不住了。

“餘總?好點了嗎?”

蕭流風站在門口,女廁所他也進不去,聽著裏面餘薇的動靜,半天才憋出來一句:“餘總是不是懷孕了?”

“啪嗒”一聲,一個裝飾品從裏面砸出來。

蕭流風躲了一下,就看到餘薇臉色蒼白的出來了。

“餘總?”

蕭流風扶了她一下。

餘薇一陣腳軟,酒喝得太多頭腦都有點不清醒,勉強靠著蕭流風才沒摔倒,偏生蕭流風吃一蟹長一智,扶她都小心翼翼的隔著老遠兒扶著。

倆人好不容易走到走廊拐角,餘薇靠著墻就動不了了,蕭流風只能嘆氣,結果餘薇腳還沒擡起來,又趴下幹嘔了。

蕭流風只好準備扶她回洗手間,但是外面突然傳來了尖叫聲。

還混著人群驚叫的聲音。餘薇精神了一些,一路扶著墻下了樓,正看見蘇婉兒被於羅蘭潑了滿臉紅酒的模樣。

四周亂糟糟的,只有孟償護在蘇婉兒旁邊,於羅蘭尖聲跳腳喊著什麽,四周都是看好戲的人,孟償氣的額頭的青筋都一個勁兒的在跳,偏生蘇婉兒在身後抓著他的手腕,沒讓他動。

場面太亂了,餘薇壓著滿身的不適沖了過去,一把抓住於羅蘭的手,於羅蘭幹瘦的手腕兒帶著強橫的力量,餘薇摁了兩下,在她耳邊咆哮了一聲,才按住她。

對面,蘇婉兒正拿著紙巾擦臉,雖然狼狽,但動作依舊優美,甚至輕笑了一聲:“於小姐醉了。不要怪她。”

這話像是跟餘薇說得,又像是跟孟償說的。

孟償站在她身側,低頭給她遞紙巾,從頭到尾沒有說過話,只是他額頭上的青筋以及手背上的血痕能看到他的隱忍。

於羅蘭咬著下唇,手裏攥著一個空的高腳杯,杯裏還有猩紅的液體一滴一滴落下來,砸在於羅蘭雪白的裙擺上。

餘薇用力扯了一下,把她從身邊扯過來,跟旁邊的助理交代了幾句,就把她往外帶。

一路帶出了城堡,外面是城中森林的參天大樹,到最後說是餘薇扯著於羅蘭,不如說是於羅蘭扯著餘薇跑。

餘薇身子骨到底經過一次車禍,跑不快,才兩步就不行了,於羅蘭在餘薇失去重心的那一刻,也跟著撲跪到了地上,噗通一聲,嬌嫩的膝蓋“嘭”的觸碰到冬日濕冷堅硬的土地上,於羅蘭的哭聲混著冬日的風,很刺耳。

餘薇半個身子還匍匐在地上,咬牙坐起來,纏著腿蹭過去,揉了揉於羅蘭的頭,低聲問了一句:“怎麽了?”

於羅蘭依舊跪在地上,咬著牙忍著不發出聲音,顫了一會兒,終於又哭又笑的擡起頭:“我在醫院守了兩天,他沒有來看過我。”

“我打扮的美美的去找他,他躲著我。。”

“我滿心歡喜的送給他禮物,他沒有接過。”

“今天好不容易是他會出席的宴會,我那麽高興地過來,他躲了我一路,又迎著那個女人一路,為什麽啊?餘薇為什麽啊?明明真正愛他的人是我,明明那個女人看都不看他一眼啊!”

“憑什麽一切都是我的錯,他是我未婚夫啊。就那麽護著那個女人,憑什麽啊!”

她喊到後來,手指狠狠地抓著手裏的鵝卵石,用力往地上一砸,精致的指甲都崩了,有血溢出來。

餘薇在旁邊坐著——她起不來了,她穿著高跟鞋和晚禮服,此刻只覺得腳踝生疼,沈默了片刻,也只能把於羅蘭攬在懷裏。

“不要折騰了。”

餘薇揉了揉她的頭,恍惚間看到了自己。

於羅蘭真的不折騰了,只是那麽呆呆的坐著,身上裹了一身的冷意,精致的衣裙上染了點點的血跡,到最後就分不清血漬和紅酒漬了。

喊了許久,嗓子大概都啞了,於羅蘭才突然發現身邊的女人倒在地上,連臉色都是慘白的。

“餘薇,餘薇?”

於羅蘭後知後覺的被嚇壞了。擡手去推餘薇,猩紅的指甲碰到她的皮膚,入手之處一陣涼。

於羅蘭還沒等叫醒餘薇,身後突然竄出來腳步聲,沈睿大跨步的走上來,低頭用西裝裹著餘薇,直接將餘薇打橫抱起。

他眉眼裏凝著心痛和很淺很淡的恐慌,甚至都沒來得及看一眼於羅蘭就大跨步的離開了,腳步匆匆。

於羅蘭眼睜睜的看著沈睿抱著餘薇離開自己的眼前,沙啞疼痛的嗓子一呼吸都是冷風,她連話都說不出來,看著沈睿越走越遠,終於在某一刻,自己站了起來。

興許跪了太久,她膝蓋都有些酸麻了,走起路來只覺得腳踝生疼,等於羅蘭渾渾噩噩回了城堡,隨意找了一個小房間縮著,偏過半張臉去看窗外的時候,正好看到兩個人。

是孟償和蘇婉兒。

在她面前一貫放蕩不羈的人此刻正用自己的西裝裹緊身邊的女人,一只手還放在她的頭上,隔著那麽遠,甚至還隔著一個布滿霜花哈氣的窗戶,還能看到他臉上難以掩飾的心痛。

有那麽一瞬間,於羅蘭覺得自己是被拋棄的。

她幹脆倒在床上,古堡的房間很多,這個房間裏布滿了灰塵,好像很久都沒有人來過了,於羅蘭縮著身子,躺在灰塵上,就有眼淚從幹枯的眼底裏冒出來,流下來。

明明她是天之驕女,明明都是她的,為什麽,她現在還是什麽都沒有?

宴會最後散的很快,主辦人不知道什麽時候都走了,助理賠著笑臉一一送走了眾人,沈命偏生一直挨到了很晚,到後來也沒有等到什麽人,沈命幹脆靠在城堡走廊裏安靜的站著。

迎著冷風站著的男人身姿挺拔,偏生眉眼卻帶著些許寒意,手掌拂過古堡的浮雕,在某一刻突然笑了。

這浮雕上刻著兩個字,是“沈命”,很小很秀氣,是個女人的字體,沈命撫摸了一會兒,突然想起了自己母親的模樣。

“媽,我來看你了。”沈命輕輕地摩擦著那個字體,輕笑:“您看,我都長大了呢。”

他說著,緩慢的垂下眼眸,靠在墻上逐漸滑落下來,坐在冰涼的走廊地板上,有昏黃的燈光打在他的頭上,像是中世紀的落魄血族,安靜的收起獠牙,等待最後的黎明宣判。

天色黯淡。

寬大的臥室,明媚的燈光。

餘薇醒過來的時候,才發現是在床上,微微一動,腳踝處立刻痛的低呼一聲。

沈睿從門外推門而入,手裏拿著一杯溫水,走過來撈著她脖子把她帶起來,順便把水杯遞到她嘴邊。

餘薇敏銳的察覺沈睿情緒不對,張口直接把一杯水都吞了,乖乖的看著他。

沈睿的臉色好看了一些,把杯子放在一邊,也不說話,就那樣冷冷的盯著她。

氣氛僵持了一會兒,餘薇擡手去拽他的袖子:“我穿高跟鞋嘛,於羅蘭當時也好可憐的。”

“她可憐?”

沈睿冷眼嗤笑了一聲:“你知不知道你多可憐?你這身骨頭有多脆?”

餘薇不說話了,乖乖的垂著眸,一副“你把我怎麽樣都行”的樣子,沈睿憋了一肚子氣發不出來,就看見那小女人窩在懷裏撒嬌。

餘薇是真拿捏到沈睿的短兒了。撲到他懷裏就撒嬌,實在不行就“啪啪”掉眼淚,一副受了天大的委屈的模樣,低頭就控訴“你當時也不在,人家很害怕”。

幾句話下來,沈睿還真讓她哄的神色放緩。

“好了,別動了。”

在她身後塞了兩個枕頭,沈睿蹙眉:“醫生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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