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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節,我說,你還學不學呀,不學我走了啊。”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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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麽拿得出手的東西。”

這句話卻驚出慕容燁英的一身冷汗,脫口而出道:“你是什麽意思,蜀山的結界與謝掌門有什麽關系?”

那女子忍不住低低嬌笑起來,笑止後用白皙的手指敲著樹幹道:“怎麽,你還不知道麽?墮天的力量早已消失,現在這裏的守護結界全是銀狐布下的,而其他各處的結界則是你們的宗主們重新布置的。可憐的丫頭,你竟然還在這裏高枕無憂。我真想知道,如若你們崇敬的開山祖師不能盡快轉世回來,你們蜀山還有什麽可依仗的?”

慕容燁英剎那只覺頭腦空白一片,不及思索,下意識地以怒氣掩飾心中的驚懼,厲聲道:“你是哪裏來的妖孽,敢在這裏胡說八道!”

那女子一旋身輕盈地落在地上:“我知道這件事你們蜀山之人很難接受,可惜事實就是如此。你想一想,若是墮天布下的結界還在,我能進得來麽?”

慕容燁英知道她說得有理,可此時無論如何都不能先輸了氣勢,長劍一抖,指向她道:“就算沒有了墮天大人的結界,你以為就能走過我的劍麽!”

那女子不再近前,低低笑著說:“慕容燁英,少時入蜀山,於劍法一門極有天賦,後入劍宗,得劍宗五長史之一的左淮山親傳,被視為劍宗最有潛力的弟子,可惜出師後劍法卻突然不再有進境,從此浪蕩江湖,荒廢多年,去年才被已故的禦劍堂殿監穆顯召回,我沒認錯人吧?”

慕容燁英心下一緊,橫劍胸前問道:“你是什麽人?”

“我是為魔王陛下慶祝壽辰的人。”那女子帶著愉悅的聲音回答,“八月十五月圓夜,正是魔王陛下的壽誕,把禦劍堂作為賀禮送給魔王陛下,應該是最好的禮物吧。”

女子最後一個字的尾音未盡,已經驟然出手。然而慕容燁英混跡江湖多年,最知道這些下三濫的手段,雖然心中對女子所言震動非常,卻並未放松半點,立時揮劍迎上。

因為前次的經驗,慕容燁英知道這細絲看似纖柔實則堅韌,運劍時便含了十成內力,然而劍鋒還有寸許才觸及細絲的時候,那一束原本直直飛來的蛛絲便倏忽一蕩,彎了下去,轉而換個角度又攻過來。

慕容燁英見狀忙變招封擋,而蛛絲仍然是還未觸及到她的劍鋒便換了角度再度襲來。慕容燁英連出兩劍都不能觸及到對方的兵器,心思急轉,暗道使軟兵器的對手也並非沒見過,不管是琴弦還是綢練,道理上都是將內力灌註於兵器之上,才能讓纖軟之物可以如刀劍般易於操縱,而這女子害怕承影之利,蛛絲每每半途改道,難不成是忽然收了內力?如此的話,內力收收放放這般頻繁,這女子就不怕內息出差錯嗎?思及此處,她越打越快,欲意擾亂對手的內息。

瞬息間十幾招已過,承影卻始終無法觸及蛛絲,可對手依然神色自若,絲毫沒有內息不調之兆。慕容燁英心下稱奇,不知這對手究竟是用了什麽古怪的內功法門,再一算計,自己這樣以全部內力與她相鬥,而她內功法門獨特,說不定時間久了反而是自己先內力不支,那隱蛛絲堅韌異常,如果不灌註內力於劍上,單憑承影之利便不能斬斷,那時可就麻煩了。

慕容燁英看破這點,手中長劍驟然離手。但見承影蛟龍般在空中縱橫翻飛,幾個起落間便將一束蛛絲纏在劍上。那女子見狀,忙猛力擡手收回蛛絲,不想慕容燁英的禦劍術甚強,承影的劍魂突然發力,帶著整柄劍飛墜而下,回到她手中。

慕容燁英的手指一觸上劍柄,立刻將十成內力運到劍上,揮劍向地上一劃,利劍撞擊在青石板地面上迸發出一串火花,纏在劍上的蛛絲當即碎斷成幾截。

那女子見狀,將手中被斬斷的白絲一拋,冷冷道:“禦劍竟然比手持的時候還快,難怪這麽受賞識。”

“姑娘的內力收放自如,在下也很是佩服。若是此次你能活著離開禦劍堂,回去可要繼續勤加修習這收放內力的法門,看看下次是不是能快過我的禦劍術。”慕容燁英面帶笑容地應道。

女子聽聞此言,卻咯咯笑起來,口氣頗為不屑道:“什麽內力,本姑娘從來不需用內力。”話落,又一束白絲電光般從手中射出。

慕容燁英不及理解對手所言何意,便忙放出飛劍應敵。但見這束白絲在半空中突然綻放,化作無數條細絲向四面八方飛去,慕容燁英的禦劍術就算再快,也趕不及這變化,承影在空中急速一轉,只纏上幾根蛛絲,其餘的漏網蛛絲竟一道向慕容燁英襲來!

這個變化讓慕容燁英心下大駭,有人能反反覆覆地將內力收放自如也就罷了,怎可能又分成數股力道,再操縱蛛絲從數個方向攻擊?這樣非人的內力操控術即便是銀狐恐怕也不可能做到。

然而她不及多想,十多條蛛絲已經襲至面前。此時她劍已離手,唯有向後一躍,堪堪避過這一擊,同時催動心力,召回承影。

那女子卻防著承影被召回,牽動幾根纏在其上的細絲向自己的方向拽去。承影被兩股相反的力量牽制,凝在空中,動彈不得。而女子手上控制的另外幾根蛛絲卻絲毫沒有停滯,繼續攻向慕容燁英。慕容燁英手上沒有兵器,只得一邊左躲右閃避開幾條細絲的攻擊,一邊再次催動心力召回承影。

然而這次承影仍是沒能被召回,慕容燁英的牛脾氣上來,站定身形不再躲閃,任憑幾根蛛絲纏到身上。這樣一來,她心神安定,引導承影的心力大增,劍魂感應到劍主的決絕之心,猛然爆發出力量,剎那化作一道虹光重回劍主手中。電光石火之間,不待對手有所反應,慕容燁英已經揮劍斬斷纏在身上的細絲,將仍然纏繞著蛛絲的承影當胸一橫道:“果然是沒有內力,我已經明白你是什麽東西了!”

那女子雖然黑巾蒙面,眼裏的神色變化卻仍然無法掩飾,慕容燁英見她眼光閃爍,便明白自己猜得八九不離十,容色一肅道:“你年紀輕輕,卻選了這樣的一條路,將來必定要後悔。”

女子卻一副無所謂的口氣道:“有何後悔?你有本事就來殺了我,別在這裏假惺惺地說教。”

慕容燁英低嘆一聲道:“既然已經看破了,你以為要殺你還不容易嗎?”說罷,她將長劍在青石板上一劃,割斷纏在劍上的蛛絲,腕子一轉,向對手攻去。

女子見慕容燁英這回不再用禦劍術,便也換了招式,手上操控的隱蛛絲不再集結成束,而是化成數十條細絲,鋪天蓋地向慕容燁英攻去。

慕容燁英見到這如豪雨般鋪面而來的蛛絲卻並不驚慌,臂膀一展,長劍迎擊而上。奇怪的是這些觸到劍身的蛛絲再不會如以前那般彎曲避開,卻也不會被割斷。

只見慕容燁英手腕疾轉,帶動承影快速旋動,一瞬間便將觸及劍身的蛛絲纏繞在其上。然而這些蛛絲從七八個方向襲來,她這邊收纏蛛絲的時候,那邊便已有蛛絲攻至,但不知為何,這些蛛絲卻如撞到了什麽一樣忽然彎曲,偏離了原先的攻擊路線。待那女子再次操縱蛛絲重新攻去的時候,慕容燁英卻已經有工夫回手防禦,輕松地便把這些蛛絲也收纏在劍上,橫劍往地上一劈,切斷了所有纏繞在其上的細絲。

女子見狀,索性再次拋掉手上被切斷的隱蛛絲道:“這就是慕容殿判的‘指東打西’劍法,對不對?”

慕容燁英被她問得一楞,不及回答,對面的女子忍不住笑出聲來:“將內力所生的劍氣凝在劍影之上,劍指東,氣打西,是不是這個道理?看來慕容殿判的確是明白了呢,知道這隱蛛絲並不是我以內力操控,也明白了它們之所以避開你的劍,是因為被你劍上的劍氣所迫,所以只要劍上沒有劍氣便可以了,你是這麽想的吧?”

慕容燁英橫劍不語,面色雖然鎮定,心下卻激蕩不已——“指東打西”劍法的名字被她這樣輕易地叫出來,其間奧秘被她如此簡單地說破,她到底是什麽人?

女子見慕容燁英不答話,伸出蔥白般的手指向天上指了指道:“你看看這樣還能有劍影嗎?”

慕容燁英只覺四周光線忽生變化,擡眼向天頂一掃,頓時大駭,原來不知何時天地間竟被撐起一張晶瑩的蛛網,夜色完全隔絕在其外,滿眼唯有一道道變幻著霓虹之色的流光順著蛛絲劃過,仿佛水晶細線織就的天頂上有七彩流星墜下一般,幻麗又妖媚。

光無處不在,影消失無蹤。

那女子如釋重負般長長舒了口氣:“原就想著慕容殿判這能斬斷我隱蛛絲的銹霜鐵劍肯定最是麻煩,果然真不好對付。好在我也早早有所準備,怎樣,我的夥伴專門為你造的這無影結界,你可喜歡?”

女子說話間,無數晶瑩的細絲從她的指尖如泉水般湧出,墜落在地上,向前蜿蜒流淌。她輕擡秀足,緩緩向前,如在銀色的細流中漫步般愜意,一句一句地道:“在沒有影子的地方,你如何指東打西?

“劍氣迫開了蛛絲,你如何能與我相鬥?

“不運用內力,你如何能斬斷蛛絲?

“禦劍術再快,你一把劍能防住多少?

“這盤棋,你啊,已經無路可走了呢!”

從未有過的恐懼從心底忽生,慕容燁英強迫握劍的手停止顫動,牙齒咬住下唇,不讓上下齒列不安的碰撞聲洩露了心底的驚恐。無路可走並不可怕,可怕的是誰在與自己下這盤棋?在自己異想天開地想要創造出一套獨一無二劍法的少年時代,究竟對誰講過那些古怪的想法?又是誰,能讓面前這樣的女子臣服於座下?

“對於我來說,只有手拿不起劍的時候才叫做無路可走,教你下棋的人沒有告訴過你嗎?”深吸一口氣,定定站在萬千光絲裏的女子橫眉反問,向著無路之地揮劍而去!

100、一步之錯

祝寧和其他殿判一樣,在禦劍堂的東側有一間居所,可是他大多數時候,總是習慣住在藏書閣。

這夜,他修好手頭一個從劍宗替換下來的舊機括,伸了個懶腰,隨手拿起幾案上還未拆封的信來。

老友每月一封的信裏通常並沒有什麽特別值得讀的東西,開頭一如既往地要他照顧好自己的弟弟。祝寧一想到那個弟弟,忍不住撇撇嘴,咕噥道:“那小子又需要什麽人照顧呢。”

這並非是祝寧一人對桓瀾的看法,即便是最最喜歡桓瀾的殿判,大約也會認為那小子就算沒人管也能自己茁壯成長的吧。並且,大凡同時認識桓滄與桓瀾的人,都會說:“這兩兄弟啊,除了樣貌相似,脾氣秉性可是沒有半點兒相同。那麽隨和可親的人,怎麽會有這樣的弟弟。”

信的後半段仍然是一堆拉拉雜雜的閑話,結尾處,提到王宮的機關師不知如何修理王座下先代師傅留下的消息機關,希望祝寧看看能不能幫上忙。

祝寧一見到和機關術有關的東西便來了興趣,原本打算明日再回信的,此時卻忍不住鋪紙提筆寫了起來。

講完機關,祝寧擡眼恰看見窗外一輪滿月,便忍不住在信上嘮叨了幾句,說是如今銀狐一做殿監兼掌門,便改了不少蜀山的規矩,比如這上山喝酒的資格,並不看當殿判的年頭而要看年紀。所以今日自己這個比李巡還多當了一年殿判的人,卻要留守在禦劍堂。

閑話一拉開閘便收不住了,祝寧又東拉西扯地寫了一堆瑣事,直到禦劍堂下鑰的第一聲鐘敲響,他才放下筆,轉動輪椅,行至二樓書庫,兩手叉腰,沖著一排排書架獅吼:“小家夥們,都給我出來,回去睡覺!”

頓時,原本看上去空無一人的書庫裏,從書架後冒出幾個劍童的小腦袋來,祝寧見了,又大吼一遍:“放下書,趕緊睡覺!”

祝寧的“獅吼功”向來威力無比,眨眼工夫藏書閣內已經清退所有閑雜人等,他下到一樓,一按機關,落下大門,轉動輪椅正要往一樓自己的居所而去,卻聽身後傳來“咚咚”的敲門聲。

“哪個小家夥又忘拿東西了?”他嘟囔著,轉回去開門。

大門在機簧的拉動下緩緩開啟,但見朗空明月下一人含笑臨風而立,月白色袍服上的銀絲映著月暉,仿佛有一道道光在他輕動的衣袖袍襟間流動。

“伯寒!”祝寧脫口而出,望著突然而至的桓滄,險些要從輪椅上一躍而起!

桓滄見祝寧驚喜的模樣,臉上漾起一個有些孩子氣的笑容,一如少年時惡作劇成功後的模樣:“子安,不請我進去喝杯酒嗎?”

祝寧原本只顧楞楞地盯著桓滄細瞧,這一刻方才醒悟過來,忙轉動輪椅向後退去,一連聲道:“請進,請進!”

桓滄擡步往門裏走,身子剛探向門檻,忽覺頭頂有什麽呼嘯而來,下意識地向後一退,還未看清是什麽,一扇烏黑的千斤門從天而降,重重砸在他不及撤出的右腿上,伴著“哢嚓”一聲腿骨折斷的聲響,將他隔絕在藏書閣之外。

祝寧坐在藏書閣裏,手指一下一下敲著門邊跪俑落地銅燈上的機關,看著門內留下的半條腿,氣哼哼地道:“竟然沒被壓死,早知該裝上個萬斤的,那樣身法再快也逃不過去了。”

門外傳來痛苦的呻吟聲和惡毒的咒罵:“祝寧,你這心狠手辣的妖孽!你不得好死!”

祝寧冷冷一笑道:“假扮我的好朋友,擅闖禦劍堂,你還有臉罵我心狠手辣?快說,你是誰派來的,有何圖謀?”

“你得意個屁,你都死到臨頭了!這裏已經被我們的人包圍,你聰明的就自己投降出來,我只斬你一條腿,否則的話我們就將你活活燒死在裏面。”

祝寧聽外面那人的話音時高時低,似是疼痛難忍,可即便如此卻也仿佛無人來相助,便知道此時外頭定然沒有他的同夥。然而,若說有人敢一個人獨闖禦劍堂,他卻也不信,因此這人必定有人接應,只是因為什麽緣故還未到罷了。想明白了這些,他手邊將那跪俑銅燈的燈盤向下一按,便聽到外面傳來一連串“啪啦啦”的響動,應該是所用木窗外的石板都被放了下來。

石木結構的藏書閣唯有木窗欞怕火,這外面的石板一落下,便再無一處可以被點燃。祝寧拉一下門邊的繩索,一個看上去形制覆雜,上插各種扳手機括的金屬管子便緩緩地從天花板上降了下來,他對著管口,有恃無恐地沖著管子喊道:“你有本事就燒吧,我恐怕屋子沒燒著,你就先失血過多而亡了。你要真的有同夥,先求他們給你包紮一下再同我鬥。”

祝寧的聲音被管子傳到外面便有些變了音,陰陽怪氣地比平日裏聽著還要叫人恨得牙癢癢。那男子呻吟著回罵道:“燒不死你也熱死你。”

“不巧的是,我平日住在這裏,為了方便,特地引了一道冷泉以供我徒弟洗衣做飯打掃屋子。我徒弟偏生是個懶人,從來不愛端水擦地,便將這藏書閣的四處都埋了噴水管子。一會兒要是太熱,我想正好可以打開水管涼快涼快。”

“妖孽!”門外男子恨恨罵道。

“要氣就氣你自己吧,或者是氣給你出主意假扮我好朋友的人。”

“你如何看出來的?”

祝寧下意識地看看地上那人的半條斷腿道:“鞋子不配你的衣服啊,下次記得穿靴子,別穿夜行鞋,伯寒才不是這麽不講究細節的人。”

祝寧說完等了一會兒,卻未聽見外面有何動靜,心下奇怪,一拉管子上的一個扳手,卻只聽到“哢嚓”一聲,並沒有什麽彈出來。他忍不住低低咒罵一聲:“唐謐這個懶鬼,潛望鏡怎麽還沒給我裝上,成天忙忙叨叨地都在幹什麽啊!”

沒有了潛望鏡,祝寧無法觀察外面的形勢,只好屏息靜聽,隱約只能聽到一個沈重的呼吸聲,卻再無其他。顯然,不管門外那人在做什麽,他所謂的同夥都並沒有來。

祝寧心下盤算:藏書閣銅墻鐵壁,就算一百個人也攻不進來,自己的安危倒是不用擔心。但這人必定有同伴,此時不來救人,顯然是都分頭去做別的了,只派了一個人來對付身有殘疾的自己。現下別人不知道得手沒有,如果得手了,不一會兒見他還不出現,也許就會尋來。今夜禦劍堂只有四位殿判留守,這些人既然能突破結界,便不是等閑之輩,所以現下最要緊的,倒不是自己的安全,而是要趕快出去給山上報信。

想明白此處,祝寧心中殺意頓起,對著管子道:“客人,你知道嗎,用我徒弟的話講,你的人生真是一場悲劇。一會兒你便知道什麽叫一步錯,步步錯,若有來生,記得從第一步就要穿好鞋子。”

說完,祝寧扳下管子上橫向一排機括的第一個,只聽見門口先是“嗖嗖嗖”幾聲弩箭出艙的聲音,然後便是“叮叮叮”幾聲箭頭射入石板的撞擊聲。

“算你狠!”門外之人罵道,聲音輕顫,顯然是受傷不輕。

“沒有弩箭入肉的聲音呢,看來你是斬斷一條腿逃開了,我也算你狠。”祝寧答道,隨手一邊拉下第二個機括,一邊說,“我說客人啊,你若是單腿的話,可逃不出二十步以外,請留意腳下的石板,看看此處石板上是不是有一排排小孔。我徒弟一個月前剛剛把所有的小孔都疏通了一遍,現在應該很好用,裏面此刻噴出硫火了沒有?火柱有沒有三丈高呢?”

101、隱蛛絲

先是一聲慘叫傳來,又過一會兒,祝寧隱約聞到皮肉燒焦了的氣味,然而他聽著斷斷續續的呻吟仍是不放心,又拉動第三個機括:“客人,你要是硬著頭皮沖過了硫火障,一定要小心前面的刀陣。”緊接著,又拉動第四個機括,“用輕功跳過刀陣的話,要註意下落的地方石板會松動,那下面可是一個註滿化屍水的溝渠。”

話落,“撲通”一聲清晰的落水聲傳來,祝寧長舒了一口氣,仍舊對著管子道:“明白了嗎,你在第一步之前就錯了,錯在不該小看一個殘廢上。”

稍後片刻,祝寧聽見外面再無動靜,推算那人大概是死透了,便要打開石門,趕快出去報信。然而當他的手剛伸向跪俑落地銅燈的時候,卻發現指尖上不知何時纏上一絲半透明的細絲。

祝寧將手指拿進眼前細瞧,只見這細絲狀若蛛絲,仿佛有生命一樣,沿著手指在一點點向臂膀延伸。他順著細絲的源頭瞧去,心下大驚,原來這細絲竟是由地上那半條斷腿裏流出的。萬千纖絲,若隱若現,攀爬到他的身上,刺入他無知無覺的殘腿上,再順著血脈,向他身軀的更深處蔓延開去……

唐謐他們三個躍上屋頂,在殿宇的陰影和古樹的枝杈間騰躍躲藏,片刻已經接近了松苑和梅苑,遠遠看見兩個院子的院墻上站著十來個黑衣人,似乎只是在監視院子裏面的動靜。

唐謐一擺手,叫其他人停下,低聲道:“這裏只有十二個。”

“另外四個估計是他們中間的高手,大概是去對付殿判他們了,留守的殿判都有誰?”白芷薇問道。

“是慕容姐、宣殿判、閻殿判和祝司庫。”唐謐答道,“看情形他們不準備馬上動手,我們再觀察一會兒,如若還沒有動靜,就上山報信去。”

然而三人沒等多久,慕容斐和桓瀾就悄悄摸了過來。慕容斐面露焦慮道:“慕容殿判已經被制住,此刻正被那半隱半現的隱蛛絲捆縛著,剩下的三位殿判未曾看見。那三個敵人的武功甚高,依我們看,咱們蜀山除了殿監和兩位宗主以及幾位長史,沒人是他們的對手。”

唐謐倒吸一口涼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問道:“只是制住了,沒有殺人?”

“對,只是制住了,沒有殺人。”

“看來,這些人的目的決不是殺人放火。”唐謐說完又覺得不對,“你們確定只有三個敵人嗎?我們這邊十二個人,怎麽還少了一個。”

“確定是三個。我們隱約聽到似乎有一個去藏書閣的還未回來,還有,那個破結界的女子說什麽把禦劍堂作為魔王的生辰賀禮。”慕容斐答道。

唐謐眉頭一皺道:“是魔宮的人啊,怎麽他們要襲擊蜀山都不知會我一聲,難道是仍然不信任我麽?我們先不忙走,再離松苑那邊近一些,看看他們還要幹些什麽。”

五人潛伏在高墻的陰影裏往松苑的方向又靠近了些,看準一棵枝葉濃密的老樹,一個個飛身躍上粗枝,透過枝葉的縫隙向外觀察。

松苑門口掛著的兩盞風燈在夜色中異常明亮,院門緊閉,院內無聲,想來此時劍童們都已經睡下,卻不知高墻之上有十多雙意圖不明的眼睛正在監視著他們。

沒多久,從前殿的方向遙遙走來兩人,唐謐一看,正是殿判宣怡和閻楷之。她疑惑地看了慕容斐一眼,此處離那些蒙面人已經太近,慕容斐不敢出聲,只得微微搖頭表示他也不明情況。

宣怡和閻楷之的手裏一人拿著一面黃銅大鑼,那是專門在有火災或者其他緊急情況時用來預警的。此時宣怡拿著大鑼走向梅苑,閻楷之則在松苑的門口停下。兩人站定後,幾乎是同時敲起大鑼,一時間急迫的金鳴之聲直直沖入劍童們的居所,裏面立時吵嚷了起來。

松苑這邊第一個沖出來的就是鄧方,他衣衫不整,頭發蓬亂,提著劍躍出院門,大聲嚷嚷著:“閻殿判,怎麽了,怎麽了?”然而不等他看明白,埋伏在墻頭的蒙面人手一擡,似乎向他擲去了什麽東西,他便立馬收了聲音,安靜地走到閻楷之的身邊。幾乎與此同時,松苑和梅苑院墻上埋伏的十來個人也紛紛向跑出來的男女劍童們出手,被射中者立時全都如鄧方一般安靜了下來。

這時候,後跑出來的劍童已經感覺到不對頭,有的向閻楷之跑去,問:“閻殿判……”卻話未說完就被墻上的蒙面人射中。有的機靈警覺,雖沒明白出了什麽事,本能地轉頭就往屋內躲,然而腳還沒邁進屋門,也被射中,身子一僵,輕輕關上門又走回到院子裏。眨眼之間,梅苑和松苑的全部劍童都被射中,瞬息之前還吵雜紛亂的院落又安靜了下來。

樹上的少年們面面相覷,眼中都是難以置信的神色,怎麽也不敢相信宣怡和閻楷之竟是魔宮的奸細!唐謐心思一轉,側頭換了個角度去看閻楷之,赫然發覺他身後不遠處的地上,在明亮的風燈照不到黑暗中,有一條隱蛛絲蜿蜒著伸向他所站立的光亮裏。奇異的是,那隱蛛絲在微有月光照射的黑暗中,還可以從某個角度看見,但在明亮的光下,卻真的隱沒不見了。

閻殿判的古怪舉動會不會正和這條細絲有關呢?她這樣想著,沖眾人使了個眼色,指指地上那條隱約的絲線,示意眾人變換角度看看。幾人會過意來,也微微轉頭,果然看見了隱蛛絲。再試試變個方向去看那些站在院子裏不動的劍童,原來每人的後脖頸子處都有一條極細的透明蛛絲牽出,而那細絲的另一頭,則牢牢攥在墻上的蒙面人手中。

就見閻楷之拿出花名冊,開始以機械的語調點名,男劍童們也機械地應答,唯有念到張尉的時候,叫了三四遍仍是無人答應。待到點完名字,就好像有人發出了無聲的命令一樣,所有劍童齊齊轉身,悄然走回了各自的房間。閻楷之身後不遠的暗影裏傳來一個男子仄仄的低笑聲:“沒想到禦劍堂還有貪玩不回來的孩子呢。”

“真是麻煩,女孩子這邊也缺兩個。”這甜軟的女聲正是那個破掉結界的女子。

男子的聲音忽地冷下來:“老十七被那殘廢殺了,此行居然出了這麽大的紕漏。”

女子嘆了一聲道:“好在老十七的半條腿進了那屋子,這才把隱蛛絲放了進去。我看那殘廢我們也別留著了,現在就殺了祭老十七吧。”

男子斷然道:“不能殺。”

女子哼了一聲似有不滿,卻並不反駁。

男子又道:“先派人把所有的仆役也制住,禦劍堂的人不能漏了一個,萬一走漏了消息明天可就難辦了。你我合力先把這裏封閉起來,那幾個貪玩的小鬼只要還在蜀山就一定能搜出來,再派三個人去林子裏搜尋,找到就地殺了便好,反正少了三個也看不出來。”

樹上的少年們一聽,不由都望向唐謐。唐謐知道不能讓對方來個甕中捉鱉,憑借魔羅舞出其不意地逃走才是唯一的生機,當機立斷道:“逃!”

那躲在陰影裏的男子還未布置完,便聽見不遠處的樹上微有聲響,擡眼一看,只見幾條少年人細瘦的身影已經如夜晚出沒的蝙蝠一樣投向了黑夜,當下大驚,命令道:“玄蜂,帶兩個人去追那幾個孩子。”

一個站在墻頭的蒙面人得令,隨即點了兩人追蹤而去。

那男子盯著少年們消失的地方看了很久方道:“這幾個孩子的身法怎麽會這麽快,而且似乎不止三個,莫不是我看花了。”

身邊的女子聽出他的不安,又咯咯笑了起來:“放心,再快能快得過玄蜂麽?再說還有青牛和玉羊,就算對手是十個劍童又能怎樣。”

“嗯,不用活捉的話應該不難對付,只是原本這次不想殺人的。”那男子說完,細長有力的手指一牽,指尖纏繞的隱蛛絲微微收縮,站在光亮中的閻楷之便緩緩走入了黑暗。

少年們沖入黑暗,在初秋微涼的夜風中飛速疾行。魔羅舞的確是保命的好武功,剛開始的時候,他們還能感覺到身後似乎有人在追趕,到後來便只有風從耳邊呼嘯而過的聲音。

這樣一路沖上去往無量峰頂的青石階,唐謐突然覺得不對,大喊一聲:“別跑了!”其他人急急剎住腳步,詫異地轉回頭來看向她。

唐謐穩住呼吸道:“我們不能這樣上無量峰,這個意圖太明顯了!”

慕容斐神色微變,看向來路道:“是啊,後面已經沒有追兵了,有些不對頭啊。”

唐謐四下看看,青石階兩邊的密林在風掠山林的時候發出沙沙的低吟,即使有人從林中接近也會被掩蓋住聲音。她心下一寒道:“要是追兵判斷出咱們的意圖,穿樹林抄近道堵在前面就糟了,他們既然能找出突破禦劍堂結界的法子,現下這些青石階上的結界也已經不再安全。我們不能再在青石階上跑,這裏毫無遮擋,恐怕才是最不安全的地方。”

這話剛落,幾人就聽見前面的青石階上傳來低低的笑聲,不由得各自退了半步,橫劍胸前,做出防禦的姿勢。

只見高出的青石階上閑閑坐著一個穿著黑色夜行衣的蒙面人,手上一副銀色的分水刺在月光下泛著幽幽的藍光。

那人笑罷道:“還算聰明,可惜醒悟得有點晚了。我說那個領頭的小姑娘,你剛才像沒頭蒼蠅一樣埋頭猛跑的樣子倒是怪可愛的。”

這聲音聽起來也不過是個少年,唐謐聽得心下懊悔,知道自己臨戰經驗不足,的確是棋差一著,可此時卻決不能軟,一挺脊梁道:“那又怎樣,羨慕我們蜀山的輕身功夫麽?我們就是喜歡走大路,可不像那些邪魔歪道,做事情從來都蒙著臉,見不得光。”

坐在青石階上的少年冷哼了一聲道:“給死人見見我玄蜂的臉也無妨。”說罷,他擡手拿掉蒙面巾,果然是一個看上去十六七歲的少年,面色棗黑,鳳眼斜吊,葉眉如刀,煞氣天成。

不待唐謐多說,桓瀾回了一句:“死人自然不必蒙面。”話落提劍攻了上去。桓瀾的劍快而安靜,玄蜂感到劍上寒氣的時候劍已到了面門,幸好他手中的分水刺是短兵器,出招比長劍快了許多,擡右手一護面門,堪堪擋住這劍。

分水刺上本安有機括,手一按下,本來狀如兩齒叉的雙刺頓時分成兩個單刺,玄蜂右手擋劍的瞬間,左手接住一只脫落的單刺,反手一招刺向桓瀾。桓瀾沒料到對手在勉強接招的當兒還能同時攻擊,心中也是一寒,好在他劍法紮實,這一劍雖然看上去是傾力一擊,實則留著回手防禦的餘地,腕子一翻,擋下了玄蜂這一擊。

玄蜂本以為只是追擊三個蜀山的小劍童,遠遠看見被追的是五個人,但身形都還年幼,也並未放在心上,哪知竟然遇到強手,當下不敢再輕敵,手上的雙刺翻飛旋轉,與桓瀾鬥到一處。

桓瀾劍法雖精,但因為第一擊就攻到玄蜂的近前,與使用短兵器的對手貼身相鬥非但占不到便宜,反而要時時提防能左右開工的雙刺,連過幾招之後,總覺得自己明明武功略高一籌,卻處處受制,正想著要與玄蜂拉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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