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昨晚睡得實在是太晚，趙雲瀾九點多才敲響隔壁鄰居家的門。二人先是去了特調處，將李茜的後續事情交代一番，然後又讓汪徵把原先準備遞交的報告先改了，等他回來看過之後再交上去。

將特調處的一系列事情安排妥當，趙雲瀾假裝給東方泋派了個出外勤的活，過了沒一會兒，自己又一聲不吭的走了，然後在停車場和早先出去的東方泋匯合。這個主意是東方泋提出來的，為了避免祝紅再吃醋，她不得已才想出了這個辦法。

“你說說你，多招人，出來出案子還跟做賊一樣。”東方泋上了副駕駛系上安全帶之後，忍不住吐槽道。

“沒辦法，我這人就是太有魅力，擋也擋不住。”趙雲瀾自戀的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用後視鏡照了照自己帥氣逼人的臉之後才啟動了車子，向龍城大學的方向駛去。

到了龍城大學，為了知道李茜接下來的課程安排，趙雲瀾本能的就去了沈巍的辦公室，正好碰上沈教授沒課，正在看學生寫的論文。

“趙處長，你怎麽來了？”沈巍見到趙雲瀾眼神立刻一亮，學生的論文也不看了，立刻起身迎了上來。

落在趙雲瀾身後的東方泋在趙大處長看不到的地方跟沈巍指了指自已，意思是：你只看見了趙雲瀾，我呢？我呢？

然而沈教授光明正大的無視了趙雲瀾身後那個做著奇怪動作的人，給趙雲瀾搬了把椅子放在自己辦公桌對面，註意，只有一把椅子……

心塞到不想說話的東方泋：“……”

“請坐。”沈巍放好椅子之後示意趙雲瀾道。

“坐就免了吧，我今天來是來找李茜的，她的課程安排能給我看一下嗎？”趙雲瀾扶著椅背，難得的沒有一屁股坐下去。

“找李茜？”沈巍的眉頭微不可察的一皺，隨即看向趙雲瀾試探性的問道，“找她什麽事？”

“這你就別管了，待會兒你就知道了。”趙雲瀾翻了翻課程表，嘴角勾起一抹笑，“巧了，她現在沒課，上一堂課在五分鐘前。走吧，沈教授，一起去看看？”

對於趙雲瀾的邀請，沈巍自然欣然前往，趙雲瀾走到門口的時候，沈巍已經同他並肩了。他們兩個就像是一起這樣並肩走了許久的人，從身體的搖晃幅度道腳步大小的配合，都是那麽的天衣無縫。

走在他們身後的東方泋感覺自己就像是在欣賞一幅畫，裏面有偏偏巍峨的謙謙君子和痞裏痞氣的不羈大少，一個狂放不羈，一個沈穩內斂，明明是兩種截然相反的氣質，可放到一起卻顯得那麽的和諧。

時空商人已經落後了十步之遠了，她小心翼翼的減少自己的存在感，生怕打擾到這幅美麗的畫面，可是這時，不羈大少突然回頭，一臉的胡子茬將東方泋所感的全部美麗畫面硬生生的扯回了現實。

“你離這麽遠幹什麽？”趙雲瀾不解的問離他們八丈遠，自打和沈巍見面後就沒說過話的東方泋。

“沒什麽，我就是覺得我現在有點亮，還是離遠點比較好。”東方俊傑講。

聽了這話，沈巍推了推眼鏡，微微嘆了口氣，終於搭理了東方泋，“一起走吧，我一會兒還有份論文要看完。”

沈巍說的，大概就是他們進門之後放下的那篇論文吧？

鑒於忙的飛天遁地的黑袍使，仿佛幾千瓦大燈泡的東方泋只得硬著頭皮跟上。而一旁的趙處長不著痕跡的看了眼沈巍，又看了眼默默跟上的東方泋，不禁瞇了瞇眼，心裏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來到李茜剛剛結束課程的班級，問了還沒來得及走的同學，得知李茜上了樓頂之後，趙雲瀾和沈巍不禁對視一眼，從彼此眼中看到了對方驚慌的神色。畢竟李茜是跳過一次樓，雖然未遂，但這並不妨礙她再跳一次啊？

於是趙處長和沈教授不自覺的加快了腳步，等到了樓梯間的時候，兩個人的速度已經完全起來了，兩級三級的臺階往上跑。生怕龍城大學再來個墜樓事件，那就真的該上頭條了，之前封鎖的盧若梅的事情也會被扒出來的……

當兩個人來到樓頂的時候，發現李茜只是站在當初她要跳下去的那裏，並沒有任何準備輕生的念頭，二人這才松了口氣，慢慢的走了過去。

“你是不是在想，如果當初跳了，那麽之前發生的事情就可以一筆勾銷了？”來尋求真相的趙雲瀾自然是第一個開口的，“很多像你們這樣的孩子，都認為自己不怕死，那是因為你們自己還年輕，根本就不理解什麽是真正的死亡。”

“你怎麽知道我不理解什麽是死亡？”李茜聽完之後露出一個冷笑，這些人到底知不知道她曾經經歷過什麽，“我知道那種感受，我親眼見過。”

“你親眼見過？”趙雲瀾不禁嗤笑一聲，找了個地方坐了下來，連續質問李茜，“你以為你見過你奶奶的死亡就是你理解的意義上的死亡嗎？你以為你現在難以接受的真的是你奶奶的死亡嗎？”

“趙處長，你到底想說什麽？！”說人不戳傷心事，可是趙雲瀾的話卻實實在在的戳在了李茜的傷口上，禮數周全的沈教授自然覺得趙雲瀾此刻的表現不妥極了。

“你別打岔，聽我把話說完。”趙雲瀾擡起一只手，制止了沈巍接下來的言語。

“你到底什麽意思？”李茜被繞口令一樣的問題弄得有些發懵，她倒是真有些弄不明白趙雲瀾的意思了。

“你其實難過的並不是你奶奶的死亡，而是分別，你只是接受不了你奶奶突然離開你。”趙雲瀾擡起頭，直視李茜的雙眼，“根據醫院給出的報告顯示，李玉芬女士的死因是因為誤食了過量的安眠藥，可是在她的病例當中卻沒有開具過安眠藥的處方，那你能不能告訴我，是誰，把這瓶可以殺死你奶奶的安眠藥放在了家裏她能輕易拿到的地方？”

“是我。”李茜終於知道趙雲瀾今天為什麽來找她了，於是也不打算狡辯，直接承認道，“我從小是一個沒有父母疼愛的人，我和我奶奶相依為命，她和我約定了要照顧我一輩子。可我奶奶還是老了，那天她突發腦梗，我又在學校，因為沒有及時發現延誤了搶救時間。”

說到這裏，李茜不禁看向了沈巍：“沈教授，你一直說明白了我的感受，那我想問問你，一個你十分看重的人在你面前即將死去的時候，你腦海中最強烈的念頭是什麽？！”

被問到的沈巍不自覺的向趙雲瀾的方向瞥了一眼，隨即擲地有聲的回答：“我願意用我的生命把他的生命換回來。”

“看來大家的想法是一樣的，但是你比較幸運，因為你沒有這個東西。”說著，李茜從衣領處拿出了長生晷，舉在眾人面前說，“那時候我還不知道它是什麽，只是聽奶奶說，是個老物件，對著它許願或許會靈驗。那天，我走投無路，誤打誤撞的拿它許了願望，它聽到了我的請求，給了我這個機會！雖然當時的我就像是被無數螞蟻啃食骨髓一樣痛苦，但是我卻用我的生命換回了奶奶的，所有的人都覺得這是一個奇跡，可他們不知道我到底付出了什麽！”

“你用自己的命換回了奶奶的命，可是卻又因為奶奶成了你的累贅，所以你又殺了她。”趙雲瀾覺得李茜仿佛就像個笑話，用一個悲劇換來了另一個悲劇。

“她變得不一樣了，她變得絮絮叨叨大小便不能自理，後來，她變得瘋瘋癲癲，光是坐在那裏也會不自覺的流口水，她跟在我的後面說著我根本就聽不懂的話，明明以前那麽疼愛我，可是她現在卻再也認不出我！！”李茜的情緒越說越激動，她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撕心裂肺的吶喊，“她不是我的奶奶！她不是！我付出昂貴代價換回來的，只是和她有著相同外形的怪物！！！”

“你剛出生的時候，還沒有形成自己清楚的意識，牙齒還沒長齊。無論遇到什麽事情都只會哭，咿咿呀呀的話語誰也聽不懂。沒有牙齒，口水遮不住，流的衣服上哪裏都是。她沒有嫌棄你，給你擦口水、洗衣服、換尿布、給你沖奶粉，一點一點的把你帶大。”看著這樣的李茜，一直降低自己存在感的東方泋實在是忍不了了，她緩緩的走上前來，怒氣沖沖的看著她，“你剛剛會爬，眼裏的世界滿是新奇，對哪裏都好奇，調皮的到處跑，你奶奶一邊工作一邊做家務一邊還要看著你，擔心你摔著擔心你生病擔心你長身體營養跟不上。慢慢的，你學會了走路，撒丫子到處跑，年老的奶奶跟在你的後面氣喘籲籲，但看著你興奮的小臉蛋，她心裏只剩下了欣慰和高興。你的奶奶努力賺錢，供你上學，小學初中高中，然後供你上了全龍城最好的龍城大學，她耗盡了自己的精力，為你付出了她的後半生。漸漸的她老了，可她依然愛你，拖著病累的身體，照顧還在讀大學的你，支持你做研究，希望你將來有出息。”

“可人類終究是有生老病死的啊。”東方泋有些難受的眨眨眼，繼續對李茜道，“你生的時候你奶奶沒有嫌棄你，她小心照顧著你愛護著你長大，用被歲月逐漸剝奪的精力努力的呵護著你成長。然後，她老了，她病了，她遵循了一個人類應有的自然規律，可你卻說她是個怪物？！苦難的生活沒有教會你學會珍惜，卻教會了你貪慕虛榮，遇到事情只會想到自己的自私鬼嗎？！！”

“不！我沒有！我沒有！！”李茜痛苦的捂住耳朵，東方泋的話就像無數根針一樣刺入她的大腦，回憶如同走馬燈一樣拉開了序幕，和奶奶共同生活過的點點滴滴快速的在腦海中閃過，那時候的她，真的天真的以為，這樣的幸福永遠都不會消失。

“李茜，我只想問你一個問題，你口口聲聲愛的那個奶奶，到底是身而為人的那個奶奶，還是是那個只能伺候你永遠圍著你轉，連自己的生命都要奉獻給你的奶奶？！！她給了你她的整個人生，而你卻連負責她的下半輩子的勇氣都沒有嗎？！”

“不，不是這樣的，我不是這樣想的……不是的，不是的……”

李茜再也無法支撐自己的身體，她捂著臉，背貼著護墻滑落在地，空蕩蕩樓頂上空，回蕩著她再也無法收歇的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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