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北楊住院期間，周采薇和陸芳菲也來醫院看過他。子青偶然聽見周采薇私下對陸芳菲說的話，那時子青才知道原來她身邊的人都認為她害了顧北楊，就連周采薇也這麽想。

顧北楊的傷痊愈之後，子青打算勸蕾蕾離開顧北楊的公司。許是蕾蕾心裏本就對顧北楊的傷耿耿於懷，覺得很是對不住他。所以在子青開口之前，蕾蕾便先向子青透了她想辭職的口風。子青便順水推舟讓蕾蕾離開。

那年除夕顧北楊和子青在機場分別時，顧北楊答應她，等過完年一定讓兩家父母見一面，商量他們的婚事。

子青聽了，忍不住笑了。她笑得那樣開心，像是得到了天底下最好的禮物似的。

子青踮起腳尖樓住顧北楊說：“新年快樂。”

顧北楊環住子青，笑了笑說：“信念快樂，顧太太。”

子青眼裏噙著淚，她把臉埋進顧北楊的肩窩裏，聞著那些藏著他衣料裏的風雪的味道，遲遲舍不得放開。顧北楊便任子青抱著。他以為那是子青在撒嬌。

二人臨別前子青捧住顧北楊的臉，讓顧北楊低下頭。子青趁勢踮起腳尖吻在那道長在他額頭上的纖細的疤上。那是因她而留下的疤，她想她這輩子都放不下那道細長的疤。

顧北楊目送她進了安檢之後便轉身離開。他不知道，其實那時她偷偷藏在拐角的地方看著他，她親眼看著顧北楊筆挺的背影漸漸地淡出她的視線。

她心裏清楚地知道她和顧北楊的結局，可顧北楊對此卻一無所知。那一刻她心裏泛起一陣難以言喻的酸澀，那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奇怪感覺，

短短幾天的春節假期結束後，她回公司上班的某個早上她在電梯裏遇見老板。

老板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問她說：“你是趙子青？”

子青點了點答說：“是。”

老板笑容可掬道：“今年春節家庭聚會，北楊和我提起了你。他說你們今年打算結婚，二叔先恭喜你們了。怎麽樣，在公司裏待得還習慣嗎？”

子青回說：“恩，挺好的。”

“如果你覺得累，應付不過來就告訴二叔，我幫你換一個部門。本來你們那個部門就比較辛苦一些。北楊嘴上不說，可我看得出來他很心疼你。”

她原以為早在劉洪昌被辭退之前，顧北楊已經向他二叔提起過她。可原來顧北楊竟沒提，他總是為她想得這麽周全，一步一步都替她打算好了。

那天子青在員工休息區聽見張令儀和其他同事聊天，她們正在議論她。

女同事一邊對鏡補妝一邊詆毀子青說：“平時看子青悶聲不吭，還以為她是多清高的一個人，結果不聲不響地就成了老板的侄媳婦了。”

張令儀道：“這也情有可原，誰不想嫁個好人家。”

那同事道：“我記得你之前說她原本想把老板的侄子介紹給你，怎麽後來她自己成了人家的女朋友？也就是你這麽傻，她拿你當槍使，你還反過來感謝她。”

“算了，都是過去的事了。吃一塹長一智，以後小心她一些就是了。”

“所以說人不貌相，你就是脾氣好，她都欺負到你頭上了，你還能和她嘻嘻笑笑的。”

她躲在她的儲物櫃後邊偷聽她們的對話，像是被當頭澆了一盆冷水似的，冷進骨子裏去。

原來顧北楊說得不錯，真相往往是傷人的。

☆、結局（一）

喧囂的鬧市裏，一棵隱在巷子深處的樹上落下了一片枯黃的葉子，搖搖晃晃著落在地面上。它就這麽靜靜的走向了它生命的終點，甚至沒有人知道它的離去，為它惋惜。它的一生短得只有一個四季而已。

子青坐在靠窗的卡座上，神情呆滯地望著馬路對面的行人來了又去。她就那麽安安靜靜地坐著，看著人群，咖啡廳裏正在放林曉培的那首《心動》。她聽著歌曲裏婉轉動人的旋律，在心裏反覆回味那些真切感人的歌詞，潸然淚下。

她和顧北楊的愛情不知從什麽時候起變成了一個沈重的包袱壓在她身上，不管她怎麽努力都沒辦法卸下包袱裏那些沈重的東西。

她想了許多，可無論她怎麽想她都不明白，她和顧北楊究竟是哪一步開始錯了才導致了如今這樣的局面。

明媚的陽光裏她看見顧北楊向她走來，他笑得那麽好看，可她卻不忍再看下去。子青別過頭去假裝沒有看見顧北楊，偷偷把臉上的淚痕擦幹凈。

顧北楊在她對面的位置坐了下來說：“等久了嗎？”

子青搖了搖頭說：“不久。”

其實她想說的是無論多久她都願意等下去。

顧北楊喝了點水，順了順他的氣息後，子青和顧北楊同時開口喚對方的名字。顧北楊笑了笑，子青不忍看他滿含笑意的目光，低下了頭。

子青淡淡道：“你先說。”

顧北楊道：“我父母讓我問一問你伯父和伯母什麽時候有空，兩家人見一面。”

子青擡起頭，盯著顧北楊發怔。

顧北楊將眉一挑道：“怎麽，高興壞了？”

她不敢看顧北楊，此刻顧北楊的笑是一把刀，他笑的每一秒都是對她的折磨。

顧北楊低頭瞥見子青左手的無名指上空空如也，便問她說：“戒指呢？你是不是把戒指弄丟了？”顧北楊笑了笑說：“怪不得今天你一直悶悶不樂的。沒關系，戒指丟了，我再買一個就是……”

子青轉身從手提包裏拿出一個戒指盒放在桌面上往顧北楊的方向一推。她張了張口，可那句話卻怎麽也說不出口。

顧北楊怔了怔，打開戒指盒問說：“這是什麽意思？”

有時候，人們明知眼下的決定會讓自己抱憾終身，可這個決定不得不下。

子青默了許久，擡起頭盯著顧北楊說：“我們……分手吧。”

顧北楊急忙把戒指盒放進子青手裏說：“我是不是做錯什麽讓你生氣了？你告訴我……”

這一刻她才知道其實從顧北楊被推出手術室，他開口對她說第一句話，她看著他那張慘白的臉的那刻起，她已經下了決定。

子青抽回手道：“我不夠好。”

“你在胡說什麽？告訴我實話，到底怎麽了？”

“婚姻應該是夫妻之間相互扶持，相互照顧。顯然我並不是那個可以好好照顧你的人。”

不知不覺中，她已經成了顧北楊的負擔。她不願意成為顧北楊的負擔，她怎麽能成為顧北楊的負擔！

“我為做的這些事都是我心甘情願的，沒有人逼我。那麽多的日日夜夜你費心照顧我，這難道不是互相扶持嗎？你怎麽能用簡簡單單一句話就抹殺了你的付出？”

“如果不是為了幫我哥哥，你怎麽會欠別人人情；如果不是蕾蕾弄丟了圖紙，你怎麽會受傷進醫院。”

“你怎麽會知道這些事？”

子青回避顧北楊道：“即使這樣，你覺得我做的那些事情還算是對你的付出嗎？”

顧北楊急道：“趙子青，你不是我的負擔。我愛你，我希望我能讓你幸福，所以我願意為你做任何事。”

顧北楊的話明明是好聽的情話，可現在這些話卻像一把刀在剜她的心。她望著顧北楊，心裏翻江倒海的苦澀就要化成淚湧出來，她咬緊牙關忍了下來。

“如果有一天，因為我再一次害你走到生死邊緣……我怎麽辦？這樣的事情我經歷過一次就夠了。那時你在搶救時，我寧願躺在手術臺上的人是我自己。”

子青頓了頓，一滴淚滾了下來，滴在她手背上。她索性不再忍了，放任他的她的情緒走入崩潰的境地。

子青道：“和你在一起之後，我什麽都不怕，唯一怕的就是和你分開。可現在我最怕的是看見你血淋淋地躺在病床上的樣子。我真的不敢想，如果這樣的事再有第二次，我會怎樣。”

顧北楊抓住子青的手安慰道：“那只是一個意外。”

作者有話要說： 劇透：這篇小說結束之後打算出一個骨科文。

☆、結局（二）

子青想起那日她在街頭偶遇的一對年輕夫妻。丈夫埋怨妻子的娘家人不斷地把他拖進是非的漩渦裏，耗盡了他所有的精力。妻子責怪丈夫不守諾言，抱怨丈夫把婚前他曾說愛她，願意為她做任何事的諾言悉數拋諸腦後。他們就那麽在大庭廣眾之下吵得面紅耳赤，仿佛是一對生死仇人一般。

“我不能拿你的平安做賭註。”子青望著顧北楊，認真道：“假如我們真的結婚了，這樣讓你我為難的事情或許會越來越多，有一天它們或許會成為壓死你我婚姻的最後一根稻草。我不想將來有那麽一天你後悔和我結婚，我不能讓你做出使自己後悔終生的決定。”

子青含淚低頭道：“北楊，我不適合你。”

顧北楊遲疑的樣子讓她知道過去的那些幸福和快樂遲早會成為懸置在閣樓裏的旖旎風光，只能遠遠地望著。

“我們分手吧。”子青盯著顧北楊。

從前她想不明白，為什麽她對未來的關於顧北楊的一切憧憬總是那麽輕易就能讓她開心得忘乎所以。現在她明白了，原來在她的那些設想裏她暫時忘了世上還有一樣東西叫現實。

後來發生了什麽，子青悉數忘了，她也不願意去想那時候的一切。她只記得她從咖啡廳裏出來後哭得不能自已。

她想起那年春節她求的那支姻緣簽；想起那日在郊外忽然斷了線的風箏；想起顧北楊的笑，顧北楊的溫柔，顧北楊的一切。她頹然蹲了下來，她靠著墻哭得像個迷了路的孩子一般。

那時她想她這一輩子和顧北楊大約再也沒有半點關聯。她忽然開始害怕起以後漫長的人生路上的每一天。

她見顧北楊之前便已經做好了一切打算。她辭掉了工作，就連她住的房子她也早已在年前就和房東太太說定了退租的事情。

孫信之在樓道裏遇上子青。那時子青背對他，低著頭開門。

子青幽幽道：“之前你說的話還算數嗎？”

孫信之一楞道：“你說的是哪一句？”

“你還缺助理嗎？”

孫信之不解道：“你是在和我開玩笑吧。今年你和你男朋友該辦婚禮了，怎麽好端端地說這話？”

子青執著道：“你回答我。”

“只要你願意來。”孫信之開鎖的動作頓了頓。

孫信之一轉身，走到子青身邊道：“你別胡鬧了，我要去南方。就算你和男朋友吵架也不該躲……”

孫信之見子青已經哭成來了淚人兒，慌道：“你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

子青也不說話，只默默地哭著。孫信之不知如何是好，情急之下將子青攬進懷裏，向哄孩子一般安慰她說：“好了，沒事了。”

後來子青回家收拾南下的行李，她父母質問她為什麽那麽輕率地就和顧北楊分手。她父母紅口白牙地責罵她，斥責她把婚姻當做兒戲。

那時她心如死灰，便像是啞巴一般默不作聲，任由她父母向她發脾氣。

直到她母親說她是蠢貨，白白放走了顧北楊這樣的金龜婿時，她再也忍不住，昂首與她母親對質道：“你問我為什麽不和顧北楊結婚？我有什麽臉面和他結婚！我害得他進了醫院，我害得他腦震蕩，我哪裏還敢恬不知恥地說要嫁給他？”

子青像是瘋了一般大笑起來，仿佛要把一輩子的笑聲都用盡似的。或許她笑得太用力，笑疼了自己，子青竟哭了起來。她又哭又笑的樣子，活像個瘋子。大約在那一刻，她確實已經瘋了。

她見她父母和哥哥躲她竟躲得那樣遠，笑得越發認真。

她心裏有那麽多的不甘，可她不知該向誰發洩，該找誰討這筆債。她算來算去，最後發現這筆債其實是她自己欠下的。

結局（三）

陸芳菲沒等到子青和顧北楊的婚禮，子青卻等來了陸芳菲和王子元的婚禮。可知世上之事千變萬化，令人難以琢磨。

周采薇自分娩之後十句話裏有七句離不開她的寶貝兒子。可知那時顧北楊的話不錯，女人一旦有了孩子，再大的事也抵不過孩子的一個笑或者一場哭鬧。

借著子青是陸芳菲的伴娘的由頭，陸芳菲原打算借機介紹子青認識一些王子元的朋友。陸芳菲一片好意，希望子青能走出顧北楊的陰影，所以她不忍拂了陸芳菲的意，可又不大願意像是被牽出馬圈的小馬駒一般任人挑選。

“芳菲你別胡來，子青是有男友的人，不需要你操心了。”周采薇像是看出了子青的心思。

“我怎麽不知道？”陸芳菲看著子青，卻是問的周采薇。

子青道：“你別聽她胡說，沒有的事。”

“那我問你，孫信之是怎麽回事？”周采薇的右手搭在臉上，似笑非笑地盯著子青看。

“孫信之是誰？”陸芳菲看了看周采薇，又看了看子青。

“這你就該問子青了。”

子青淡然道：“他原先是我的鄰居，現在是我的老板。”

周采薇不信道：“你和顧北楊一分手就跟他去了南方，現在卻告訴我他只是你的老板？男女之間的事，我比你清楚。這世上男女之間哪有單純的朋友情誼，總是他圖你什麽，或是你圖他點什麽，否則他怎麽會在你最無助的時候就因為你一句話就帶你去了南方？”

子青默了默，不知該如何回答。

陸芳菲朝子青擠了擠眉道：“改天介紹我們認識一下。”

“他是老板，我可沒有能耐介紹你們認識。”子青無奈一笑。

周采薇狐疑道：“你們真的不是那種關系？”

子青苦笑著搖了搖頭。

陸芳菲握住子青的手道：“沒關系，你隨我來。今天之後你就有男朋友了。”

子青抽回手道：“不了。”

這一年來，她的世界裏處處都有顧北楊的影子，她心裏哪裏還有地方容其他人棲身。

“有一件事情我瞞你了很久。我們大二那年，我對顧北楊撒了一個謊。”周采薇默了一會兒後看了子青一眼道：“你們都知道的，那時我喜歡他。可他不喜歡我，後來我發現他喜歡的人似乎是你。知道這事之後，我心裏一直不痛快就向他撒謊說你有了喜歡的人。”

子青望著周采薇，眸光裏不帶半點波瀾。

那時顧北楊說的人原來是周采薇，她不知其中的緣故，竟還埋怨顧北楊不講道理地反感周采薇。

現在想來，當真是可笑。

“這一年我總在想，如果那時我沒有騙他，你們會不會有不一樣的結局。”周采薇盯著刺著喜慶紋樣的桌布，像是自言自語一般。

子青怔住，她腦子裏有千百種念頭一閃而過，最後都化成了一縷輕煙，散進虛空裏去。事到如今，她還能如何。

說到底，她與顧北楊終究是有緣無分。

“哪有那麽多如果。即使那時我們在一起了，結局也不見得比現在強。”

周采薇得不到的東西，她打心底裏希望子青也得不到。假如子青得到了，像是會顯得她有多麽不濟似的。可當子青的日子壞到極致去了，周采薇又心疼她。

終歸是人的嫉妒心過於黑暗，才使得人活得別別扭扭的，最後連自己也開始厭惡自己。

從陸芳菲的喜宴出來之後，子青到酒店附近散步。

初秋的夜，晚風便如一匹絲滑的綢緞輕輕撫過她，帶走她渾身上下所有的焦躁與不安。

子青站在紅綠燈前茫然望著四周。她一扭頭便看見那個讓魂牽夢縈了一年的人，那個在無數個失眠的夜裏出現在她腦海裏，讓她揮之不去的人。

那一刻，她恍惚覺得她與顧北楊仿佛是命裏註定合該在這裏遇上一般。

顧北楊坐在車裏，他的目光停在十字路口的紅綠燈上。他還是那個和子青重逢時渾身都帶著耀眼光芒的他。

子青望著她，心裏既盼著顧北楊能轉頭看一看她，又害怕他真的扭頭看見她。

子青兀自在心裏排演她與他的千萬種可能時，綠燈已經亮起。她眼睜睜地看著顧北楊的車子駛出她的視線，時間仿佛回到了顧北楊大四的那年，顧北楊畢業那天她也是像現在這般在人群裏眼看著顧北楊離開學校。

她想，這一次大概是她和顧北楊最後的別離。從此以後天南地北，人海茫茫，她與顧北楊便只是兩個曾經愛過彼此的陌路人。

作者有話要說： 小說從去年12月開始連載，到今天，已經有三個多月，真心的感謝每一個曾經點擊過這一篇小說的人。

接下來會出一個骨科小說，最快下周末上線，最遲或許是月底吧。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