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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第五根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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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平侯府,男主人沐英攜次子南征,長子沐春兄代父職,在前院招待男客,黃昏時送走了大妹妹,客人們漸漸散了,有個人卻“姍姍來遲”,正是毛驤。

毛驤和沐英都是洪武帝收養的義子,執掌錦衣衛,前年胡惟庸謀反案,死在毛驤手裏的官員早就過千了,尤其是大官,多多少少和今天到場賀喜的官宦家族有過聯姻。

毛驤曉得自己手上沾血太多,不好赴宴,於是只命人送了一份厚禮,沒有來西平侯府喝喜酒。

沐春在前門送客,得知毛驤來了,忙命人重新開一席,專門招待毛驤。

毛驤擺手:“不用,我今日不是來吃席的,有其他事情找沐大少爺。”

沐春將毛驤請到書房說話。

毛驤開門見山,直說來意:“崔尚宮和尚儀局的崔尚儀來找我,說胡司言奉皇後娘娘之名來西平侯府賜禮物,上午出宮,論理,下午應該就回宮了,可是如今宮門即將關閉,依然不見胡司言人影。勞煩你去問一問西平侯夫人,是不是胡司言在酒宴上喝多了,正在府上歇息?趕緊叫她起來,根據宮規,若無旨意,女官不得在外夜宿,我帶她回宮。”

善圍姐姐在我家裏睡覺?她睡那個屋?她睡過的床、被褥、枕頭都不準動!等我晚上……

沐春心裏興奮起來,面上保持淡定:“毛大人稍等,我這就去問太太。”

論理,沐春應該叫西平侯夫人耿氏為“家母”,不過他說不出口,平時稱呼耿氏為“太太”。

男女之大防,男客們在前院,女客都在二門裏的暖閣,宴席是分開的,沐春在前院代替父職招呼男客,二門裏的後院歸繼母耿氏負責,因而沐春不知道後院的事情,要問耿氏。

完成一樁籌備已久的大事,耿氏送走了女客,剛送了口氣,又開始看春節要走禮的單子,身為當家主母,總有做不完的事情,可今日長子破天荒的來找她。

沐春道明來意。

耿氏莫名其妙,“沒有,不可能,胡司言只在宴席喝了三杯酒就告辭走了,同席的周王妃、鄭國公夫人、宋國公夫人還有我母親長興侯夫人都可以作證。我還親自送了胡司言到二門,目送她上了接送的馬車,才回去招呼其他客人的,禮數一點不差。”

聽到這裏,沐春心裏咯噔一下:一定出事了!

沐春忙叫來毛驤,兩人聽著耿氏講胡善圍如何賜禮物、如何受邀入席、席面上都有哪些人、座次如何、舉杯說祝酒詞、連飲三杯、何時告辭等等從頭到尾講了一遍。

毛驤說道:“事關宮廷機密,此事侯夫人務必守口如瓶,不得外洩。”

毛驤是特務頭子,一天之內滅了宰相滿門,殺人如麻,耿氏忙說道:“毛大人放心,我不會告訴任何人。”

嘴上如此說,心中卻暗自竊喜。耿氏討厭胡善圍,因為今年正月初一京城命婦大朝會上,她因忙過年而體力不支,被胡善圍強行安排去偏殿休息,錯過了覲見馬皇後,以及領宴的機會。

不僅如此,她母親、長興侯夫人也被拖累,被胡善圍強行安排休息,母女一同錯過了大朝會,成了笑柄。

如今風水輪流轉,胡善圍讓我們母女在宮廷宴會上出醜,她馬失前蹄在我家宴會上神秘消失,女官不得夜宿在外,看她這次如何收場!

沐春一直保持沈默,等耿氏講完,他問道:“太太確定當時胡司言不勝酒力?”

耿氏追尋著記憶,說道:“當時胡司言雙頰緋紅,雙腿有些發飄,上馬車的時候,踩在凳子上差點摔倒,幸虧身邊小宮女反應機靈,一把扶住了。”

沐春又問:“胡司言那桌席面喝的是什麽酒?”

耿氏說道:“和前院一樣,都是紹興花雕,因天氣冷,怕傷了女客脾胃,端上桌之前,用小爐溫過,容易入口。”

沐春問:“倒酒的人是誰?”

耿氏想了想,說道:“基本都是自家的仆人在一旁服侍主人,侯府的仆人不曉得客人的喜好,只是上菜上酒,小宮女給胡司言倒酒。”

問完了耿氏,兩人去了馬房調查,沐春對毛驤說道:“胡善圍的酒量我是知道的,怎麽可能三杯就醉?”

毛驤也是一肚子疑問:“胡善圍身邊除了車夫和小宮女,還有八個大內侍衛隨行。如果有仇家半路對胡善圍不利,那八個侍衛不是吃白飯的,如今正值臘月,街上那麽熱鬧,當街打起來,五城兵馬司的人早就過去管了,怎麽一點消息都沒有?”

街頭械鬥屬於重大事件,但今天京城五城兵馬司並沒有報這等事件。可是,八個身強體壯的大內侍衛怎麽可能任由胡善圍被人綁走,連求救的信號都來不及發出?

沐春則掰著手指頭給胡善圍數仇家,嘆道:“善圍姐姐官不大,得罪人可夠多的,先是以前的胡貴妃。胡庶人一家已經死絕了,胡家私兵被我一把火給滅了,應該不是胡家。

“那麽是以前的秦王?他如今還在西北戍邊,皇上並沒有輕易恢覆他的爵位,他的手伸不到京城這麽遠,可以暫時排除秦王。”

聽到這裏,毛驤冷哼一聲,“他若能把手伸到京城,我這個錦衣衛指揮使就立刻退位讓賢。”

沐春伸出第三根手指頭,“曹尚宮討厭胡善圍,從進宮第一天開始就討厭她,不過曹尚宮這個人公

私分明,又是女官之首。胡善圍這次出宮是為了皇後辦事,賜給我大妹妹禮物,她不可能在胡善圍工作的時候使絆子,可以排除。”

“再一個,就是太子了。”沐春伸出第四根手指,“因《孝慈錄》一事,太子指責胡善圍是佞臣,相信毛大人也聽說過了吧?”

毛驤點頭,“不過,太子向來有仁慈之心,他不喜歡胡善圍,但他更不可能冒險綁架一個宮廷女官,這對太子的名譽有損,如果鬧大了,就是太子無德,很有可能是皇上廢太子的借口。”

沐春在宮廷長大,這點政治覺悟還是有的,覺得毛驤說的挺有道理,“如果胡善圍在宮廷消失,對太子並沒有直接的好處,反而招惹一堆麻煩,不合算。可以排除太子——啊呀!會不會是太子的政敵幹的?綁架善圍姐姐,然後栽贓太子,畢竟大家都知道太子討厭善圍姐姐這個佞臣。毛大人,建議可以從太子的政敵來調查兇手。”

毛驤似笑非笑,“太子的政敵?誰希望太子倒下,你心裏沒數?這話不能隨便說,傳到皇上耳邊,少不得扣個挑撥天家骨肉、兄弟團結的罪名。”

沐春縮了縮脖子,“你千萬不要傳出去。我就是著急善圍姐姐的安慰,有些口不擇言。反正不管是誰動手,能夠悄無聲息在京城綁架宮廷女官,這事必有人裏應外合。”

沐春說道:“還請毛大人趕緊把今天隨行的人底細都排查一遍,尤其是那個小宮女,善圍姐姐平時那麽好的酒量,三杯就醉,要麽是酒有問題,要麽人有問題。若是酒有問題,席面上我的大姨媽、二姨媽們都沒有異常,怎麽就善圍姐姐喝醉了?”

別說,沐春還是個幹錦衣衛的料,毛驤覺得他句句在理,便命手下逐一摸底排查。

大內侍衛審查嚴格,基本祖宗十八代都摸得差不多,唯有小宮女海棠是官奴出身,犯官之後。

海棠的家裏因卷入胡惟庸謀反案,近乎滅族,家中成年男女皆砍頭,十六歲以下,男子流放邊關,

女子罰沒成官奴。

海棠的哥哥流放到了西北戍邊,有個姐姐被教坊司選中,當了伶人。

西北那個鞭長莫及,錦衣衛去教坊司找姐姐,教坊司的伶官說姐姐飾演《琵琶記》趙五娘深得懷慶公主喜歡,時常去公主府進演《琵琶記》,後來因成穆貴妃的國喪,一切戲劇皆停演,姐姐閑了下來,但姐姐最近被懷慶公主招到了公主府,據說是陪著公主說話解悶,從此長留公主府,沒有回教坊司。

官奴是賤籍,地位卑下,且沒有贖身之說,除非遇到帝王特赦,否則祖祖輩輩都是官奴之身,不得自由,不得與平民通婚,不得考科舉。公主索要區區一個官奴,教坊司不敢拒絕。

沐春和毛驤一聽懷慶公主和《琵琶記》,心道不好!

沐春伸出第五根手指:“該死,我怎麽忘記了這一茬?一定是善圍姐姐和王寧舊日婚約之事被懷慶公主知道,嫉火中燒的懷慶公主以姐姐買通了小宮女海棠,綁架了善圍姐姐!

兩人拍馬而去,去公主府要人。毛驤還派了紀綱去駙馬府找王寧。

公主和駙馬是不住在一起的,婚後,駙馬住駙馬府,也就是現在永春伯府,懷慶公主住在公主府,公主召見駙馬,駙馬得到邀請,才能去公主府。倘若駙馬無召而想見公主,需提前遞送帖子打招呼,註明理由,等到公主應允,才能踏入公主府。

誰知公主並不在府裏,公主府裏的人說懷慶公主孕中思戀母妃,去了鐘山溫泉行宮。

鐘山有孝陵,是未來洪武帝和馬皇後的長眠之地,懷慶公主的母妃成穆貴妃孫氏附葬孝陵,從行宮去孝陵拜祭貴妃很方便。

另一頭去駙馬府的紀綱回來報道:“王寧不在駙馬府。公主府的人送來一封信,王寧看到信之後,立刻拍馬出門,至今沒有回來,不知所蹤。”

此時天已經黑了,沐春和毛驤出城,往鐘山行宮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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