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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六章 小眼內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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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起星蠱之術,現在的中土上,只有一個真正的大行家:老蝙蝠。

早在一年多之前,老蝙蝠與梁辛等人初遇時,就曾經點評過梁辛的星魂是‘七星五主,練歪了,廢了!’;柳亦在出師前,老蝙蝠也論起過梁辛的功法‘梁辛的七蠱星魂,縱然再怎麽霸道,將來的成就也僅止於逍遙境……’

蠱蟲也好,星魂也罷,終身奉一主,才能保持純烈,所謂‘本命蠱’,發揮出的星陣之力也才最霸道。

官道上,因為小汐的睚眥力發作眾人糾纏到一起,最終七蠱星魂搶來了不少力量、也認可了小汐、老叔等人的身體,從那時起,星魂就已經不再純烈了。只不過那次之後蠱力大進,梁辛在迎敵時又都是以三陣來連打,所以他根本就不曾發覺。

無法兩陣連打,究其根底,是七蠱星魂退化了。如果星魂純烈,這一套三百六十五個變化的北鬥星陣,可以隨意組合、打出。

有浮屠從旁邊幫忙分析,沒過多久就找到了原因。

這是根上的毛病,星魂退化,就是老蝙蝠也只能搖頭嘆氣,幫不上什麽忙了。

不過,退化的星魂還能三陣連打,這就說明浮屠說的‘陣意’,還是有效的。當陣意足夠強大,即便星魂不純烈,也還是能讓星陣發揮效果。

七蠱星魂,生平兩大絕技之一啊,好端端的怎麽就給殘疾了……梁辛不高興了,嘟嘟囔囔的。

浮屠見他嘴巴嗡動,但卻又聽不到聲音,著急的不行,趕緊湊過來問:“罵人呢?罵誰呢?”

這事就好像修士被長輩灌頂傳功,修為會突飛猛進,但以後想要再有突破可就難了。雖然道理不一樣,可過程、結果都無比相似。

梁辛也不知道這事該怪誰,撇了撇嘴巴,又揮舞起七片紅鱗,開始悶頭苦練,剛剛揮舞了幾次,突然又停住身法,尋思了片刻之後,雙手連揮把星魂從紅鱗中收回到了自己身體,隨即將紅鱗收回到須彌樟。

浮屠興高采烈的漂過來:“不練了?又咋了?”

雖然還有些垂頭喪氣,不過身處小眼之內修煉起來有的是時間,他倒不怎麽著急,耐下心對著浮屠笑了笑:“剛才忘了件事,練星陣不該用紅鱗,要直接用身體來打!”

用紅鱗打星陣,要淬煉的只是心念反應,不斷轉念去指揮星魂移形換位、發力打陣,但是自己的手腳身體都不用參與其間;用身體練習北鬥大陣就會麻煩一些,還要協調四肢身體,一頭一拳一肩膀的把力道打出去。

所以,如果練功的時候用紅鱗,連成之後梁辛也只能用紅鱗去打,沒了紅鱗他就打不出星陣了;可一旦身體連成了‘十二陣連打’,有紅鱗更好,沒了紅鱗他也不怕。

除此之外,直接用身體去練習還有一個好處:在練星陣的同時,他也是在練身法、練天下人間。

因為有的是時間,梁辛選擇了更困難,但也更實用更有好處的方法,在深吸一口氣之後,梁辛陡然躍身半空,旋即,一盞又一盞漣漪,仿佛一片片麗花瓣,在空氣中層層綻放!

打星陣,最重考教的是身體、心思這兩重反應。可這兩重反應,無論對修士、凡人或者妖魔鬼怪來說都一樣,它們都有一個極限。

未到極限之前,一路輕松突破,進步極快,梁辛自己估量著,最多也就是十幾天的光景,他就頭肩拳膝並發,打出了八陣連擊。

可一旦到了極限,再想要哪怕一丁點的提高,所花費的力氣就會比著原來所有的努力加起來都多!在八陣連打成功之後,梁辛突然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阻力。

老蝙蝠說他在蠱術上的修為,不會有太大的成就,根本處便在於此。北鬥星陣三百六五,配合年景氣數,可以打出無數種組合,初一間、十五間、甚至二十四節氣之間,可以衍生出無窮無盡的變化,如果配合得當,只需三五陣連打,威力和效果足以媲美年或真月大陣。

但星魂殘廢了,梁辛星蠱之術要想繼續進步,就只能去硬攻最難成功的大陣意,他的‘起步臺階’就是普通西蠻蠱弟子眼中不可逾越的高山:十二座初一大陣連打!

完全沒有投機取巧的餘地。至少現在沒有,梁辛想進步,唯一能做的就只有苦練……

小眼之外,梁辛的親人朋友,幾乎全都被困在了篷滂小陣之中,上千只銀梭在陣訣的指引下,聚攏時仿佛燦燦銀龍,分散開又好像一條條貪婪水蛭,時刻不停的轟擊著小陣,每一次真元較量都會蕩漾起悶雷般的巨響,一路咆哮著掠過天際。

離人谷的一葉驚山依舊頑強,綠色閃電奮勇穿梭,可裹在白布條中的大祥瑞,真就好像一座修羅神將,任憑綠潮激湧,卻休想越雷池一步!

卸甲山城還有其他的高手,也隨著破月三一一起趕來,此刻已經封鎖了離人谷方圓四百裏,一些和離人谷有些交往、淵源的修士,全都被他們攔在外面,六大天門也並沒有什麽動靜。倒是一線天裏,有一位長老執事,顯得有些疑惑。笑川。

笑川道長是承天道宗的弟子,被派駐一線天已經幾十年了。

承天道宗的弟子修行土行心法,修行的久了,臉皮也變得好像石頭似的硬邦邦的,沒什麽表情,但笑川道長天生著一副笑模樣,他沒表情的時候也是笑著的,此刻正飄身半空,望向鎮百山的方向。

一葉驚山、白狼出手、破月三一、篷滂小陣,鎮百山方向振起沖天靈元,只要身在中土、達到海天境之上的修士,幾乎都能察覺那裏正出大事,像笑川這樣五步大成的高手,甚至還能清晰分辨出,動手的雙方是就是離人谷與卸甲山城。

畢竟,雙方一出手,拿出的都是招牌菜,想要分辨並不困難。

像這種規模的施法惡鬥,甫一開戰就會被各個天門查知,笑川明知道門宗內的師長會比自己更早察覺,可職責所在,他還是向門宗傳遞了惡戰的訊息。果然,他得到的回訊是:不用理會!

身後傳來了一陣飛劍破空的銳響,笑川不用回頭就知道,正遁劍而來的,是天字執事木劍老道。

木劍老道飛到跟前,與他並肩而立,望向鎮百山的方向,片刻之後才嘆了口氣:“這樣的法術,說一句威力通天,也當得起了!”

笑川皺了皺眉頭,轉頭望向木劍:“他們兩家怎麽打起來了?”

木劍的神情有些‘吊兒郎當’,絲毫不見天字執事的威嚴,倒像一頭披上了道袍的老猿猴:“這個誰知道?又有誰敢問?他們說打就打,來得沒有一點征兆。”說完,木劍頓了頓,語氣輕松地繼續道:“打到這個份上,只怕此戰過後便只剩七大天門了!”

笑川臉上的疑惑更重了:“卸甲真會滅掉離人谷?咱們其他幾家,會坐視不理?”話雖說完了,可他的嘴唇又動了動,最後還是把‘八大天門,同氣連枝’這八字廢話吞回了肚子裏。

木劍沒作答,只是聳了聳肩膀。

笑川不甘心,忍了片刻之後還是開口了:“大家都在看著星星,這個時候,就算有什麽積怨宿仇,也應該放一放了,他們兩家卻說打就打,我不信其他六家會不加理會……說不定,六個天門的前輩名宿現在已經聯袂出發了。”

木劍卻笑了,做了個手勢示意他稍安勿躁:“聯袂出發?去幹什麽?去勸架?可要是勸不住呢?他們還不是要打。”

笑川的眉峰一挑,把天生的笑像都帶著歪了些:“六大天門聯手,怎麽可能勸不住……”

“雖然不知他們為什麽打,可他們才一動手,就直接發動一葉驚山、破月三一。兩家之間,不是意氣之爭,而是生死之戰!這樣的陣勢,哪是能勸住的。”木劍還是笑呵呵的,不用笑川把話說完,他就開口了:“除非咱們這六大天門亮出刀槍,誰在動手咱們就打誰,才有可能阻住,但是……”

說著,木劍略略皺了下眉頭,似乎在用力措辭,過了片刻才繼續道:“八大天門,就是八個獵戶,大夥正商量著聯手打一頭老虎!”

八個雖然熟識,但彼此間沒什麽感情更沒什麽義氣可言的獵戶,準備聯袂對付一頭猛虎,想要成功非齊心協力不可,但是在上山之前,其中兩個獵戶動刀子拼命了。

另外六個獵戶會面臨兩種選擇:一是把他們倆拉開,不許他們再打;二是任由他們去打,活下來的一個,‘七兄弟’一起去打老虎。

第一種選擇,看上去靠譜可實際上卻要冒很大的風險。這兩個獵戶都結下生死仇了,誰敢保證被分開之後,不會互扯後腿,沒上山的時候還好些,等上了山、各司其職卻還是勾心鬥角,弄不好會把大家一起害死。

第二種選擇就穩妥的多了,特別是這打架的兩個獵戶中,有一個特別弱小的,帶著上山也不一定幫得上太多的忙,沒了他自然無所謂。

鎮百山的惡戰,離人谷發動一葉驚山是為求自保,不得已而為之;但卸甲山城直接發動破月三一,何嘗不是向其他六大天門表明決心,他們必要鏟除離人谷。

其他六個天門不知道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麽事,卻清楚離人谷與卸甲山城之間的實力差距,采取的措施自然不言而喻。

說完,木劍情不自禁的擡起頭,看了看夜空中的璀璨星鬥。

笑川想嘆氣,可最終還是搖搖頭,淡淡的開口:“今天卸甲打了離人谷,說不定明天,又會去金玉堂,這麽多年,幾個門宗之間誰和誰沒點宿怨……”

“這個倒不用擔心,這就仿佛,”這次,木劍還是沒等笑川把話說完,就再度搖頭打斷了他,笑道:“我就算對你心懷不滿,也絕不會對你出手。因為,我未必打得過你!”

八大天門,只有離人谷實力最弱,所以不存在唇亡齒寒的問題,其他幾家各自都有殺手鐧,誰也不敢小覷誰,而最重要的,他們這群獵戶,還要聯手對付老虎。

笑川明白木劍的意思,苦笑著連忙搖頭:“師兄說笑了,要是我惹你生氣,任你打罵收拾。”

木劍哈哈大笑,伸手拍了拍笑川的肩膀,隨即岔開了話題:“那兩家的事情,不是咱們該操心的,倒是另外有件事情,要花心思去查一查了!最近這陣子,各州縣都有出了些凡人發瘋的案子,吃人肉喝生血,骨肉相殘,鬧得挺兇。”

笑川也聽說過這些案子,當即笑道:“凡人的事情,也值得師兄去傷腦筋?您老什麽時候加入九龍司了?”

木劍的笑聲更響亮了:“凡人的事情,輪不到我去操心,可要是有修士也發瘋了呢?!”

短短一句話的功夫,木劍臉上的笑容盡斂:“我已傳令下去,召集九九歸一共查此事……”話沒說完,木劍就察覺到了自己的口誤,搖頭之間,笑容再度回到了他的老臉上:“只剩八個門宗了,哪還有九九歸一。得想個新名字嘞,有八,還要有一……”

一邊說木劍一邊翻起眼皮,看樣子的確是在費力思索。

旁邊的笑川突然笑了起來:“八字還沒一撇!”

木劍噗的笑了出來,亮晶晶的唾沫星從幹癟的嘴唇裏擠出來,翻出一連串漂亮的小跟鬥,落在了笑川的臉上。

東海乾辭位封山,五大三粗暫時沒急著從下面的門宗裏選出一家來頂替空位,現在的‘九九歸一’的確名不副實了。

乾山描金峰上,朝陽真人正憑山遠眺,當然也是鎮百山的方向,卸甲戰離人,其他天門坐視不理,這個局面早就被他們猜到了。

朝陽的神情裏帶著些不屑,這時香爐中緩緩升騰的青煙忽的一震,隨即絲絲縷縷迅速游走,不多時,便映出了一個中年男子的背影。

朝陽吃了一驚,急急忙忙叩拜,這次背影的心情似乎有些凝重,沒再攔著他施禮,大禮之後,朝陽才小心翼翼的詢問:“師祖法尊駕到,不知有何吩咐。”

背影微微搖頭,沒回答朝陽的話,而是反問:“這場打鬥,你怎麽看?”

朝陽不敢隨便說話,略略尋思了片刻,才認真回答:“五大三粗裏的高手人人都活了幾百年,懂分寸知進退,卸甲挑著這個時候去打離人谷,說到根上,也只有一個原因:離人谷之內,有什麽寶貝,能讓卸甲山城提高實力!”

說完,朝陽等了片刻,見背影不說話,又小心翼翼的補充道:“大家天天晚上看星星,想必是越看越害怕,越害怕就越想提高實力,所以卸甲對離人谷動手了。”

“還不錯!”背影呵呵一笑,誇讚了一句,隨即岔開了話題:“我給你調了幾個人,明天就會過來,乾山裏不能再出事了,明白麽。”朝陽立刻大聲應諾,背影最後又交代了句:“我要在乾山裏做些事情,有什麽動靜你都不用緊張。”話音落處,青煙散落,背影消失不見。

朝陽輕輕吐出了一口濁氣,回到大殿門口,再度向著鎮百山的方向遠眺,楞楞出神。

離人谷中,柳亦也在擡眼遠眺,看上起是想找梁辛的屍體,可滿眼都是神通回蕩,氣浪翻滾,又哪裏看得清楚,青墨的臉上也掛滿悲戚,一手小手還被柳亦牽著,不知是真的顧不上還是假裝忘記了。

苗人跨兩明知是大家都在等死,臉上卻還是那副怪笑,溜溜達達的走到秦孑跟前:“八大狗窩同氣連枝,離人谷都快被拆散了,那六座狗窩的龜兒不來擺一擺和頭?”

秦孑也不跟苗子的臟話計較,搖了搖頭:“不用等,不會來。”

說完,停頓片刻之後,她又笑著補充了句:“要等另外那六座狗窩裏的龜兒子來救咱,還不如指望梁磨刀死而覆生!”

梁磨刀現在沒死,不過也快了,快累死了。

八陣連打就是他現在極限,這之後,每再多準確打出一個星位,都變得困難無比,除了拼出小命去練,去磨時間之外,再也沒有其他的辦法。恍惚裏,梁辛仿佛又回到了土坤裏練拳的日子,一樣的暗無天日,一樣的身心俱疲,只不過少了一份幹爹的責罵,卻多出了幾聲浮屠的嘮叨。

幸好梁辛罪戶出身,最不怕的就是吃苦,在天性裏又帶著幾分韌勁,真就那麽苦練下去,直到自己累得無力動彈,這才一跤摔倒在骨頭堆上,沈沈睡去。

第一次醒來的時候,梁辛剛一睜眼,就看到一顆圓滾滾的腦袋,先嚇了一跳,隨即想起自己身處何處,坐起來之後問道:“我餓了,有吃的沒?”

浮屠的把腦袋搖了幾下,似乎又嫌不過癮,幹脆把腦袋在骨海上轉了幾圈:“只有骨頭,沒吃的!”

梁辛隨手在骨海裏扒拉了幾下,苦笑:“你這骨頭幹凈的,連狗都不舔!”

話音剛落,骨海中突然蕩漾起陣陣微瀾,浮屠嚇了一跳:“不是我要動……”說著,回頭一看,只見正在骨丘中修行的老叔,表情異常吃力,似乎想要奮力掙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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