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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傷別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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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烏質勒、繆年的關系更是錯綜覆雜、處處艱險。我不想你牽涉其中,這對你是危險,對我是麻煩。你和安兒必須呆在庭州,崔大人答應我全力保護你們母子,我相信他必能辦到,也只有這樣我才能心無掛礙。”

“不,我不……”裴素雲語無倫次地還想要反駁,李元芳用最嚴厲的眼神制止了她:“素雲,這回你必須認真聽我說。繆年是個惡毒的女人,她比你想象得還要狠辣百倍。你知道她為什麽非要害死烏克多哈的孩子嗎?當時她已經害死了許多孩子,足夠陷害你了,可卻偏偏還不放過一個未滿周歲的嬰兒?甚至連蘇拓的娘子也一起滅了口,對此我始終百思不得其解。我回到庭州後曾先與繆年單獨談話,她對其他罪行承認不諱,唯有在烏克多哈嬰兒這件事上含含糊糊,堅稱是一個誤會。隨後我與烏質勒見面時,又提起了此事,他也表現得異常窘迫,而我借著烏克多哈對他霸業的重要性,一再逼迫於他,終於使烏質勒勉強吐露幾分真相。哼。這真是樁可笑可恨令人作嘔的罪行!”他撫摸著裴素雲秀麗的面龐,繼續道:“烏質勒一向有中原心結,他非常想娶個漢人女子為妻,當初選擇繆年就是因為她身上的漢人血統。這麽多年來他們夫妻聚少離多,繆年對烏質勒既一往情深,又有很多猜忌。就在幾個月前,繆年收到烏質勒的家書,暗示說看中了一名漢人女子,想娶來做妃,繆年沒有明確反對的理由,但心中卻怨憤難當,便急著趕來庭州與烏質勒團聚。結果,她剛到乾門邸店,就見到了你和烏克多哈的嬰兒,還有烏質勒對你關懷備至的樣子……”

“我的天哪!”裴素雲臉色煞白:“難道王妃她、她竟然誤會我……”李元芳冷笑:“沒錯,就是這樣。她以為你就是烏質勒信中所稱想娶的漢人女子,而那嬰兒正是你與烏質勒所生,恰恰那孩子也是胡漢混雜的相貌!”裴素雲止不住地喃喃:“這太荒謬了、太荒唐了,她明明知道我、我在等你的音訊……”“她以為你和烏質勒只是借著我的由頭瞞天過海、私下相通罷了。”李元芳又道:“繆年隨後了解到你的薩滿伊都幹身份,便借題發揮,設下了整個殺童祭祀的毒計,她的目的絕不僅僅是要在庭州發展自己的教派,而是要將你和那嬰兒一起置於死地。為了避免烏質勒從中阻攔,起初繆年還刻意對他隱瞞。所以你可以想象,當烏質勒終於知道全部始末時,會有多麽氣憤和懊惱。”頓了頓,他註視著裴素雲道:“現在你也該明白了,我為什麽想方設法要繆年承諾永不回庭州。你當然更不能去碎葉,以繆年的個性,她怎麽會放過令她如此難堪的你我。況且烏質勒和繆年心中也很清楚,我是絕不會放過繆年的,終有一天我會讓她為所犯下的罪行付出代價,他們暫時隱忍,不過是要利用我輔助烏質勒的霸業,我一個人什麽都不怕,但假如有了你,烏質勒和繆年都會利用你大做文章,不,我決不會允許發生這樣的事情!”

裴素雲垂下頭,淚水奪眶而出,現在她完全聽明白了,也終於懂得了他所做的一切。寂靜柔柔地降落在他們的身邊。夕陽在天藍色的四壁上畫出絢麗的光影,過了很久很久,裴素雲拭去淚水,擡眸向李元芳微笑:“元芳,沒關系的,你去吧。我就在這裏、在庭州等著你,等你忙完了正事,累了、倦了,總是要回家來的……”“素雲,我什麽都不能……”裴素雲掩住他的口:“元芳,今天你說了好多話,現在該輪到我說了。你想不想知道,天下有那麽多金子,為什麽獨獨伊柏泰的最為珍稀?”

裴冠在沙陀磧中發現金礦時,曾將一些金砂通過裴矩獻給隋煬帝。煬帝命手下最好的金匠將其制成金錠,結果發現,這金錠竟能達到世間絕無僅有的純度,遂引為至寶。隋朝不久覆滅,高祖和太宗皇帝在洛陽宮中見到那三枚金錠時,也不禁嘆為觀止。後來太宗皇帝特意頒下聖諭:如此至純至貴的黃金,不能延襲隋名,從此命名為“大唐金”。並懸賞全天下尋訪“大唐金”的出處,凡能獻此寶者將賜予王侯爵位。然而,特立獨行的裴冠卻決定隱匿真相,他執意要將伊柏泰的秘密維持在自己的家族中,於是“大唐金”在人間再也無跡可尋。

裴素雲將李元芳從榻上拉起:“來,我給你看些東西。”他們並肩來到神案前,暮色更深了,但黃金五星神符的光輝依舊無比絢爛。李元芳突有所悟:“哦,難道這五星神符就是‘大唐金’?”裴素雲微笑著搖頭:“所有的神符都是藺天機以伊柏泰裏采到的金砂所制,但卻不是其中最純的。因此還算不得真正的‘大唐金’。不過……已經是金中翹楚了,繆年的眼光很毒,她頭一次來我這裏就發現了神符的異處,後來烏質勒將我逼離此地,也是想要在這裏搜尋‘大唐金’的蛛絲馬跡吧。”

夜幕正在落下,黑暗中,裴素雲的雙眸像初升的明星般閃耀:“這個神符是藺天機最早用來試驗神符機關的,裏面有個暗盒。除了皇宮裏的三枚金錠外,只有這裏面還藏著世間僅存的‘大唐金’。”就像第一次他來時那樣,她輕輕握住李元芳的手,引著他一起按下五星神符上端的尖角。中間的圓型蓋板發出“吧嗒”的輕響,裴素雲將蓋板掀開,從裏面取出兩柄細細的金器,遞到李元芳的眼前。

“這才是真正的‘大唐金’,它們的質地甚至比皇宮中的金綻還要純正,是裴冠從伊柏泰中采出的頭一塊金砂所制。”原來,那是一柄金釵和一枚金簪。李元芳將它們接到手中,感覺輕輕的,沒有什麽分量,其上亦無繁覆的紋飾,顯得十分樸素無華。但不知為什麽,當他凝視它們的時候,那幽淡的金色卻仿佛能勾魂攝魄一般,直入他的心靈最深處。

裴素雲還在他的耳邊輕言細語:“裴冠用同一塊金砂打成這兩枚金釵和金簪。他說它們比世間的一切都更純更真。他還說,從此他這一脈的子孫,男子娶親時贈妻金釵;女子嫁人時蹭夫金簪,外姓之人只有獲此二物者,才能與裴氏共享‘大唐金’的秘密。當初,爹爹命我嫁給藺天機時,就給了我這枚金替,但我卻始終沒有將它贈與藺天機。其實爹爹是知道的,不過他並沒逼我。藺天機死後,我就把金釵和金簪藏在了這個神符中。此後十年再沒開啟過……”她舉起那枚金簪,微笑著問:“元芳。你正缺一枚發簪,就用這個吧,好不好?”

李元芳亦微笑著回答:“好。”這金簪毫無雕飾、色澤內斂,還真是讓他很喜歡。他看看裴素雲:“現在就換上嗎?”裴素雲指了指窗外。柔聲道:“你瞧瞧天色都這麽晚了。我們吃點東西就休息吧。明天早上起來時,我再給你梳頭綰發。”

夜裏天氣驟然轉寒,淩厲呼嘯的狂風卷起漫天細小的雪花,原來胡天八月,真的會飛雪。然而,那緊緊相擁的兩個人感覺不到絲毫寒意,他們的胸貼著胸,腹靠著腹,人間的至剛和至柔,在炙熱的溫度中親密纏綿、難舍難分。男人盡情給予,女人傾心接納,肉體的創痛和心靈的悲苦全都消失,每一次最輕微的觸動都能將他們送入快樂的巔峰。

這一夜他們不停地愛著,這一夜他們過完人生百年。只因,明天又要別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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