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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死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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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文竣頓了頓,態度明顯鄭重起來:“嘉嘉,你為什麽這麽問?”

“顯而易見。”虞清嘉說,“父親在廣陵時突然離家許久,回來時就帶了他,你當時說你出去訪友,在朋友家裏遇到了景桓,感其身世故而領了回來。可是他並不是女子,你回家後卻從始至終都堅持這一套說辭,可見,阿父一開始就明白一切。甚至阿父獨自出門數日,也是專程為了他吧。”

虞文竣不言語,虞清嘉看到他的表現,心裏對自己的猜測越發肯定。她繼續說:“他既然不是女子,那所謂的朋友相贈是假的,家道中落、顛沛流離的身世自然也都是假的,景桓亦不過是個化名。阿父,自光熹元年四月你外出歸來後,他已經與我們同住一年半有餘。一年半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可是對於我來說,他是母親走後我最深刻的記憶。你們最開始的時候信不過我,不肯告訴我他的真實身份,那現在已經一年了,你們還是不信我嗎?”

虞文竣罕見地沈默,他臉色嚴肅,似乎在進行激烈的思想鬥爭,最後虞文竣還是搖頭,道:“嘉嘉,為父並不是信不過你,只是此事說來話長,一時半會很難講述清楚,不告訴你才是為你好。”

虞清嘉嘆了口氣,果然,父親還是不肯說。虞清嘉提問之前就對這個結果隱有預感,現在聽到一點都不意外,可是她不由生出些好奇,狐貍精說他是邊關戍疆將領的獨子,因為叔父迫害故而遠走他鄉,這些事情雖然覆雜,可是似乎,也不至於讓虞文竣諱莫如深,一點點口風都不肯漏吧?

虞清嘉生出一種不詳的預感,狐貍精,該不會,又在騙她吧?他父母被叔父所害這些身世都是他自己親口所說,虞文竣並不知道虞清嘉早就聽過這件事,虞清嘉也正是因此才故意激虞文竣的話,想從虞文竣這裏旁敲側擊,看看慕容檐到底是不是真的。然而她都已經說到這個份上,虞文竣幾經掙紮,還是矢口不提。叔父陷害兄長,霸占家產,最後還迫害侄子,這種事情雖然是別人的家醜,不太好由外人評說,但是也不至於讓虞文竣忌憚成這個模樣,一點點都不肯提吧?

虞清嘉臉色古怪,虞文竣看到後,嘴唇動了動,謹慎地問:“嘉嘉,你從什麽時候知道的?你們都說了些什麽?”

聽到這個問題,虞清嘉也慎重起來,小心地回覆虞文竣的試探:“也沒有多久,回到祖宅後,慢慢就知道了。”

虞清嘉時間點說的很模糊,看樣子也並不知道慕容檐並非普通人,虞文竣聽到這裏心情微妙,不知該松口氣少主沒有暴露身份,還是該氣憤一直保護的少主竟然勾跑了自己的女兒。

虞文竣感嘆了一會,突然肅了肅臉色,對虞清嘉說:“嘉嘉,我知道少年慕艾,你以前很少和同齡人接觸,遇到一個各方面還行的少年人後,會萌生好感也在所難免。”

虞清嘉眼睛水潤,認真地聽著。虞文竣說完“各方面還行”之後,思維不由跳到慕容檐得天獨厚的腦子,過耳不忘的音律天賦,十八般武器隨便看一看就能學會的逆天天賦,最要命的是,他還長了那麽一張無可挑剔的臉。虞文竣眉毛抽了抽,強行忍住,繼續以“還行”的口吻教導女兒:“嘉嘉,你要知道,婚姻大事不是兒戲,女子更是如此。為父不希望你因為一時的好感沖昏頭腦,而辦下以後會後悔的事情來。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

“我知道。”虞清嘉直起腰,眼睛水光瀲灩,窗外沙沙的樹影在她臉上投出模糊的光暈,“我明白父親的意思,我也知道父親在顧忌什麽。我所做一切都是出於本心,並不是心血來潮。”

“可是,你過去十多年一直堅持,以後要嫁一個正直,友善,家境簡單的人,為父不知道你到底知曉多少,可是你應該明白,若是嫁給他,未來餘生,勢必不可能過上你夢想中安靜平和、小富即安的生活了。”

虞清嘉低頭,長長的眼睫垂下,如鴉羽般遮住了眼中神色。她低聲道:“我知道。可是只要想到是他,我就覺得一切都值得期待。我不喜歡勾心鬥角,不想像阿娘一樣一輩子左右周求。但若是有他陪著,似乎也沒有那麽不可忍受。”

相反,只要一想到慕容檐以後會娶妻生子,讓另外一個女子頂替她的位置,像他們現在這樣朝夕相處,虞清嘉才是真的完全無法接受。後半句話虞清嘉並沒有說出口,然而虞文竣看著女兒的神情,心裏還有什麽猜不到的。

虞文竣頓生感慨,他年少時和俞氏也是如此,雖然步履維艱,但是一想到對方就充滿無限的勇氣。沒想到等他老了,卻成了當年最討厭的家長。他現在這樣,和當初的虞老君有何異?

虞文竣自嘲地笑笑,罷了,兒孫自有兒孫福,他自己的女兒自己知道,虞清嘉從小懂事,從不會任性要求一些讓父母為難的事,更不會讓自己置身於危險中,可是那天地動天搖,兩邊的碎石簌簌往下落,虞清嘉卻能想都不想,轉身就往回跑。而公子是多麽薄涼的人虞文竣更是體驗至深,虞文竣自問自己愛女心切,絕不是貪生怕死之徒,然而地動發生的時候,他竟然還沒有慕容檐到達得快。這份用心虞文竣自愧不如,就是放在當年,以他對俞氏的心,恐怕也不能做到慕容檐這樣。

自古伴君如伴虎,最難消受帝王恩,慕容一族俱都偏執冷血,對自己認定的東西不折不撓,便是兩敗俱傷也一定要拿到。虞文竣深深嘆了口氣,他也沒想到公子對嘉嘉能做到這個地步,他也不知道被慕容氏放在心尖上算不算好事,可是兒女由父母帶到這個世界上,卻並不屬於父母。既然公子認定,嘉嘉也願意,那就由著他們去吧。

虞清嘉隱約察覺到虞文竣態度變化,她動了動眉,又驚又喜,正要旁敲側擊一二,忽然聽到屋外傳來淩亂的腳步聲。虞清嘉只好停下,將自己的話咽了回去。

一個小廝急匆匆地跑進來,胡亂行禮:“郎主,小姐。”

虞文竣剛解決了這幾天一直壓在心頭的大事,渾身上下頓時一輕。他眉梢剛剛舒展了些許,看到小廝急忙火燎的,很是看不過:“發生了什麽事,怎麽這般毛躁?”

小廝顧不得講究禮節,跪在地上說道:“郎主,大事不好了!”

“何事?”

“老君去了。”

虞文竣和虞清嘉都明顯地楞了一下:“什麽?”

虞清嘉換了衣服,匆匆趕到虞家。

路上白芷壓低了聲音,悄悄和虞清嘉說:“老君的白事怎麽來得這樣突然?我們五月走時,老君雖然纏綿病榻,但是看著並不像是不久於人世的模樣。在此之前也沒有傳來老君病情加重的消息,怎麽好端端的,突然就死了呢?”

虞清嘉面色凝重,慢慢搖頭。這些天她雖然和虞文竣搬離虞家祖宅,可是和家族的聯系並沒有斷。如果虞老君病情加重,無論如何虞文竣都會受到消息,然而在今日之前,虞家毫無風聲,就連前幾日虞家一位長輩上門做說客,也並沒有提到虞老君病重的消息。如果那時候老君形勢就不太樂觀,這必然會被長輩當成一個很有力的武器,可是對方並沒有提及,可見虞老君的身體狀況一定是穩定的。

那這就奇怪了,既然虞老君身子骨一如往常,這幾天也沒有大的氣候變化,那虞老君怎麽會突然就死了呢?

虞清嘉腦子裏不由湧出一個可怕的想法,莫非虞老君,不是自然死亡?

虞清嘉想起去年的夢,夢境中她自己就是誤食毒水,突兀又無聲無息地失去了氣息,那虞老君,有沒有可能也是如此呢?

虞清嘉一聲素白,臉色沈重,偏頭對白芷說:“前面就是正堂了,人多耳雜,不要再說了。”

白芷幾個丫鬟明白虞清嘉在提醒她們,都連連點頭。虞清嘉走入正堂,裏面已經哭聲此起彼伏,一片混亂。看到虞清嘉進來,亂糟糟的聲音停住,許多內眷停下交談,都回頭來看虞清嘉。

虞清嘉非常沈著,她穩步走入中廳,先給最中央的長輩行禮,舉手投足無可挑剔。等站好後,她說道:“請各位長輩安,不知老君現在在何處?”

女眷相互看看,其中一個夫人說:“老君在裏面,六娘是老君的嫡親孫女,臨走時老君還是惦念著你們呢。你進去送老君最後一程吧。”

虞清嘉道了謝,掀開簾子到裏間去。虞老君果然已經收拾妥當,換上了全新的壽衣,幾個丫鬟正跪在塌邊給虞老君擦拭手指。虞清嘉看到後,說:“我來的晚,沒能見老君最後一面,這些事就讓我來吧。”

丫鬟停頓,不知道該怎麽辦。虞老君身邊的大丫鬟起身騰開位置,說道:“既然是六娘的孝心,那我等自然沒有攔著的道理,若是老君知道了,九泉之下也會欣慰許多。”

人人都知道虞清嘉之前隨著虞文竣搬離虞家,聲勢鬧的極大,說是撕破臉也不為過,現在虞清嘉回來,不少人都冷眼觀望。其實這種白事場合應該由長輩出面,虞清嘉跟在後面看著就好,然而虞文竣雖然帶著虞清嘉一同回祖宅,可是虞文竣是大房二房唯一的男丁,這種場合瑣事極多,他連後宅都沒回就直接去前面了,而二房又沒有其他女性長輩,所以只能虞清嘉出面,自己來應對喪禮上的大事。

虞清嘉渾然不在意旁人各色的打量目光。因為先前搬家一事,虞文竣被不少人指責不孝,連虞清嘉也難免被牽扯到。現在虞老君突然病逝,虞文竣作為唯一的孫子竟然都不在跟前,更不知道要被多少人說閑話。虞清嘉作為□□之一俞氏的女兒,她要面對的明裏暗裏的打量,就可想而知了。

然而虞清嘉卻很從容,無欲則剛,只要無所求就無所懼,反正她也不想從虞家得到什麽,那為什麽還要在乎這些人的看法。但是,虞清嘉卻很想知道虞老君真正的死因。

她跪坐在虞老君身邊,接過丫鬟遞上來的濕帕子,從指尖開始,一點一點為虞老君擦拭露在外面的皮膚。雖說婚喪大事,在禮儀中喪事和新婚一樣重要,可是真要面對時,眾人對死人的態度絕對和婚禮沒法比。外面站著那麽多兒媳孫媳孫女,可是願意和虞老君同處一屋的很少,願意親自上手給亡人擦拭身體的,就更是幾近於無。那些已經生兒育女的夫人媳婦都不願意,虞清嘉一個年輕小姑娘主動要求,還真讓丫鬟們吃了一驚。

虞清嘉借著擦身的機會,率先檢查了虞老君的指甲。不出預料,指甲上一如平常,並沒有黑色沈積,虞清嘉一邊暗暗留意,一邊不動聲色和丫鬟套話。

“前幾日我向世伯詢問時,世伯還說老君身體如常,為什麽突然就去了?是不是這幾日老君著了涼,或是吃了什麽不該用的東西?”

本來虞老君死的就很倉促,現在虞清嘉隱隱流露出是不是丫鬟照看不力才導致老君病死,丫鬟一下子就慌了。大丫鬟忍不住,說:“並沒有,這幾日我們幾個整日眼睛不錯地盯著,煎藥都是親自來,怎麽敢讓老君吃來路不明的東西呢?老君走前還好好的,她照常喝了藥,之後身子乏,她睡前還說醒來後想吃桂花糕。奴婢親自伺候老君睡著後,趕緊去外面洗花瓣,做糕點,誰知道等奴婢回來,老君就……”

虞清嘉低著頭,將丫鬟話中的信息暗暗記住。虞老君是在睡夢中死去的,或者說,在丫鬟們以為她睡著的時候死去。虞清嘉心裏有數,再檢查虞老君身上的小細節時就有目的很多。

虞清嘉慢慢擦到脖子,她翻開虞老君的衣領,手微不可見地停頓了一下。

虞清嘉的眼中冷光乍現,她猜的沒錯,虞老君的死果然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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