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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躺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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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大雪紛飛的夜裏,有人設了一個祭臺,那人上了三炷香,老者遞上一個黑匣子,打開匣子,是幾節燒得焦黑的骨頭。

那人將骨頭投入燒著紙錢的火盆,“愛妃,今天是你的忌日,我給你報仇了。”

人贓並獲。

紀綱一揮手,命隱藏在暗處的錦衣衛包圍了此人和老者,“朱庶人,羊多可愛啊,渾身上下都是寶,什麽時候和你結了仇怨?”

此人大驚,轉身,正是廢為庶人的秦王。祭臺的牌位上,寫著愛妃鄧氏,正是去年“羞憤”自盡,實則被毛驤和紀綱處死的鄧側妃。

秦王又做下這等喪心病狂之事,還企圖把妹妹懷慶公主拖下水,借刀殺人。懷慶公主還懷著身孕,為了報仇,寧可讓妹妹一屍兩命。不僅對胡善圍殘忍,就連對親人也沒有一絲憐憫之心。

得到紀綱的情報,洪武帝徹底對這個兒子死心。連骨肉親情都不顧及,真是個逆子!

如果醜聞公開,馬皇後作為嫡母,又要脫簪待罪為秦王求情,自成穆貴妃去世之後,馬皇後的身體和精神江河日下,不得再折騰了。

故,這一次洪武帝將此事壓下去,瞞著馬皇後,還要胡善圍配合演戲,假戲真做,裝作翻車,肋骨骨折,在皇室的溫泉山莊休養身體。

最終洪武帝把伺候秦王的人全部處置了,並將秦王軟禁到鳳陽老家,給了他幾畝田地,和農具種子等物,要秦王自給自足,自生自滅,體驗當年洪武帝作為鄉下農民的辛苦生活,從零開始。

胡善圍對這個結果並不意外,能夠把劉司言的舌頭割下來,哄騙秦王妃吃下,逼秦王妃從此閉嘴、精神崩潰的人,對待人命如腳下的螻蟻,這等的人對自己的手足又有什麽情義可言?

何況,又不是同母的。

洪武帝不可能殺掉自己的兒子,現在斬斷了秦王的爪牙,軟禁在鳳陽當農民,應該在很長一段時間,胡善圍的安全是可以保障的。

還有小宮女海棠的“棄暗投明”和懷慶公主的“深明大義”的表現,也不意外,因為在宮裏長大的人,耳濡目染皇權的強大,是很難相信外面一個陌生人的承諾。

胡善圍唯一感到意外的事情,就是曹尚宮居然請旨出宮來看她!

海棠抓了一團雪敷在胡善圍臉上,讓健康紅潤的臉色變得蒼白僵硬,又端了一碗湯藥擱在床邊的案幾上,臥室散發著一股藥香。

本著“多說多錯”的原則,胡善圍幹脆裝暈,等曹尚宮離開後再“醒”過來。

誰知曹尚宮也是個不走尋常路的人,看到病榻上昏睡的人,居然掀開被子直接伸手摸胸……不,是摸肋骨。

結果當然是除了兩只小白兔,什麽都沒有。

胡善圍見騙不過去了,睜開眼睛,和曹尚宮四目相對。

曹尚宮縮回手,還好,胡善圍不是第二個劉司言,心下大定,嘴上卻說道:“我就知道禍害活千年,像你這種人怎麽可能輕易受傷。你的運氣太好了,躺著就能贏。”

胡善圍早就適應了曹尚宮的毒舌,幹脆坐起來,不裝了,“皇命難違,身不由己,曹尚宮回去之後,應該知道該如何對他人說。我這次不病也得病,皇後娘娘身體不好,莫要讓她知道,一個太子就夠娘娘操心了。”

曹尚宮低聲問道:“又是西北的那位?”

胡善圍:“還無確鑿證據,不過,就這種下作的手段,應該差不離了。”

曹尚宮雙目迸出一絲興奮:“這一次是他先動手的,且看皇上如何處置他。”

胡善圍雙手抱膝,“親生骨肉,曹尚宮不要抱太大希望。”

紀綱“釣魚執法”的結果傳來,果然就是秦王。胡善圍正在溫暖的書房寫家書,心想這個世界真是弱肉強食啊,明明動手弄死鄧側妃的是毛驤和紀綱,可是秦王卻深深記恨上了她一個六品女官,稍有喘息之機,就先對她動手。

胡善圍對這個秦王充滿鄙視,這樣的人投胎帝王家,自命不凡,以為可以向碾死一只螻蟻般弄死她。然而,勇者憤怒,抽刃向更強者;弱者憤怒,抽刃向更弱者。秦王看似可怕,其實不過是個卑鄙的小人。

然而,秦王在鳳陽種田,她正在變得強大,在禦前漸漸有了影響力,總有一天,她會將這個小人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將他的罪行昭告天下,永世被人唾罵……

馬上又要過年,胡善圍的家書依然是:“一切安好,勿念,父親保重身體,女兒善圍。”

胡善圍把家書封好,遞給海棠,“送到尚儀局審核。”

海棠說道:“每次都是這十六個字,還需送審嗎?現在我們在宮外,可以直接送到書坊。”

胡善圍說道:“規矩就是規矩。”

且說胡善圍“躺贏”,最高興的莫過於沐春,只要得空,便來行宮看她,有時候人來不了,魂魄也要來個好幾遭。

這天正月十五元宵節,沐春來行宮送禮,毛驤居然也在,半路截胡,“都是些什麽東西,給我瞧瞧。”

沐春抱著各種盒子,“女人用的東西——毛大人的元宵節禮物我就早托人送到府上去了。”

毛驤卻把沐春拉到僻靜處,“你小子老實告訴我,是不是想要女人了?就憑你的條件,想要什麽樣的女人得不到?你整天對胡司言獻媚,這還得了?外頭閑言碎語一起,你和胡司言都要倒大黴。”

毛驤一語道破,沐春心中大驚,面上卻保持鎮定:“我和善圍姐姐是知己,一起經歷過生死,你可別把我們的關系想得太俗了。”

毛驤指著遠處燒成白地的房子,“真的只是知己?你莫要自欺欺人,那天我嗓子都快喊啞了,你置若罔聞,連盆水都不潑就往裏頭闖,我是個單身沒錯,但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你這分明是生死相許!”

沐春不承認,“見義勇為有錯嗎?我本就是個沖動的性子,我見到駙馬沖進去,我才進去的。後來我和紀綱把駙馬擡出來了,你也看見了對不對?擡出駙馬之後,我沖進去沒有?”

毛驤不信:“論輩分,我還是你的長輩,你沒繼續往裏頭找胡司言,是因駙馬告訴你實情,你知道胡司言不在裏頭才放棄的。”

沐春反駁道:“那伯牙子期是知己,弦斷有誰聽?你們這種不俗人不明白人生有知己是何種感受,只曉得往男女之情上引。”

毛驤冷笑:“欺負我讀書不多,我起碼知道伯牙子期是兩個大男人。胡司言是女人,還是個長的不錯的女人,你都十八歲了,喜歡女人沒有錯,大家閨秀也好,秦淮河的頭牌花魁也罷,你都可以想法子弄到手,我才懶得管你,但胡司言不是你能招惹的女人,她太覆雜了。”

沐春嘲諷道,“毛大人單身至今,怎麽就像我七大姑八大姨一樣喜歡當媒婆多管閑事?都說術業有專攻,你擅長查案,替皇上辦事,但是感情婚姻總是瞎摻和。”

“不提別人,就說王寧。以前胡善圍進宮當女官,你慫恿紀綱趕走她,當時你問過王寧的意思沒有?王寧陰差陽錯歸來,本來只想去邊關守護大明,結果你又自作主張給他報名參選駙馬。你對王寧是怎麽說的?只是‘濫竽充數’。走個過場,結果王寧沒有收斂實力,表現出類拔萃,入了皇上的眼睛,大好人才,留在京城當駙馬。你呀你,當指揮使還不滿足,還自不量力,搶月老的飯碗,亂點鴛鴦!搞亂了別人的感情和人生,求毛大人饒了我吧,我不想變成第二個王寧!”

沐春好口才,像鞭炮似的劈裏啪啦一頓指責,把毛驤炸的有點懵。

毛驤反思自己:好像沐春也沒說錯,我總是自以為是,摻和年輕人的感情,結果越幫越忙,事情越來越覆雜,牽一發而動全身,根本不是我想的那樣剪斷就行了。結果是越剪越亂,越剪越多,自以為做了好事,卻被人指責埋怨。

我的確對不起王寧和胡善圍。如果當初我沒有幹預,他們兩個原本是有可能破鏡重圓、相伴一生的神仙眷侶。

想到這裏,毛驤很是惆悵,沐春和王寧一樣,都是有主見有本事的人,這種人由得他們自己折騰去。沐春自己都不承認,我就當沒有發生過,不管了,越管越亂。

毛驤於是選擇放棄,正好此時西平侯沐英南征的最新戰報傳來,毛驤立刻投入緊張的工作,把此事拋到一邊去。

根據戰報,大明南征軍到雲南,往貴州進發,先攻克普定,沿路苗族等少數民族紛紛歸附大明,又攻破了普安。留下部分兵馬駐紮在此後,三軍攻打曲靖。

梁王巴紮刺瓦爾密屯兵十萬,駐紮砸白石江之南,阻攔大明三軍。

右將軍沐英向主帥傅友德獻計,兵貴神速,接著大霧掩蓋下急行軍,攻其不備。

主帥依計行事,三軍行至白石江,大霧剛好消散,和南邊的十萬敵軍面對面。敵軍沒料到大明軍隊來的這麽快,一時大慌驚呼。

主帥傅友德見江面只有一裏寬,於是宣布渡河攻擊。沐英又獻計策道:“我軍遠道而來,不熟悉地形,江面看似狹窄,或許有暗流也說不定。我看敵軍雖然發慌,但是沒有互相踩踏,不算亂,可見對方有做準備,我們不要著急攻擊,先穩住。”

主帥傅友德聽從了建議,整頓軍隊,沐英則偷偷帶著數千精英繞行到下游,渡江之後,帶著軍隊奇襲敵軍大後方,並且故意在樹林驅趕馬匹,做出大軍已到的架勢。

敵軍主帥達裏麻以為大明軍隊大部隊已經渡河,對面江邊修整的軍隊是假象,連忙將駐紮南岸的軍隊調到陣後,保護中軍。

防守的軍隊一撤,主帥傅友德立刻指揮大軍渡江,沐英的數千軍隊繼續對敵軍後方發動攻擊。敵軍主帥這才發現中了沐英的調虎離山之計,連忙將軍隊再次調到岸邊防守,阻止大明軍隊渡江。

但,為時已晚。

在兩軍夾擊之下,尤其是沐英極其神勇,帶領鐵騎反覆沖到敵陣裏往返砍殺,猶如過無人之境!

根據戰報,僅僅沐英一人,就砍殺數百人,最終大明南征軍勝利,俘虜了敵軍主帥達裏麻,將士兩萬餘人,馬匹萬餘,平定了曲靖。

見寄予厚望的義子沐英如此神勇睿智,洪武帝一掃因秦王這個親兒子屢次又蠢又毒之惡行而深深失望的心情,大呼:“沐英真是朕的好兒子啊,大明有此良將,何愁南邊不平!”

南征軍攻城略地,洪武帝也隨之加派人手,駐紮沐英攻下的城池,都說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也不知洪武帝是如何想的,居然把郢國公馮誠給派到雲南駐紮城池去了。

可問題是,馮誠是沐英的小舅子不假,但兩人私交甚為惡劣,馮誠兩次把沐英打成了豬頭,沐英都不敢還手,這兩人去雲南一攻,一守,真的可以嗎?

就連病中的馬皇後忍不住提醒洪武帝,“皇上,馮誠和沐英……是上輩子的冤家。”

洪武帝大手一揮,“沐英,朕的義子。馮誠,郢國公馮國用的長子,名將之後,兩個都是朕親手培養的大將,於私,有些過節,不過這都是兒女情長、家長裏短的小事,不足掛齒。面對國家大事,這兩人一定不含糊,是可以互相倚仗配合的大明將軍。”

郢國公馮誠被洪武帝召見,接受任務,馮誠說道:“臣必當配合西平侯,完成守城任務,不過,微臣有個小小的請求。”

洪武帝:“你說。”

馮誠說道:“西平侯帶著次子沐晟南征,微臣看過戰報,沐晟立功不少,親手殺敵一百餘人,果然是將門虎子。西平侯還有長子沐春,在去年北伐中立功甚偉,連魏國公徐達都對他十分讚賞。微臣想要命他為副將,協助微臣奔赴雲南,再立新功。”

馮誠表面對沐春這個親外甥一直淡淡的,其實內心希望沐春能爭氣,尤其是不要輸給弟弟沐晟!如今沐晟南征表現出眾,幾乎要壓過哥哥沐春北伐時的風頭了,馮誠如何不急?西平侯世子都沒封呢!

少不得利用他南下守城的機會,帶外甥一把,幫助沐春制造機會,扳回一局。

“沐春啊……”洪武帝有些猶豫,“春兒他……的確不錯,但是現在皇後身體不好,需要他的陪伴,也就看見春兒,皇後臉上才有些笑意。”

馬皇後精神一日不如一日,洪武帝很是擔憂。

馮誠說道:“沐春長於宮廷,陪伴皇後娘娘是他的一片孝心。但是男兒志在四方,征戰沙場,一統江山,才是大孝。”

馮誠說的有道理,洪武帝畢竟是開國雄主,眉一皺,頭一點,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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