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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我開車。”

他頭一回這樣要求,於知樂不明其意:“現在?”

“老子要出門!快點!”

“我還在陳坊。”於知樂解釋:“可能趕不……”

景勝已經打斷她:“你回頭,八點方向,過來,馬上,立刻。”

於知樂聞言回身,瞇眼遠望。

果不其然,巷尾處,一輛黑色的suv停在那裏,也不知待了多久,若一只黑色的蟄伏巨獸,悄無聲息。

“你不是……”

“快點——!”像是料定她要質疑什麽,對面旋即掛了電話。

於知樂又看了眼那輛車,蹙眉回頭,和嚴安道了句“你回去吧,我不送了”,就撂下他一個人,往suv方向疾行而去。

才到車前,後座的車窗已經被裏面人降了下來。

他面帶冷色地瞄她一眼:“到後面來。”

然後又刷——得把車窗毫不留情面地闔回去,像在鬧脾氣怒摔門的叛逆期死小孩。

於知樂還是上了車,不知道他在賣什麽關子。

一坐上後座,於知樂便註意到前排駕駛座上的宋助理,他回過頭,幹笑著與她問好,他看上去無比尷尬。

於知樂點頭示意,才瞄了眼大咧咧斜倚在另一邊的景勝。他黑乎乎的大黑眼珠子左右晃,來回閃,就是不高興跟她對視一眼。

於知樂好脾氣地發問:“不是有司機嗎?”

“哦。”景勝應道。

“我還有事。”於知樂說,她是真有事。

男人立馬端坐起來:“什麽事?你能有什麽重要事,我的事你才能當大事,別人的事都不算事。”

聽他繞口令般說了一段,於知樂頗覺有趣可笑,但她並不想做什麽辯解,只表述事實:“今天有套婚禮甜品臺的訂單,我還沒包好,還要送出去,那對新人今晚的婚宴。”

景勝好整以暇,她越急他越不爽,越要裝出不急的樣子:“你坐著,哪都不準去。”

“景勝。”

“嗯。”

大概明白了他在置什麽氣,於知樂好好和他溝通:“如果你因為看到我和嚴安在一起,心裏不舒服,那你大可以不用擔心,我剛才完全把話和他說清楚了,他以後應該不會再自討沒趣過來找我。”

景勝聞言,眉心微皺,隨即又展了展,終於肯施舍眼尾一滴滴目光給於知樂,他不大相信地開口:“是嘛——”

“嗯。”一個字,很有可信度的一應。

“有證據嗎?”得了便宜還賣乖就說的是他這種小人,景勝開始故意刁難:“你不是愛錄音嗎?剛才說的話,有錄音嗎,有錄音我就信了。”

“……”於知樂啞然。但忽然間,她想起了什麽,於是說:“手拿過來。”

景勝懷疑地瞥她一眼,最後還是把白凈修長的五指,懸空遞了過去。

於知樂一只手把男人的手扯過來,一只手從兜裏,取出了那根kitty貓的棒棒糖。

她完全無視了景勝臉上因為她粗魯的拉扯,而慢慢浮出的一點赧色,徑直把糖塞到了他手心。

什麽鬼東西。

景勝的手,完全忘了縮回去,只虛虛圈著那樣被她放進來的窸窸窣窣的東西。

他斂目,看到了一只可愛的粉團團貓臉。

糖?

棒棒糖?

“什麽啊!”景勝徹底坐直上身:“給老子這東西幹嘛?”

“證據,”於知樂回:“我忙了一天,就在做這個。”

“……”她做的?啊,好奇怪啊,怎麽回事?這個猜測,讓景勝的氣焰瞬間消去了一大半:“所以為什麽給我?”

“給你吃咯。”還能幹什麽。於知樂望向他漆黑的眼底:“我現在還得回去,處理完這個,再送出去。我估計你來陳坊也有公事,所以我們就不耽誤時間了,處理好各自的事情,晚上我送你回去,好吧?”

景勝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她她,看著她飽滿的雙唇,她一舉一動,她臉蛋上那些,所有的,細微到不可捕捉的牽扯與神態。

她完全摸清了他的行蹤,他的意圖,他脾氣的因由。

真厲害啊,他喜歡的女人。

“好。”他不自覺地答應了,完全被她操控,跟著她走。

“好。”同樣的一聲,在做最後安撫。於知樂長松一口氣,準備開門下車。

“於知樂,”開門的嘎達聲,讓景勝有些清醒了,他叫住她,隨意晃了兩下手裏的棒棒糖,有些不服氣,也有些困惑問:“你不會一直把我當小孩看吧?”

於知樂回頭,瞥他一眼,回道:

“我對小孩還沒這麽多耐心。”

隨口擱下這一句,同時也擱下了陡然僵住的年輕男人,她下車便走。

☆、第二十六杯

於知樂走後,宋助發動車子,準備掉個頭,去徐鎮長家處理今天要辦的正事。

在原處楞了好一會的景勝突地叫住他:“別急著走,給我停下。”

宋助只能順從地剎住車。

“熄火。”

好,車鑰匙也拔掉,車裏頓時回歸安寧。

“宋至。”景勝再一次叫他名字。

宋助點頭:“嗯。”

景勝:“問你啊,剛剛於知樂和我說了什麽?”

“……”宋助心念這家夥又想搞毛:“您不記得了?”

“對啊,不記得了。”

一戀傻三年?宋助白眼快翻上天,嘴上還是畢恭畢敬答:“於小姐好像說,她對小孩子沒這麽多耐心?”

景勝一拍大腿,愉悅地笑了兩聲:“對對對,就是這句!其實我記得,就是想再聽別人說一遍。”

“……”

景勝抿了兩下唇,似在回味和理解:“宋至啊,你說她這話什麽意思?”

我他媽只是個助理,又不是情感顧問!宋助倍感亞歷山大:“大概就是她對您和對別人不一樣,在很耐心地哄您的意思?”

“對頭。”景勝打了個響指,無比肯首:“哄,這個字用的好,下個月給你加工資。”

沒想到還有意外之財,宋助籲了一口氣:“謝謝景總。”

景勝把那根棒棒糖攤在手裏,垂眼盯著看:“我第一次見到她這麽完美的女人。”

“……”在這一點上,宋助並不那麽認同:“其實我感覺於小姐是比較優秀,但要論完美,還是有一些誇張了……吧。”

“怎麽不完美了,”聽見這話,景勝不高興了,咄咄逼人質問回去:“你老婆有她好看?”

“沒有。”

“你老婆會騎那麽酷的機車?”

“不會。”

“她還會做糖果,你老婆會嗎?”

“會啊,我老婆還會做巧克力,家裏一堆烘焙材料。”

“她開店,自己配送,你老婆行嗎?”

“……”

“開車有她穩?”

“沒沒沒,於小姐最穩。”

“那你說她哪來的缺點?”

“……”

“我不被她吸引,真的天理難容。”景勝喃喃自語,作總結陳詞。

聽到這兒,宋助深感自家主子已經愛得深沈,戀得盲目,但作為一個忠心赤膽的臣子,他仍舊想說一些逆耳忠言:“景總,你還記得有一回在陳坊,晚上你回頭找於小姐,她問了你一句,你會不會和她結婚了嗎?”

“啊?”景勝思忖片刻:“記得啊。”

宋助說:“其實我覺得於小姐說的很對啊……”

景勝回:“這問題有什麽好問的?”

宋助凝望著窗外白茫茫的天光:“我底下的話可能會不太好聽。但我想啊,您可能把一切想的過於理想化了。您和於小姐的家庭條件、社會等級差距真的太大了,您爺爺景董事長是咱們市裏的首富,於小姐只是一個普通工薪家庭的女孩子。假使你們能夠談戀愛,但最後大概也很難開花結果,更容易無疾而終。我感覺那天的於小姐不僅僅是故意讓你知難而退,她可能也是在提醒你,比起你這樣身份的人,她也許更想找同樣在普通家庭成長起來的男孩子作為一輩子的伴侶。存在即合理,門當戶對這個詞吧,既然有,就肯定有它存在的理由。”

“什麽普通男人,那個民謠歌手?”景勝怒指窗外:“他就很好了?很適合她?”

景總你的重點……宋助扶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就是想問差不多的問題,你如果真的和於小姐談戀愛了,你會和她結婚,共度一生嗎?”

“我還沒考慮到這。”景勝默然少許,坦白承認道。

宋助嘆了嘆氣:“如果只是突然很喜歡,沒見過這樣的女人,圖個新鮮想談場戀愛,我建議您還是不要找於小姐……她都二十六歲了,你哪天膩了,耽誤的是幾天,但人家姑娘再傷心個幾年,這太虧了。女孩子到了這個年紀,真經不起折騰了。”

“她不是這種人。”景勝當即否認。

“什麽人?”

“她跟一般女人不一樣。”

“不一樣就可以隨你了?”

景勝一下子變得心煩意亂:“宋至你三觀有問題吧,所有感情都必須先考慮到以後才能開始?”

宋助的語氣是出人意料的認真:“我不知道別人會不會,但我從見我老婆的第一面起,我就在想我以後一定要和這個女人結婚。毛主席都說過,所有不以結婚為目的的戀愛,都是耍流氓。”

“我本來就是流氓啊,”本意是想調侃,但說出口之後,景勝自己都變得有點心虛,他左右瞄著窗外,突然亂成一團的思緒和視線一樣,無處安放:“我以前沒想過,我今晚回去會好好考慮的。”

他一直認為,婚姻還離他太遠了。

在他的人生計劃中,三十歲,甚至說三十五歲之後,他才會考慮結婚的事。

現在有人猝不及防地把這些他還在回避的現實強行推到他面前,一個個攤出來給他看,並且還把他最喜歡的女人捆在上面,以此做要挾,告訴他這是前提條件,如果他不允諾,那他什麽也得不到。

沒來由的疲憊感竄滿了血管,景勝仰回椅背,打了個哈欠,說:“走吧,去徐鎮家了。”

除了拆遷,今後他多了件需要謹慎處理的大事了。



於知樂回到店裏,發現嚴安居然還沒走,在櫥窗後挑著小蛋糕。

張思甜陪在他身邊,為他一一介紹品種。

見於知樂回來,兩人同時擡頭,對她笑了笑。

於知樂也抿了抿唇,嘴角擠出一個淡不可察的弧度,她往烘焙間走,沿路卻被嚴安喊住。

“知樂,”他望向她:“我聽小甜說,你現在在當專人司機了?”

於知樂回他一眼:“我現在做什麽跟你沒太大關系。”

“叫景勝是嗎?那天晚上在酒吧外面攔我那個人。”他不做遲疑的說出他身份,因為事後早就和周忻明打聽過。

“是他。”於知樂並不避諱的承認。

“他在追你?”嚴安問得很是幹脆。

於知樂沒有立即作聲,過了會才平靜回:“是啊。”

一段看似簡單的對話,讓兩人之間,瞬間升騰出大片劍拔弩張的氛圍。

張思甜明顯也感覺到了,鉆到中間當和事佬:“說這些幹嘛,知樂這麽漂亮,還是單身,有男人喜歡很正常啊,再說了,知樂也還沒答應啊。”

嚴安的眼光一下子變得銳利如劍:“我勸你還是不要考慮這種人。”

於知樂失笑:“無論我有什麽打算,但都不在你的管轄範圍。”

嚴安眼底像燒著團火:“他一個朋友是我酒吧的小股東,我和他關系不錯。而他平時都和這位景公子玩在一起,他們這個圈子裏面的,仗著有幾個錢,沒一個不熱衷於玩女人,我不想你變成其中之一。”

於知樂依舊保持著沈穩自若的笑:“是嗎,人都這樣吧,只言片語概括總結一個不相識的人總是特別輕松,但一旦讓他耐著性子判斷,卻比登天還難。我目前和景勝沒有什麽過多的發展,我也不清楚他到底是什麽樣的人,但我可以肯定,我不想變成你這種人。”

她的話一針見血,嚴安直接被懟了個啞口無言,再難發聲。

嚴安走後,蛋糕店的氣氛一下子變得很微妙。

整理好所有的包裝盒,張思甜才小心翼翼問了句:“知樂,你剛才和嚴安說的那些話……”

“嗯。”她擡頭看她。

“有些護短,”張思甜歪著頭:“不知道你自己感覺到了沒有?”

於知樂莞爾:“可能有吧,但我不僅是反感他那樣評價景勝,因為我也曾經像嚴安那樣,在心裏把景勝歸咎成一類人,後來我發現,每個人都是獨立的,有特點的,我也相信我看到的那部分。”

張思甜聞言沈默,半晌,才微笑著問:“那你覺得,我是什麽樣的人?”

“你是全世界最可愛漂亮的姑娘。”女人不假思索回。

“我的媽呀,知樂,我快被你迷倒了,如果找不到好男人,我們倆湊合著過吧。”

“好啊。”於知樂欣然答應。



送完訂單,於知樂回到徐鎮家,按照下午約定好的,晚上開車送他回市裏。

景勝剛巧也談完事,於知樂雙手插兜,看見徐鎮一家子送他和宋助到門口,大家都滿面和氣,失責暗潮湧動。

上了車,副駕駛座上的男人立刻板了臉,擰開礦泉水,還沒來得及喝一口,就迫不及待和後座的宋助吐槽:“看見了吧。老爺子還說要過年了後輩回來了更容易談,我就說那些從一線城回來的全都是貪心鬼,沒一個好打發,徐鎮那女兒女婿,竟然還想再加條件。我操,還好我穩得住,把刀架我脖子上我也不會再給這破地方送錢,真便宜他們了,臉大如盆。”

於知樂:“……”

宋助:“……”在這破地方土生土長的您心愛的於小姐就坐在您旁邊呢,您還是註意一下自己的措辭吧。

景勝轉回眼,瞥於知樂:“送完蛋糕了?”

“嗯。”

“嗯,”他也跟著應了聲:“辛苦了。”

宋助:????

早起貪黑為您鞍前馬後的人是我啊,送了個和你完全不相幹的蛋糕就能換來一句“辛苦了”?

他哪裏知道,景勝單純是沒話找話,自打意識到自己有可能會和面前的這個女人結婚之後,他突然變得難以面對他。

難以面對所帶來的後遺癥就是,心動過速,坐立不安,難以啟齒……

車行了一會,今天的副駕駛座乘座員異常安靜,還讓人頗為不習慣。

好在上高速後,景勝又開了口:“於知樂,你打算什麽時候結婚?”

於知樂:“……什麽?”

她以為自己沒聽清。

“……沒什麽,”景勝活動了下脖子,想插科打諢過去但還是選了承認:“不是,我剛才問你啊,你準備什麽時候結婚?”

後座的宋助開始艱苦憋笑。

“不知道。”於知樂答。

景勝扶了扶頸側,緩釋著一些莫名其妙的緊張:“你想嫁給什麽樣的男人啊?”

“不知道。”

“你他媽一問三不知啊。”

宋助持續憋笑。

“……”於知樂還是認真思考了一下:“隨緣吧。”

景勝不滿:“終身大事,你這答得也太隨意了。”

於知樂沒有再說話,因為這兩個問題,她都有如實回答。

車廂裏,陷入沈寂,像一只空罐子,在夜幕碎光裏,挪動前行。

到了市區,放下宋助,車子裏只剩他們兩個人。

於知樂開了電臺,有聲音動人的女主播在絮絮叨叨的念白。

景勝偏臉目不轉睛看著外面的夜景,眉心愈發收緊。

過了會,他回頭,擰滅了收音調頻,兩人身畔,又變得異常空靜。

像有什麽重大事項要宣布,景勝清了下喉嚨才問:“你……”

停頓兩秒:“你喜歡什麽牌子的戒指?”

於知樂:……

咳,這回輪到她被嗆到了,連咳了兩聲。

“幹什麽?”她問。

景勝還是一臉國家主.席一般的肅穆:“你上次問我會不會跟你結婚,我也不能保證。”

“……”

“所以我準備先買好給你的戒指,怎麽也得買個幾百萬,上千萬吧,這樣有分量了,好時刻提醒自己,一定要跟你結婚,”他話鋒一轉:“我以前有點不婚主義,但我真的很喜歡你,想和你談戀愛。”

他自顧自肯首,進一步肯定:“很認真的,我想了一下午了。”

哼……

於知樂這次是真真正正,從鼻腔裏忍俊不禁地,笑出了聲。

連她都不知道為什麽。

☆、第二十七杯

女人的一聲笑, 像在陰暗裏的環境裏倏地炸開了一塊小小星雲,四濺出閃光的碎跡。

景勝聽得有些失神, 這似乎是……

於知樂第一次在他面前笑出聲音?

所以他馬上側頭看她,問:“你笑什麽?”

他明明很認真,也很嚴肅地,在思考他們的以後。

“你剛才說的話, ”於知樂慢慢眨了兩下眼:“誰聽了都會笑。”

“是麽。”景勝蹙眉。

於知樂回:“是啊,”朝右撥轉方向盤的同時,她的一點兒目光也來到他身上:“聽著……很傻。”

“哪兒傻了?”景勝問。

於知樂話裏還落著點笑意:“我看起來很像那種想結婚的女人?”

“不像!”一拍即合, 景勝釋懷地捶手, 他就知道, 於知樂是普通女人中的異類,他理應相信自己的判斷, 不該被宋助那笨比輕易帶節奏。

他口氣一沈:“但你很像一個, ”他醞釀用詞:“很需要我這種男人去愛的女人。”

他還是一本正經的口吻,卻偏偏有極致的反差感,聽得於知樂更想笑了,還是那種會心之笑。

她強壓著那些要湧出來的有趣反應, 鎮定回覆:“……我一個人過得不錯。”

“是嘛, ”景勝就知道她要說這個:“有了我你就會發現,你的人生進入了一個新境界。”

於知樂問:“什麽新境界?”

景勝回:“我不知道啊。”

於知樂沒再說話。

景勝緊抿著唇,過了會才說,“你到前面那個路口拐進去,然後停車。”

於知樂瞄到他說的那地方附近有間便利店,以為這位大齡兒童奶癮又犯了,也不多話地照辦。

車停了,但暖氣還呼呼吹著,熏得人面頰發暖。

“去吧。”於知樂說。

景勝瞥她一眼:“去哪?”

於知樂:“你不要買東西?”

景勝:“不啊,我就靜下心想想你剛問我的那個問題,車有一點顛都影響我思路。”

於知樂:“……”服氣,心服口服。

兩秒沈默,景勝突然問:“你是不是想吃東西了?”

於知樂回:“不想。”

景勝眼神懷疑:“肚子餓嗎?”

於知樂:“不餓。”

景勝倚回去,身子微微偏出一個角度,而這個角度剛巧不留餘地地朝著駕駛座方向,他也因此能將坐那的女人盡收眼底。

他莫名彎了彎嘴角:“我思考,你休息。”

於知樂移開視線,望向車外璀璨燈火:“我更想早點回去休息。”

景勝:“……”

“好吧,”他說,並盡快給出了自己冥思苦想之後的答案:“你每天不是很累嗎,但是賺錢的工作沒哪個不累的,我也累啊。我就想變成那個你可以休息,笑一下的,就像剛剛那樣,你忍不住笑出來的一個存在,一個地方,具體我也不知道怎麽形容,your destination,或者……shelter,對對,a shelter of soul,能明白嗎?”

在海外念書好幾年,耳濡目染,有些習慣還是改不掉。

景勝一著急,不知如何確切表達出一個具體含義,只得下意識冒出三兩英文來形容,他才覺得舒服些。

“景勝。”於知樂叫他。

“嗯?”他的眼睛在暗處清亮得像一汪映月水。

“我沒念大學。”於知樂把自己的學歷說得很是輕描淡寫,仿佛這並非什麽丟人事。

“……”景勝擦了兩下後腦勺,訝然:“你好酷啊,我就欣賞你這種想不念書就不念書的人。”

“……”

“你不懂我剛才說的什麽意思?”

“不太明白,”她還認真地與他探究了起來,像兩個討論學科作業的中學生:“但我聽懂了靈魂。”

嗯……

景勝覺得有點難,要他用中文直接表述,他會覺得不好意思。

所以,他勾了勾手:“你過來一點。”

於知樂有著深入骨子裏的警惕感:“幹什麽?”

“告訴你答案,實在太肉麻了,我不好意思大聲說。”景勝一臉為難。

“那不說了。”於知樂一臉平淡。

“你不好奇嗎?”景勝咧了咧嘴:“那你就以後都不知道這句話的意思了。”

求知欲是人性通病,於知樂將信將疑地打量他兩眼,說了句“那你快點說完”,終究還是朝前傾斜了下上身,靠的他近了點。

也是這一瞬,電光火石的一瞬。

景勝忽然伸出兩只手臂,不假思索,也不容置喙地抱住了她。

衣料輕擦,一個情真意切的擁抱,就來自她身畔的男人。

於知樂想掙開,對面圈住她上身的手臂,卻是勒得死緊。

“別動。”他的熱息近在耳畔,隱隱靠到的胸膛與皮膚,都有他的體溫。

於知樂心跳加劇,轟隆作響,宛若驚雷。她兩只手垂在兩側,不知道往哪放,她在想,她可以推開,可不知道為什麽,突如其來的倦惰與張皇,讓她動彈不得,左右為難。

“景勝。”她叫他,與她周身一般僵硬。

“就這個,就抱一會,你別動,就靠我這,”她聽見景勝的聲音,緊密無隙地,淌進了她耳朵裏,接著好像沈澱在了哪裏。

“唉……”他在不由自主地嘆氣:“你這個難搞的女人,我剛才說的,就是這個。”

——

直到回家,於知樂的臉,都像剛幹掉了一整瓶紅酒,有微醺的發燙。

她當然沒給男人多幾秒的擁抱,在他說完話的一瞬間,她就脫出了他的雙臂。

景勝在看她,他想法設法、三番五次地占她便宜,卻沒有一點閃避與逞意,他臉上帶笑,眼底有光,像曜日朗朗。

她剛要開口說點淩厲話,不想這人先發制人,猛地捂住胸口,一臉我欲西去和困惑不解:“天啊,不就抱了一下?我心跳得好快啊,我要死了,不行了,真要死了!快點送我回家,我要躺床上休息一下。”

見女人一臉陰狠,他瞇眼長長地籲氣,然後煞有介事說:“你不相信,來摸一下好了,真的跳得超出正常範圍了。”

繼而靠回去,完完全全敞開胸懷,坦蕩以待。

於知樂:“……”

很想一拳把這個愛演的白癡照臉錘出窗外。

思及此,於知樂坐回桌邊,她隨手從旁邊盒子裏抽了支煙點上。

薄荷味的萬寶路,很多人並不喜歡這味道,她倒還好,不挑。

對於一些有煙癮的人而言,有時並不是為了吸煙而吸煙。香煙於他們而言,是一管鎮定劑,紮下去,大腦會有短暫的遲滯。那些尚且活躍著的煩悶,便如一縷虛無煙圈,冉冉傾吐,隨風而逝。

吐納間,一些白霧朦朧了她的臉龐。

一旁手機震了,於知樂拿起來瞧。

a shelter of your soul:到家了吧?

這誰?

於知樂楞了一下,反應過來才想起,哦,是改id狂魔。

於知樂打字:到……

沒敲完她就收了手,也是奇特,她怎麽回這人短信回得越發順手和習慣了。

與此同時,另外一條微信消息也跳了出來。

於知樂跳出去一看,居然是於知安發來的,一張照著電腦屏幕拍下的圖片。

於知樂點開看大圖,是這孩子今年期末考的成績單,幾乎每一門都在九十分以上,白底黑字,在坦誠地證明什麽,討好什麽。

於知安還說:姐,第一個想發給你。對不起。

突然,格外洶湧的一股,欲泣的**竄上了鼻頭,於知樂輕輕一笑,拿開了煙。

這算她無邊歲月回饋的一點好事情嗎?是酸楚,還是釋然,又或者別的,她不能辨析,她也不知道該如何回應弟弟的短信,幹脆回到了和景勝的聊天窗口,遲疑片刻,她鍵下“了”字,告訴他到家了。

按照他改網名的頻率,於知樂考慮是不是該給他弄個備註。

想了想,她照著心走,把景勝網名標成了另外兩個字。

言簡意賅,一針見血。

景勝回道:好巧啊,我也到了。

於知樂心說,廢話我送的,能不到嗎?

可聊天框裏還是只是輸了一個:“嗯。”

景勝:我剛到,我在樓下溜達了一會。

接著,他發來了一張夜景照片,沒一會,又接上了一條接近五十秒長度的語音消息。

今天熱衷發圖的人好像格外多。

於知樂拖過一旁的純黑硯臺,一邊在裏邊掐滅了煙頭,一邊點開那張圖和語音。

圖片是一顆星,一只月亮,如果再來一顆對稱的星,便能組成一張可愛的笑顏。

語音麽……

好妹妹的《你說今晚月色這麽美,你說是的》開頭那一段。

於知樂意外發現,這小子喉嚨竟然不錯,唱歌也完全不走音。

剛想到這兒,對面又劈頭蓋臉砸來一堆話。

景勝:我他媽很討厭民謠。

景勝:但你喜歡。

景勝:我就學了。

景勝:我唱得不比那什麽安差吧?

本來於知樂就聽得有趣,他這般委屈不已的怒嚎讓她完全微笑了,所以也回了句中肯的評價:是不錯。

景勝:到你了。

於知樂:?

景勝:鬥歌啊,你不會唱?

於知樂:沒意思。

景勝:那我一個人尬歌尬一晚上?太不給面子了吧,我才不信你不會唱。

於知樂:……

景勝:我很想聽你唱。

不等於知樂回答,景勝已經發來了語音邀請,她一個怔神,不小心同意接下了。

“嗨呀——”男人清朗輕佻的招呼,像春天瀝在鮮嫩葉片上的雨,飽滿洋溢。

“嗯。”再關又顯矯情,於知樂索性應了聲。

“唱吧,”他說:“我屏息以待。”

於知樂深吸一口氣,算起日子,自己確實好久沒唱過歌了,吉他也早蒙了層灰。

唱啊唱啊唱啊,對面興沖沖慫恿。

再開個口唱支歌也並無不可,她本來,就是個很喜歡音樂的人啊。

她問:“你要聽什麽?”

景勝答:“你就唱你想唱的。”

於知樂也沒有多慮,也無須清喉,當初的自信蔓延迄今,方一啟齒,便是崖縫裏經年不開的花朵,不經意地,就舒張出了陳釀一般馥郁的氣味。

“我問自己你是否還年輕

你的靈魂是否還很純凈

人群中是誰在艱難走走停停

又是誰在仰望著命運

人生就像一場旅行

……

你想以什麽樣的方式老去

最偉大的平凡才應該最值得珍惜

我的明天我依然會憧憬

……”

☆、第二十八杯

於知樂的聲音, 並不如她人一般刻板, 似一抔平滑的清水,悄然無息淌過耳膜。

它有著與人體一般的溫度,不容易發覺。鮫人夜吟, 腦袋成了一方空靈的仙境, 仿佛她該在那唱著, 她也該唱得這樣動聽。

景勝撐著頭, 聽得幾近癡迷。

直到對面哼唱完了, 好一會,見這頭沒反應,冷著聲餵了兩下,他才醒過神。

“太好聽了……”景勝在回味,懊惱自己沒有把這一段錄下來。

“……”

“你等會,”景勝拿著手機,跑到自己的獨立健身房:“我不下樓跑圈了, 我在家跑會。”

於知樂困惑:“什麽?”

景勝把手機放進臂包,綁到臂膀:“你到底是什麽人啊, 唱首歌都要把我給超渡了, 不對, 你就是來超渡我的。”

“……”

“太好聽了,”景勝一邊感慨,一邊調高了跑步機速率:“真想把你推薦給我二叔,他公司簽了不少藝人,也有歌手,那個red,就國內這兩年特火的一個樂隊……你知道的吧?”

“嗯。”於知樂有所耳聞。

“不行!”男人陡然話鋒一轉:“不不不不不,絕對不行,我不會推薦的。我二叔就是個色逼,怎麽能把你送到他那邊。而且,萬一你火了,喜歡你的男的多了,我怎麽辦?”

於知樂:“……”

景勝停了了跑步帶:“你就當我一個人的小歌星吧。”

什麽怪昵稱,於知樂深覺這人越發沒大沒小,正經道了句:“景勝,我比你大。”

景勝嘿嘿然笑了下:“哦,所以你沒有否定剛才那句話裏面「當我一個人」那部分?”

於知樂沈聲,居然這麽入了套,她也懶得辯解。隨他去了,比女人還能胡思亂想神展開。

互道了晚安,景勝掛斷語音,癱回客廳沙發上。

天花板的大燈把他發頂兒渲得發亮,坐在沙發上,悶了一會,他打開手機,調出了二叔的微信。

就把聊天框那麽開在那,卻始終沒有敲下一個字。

景勝在糾結,他聽了二十年的音樂了,自認能分辨出每首歌之後的用心,有的曲子裏你能聽出真誠,灌輸了對音樂的熱忱和歡喜。

比如於知樂,剛才的清唱不經加工,簡單粗糙,卻聽得人很舒服,彌漫著經年累月的悠長情意。

誰忍心看才華湮沒,明珠覆於塵下?

半晌,景勝打了個“叔”,發過去。

對面挺忌憚這位小太子爺,回得那是相當快:“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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