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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關 (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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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起就一直沒有發出過聲音,心想看來真足有什麽厲害人物在附近了,不覺連呼吸也放輕了下來。

沒過多久,平靜的湖水忽然奇異地分向兩邊,驟然豎起兩道十丈高的透明水壁,露出湖底一條狹長的土地。

唐謐看直了眼睛,心道:“下面,是不是摩西就要出現了啊。”

從湖底走出的人,自然不是能分開紅海的摩西,遠遠看去,那人中等身量,灰色袍服,正是禦劍堂殿監穆顯。

對於唐謐來說,穆殿監能像摩西分開紅海一般將湖水分成兩半,也算不得什麽特別令人驚訝的事,可是在她看到穆顯手中那盞小巧的八角宮燈時,卻抑制不住驚訝,“啊”地低叫了一聲。

那是一盞她極其熟悉的小宮燈,樣式簡單,看上去仿佛孩子的玩物一般。去年,有大約一個月的時間,她每天晚上都要跟著燈中女子學習魔羅舞。

有一瞬間,唐謐幾乎無法思考,只能捂著嘴巴,靜靜地看著穆顯站在湖邊,伸出一只手,似乎在施放某種術法,然後,湖水忽然沸騰起來,蕩起十尺高的巨浪,整個水色開始越變越紅,漸漸的,成了一湖翻滾的血水。

就在湖水變得鮮血般猩紅的瞬間,整個幻海森林好像都受到了影響。唐謐覺得眼前景物全部在隱隱發亮,一種奇異的感覺從心中升起。

這感覺很難形容,如同之前在黑霧峽谷中看見小石屋時的感覺一樣,總覺得似乎有什麽東西就在前面,而且對自己非常重要。

這時,穆顯的袍袖在空中一揮,湖水陡然平靜,萬物驟回從前。

唐謐一直等到穆顯走了很久之後,才敢從隱藏的草叢中出來。她一個人走在青石階上,開始把記憶中的碎片整理在一起,不知不覺竟已走回到禦劍堂自己的屋中。

白芷薇看唐謐一進門就帶著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笑著問:“怎麽,蜜糖姑娘又在打什麽壞主意呢?”

“我在想,也許穆宗主是被穆殿監殺死的。”唐謐絲毫沒有玩笑的意思。

白芷薇一楞,問道:“為什麽這麽說,唐謐,你又看到了什麽對不對?”

“嗯,我不是讓靈碧平日多留心殿監麽,它今天帶我看到,穆殿監在幻海森林中施放十分妖邪的術法,還有,那盞教會咱們魔羅舞的宮燈,就拎在他的手裏。”

“咱們不是親眼看著燈被毀了麽?”

“也許不止那一盞。”

“那他殺死穆宗主的事又是從何說起呢?今晚你看到的事情最多和窮奇事件一樣,只能證明穆殿監是個妖邪之人。”

“他從小就記恨身為雙生兄弟的穆宗主,因為他們幼年時被認為是魔血後裔,都是因為多了這樣一個和自己一模一樣的弟弟,而後來,他自己對妖物和邪術越來越著迷,但穆宗主是極端憎惡魔王的人,所以,他這才最終設計,殺死了穆宗主。”唐謐篤定地說。

白芷薇看到唐謐那熟悉的自信態度,覺得似乎也有道理,便問:“那有何憑據呢?我是說,證明穆殿監殺人的憑據。”

“沒有。不過如果能從屍王身上再查出些什麽。也許就能找到什麽重要的憑據。”唐謐說到這裏,感嘆道,“只可惜,屍王已經從這個世上消失得幹幹凈凈了。”

講到這裏,唐謐忽地拉住白芷薇的手。眼神熱切地道:“不行,我一定要去那間小石屋看看。芷薇,我覺得那裏面有什麽很重要的東西,不光是對穆殿監這件事,對我也極為重要。真的,我雖然說不出來究竟為什麽,但就是有這種感覺。”

白芷薇自然是無條件地支持唐謐,唐謐想著。這正好也是給張尉下臺階的機會,便拉著她匆匆趕去找張尉借翼馬。

不料張尉聽明白緣由,思考片刻,居然拒絕道:“不成,我不能借。第一,翼馬上次傷勢太重,後來又強行馱我們回來,到現在還沒有完全恢覆。第二,那石屋太危險,我不讚成你憑感覺就又去冒險。”

“你、你這麽大顆腦袋裏填的難道都是草料?”唐謐氣得一跺腳,“我可是已經向你主動伸出了和平枝,既然如此,那就算了,我不是只有靠你才能飛的!”說完,她也不管張尉是不是聽得懂,甩手便走了。

改進過的飛翼,唐謐已經幫著歐陽羽試飛了好幾次,但是當她飛到黑霧峽谷上空的時候,還是有些心虛。

夜色下的黑霧峽谷幽暗陰郁,黑色的濃霧寧然不動,從空中看去。猶如一潭死水。

唐謐隔著防毒面罩深深吸了口氣,向下俯沖而去,鉆入了黑色的迷霧之中。她借助定風珠的力量不斷改變著雙翼下的風向,靈巧地關避著剌向自己的樹杈。

改進過的飛翼小巧機動,雙翼上蒙的深海鰲牛皮也堅韌結實:所以雖然有幾次她險些要被樹枝上的尖刺劃到,最終還是平安地落在了石屋的圓頂上。

唐謐將飛翼收好,斜背在身後,小心地從屋頂跳到地上,發現那門果然沒有上鎖,輕輕一推便開了。

因為沒有窗子,裏面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唐謐在指尖燃起一小團幻火,摸索著向裏走去……

在色彩不斷變幻的微弱火光中,她猛然看到一個身形威武的人安靜地佇立在黑暗中,頓時嚇得手一哆嗦,向後退了一步。

唐謐把手按在劍柄上,靜待那人反應,可那人卻始終沒有動,也沒發出任何聲響。狹小的空間裏,只有唐謐一人的呼吸清晰可聞。她試探著又向前走了一步,見那人還是沒有反應,便把燃著幻火的手伸過去。

跳動的火光下,一具精美的烏金鎧甲豎立在地上,五彩的幻火在盔身上投下變幻的流光。

唐謐凝神細看這盔甲,頗覺有些眼熟,細細回想一番,不由心中一凜,趕忙再次仔細看了一遍——沒錯,這正是我在幻象中見過的盔甲,就穿在魔王華璇的身上!

她想到這裏,忍不住伸出手,輕輕觸在那些細密排列的烏金甲片上。微涼的感覺順著指尖傳來,讓她的腦中一激靈,恍然大悟,此處哪裏是沒有窗子的石屋,根本就是魔王華璇的衣冠冢。

穆殿監飼餵窮奇,就是為了守護魔王的衣冠冢啊!唐謐想到這裏,不覺向門外樹林之後看去,果然那窮奇已經發現有人闖入,正在焦躁地徘徊不停。

好在有了樹林的阻隔,唐謐也不用去操心窮奇,她轉回頭繼續在石屋中搜尋,想看看有什麽其他發現。而石屋內空無一物,只在墻邊放置了一面一人高的銅鏡。

唐謐雖然知道許多墓穴口都會懸銅鏡辟邪,但是這樣一面鏡子立在此處,還是顯得很不尋常。於是,她仔仔細細地查看了銅鏡的每一個部位,希望可以找到什麽有價值的線索,可是憑她如今對消息機關術的了解,竟依然一無所獲。

那麽,也許是真的沒什麽特異之處了,她這樣想著,又開始繼續查找小石屋的其餘各處,可是最終也沒有任何發現。

不知不覺,唐謐已經把石屋搜索了一圈,又回到門口,這才註意到門邊有一盞小小的青銅壁燈。她把手指探入燈內,發現並沒有燈油,心思一動,明白這燈不是用來點的,隨即左右掰了掰,只聽細細的“哢嚓”聲後,仿佛是什麽機關被觸動了。

隨著那機關的響動,擋在石屋門前的樹林緩緩向左右兩邊分開,唐謐見了,心中叫苦不疊,頭一次惱恨自己手太快,也總算明白了這石屋為啥不需要鎖門,人家的外面可不鎖著一道堅固的樹門麽?

待她再想把樹墻合攏,卻已來不及了,守在外面的窮奇已經箭一般撲了進來!

唐謐無處可躲,只好向屋內退去,拔出“未霜”準備迎戰。不料窮奇的體型太過龐大,竟然進不得這小小的石屋門,一個猛子紮進來,碩大的頭頓時卡在門中,進退不得。

唐謐一見,明白這是一個絕好的機會,頓時一劍擊出。

這一劍凝聚著她的全部勁力,出手安靜又狠辣,快速且悄無聲息地穿過黑暗,刺向窮奇的眉心,若是刺中,窮奇必然喪命。但許是所有生靈都具有在生死關頭保命的異能,被石門卡住腦袋的窮奇在“未霜”即將刺入的瞬間竟然拔出了頭,向後一仰,狼狽地四腳朝天摔倒在地,奇跡般地保住了性命。

如今的情勢是,唐謐坐在石屋內對著窮奇發呆,而窮奇趴在石屋外對著唐謐發呆。

自然,在這樣平靜無聊的場面出現前,唐謐曾經有十二次嘗試挺劍而出,但都被窮奇逼了回來。而窮奇則曾經有二十八次嘗試包括吼叫、威脅、用尾巴掃、用爪子撓和往屋子裏放屁等不同方法,想把唐謐逼出來,但是也都沒有成功。

這邊廂,唐謐把不大的一間石屋又仔細搜尋了兩遍,再也找不到任何機關,無奈地坐在涼冰冰的石頭地上,托著腮幫子與門外的窮奇對峙。

她暗想,以自己現在的輕功和劍法,每次沖出門去,都是只差一點便可以脫身躍上屋頂,怎奈無論如何也搶不出那幾秒鐘,一次次被窮奇逼得退了回來。

如果不背著飛翼,身子更靈活些就好了,那樣的話,我的速度至少可以提高一秒,唐謐這樣想,可是也明白如果沒有了飛翼,她離開這裏更加無望,但又想不出其他任何可以再提高一點自己速度或者稍稍多拖延一下窮奇反應的辦法。

時間在寂靜中流逝,唐謐知道拖得越久,對窮奇就越有利。且不去多想如果拖得太久,自己會因為諸如脫水和饑餓這樣的問題而失去戰鬥力,甚至死在這裏,單單一想不知什麽時候,也許穆殿監就會從天而降,唐謐便已經覺得不寒而栗。

守在外面的窮奇大概也想到了這些,不再焦躁不安,而是像一只老練的貓守著老鼠洞一般,靜靜地趴在地上,半瞇著眼睛,耐心地等待著自己的獵物。

唐謐不由惱恨起建造這地方的人來,為什麽把這裏搞得如此幹凈,地上連一個可以射出去的石子也沒有。忽然,一個念頭躍入腦海,可隨即又被她自己否決掉。

太冒險了,萬一不成功的話怎麽辦呢?

她想到這裏,擡眼去看門口的窮奇,見那家夥正睜開一只眼偷瞄自己,分明是一副等著看你怎麽死的欠揍表情,心下一橫:只有這條路了,橫豎試一試吧!

唐謐隔著防毒面罩,深深地吸了最後一口幹凈的空氣,然後快速地解下而罩。把放在裏麗用於過濾空氣的炭粉倒在手中,第十三次揮劍沖出了石屋。

門口的努奇一躍而起,先是往後縱了一步。躲過唐謐刺出的第一劍,緊接著便反撲過來。唐謐看準這時機,向窮奇的雙目一揚手中炭粉,一把黑色的粉末全部撒在它臉上。

窮奇眼中進了炭粉,一骨碌摔在地上,唐謐則趁機翻上屋頂。麻利地張開飛翼,禦風而起。

大去了防毒面罩的保護,惡臭難聞的氣味肆無忌憚地鉆入唐謐的鼻孔,她越往高處飛,便越接近空中黑霧濃郁的區域,那氣味也就愈加強烈。漸漸的,眼前的景物開始變得模糊不清,身體也有些不受意識的控制,好幾次因為精神恍惚,她都幾乎要撞到尖利的樹刺上。

唐謐明白這是中毒的先兆,必須在失去意識前飛出毒霧的包圍!她緊咬嘴唇,保持殘餘的清醒,險險躲過斜刺出來的尖刺,向著頭頂那隱在黑霧後一片朦朧的彎月飛去。

那道彎月的輪廓開始越來越清晰,可是唐謐的意識卻已然越來越模糊,有一個瞬間,似乎是極限忽至,她覺得自己剎那之間完全失控,可幾乎於同時,跟前一亮,看見月亮從未如此清楚地鉤在天際。

沒有被一絲薄霧遮擋的彎月,一道明亮而美麗的光弧……這是唐謐最後的記憶。

唐謐醒來的時候,身邊傳來融融的暖意。她半睜著眼睛看去,只見身前篝火燒得正旺,火邊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在凝望著她。

那少年的一半身子浸在黑夜裏,似乎與夜色溶為一體,另一半身子映著火光,明亮的琥珀色眸子裏有火焰在跳躍。

“那山谷裏有什麽事那麽重要麽,連命都不要了?”他問。

“不知道,就是覺得對我很重要,可是真的見到了,也不明白為什麽很重要。”她說著,想把身體撐起來。才發現渾身的骨頭好像都散了,微微一動,便疼痛難忍。

他見了馬上走過來,按住她道:“別動。你渾身都是傷。”

“這麽躺著,還是難受啊。”

他笑笑,背著火光,看不出那笑容的意味。

“還以為你很堅強呢,想不到這點痛都抱怨。”他說著。隨即坐在她身邊,輕輕把她的身子擡起一些,讓她枕在自己的腿上。

“這樣會舒服一點。”那少年說道,“幸好掛在了樹上,雖然被樹枝刮得遍體鱗傷,可是都不算太重。”

“啊,慘了慘了,刮到臉了麽?是不是破相了!”她急急地問。

他輕笑道:“是啊。臉上都是橫七豎八的血道子。你可算嫁不出去了。”

“天啊,怎麽辦,還不如死了好!”唐謐捂住臉,是真的急了。

“沒事,蜀山有很好的外傷藥。實在不行。還有我不是麽,怎麽會嫁不出去呢?”他的口氣似乎認真,又隱隱帶著玩笑的意味。

她楞了一下,仰面正看見他琥珀色的眼睛,在火光中有些奇異的迷幻之感。

“這種事還是別開玩笑才好。”她嘆了口,繼續道,“我曾經喜歡過一個離我很遙遠的人,考慮了很久很久,我想如果以我現在小小的模樣,就算向他告白,萬一被拒絕,也可以假裝那完全是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在瞎胡鬧。可是,現在我很後悔。若是有機會重來,我一定不會故意做出淘氣的鬼臉,假裝玩笑一樣地撒嬌說,‘沒意思,你一點也不好玩’。你知道麽,若是在這種事情上開玩笑。只能說明沒有足夠的勇氣……”

唐謐只覺自己在李冽的註視下話越講越多,好像心中的大壩忽然決堤,深藏的心思像潮水般湧出。大約是毒氣的效力未退,她覺得意識仍然有些模糊不清,仿佛喝醉了一般。

“李冽,你有酒沒有,咱們喝點酒吧。”她的臉上掛著傻笑。

“沒有,你睡一會兒吧。我已經給你的同伴發了信號。估計他們快來了。那兩人擔心你還在黑霧峽谷中,摸進去找你了。還好我覺得你一定是_命大之人,不會那麽倒黴。堅持在外面的林子搜尋,要不真不知道啥時候能找到你了。說實話,要是真掉在那谷裏面的話,也不用去找你了,小命肯定是丟了……”李冽絮絮叨叨地說,那聲音又輕又低,好像催眠的歌謠一樣,不一會兒便將唐謐送入了夢鄉。

再次醒來的時候,唐謐看見白芷薇和張尉兩張憂心忡忡的臉。

張尉一見她醒了,一個箭步沖上來:“唐謐,你怎麽樣?”

“沒事,就是破相了,你肴不出來麽?”

“看不出來,你滿臉都是黑乎乎的藥膏。”

“你是真傻吧。臉上抹了藥膏還不就是因為有傷口嗎?”唐謐笑起來,臉上的傷口被牽動,微微有些疼。這讓她想起來就有點氣,揮手打過去道:“混蛋,小氣鬼,都怪你不借我翼馬,要是將來破了相嫁不了人,我和你沒完!”

“要是真有那麽慘,我一定負責。”張尉認真地道,結結實實地挨了唐謐這巴掌。他年少的面孔被火光和夜色雕刻得棱角分明,這一刻,恍然如成人般深邃。

唐謐沒想到他連躲電不躲,這一巴掌下手頗重,手都打疼了,卻見張尉像無知無覺一般,閑著臉,仿佛決定了什麽極其嚴肅的事,只聽他繼續道:“唐謐,咱們和好吧。那件事我有錯,可是你也不全對。但是我想,我是男人,無論如何要多擔待些,過去是我太小氣了,對不起!”

唐謐神色一滯:唉,我是大人,你還是小孩呢。怎麽我卻變得這麽孩子氣,一個別扭鬧了這麽久,於是轉而笑笑:“嗯,算是和好了。”

“人家用不著你負責,有人排在前面了。”白芷薇也湊過來,看了一眼還枕在李冽腿上的唐謐,頗為不悅地責怪道:“唐謐,這次你可是太過分了。連我也不說一聲就自己跑掉,害我看了你留的信差點沒給嚇死!”

“對不起,飛翼只能一個人用,要不我準帶著你。”唐謐歉疚地拉了拉白芷薇的手,才發現她和張尉的手上滿是劃傷,也不知他們在尋找自己時都經歷了些什麽,心中一陣溫暖,卻想不出該說些什麽才好。

“回去你還要謝謝莊園、周靜和李理她們,連帶也要替大頭謝謝史瑞、鄧方和王動他們去。”白芷薇道,“他們正在梅苑和松苑想辦法騙兩位司院呢,要不然,咱們幾個義是一個晚上沒回去,還不知要鬧出多大的風波來。”

“對對,是我欠大家的,回去一定向眾位同門千恩萬謝,以身相報此等大恩大德。”唐謐唯唯諾諾道。

白芷薇看這從來神氣活現的唐謐忽然改了嘴臉,雖然還在氣頭上,也不由得“撲哧”一笑,再也繃不住面孔了。

這件事因為白芷薇出來前的一番布置。果然神不知鬼不覺地被掩蓋了過去。那毒霧似乎只有麻痹作用,並未在唐謐身上留下更多傷害,至於她一身的外傷,由於蜀山的傷藥有著去腐生肌的奇效,很快也恢覆如初,沒留下一點痕跡。

唐謐見那傷藥這麽靈,也往自己身上早先從左邊鎖骨延伸到左腋下的舊傷處塗了很多,可是卻不見有任何好轉,心中難免有些小小的遺憾。心想恐怕以後都要帶著這麽一道難看的傷疤了。

閑時,她與自芷薇和張尉講起穆顯與魔王衣冠冢的事,他們都甚為驚訝。三人設計良久。想要揭穿穆顯,卻發現手中沒有一樣可以拿得出手的憑據,這些話任誰聽了,都像是在信口雌黃。

“不如讓靈碧繼續盯著穆殿監。”白芷薇道,“如果他再去幻海森林或者黑霧峽谷,咱們就叫上幾位宗主和掌門,當場抓住他。”

“嗯,現在只有先這樣了,不過靈碧你可要小心啊。”唐謐拍了拍小綠猴的頭說。

只是日子一天天過去,小綠猴卻並沒有再發現穆顯任何的異常動向,倒是這天夜裏,它忽然躥入窗戶,抱來一本不算太厚的小冊子。

唐謐和白芷薇因為晚間和張尉練武已然相當疲倦,此時都睡得黑沈,任是那小綠猴連叫帶拽了半天,才迷迷糊糊地爬了起來。

“什麽事?”唐謐睡眼惺忪地問。

小綠猴獻寶般將那小冊子往頭頂一舉,吱吱叫了兩聲。

唐謐揉揉眼睛一看,只見小冊子的封頁上規規整整地寫著“六道全書通要”幾個小字。

55、就是因為這樣

唐謐和白芷薇的略翻了一遍這本名為《六道全書通要》的小_冊子,發現這是一本與術法有關的書,但是並非是用來記錄術法的,而是對大約兩百種術法中一些關鍵點的總結和心得。

“如此看來,這世上一定有一本書叫做《六道全書》,上面應該記錄著兩百來種術法,而這一本,既然名為《通要》,大概就是有人看過那本書之後,修煉了其中的每一種術法。再把要點和心得寫成這個小冊子。”唐謐說。她的手指輕輕在紙頁間摩擦,發覺紙質薄脆,似乎年代有些久遠,又問道:“我說小猴子,你是從穆殿監那裏偷來的麽?”

小綠猴點了點頭,於是唐謐又說:“除非穆殿監已經會了那兩百多種術法,否則這個書要配合那本《六道全書》才有用。”

小綠猴搖搖興,擺擺手,白芷薇便會意地問:“你是說沒有見過他有《六道全書》對麽?我想,就算只有這本《通要》也不見得沒有用,至少對於穆殿監已經修習過的術法來說,這上面的心得可以幫助他更好地掌握那些術法。”

“我記得當年閻殿判講過,因為人的壽命、能力所限,一生之中能熟練掌握數十種術法已經算不錯,而天賦高的或可能通幾十種,但如果有了那本《六道全書》再配合這個《通要》,沒準一個人真的能掌握兩百來種術法,這個東西切不可再回到穆殿監手裏。”

唐謐說完,忽然心念一動,道:“誒,看看這上面有沒有咱們會的術法。”

果然,這上面也記載著唐謐她們學過的諸如桃花障、五行金剛術等基礎術法的要點省的地方她們的殿判也講到過,但這本《通要》講得更加通透,往往所解之處恰恰是她們在修習時很難參悟透的地方。

唐謐和白芷薇兩個人越看越是起勁兒,時不時還要按著書中所講試上一試:直到最後困得實在睜不開眼睛才合上了書冊。

日子到了夏天便走得飛快,轉眼幾個月過去,入了秋,離五殿大試的日子也就不遠。

這幾個月的時光,唐謐他們的日子過得頗為平靜,小綠猴那裏不再有任何更驚人的消息,整個蜀山也沒有什麽大事發生,三人只是和這一殿的所有劍童一樣,日夜勤加修習,等待著備選比武的來臨。

這天劍法課上,慕容燁英在下課之前忽然宣布道:“大家註意一下,殿監和掌門已經定下你們三日之後比武,大家都回去做些準備吧。”

雖然說眾劍童心中都知道比武的日子已經臨近,可是冷不防這麽一宣布,眾人多少還是覺得有一點突然,頓時議論紛紛起來。慕容燁英擡擡手止住喧嘩的眾人,繼續道:“現在我講一下分組的規則。”

“本殿一共有劍童二十七人,其中二十四人每兩人一組,共分成十二組對決,勝出的十二人再兩兩對決,選出六人,這六人繼續兩兩對決,選出最後三人。這時候,最開始沒有參加對決的三人和這對決選出的三人,一共為六人,再一次抽簽,兩兩分組對決,勝出的三人即為與清源寺比武的備選劍童。”慕容燁英說完,頓了頓,等待著底下劍童們意料之中的反應。

果然,劍童們一片嘩然。

“哇,那不是太便宜了開始不用參加對決的三人?”

“那開始不參加對決的三人憑什麽選出來啊?”

慕容燁英長聲咳了兩下,壓住議論紛紛的劍童,道:“因為人數是二十七人中選三,兩兩對決只能這麽安排,至於那開始不用參加對決的三人要怎麽選出來,為了公平起見……”

慕容燁英說到這裏,露出一個惡作劇似的頑皮笑容:“劍童們,我們擲骰子來決定吧。”

唐謐看著慕容燁英對擲骰子一臉期盼的表情,心想:這個方法還真是充滿慕容燁英的個人風格啊。但是其他不了解慕容燁英的劍童,此時都面面相覷,想不明白一貫嚴肅的慕容殿判怎麽會想出這麽個主意來。

慕容燁英瞬間換回了嚴肅的表情,說:“劍童們,這也是歷練啊。要知道,不論是高手相爭還是兩軍對決,當實力相差無幾的時候,勝利的一方往往是掌握著好運氣的那一邊。所以,從現在開始,你們就要歷練自己的好運氣。”

大多數劍童都視慕容燁英為一位嚴謹的殿判,聽得此話,俱是覺得有理,只有唐謐他們三人知道此人的真面目。互相看看,不禁暗暗好笑。

眾劍童散去的時候,忽然有人叫住白芷薇,三人回頭一看,正是那個眼睛失明的劍童方秩離。

那少年形容俊秀,只是因為身子單薄,雙目又空洞,總是給人一種難以接近的離世之感,平日裏只與鄧方他們那些“老人”們交往,絕少與唐謐和白芷薇說話。

“什麽事?”白芷薇問,微微有些詫異。

“我留意了很長時間,這一殿的劍童之中,以你的實力最強,但是我想告訴你,萬一我們在比武中遇到,我一定會贏,因為我等這個機會已經很久了。”方秩離面無表情地說,空洞的眼神穿過白芷薇,仿佛不是在與她說話,而是在為自己下一道不得後退的戰書。

“好,希望能碰上你。”白芷薇淡淡回應。

唐謐看著方秩離遠去的背影,嘆了口氣:“聽說他沒瞎之前很厲害,大家都以為是另—個桓瀾現世了。”

張尉思量從每次在課堂上的情形看,白芷薇無疑是出類拔萃的,但是他與方秩離接觸更多,知道這少年的功力深不可測,便說:“千萬別小覷他,雖然他是‘老人’,那只是因為他眼睛看不見,所以殿試時於機關一門過不去,連最後的比武都沒有資格參加。這次只要比武勝出就可以免試升入下一殿,這個機會實在難得,他一定會拼命的。”

“我也會拼命,這場比武對我也很重要。”白芷薇淡笑道。

“哎呀。”唐謐忽然叫了一聲,恍然大悟道,“慕容殿判這簡直就是為我們開了後門啊,要是擲骰子的話,我們的勝算豈不是很大?”

史瑞從未想過,白芷薇竟然會有求於自己,一聽說她是來學擲骰子的,立時恨不得把平生絕學都掏出來。

他教了一會兒手法,忽聽張尉道:“這個我不學了。”

“為什麽?”唐謐不解地問,不明白張尉腦子裏的哪根筋又擰了。

“這分明是騙術,我原以為是要學真本事呢。”張尉憤憤道。

“這是真本事啊。”唐謐和史瑞幾乎是同時脫口而出。

“那,為什麽開骰筒的時候,大拇指要內扣,沖著自己開,然後要在看到側面點數的瞬間估算正面點數,如若不是想要的,大拇指要迅速敲在桌上把骰子震成自己要的點數?”張尉覆述了一遍史瑞的教導,然後說,“這個難道不是作弊麽?”

“這怎麽是作弊啊,震動骰子的手法要練多久才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覺啊?你看,力道既要夠,又不要做得明顯,還有……”史瑞正要解釋,唐謐已經一拍桌子打斷了他。

“大頭,要說作弊,我們當年殿試也是作弊。你要明白,這與你偷偷帶一本書進考場不一樣。”唐謐因為又想起那次在君南芙的事上張尉說自己不磊落,口氣有些不普。

張尉聽了,急辯道:“那不一樣,那次是因為我實在看不見幻象,我……”說到這裏,他也想起兩人數月之前的爭執,還有自己曾經保證過會多擔待唐謐的,更何況不論怎麽辯解,當時大試在殿監他們看來就是作弊,便只好住了嘴,低低道:“那好,我學。”

三天之後,禦劍堂殿監穆顯和掌門人蕭無極以及兩位宗主和一眾殿判齊聚義金殿。唐謐隨著劍童們步入殿內,仰頭正看見坐在二樓席上的穆顯。

只見他的面色一如往常地嚴厲,但是在唐謐眼裏又多了分陰冷,不覺令人感嘆,真是相由心生啊。

殿內一張烏木長幾上放著一只紅檀木制的骰筒,慕容燁英站在幾邊道:“你們每人都上來擲一次骰子,點數最大的三人不用參加前幾輪比武,剩下的人按照擲出的點數由小到大排隊,兩兩分組對決。”說完,她開始按照名冊叫劍童上前搖骰子。

唐謐和白芷薇果然不負史瑞這三天的訓練,均搖出了絕對必勝的十八點。輪到張尉的時候,唐謐心中驀地騰起些微不妙的預感,但望向張尉的動作,見他正用史瑞傳授的手法握著骰筒,心便放了下來。

就見張尉按照史瑞教的手法急速搖了幾轉,猛地將其放落長幾,側耳細聽,待到最後一只骰子停止了骨碌碌的轉動,他在心中微微嘆了口氣,心道史瑞說得果然不錯,要是想僅憑著搖骰子的手法就得到自己想要的點數,真的不是幾天可以練成啊。

他的大拇指扣在骰筒內側,心思急轉。擡頭看見唐謐和白芷薇望向自己的關切眼神,霎時相信,她們一定會理解自己的選擇,於是沖兩人微微一笑,掀開了骰筒。

“張尉,十二點。”慕容燁英以毫無感情的音調大聲唱報。

唐謐不知為什麽。並不覺得生氣。

也許,以後越長大,我們便越會遇到這樣的問題吧,她這樣想著,我們三人始終有無法互相妥協的人生觀。所以也只能各自退後一步,而這幾天陪著我們學擲骰子,就是大頭一直在退讓吧。

想到這裏,唐謐拉了拉面色已然十分不悅,卻還努力隱忍著沒有立時發作的白芷薇,在她耳邊低聲說:“芷薇,就因為這樣。大頭才是我們永遠可以信賴的朋友啊!”

白芷薇聽了,神情一僵,隨即唇角彎起一個微小的弧度:“嗯,永遠可以信賴的朋友。”

這時,慕容燁英的聲音再次響起:“方秩離,十八點。”

56、比武開始了

世上的事就是這麽奇怪,半年多的漫長等待,有時幾乎會讓人覺得,這次比武永遠都不會來臨。但當它真的開始,又是如此緊鑼密鼓,不給人留一分一毫喘息的機會。

在慕容燁英的唱報聲中,被點到名字的劍童們兩兩出現在義金殿中央,一決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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