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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集,第三場。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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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妍揮揮手,讓助理退下。半晌,她唇邊浮現了微笑。

☆、拍攝

第二天,第一場戲,男女主在辦公室的吻戲。

早上七點,現場人員齊備,醫院安保就位。男主演李然到得早,讓助理給他套上白大褂後就站在窗邊迎著早晨的陽光自拍修圖發微博。

丁萱還沒吃早飯,端著在路上買的豆漿站在旁邊,擔心丁若棋還沒吃飯,手裏還拎著給丁若棋買的早餐——她跟劇組住,沒有到家裏住。

導演姓尹,名長驍,名字取得氣貫長虹。一到場,尹導就招呼李然要給他說戲。

丁萱依舊站在窗邊,一陣風吹進來,尹導突然看向她,微微瞇起了眼睛。

丁萱捏著豆漿,下意識笑了笑,疑惑地低頭看自己的打扮——沒問題呀。

“你是——”尹導拖著長音。

“丁萱,我是跟組編劇,汪編劇的學生。”

“哦。”尹導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聲音頗意味深長。

李然懶洋洋靠在墻邊笑。“聽說你是丁若棋的姐姐?這臉蛋當編劇多可惜。”

“看臺詞。”尹導咳嗽一聲,沒有順著李然的話往下說,轉身繼續說戲。

女主演顏妍七點四十五才姍姍來遲。她只跟導演打了聲招呼,坐下也不說話,順手從外套兜裏摸出一包女煙,立馬被眼疾手快的經紀人拿過去了,連忙在她耳邊說什麽。顏妍撇撇嘴,翹起二郎腿,沒有說話。

顏妍與李然昨天才是第一次見面,到今天其實也沒了解多少,第一場戲上來就是男主表白之後的吻戲,兩人大概是經歷多了,也不尷尬。導演一喊開拍,他倆就進入狀態。只是最初還沒磨合好,反覆拍攝了好幾次。

丁萱一直站在旁邊沒有動。劉姐還當她是看新鮮,丁萱笑笑也沒解釋,只是看向白光板下顏妍的目光依舊帶著猶疑。

事到如今,她就算不想承認,也得承認——現實生活依舊在按照劇本大綱走。顏妍出現了,跟她在大綱裏寫的一模一樣,到醫院拍戲,接下來……就是認識段律銘了。

丁萱狐疑,這劇情是她九月份見張監制的時候臨時從廢稿裏拖出來加入大綱的——也就是說那時候的修改還算數?那為什麽之後的修改就沒變化了?

她皺著眉,仔細回想著當天的情況,突然記起那天修改大綱之後點擊保存,電腦瞬間就黑屏了。緊接著出公司後她就看到了機場擺渡車自燃的消息——所以難道是黑屏之前的大綱就有效?而之後段律銘已經出現,所以再加改動都沒有辦法了?

她揣測著,左思右想也琢磨不透。不過最要緊的還是當下,顏妍出現了。按照大綱的走向——

“傻站這兒幹什麽呢?!”突然有人戳了戳她的背。

丁萱回頭,看到了已經化好妝穿著護士裙的丁若棋。

“好看吧?”丁若棋立即比了個剪刀手。

“好看!”丁萱笑,拉著她走到一邊。“吃早餐了沒?我給你帶了。”

“沒,我不吃了,最近臉水腫得厲害。”丁若棋拍拍臉,但還是接過妹妹手裏的豆漿,“我就喝這個吧。”丁若棋握著豆漿杯子取暖,“今天才第一天,她不會隨意改臺詞的——找個地兒休息去。”

“不了,”丁萱略微思索,問道,“你見過顏妍有什麽奇怪的地方嗎?”

“什麽意思?”丁若棋不明白。

“就是……她身上有沒有帶什麽奇怪的東西?項鏈手環之類的。”丁萱思慮著,有點洩氣,“我昨天壓根沒註意。”

“沒仔細看劇本吧?”丁若棋認真教訓妹妹,“醫療戲怎麽可能讓演員戴項鏈手鐲?我昨天就把美甲全洗掉了。”

“我不是說這個……”丁萱也不好細說,叮囑道,“你要是看到什麽不對勁的,一定要告訴我。”

“行行行。”丁若棋壓根沒放在心上,覺得妹妹很是大驚小怪。

“段醫生早上好。”旁邊拖地的護工大媽突然打招呼。她嗓門大,旁邊劇組拍攝人員也都齊齊看過來。

光亮潔凈的走廊,段律銘淺色斜紋襯衣外穿著白大褂,上衣口袋夾著筆,左手拿著病歷夾走過來。身後緊跟著一溜也穿著白大褂的研究生實習生。孫雯也在其中。

“這不是你男朋友嗎?”丁若棋在開機儀式上沒見到段律銘,這時候很是驚訝,“他是醫生?”

“等一下。”丁萱來不及解釋什麽,“段——段老師!”她幾步上前一把拉住路過的段律銘胳膊。

“汪老師跟你說過了嗎?你……答應不答應?”她的眼神帶著期盼。

今天要拍一場手術臺戲份,男主手部特寫當然要請專業醫生完成。而汪寧則早就看中段律銘的手了。用她的話說,段律銘其實可以去當手模賺錢。

“我下午三點有手術。”他說,不動聲色掃過她一直揪住他衣袖的手。

“那三點之前有時間?”

“兩點之前。”

丁萱一下子就放心了,臉上掛著微笑,這才松開他的胳膊。“那沒問題!”說完她就轉身想去通知劉姐,結果一轉身就撞到了尹導身上。

尹導笑得很小心翼翼。“段先生。”

“你好。”段律銘點點頭,“汪編劇請我協助你們完成一部分戲份拍攝,我下午兩點之前有時間。”

“沒問題沒問題。”尹導連忙說,“這場戲後就馬上拍手術室。”

段律銘點點頭,轉身離開,朝前走幾步,又轉身回來,向丁萱伸出手。

手心躺著的是她之前被九尾換掉的筆。

“下次收好。”他說,又離開。

孫雯朝丁萱小聲打招呼,隨後幾步連忙跟上。

尹導打量著還在沖孫雯招手的丁萱,收了臉上的笑容回身離開。回來繼續拍攝的他恢覆了嚴肅的面孔。可依舊有人在竊竊私語。

“你男朋友什麽來歷?看上去很厲害的樣子,連導演都對他這麽客氣。”丁若棋拽住妹妹小聲八卦打趣。

“噓——回去再說。”丁萱連忙止住她,怕別人聽到了。

顏妍靠在門口,一動不動目送段律銘遠去後,紅唇彎起月亮一般的弧度。

上午十一點,手術室戲份開拍。

幾個演員都換上了淺藍色手術室服,穿上拖鞋,現場另有科室負責人告訴他們不能碰哪些器械。這場戲裏丁若棋就上場了。

作為護士,她需要給男主李然遞刀具。手術臺旁邊有腳踏板,調得太高,丁萱幫她調低了,她才站上去。

不一會兒,也換上手術服的段律銘來了,看一眼站在門邊的丁萱。

“段醫生,你背後系帶散開了。”出聲的竟然是剛剛戴好手術帽的顏妍。

段律銘的目光自然落在她臉上。顏妍一笑,唇邊的弧度很優美。

段律銘下一秒就轉身,很自然地背對丁萱。丁萱楞了一下,這才伸手給他把衣帶系好。

一旁的丁若棋眼珠一轉,抿嘴笑,用胳膊肘拐拐丁萱。

一切準備就緒,本來可以立即開拍,但是由於隔壁突然進了一個病人在搶救,這裏不能有任何噪音,所以拍攝又暫停了。

“我這樣拿刀對嗎?”手術臺邊,顏妍一直站在段律銘身邊。

“大拇指往上。”段律銘的目光掃過她的手。

“這個是什麽?”她又拿起一個瓶子晃晃。

“洗必泰,清創用。”

“清創?就是洗傷口嗎?”顏妍歪歪頭,表情顯得很嬌憨。

“段醫生,”一個女聲響起,還伴著拉扯衣服的聲音,“丁萱有事情要問你。”

丁萱尷尬地紅了臉,她還真是沒拉住姐姐。丁若棋本來看不慣顏妍,一見著顏妍跟段律銘講話,她就有氣,慫恿丁萱捍衛自己的權利,把男朋友叫回來。

顏妍回頭看了一眼,目光流轉裏似帶著半分譏諷,但表情很是和顏悅色。

段律銘下了手術臺,直接走過來。“有事?”

“額……”丁萱有點頭疼,不過還真是突然想起一個問題,小聲問,“為什麽導演對你這麽客氣?”

“他不是對我客氣,而是怕我。”段律銘站到她身邊。

“怕你?”丁萱不懂。

段律銘突然將手從背後繞過來,搭在了她另一邊肩頭。

丁萱的視野裏,在跟助理安排事宜的尹導背後,憑空出現了一條尾巴。

“他是……”丁萱低聲驚呼。他是妖。

“沒錯。”段律銘聽出了她咽下的後半句。

所以,就像食草動物畏懼食肉猛獸一樣,尹長驍懼怕段律銘。這是一種來自天性的畏懼,來自臣服的膽怯。然而丁萱卻白了臉——大綱裏她根本沒有提到導演也是妖。當然了,大綱是根本不可能寫得那麽詳細的。只能說,在她的計劃安排裏,導演並不是一個舉足輕重的人物。

“有一件事,我要跟你說一下。”丁萱沈默之後說。

段律銘看她的眼神平靜,等著她繼續說下去。

“在我的大綱裏,我為你安排了一個女主角。”她擡頭望向正坐在椅子上一邊玩手機一邊讓化妝師補妝的顏妍,“就是顏妍。”

“所以?”

“大概……你會愛上她。”

作者有話要說: 老葵花司機課堂開課啦!來說一下外科醫生,咳,我也不造為什麽,很多外科醫生站在手術臺上的時候喜歡講黃段子!沒錯!專業得讓人以為他們輔修是黃腔!雖然周圍都是小護士,沒關系,要開車還是繼續開車。嗯,下課!

☆、妖氣

大概……你會愛上她。

丁萱沈默等著段律銘的回話,卻久久不見他出聲。她擡頭看向他在燈光下線條流暢的側臉,似乎並沒有什麽多餘的表情。

“你……不覺得驚訝?還是……”還是你真的對顏妍有不一樣的感覺?丁萱一直覺得段律銘雖說外表看著溫和有禮,但內裏很冷漠,不管與學生還是同事都保持著克制距離。但是他在克制之餘還很有好奇心,比如曾經剛剛認識時對她的試探。丁萱想起開機儀式的場面和他剛剛和顏妍的寒暄,似乎他這兩天的確對顏妍另眼相待了那麽一點。

“宿命論是那些缺乏意志力的弱者的借口。”他開口說道。

“什麽?”

“羅曼·羅蘭的名言。”他整理了一下手套,示意尹導可以開拍了,“論文學,你應該比我清楚。”

“啊?”

“多讀書。”他看丁萱一眼,走向手術臺。

丁萱想了一會兒,又覺得好笑。但是慢慢她就笑不出來了。段律銘不在乎她的大綱安排,因為他覺得自己可以主掌,然而現實真的會這樣麽?

兜裏手機突然響起,一看是汪寧來電,她連忙開門出去接電話。

汪寧通知她申請轉博的通知發下來了,突如其來的好消息讓丁萱又驚又喜,頓時迫不及待想火速回學校處理申請。

“你抓緊時間吧,劇組那邊請兩天假也行。”汪寧叮囑她,“顏妍那邊我讓導演先看著。”

“我盡量兩邊安排好。”丁萱臉上帶著多天以來難得的笑容,眼睛都微微彎起來,像初升的月亮一樣。

“對了,你的劇本最近怎麽樣了?張監制那邊怎麽說?”汪寧突然問。

“那個啊,被退了。”丁萱沒想到汪寧還記得這個,其實她不太想提起這個話題,“不合作了。”

“怎麽一回事?”汪寧驚愕,語氣嚴肅起來,“是他們那邊的問題?”

“其實我也不想寫下去了,老師。”丁萱不能說明白,但依舊很誠懇,“謝謝您當初給我這樣一個機會,但是那個劇本,我真的不能寫下去了——其實已經刪掉了。”丁萱頓了頓,半是玩笑半是認真,“老師您就讓我放肆這麽一回吧!我還有一篇論文沒寫完呢!”

汪寧幾番欲言又止,都不知該怎麽說,最後連嘆了幾聲氣。

掛斷電話,丁萱站在窗前打開網絡,用手機登錄學校官網研究生院查看了轉博通知,細細看清轉博申請條件後,總算是松了口氣。她全都符合條件,歐耶!

丁萱滿心雀躍轉身,看到大家夥兒正好從手術室出來。

“已經拍好了?”她問。

出來的工作人員,臉色各異。劉姐朝她使使眼色,沒有吭聲。丁萱莫名其妙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很快顏妍率先出來了,一邊吩咐助理去拿燕窩湯,一邊劃拉著手機。李然已經脫了白大褂抓在手裏,嚼著口香糖,滿不在乎看客的樣子,走路姿勢有點不羈。

而緊跟著沖出來的丁若棋則是拉長了臉,一把拽過丁萱。“你過來。”

“怎麽了?”丁萱腳下差點摔跤。

“你那個姓段的還叫男朋友嗎?”丁若棋一副要生氣又不能爆發的樣子,“也就你這樣傻白甜好騙——人家顏妍勾勾手指頭,他就跟著跑了。”

“段醫生,明天見。”那邊顏妍突然笑道,聲音婉轉玲瓏。

段律銘朝她點點頭,又回頭看丁萱。“我先走了。”然後邁步離開,去準備下午的手術。

“看看。”丁若棋冷笑一聲,很是替妹妹打抱不平。

看著段律銘離開的身影,丁萱的心跳漏了一拍,有什麽淡淡的情緒騰起,像是塵埃在空中飛舞。她咬了咬嘴唇,聽著丁若棋繼續控訴顏妍的罪狀——丁若棋覺得顏妍肯定是看上段律銘了。就她那心眼堪比蜂窩煤的樣子,肯定早就調查清楚段律銘的出身,見著人家年輕有為又家財萬貫,還不是演藝圈拋頭露面的精英人士,就立馬跟見著鮮肉的蒼蠅一樣叮上去了。現在的偶像,早就不怕緋聞。而跟一個社會精英傳緋聞,總比跟一個油頭大佬傳緋聞來得好——風傳顏妍的前男友是她前公司的中年老板。

而剛剛丁萱不在的整個拍攝裏,顏妍繼續跟段律銘搭話,最後說起她想自己開個西餐廳——段律銘自然提起了他有個旋轉餐廳。於是顏妍決定明天去考察一番,自然是要吃飯的。

“她明天不拍戲了?”明天的拍攝的確是有顏妍的。

“她有替身,明天上替身。厲害吧?拍武俠劇就有武替,拍現代劇就有文替——只要不拍正臉,統統用替身,反正最後都要另外配音,她臺詞功底不好。”說著說著,丁若棋的臉色越發沈了下來,她不想傷妹妹的心,但還是忍不住提醒,“你那個男朋友……當心壓制不住的。”丁若棋才知道段律銘是院長兼大學教授,然後剛剛就發現他還在市中心有個旋轉餐廳——這樣的人心思不會簡單,而在她看來,自己妹妹又是個多年沈迷書堆無法自拔的書呆子,完全不在一個段位上。

丁萱沒有說話,心裏一直想的是段律銘萬一真看上顏妍該怎麽辦?不不不,等等,為什麽是“萬一”?原本不就是應該這麽走麽?

“你和段律銘在一起多久了?”丁若棋問,“要不要我幫你跟他說什麽?”

“丁若棋。”

“哎,來了。”丁若棋應了一聲,是尹導叫她。

尹導拿著劇本,站在不遠處,目光在沈默的丁萱身上停留許久。

第二天,依舊是繼續在醫院拍戲。

顏妍果然沒有來,自然段律銘今天也沒有來。

丁萱盡量忽略這個事實,一心工作。她第一次見到了顏妍的替身,一個身材跟顏妍幾乎一樣,只有五官沒她漂亮的演員,名叫蕭燕。

蕭燕蒼白消瘦的臉龐上眼睛很大,眉毛很淡,就算化著一樣的妝,就算穿著一樣的衣服,卻遠不及顏妍那樣挺拔驕傲。眉目隱隱約約透著點小心翼翼的討好,走位對臺詞時面對李然的意見總是不知所措而驚慌。

“很多草根演員都是從替身起家的。”劉姐站在丁萱身邊,遺憾搖搖頭,低聲道,“不過這姑娘難成大器。”

丁萱看著在開拍之後只能留給攝像機一個背影的蕭燕,默然不語。

拍攝時間緊張,一直忙活到下午三點才吃午飯,丁萱和小常幫忙劇務發放盒飯,找了一圈才發現尹導正站在走廊盡頭打電話,不過已經結束通話,盯著窗外不知在想什麽。

“尹導,吃飯了。”丁萱刻意放重腳步聲。

“哦,”尹導轉過身,看到丁萱的同時眉峰突然動了一下,“你說你是汪寧的學生?”

“是的。”丁萱謹慎回答。

尹導的聲音平穩,但語速卻很快。“邱平導演出事的那天晚上,是不是你?”

丁萱楞住了,下意識後退一步。後背撞上墻,她才回神。

尹導心下了然,順手從衣兜裏摸出了煙盒。“你挺幸運的。”煙霧朦朧,看不清他的眼神。

“您可以不告訴丁若棋嗎?”丁萱一瞬不瞬地盯著他,握緊手。

尹導似乎在思索,卻又提起完全不相幹的事情。“我見過一個男孩兒,愛上不該愛上的人……完全是,不同世界的人。”

丁萱看著他,等他說下半句。

“後來,”尹導抽了一口煙,從鼻子裏噴出煙霧,“他進了精神病醫院。”

“……他精神失常?”

“不,”尹導在窗臺上掐滅煙頭,看了一眼丁萱,“是別人認為他精神失常,滿嘴……妖魔鬼怪。”

丁萱慢慢僵硬了脊背,卻依舊努力控制表情,不想讓尹導發現異常。只是“精神病”三個字在心頭滾了一滾——他聽到了,他聽到了丁若棋說段律銘是她的男朋友。

她應該是說了什麽,大概是最後打聲招呼,然後若無其事一般轉身朝劇組的方向走。然而思維卻跳脫出來,漂浮在半空。

下一秒,前方電梯門開,段律銘踏出來。

不知道為什麽,這一瞬間丁萱沸騰的思緒又安詳了下來,像是暴風雨後難得的一片寧靜。

她一步步朝他走近,看著他在微風中白大褂潔凈的衣擺,呼吸著有消毒水味道的空氣。

“我剛剛跟顏妍吃飯回來。”他說。

“你其實不用告訴我這個。”丁萱擡頭凝視他的眼睛。她知道尹導依舊在打量她,如芒在背。

“我覺得你有必要知道我和她吃飯的原因。她身上,”段律銘淡淡說,“有妖氣。”

……

夜幕早已降臨,而這個千萬人口的城市,依舊喧囂熱鬧。

顏妍從浴室出來,坐到落地窗邊,這酒店高層的視野極好。她左手端著一杯紅酒,右手讓殷勤的助理捧著修指甲。房間裏飄著若有似無的音樂。

顏妍心情不錯,想起中午和段律銘吃飯的樣子,不禁唇邊露出微笑。她的確是看段律銘很順眼,順眼到她希望能……“勾引”到他,一個看著如此禁欲的男人,不知在床上會如何?

“你瞎看什麽?”顏妍註意到小助理一直在她脖子上徘徊的眼神。

“顏姐,那個……牌子好像開裂了。”小助理小心翼翼地提醒。

顏妍皺眉,低頭捏起脖子上的黑色吊墜,果真看到了邊緣像樹枝蔓延一樣的裂縫。

奇怪……

“是不是開始反噬了?”小助理一不留神,脫口而出。

顏妍一橫眉,眼神瞬間冷了下來,嘭一聲把杯子放到桌上,“你這嘴還真是賤,”她陰沈了臉,“去看劇組時間表,安排過幾天我要出門。”

這東西,她已經戴了三年,雖然她根本不知道這是什麽。然而從默默無聞的菜鳥,到如今大紅大火的明星,據說……就是這東西能帶來好運,讓她更漂亮,更妖媚,更勾人。

它讓她一天天強大,但是她也早就被提醒過,這東西邪到極點就會反噬,等她壓制不住的時候,它就會毀滅她所得的一切,帶來厄運帶來妖邪。

不過沒關系,她會找到更好的,更強大的……代替品。

☆、海邊

迎著冬季冰冷的海風,丁萱站在礁石上,裹著衣服,獨自一個人站著,發絲飄飛裏看著導演一聲“開始”,顏妍的文替蕭燕就“一個失足”縱身跌進了海裏。

十一月裏,天氣早已轉涼,丁萱今天已經套上了寬松的鵝黃色薄毛衣,穿著牛仔褲,盡量不往水邊走,要不然白鞋子就濕透了——這是她告訴劉姐的話,而實際上她對水的抵觸則是由於某一天……並不太美好的回憶。本來她今天是打算留在學校處理轉博事宜的,但丁若棋節食節出毛病,胃疼得厲害,所以她還是過來看著沒有助理照顧的姐姐。

跟丁萱一樣,蕭燕也不會水,今天卻依舊穿著薄薄的熱褲和T恤衫,咬著凍得發紫的嘴唇,跳進冰涼刺骨的海水裏。而顏妍沒有到場,大概還在自己的房車裏敷面膜。

這場戲本應該是顏妍親自上,汪寧的劇本清清楚楚寫著她在水裏還有一段臺詞。然而顏妍一會兒說臺詞太繞口,一會兒說她感冒了,最後直接道:“丁編劇,你把這段臺詞刪了吧。”說這話時,她是漫不經心的,以為畢竟這麽多天過去她也沒挑刺,那麽丁萱一定不好意思反駁。

然而丁萱卻明明確確婉言拒絕了。“如果是其他的臺詞還好說,畢竟現在拍下水的戲對演員來說很辛苦。但是這段臺詞對劇情發展太重要,我覺得不能刪。”

顏妍自然是不樂意的,只是講了幾句後發現根本和丁萱說不通,索性最後在丁萱問她“那麽你覺得要怎麽改”時,冷笑了一聲,就當沒聽見一樣低頭看劇本,吃蔬菜沙拉,單方面結束了這場對話,似乎跟丁萱多說一句都是浪費她的精力降低她的段位。

丁萱以為自己守住了導師的劇本,卻發現等到這場戲開拍時,臺詞還是被刪掉了,本該下水的顏妍換成了替身,一遍又一遍地往海裏跳。

“快點快點。”顏妍的小助理阿歡拿著毛毯焦急站在水邊。等蕭燕在專業潛水搜救人員的幫助下上岸時,她已經凍得血管青色都模糊地顯在了胳膊上,臉上毛細血管紋路也越發清晰。

總算是拍好了,導演一聲令下,全體工作人員回撤到岸上,前往下一個拍攝地——海邊別墅。

丁萱翻出劉姐發給她的安排單確認了一下——原本計劃的拍攝地是酒店,現在卻換成了私人別墅。

海風很大,天邊雲卷雲舒,終於在下午吹散了陰沈了一上午的烏雲。趁著陽光有些暖意,丁萱出去幫丁若棋買藥。這片別墅區依山而下,相互之間間隔很遠,家家戶戶都有泳池草坪,很少見人,只偶爾見著一兩個大叔牽著兩三條牧羊犬出來遛彎。

取景的這棟別墅則離海邊最近,屋後一邊是游泳池,一邊是放著桌椅的平臺,往外不到一百米就是海。遠眺便可看見一兩海裏外的明佘島。海上飄著幾艘海釣船和游艇。

丁萱提著購物袋到了別墅正門口,看到車庫的門卷上去了,裏頭停著一輛邁巴赫。

她壓根沒想到要去看車牌,只是自顧自推開半掩的門。

而一樓兩面都是落地窗的客廳裏,才剛到幾分鐘的段律銘正站在小吧臺邊,坦然地接受丁若棋略帶敵意的目光與質問。

“段醫生,什麽風把您給吹來了?”

“你們在我家拍戲,”段律銘將車鑰匙隨意放到桌上,“而我女朋友也在這裏。”

話音剛落,玄關大門被推開。丁萱一進來就看到段律銘,奇怪地問:“你怎麽來了?”問完才發覺屋子裏鴉雀無聲,所有人的表情都很精彩,先看臉色微變的顏妍然後看一臉平靜的段律銘再看雲裏霧裏的丁萱。

只有丁若棋突然噗嗤一聲笑出來,把丁萱往段律銘那邊一推。“你男朋友來看你了,丁編劇。”

丁萱腳下一亂,直接撞到段律銘的胸口,而他站直身子穩穩接住了她,巍然不動。

她心裏咯噔一下,暗道糟了。

可是什麽糟了?她又不知道。

……

丁若棋吃了止疼藥和胃藥,繼續拍戲。今天她的戲份要一直拍到午夜。

導演今天貌似心情很不錯,下午掏錢請大家吃海鮮。刺身拼盤一上來很快就空盤了。丁萱沒有吃,而是拿了幾份蝦貝就跑進廚房。

段律銘一來,丁萱這才知道人家是這房子主人,索性也不客氣了,鉆進廚房,直接用現成食材,琢磨著給丁若棋煮海鮮粥養胃。

她先是搜菜譜,把要用的作料一份份擺好,然後問靠在廚房桌子邊喝咖啡的段律銘。“生抽在哪裏?”

他靠在桌邊,一手端著咖啡杯,很悠閑的姿勢,顯得雙腿筆直修長。“上面櫃子。”

“哪個?”她放下手機,踮起腳尖開頭頂的櫃子,腳下一歪,一後退就靠到了段律銘身上。她忽地轉身,鼻尖擦過他襯衣領口,這才註意到近在咫尺的他正將一個小瓶子放到桌上。

她的思維有一瞬間的延遲,呼吸裏是他身上很獨特的烙印著他名字的,讓她再次想起幽夜的味道。

段律銘沒有動,垂眸似乎在用目光仔細描摹還在楞神的她。好像有一種東西,人類所體現出來的,或者說丁萱所體現出來的東西——用情緒兩字形容更為恰當,引起了他的註意力。

丁萱半天回神,突然漲紅了臉。“你你坐回去。”

段律銘很自然地退後,沒事人一般繼續悠閑地喝咖啡。

“丁萱?”廚房門被推開,顏妍的助理阿歡甜甜笑,走進來,“我拜托你買的感冒藥——”

“買好了。”丁萱放下菜刀擦擦手,很不好意思地拉開包,“抱歉我給忘了……”

“沒事。”阿歡接過感冒藥。她個子不高,胖乎乎的,手一伸出來手背上有十個窩窩。她性格很好,容易相處,卻不夠機靈,總是被顏妍罵。顏妍心情不好的時候,其他幾個助理有什麽事情都是推阿歡去撞槍眼。而阿歡和蕭燕是老鄉,兩人關系私底下不錯,還得虧是瞞著顏妍。

“這藥是給蕭燕買的嗎?”丁萱問。

“嗯,她現在睡著呢,等醒了我就叫她吃藥。”阿歡一手拿著藥,一手摁手機,“買藥的錢我給你轉支付寶啊。”

“感冒藥吃完半小時後再吃抗生素。”段律銘掃一眼她手裏的藥。

“謝謝段醫生。”阿歡連忙道謝,然後轉身出去了。

丁萱重新拿起刀,然後盯著砧板上的基圍蝦象拔蚌蛤蜊,就跟看階級敵人一樣,不知該如何下手。

段律銘也是無語了,一看丁萱拿刀的架勢就知道她肯定不怎麽會做飯。放下杯子,拿過她手裏的刀。

“我——”丁萱莫名其妙就被擠開了。

“你站旁邊看。”段律銘涼涼撇她一眼。

於是丁萱就站在旁邊看他熟練地做飯。不知為什麽,丁萱總覺得他做法的樣子都像是在一絲不茍地做手術,刀工犀利。

“你……到底覺得顏妍怎麽樣?”丁萱突然想起了顏妍。現在她和段律銘所謂的戀人關系讓全劇組都知道了,而顏妍當時冷笑了好長時間。

“沒感覺。”他專註於手裏的活兒。

“其實當時我寫她……”丁萱皺起眉,索性直說,“她總有一天會出事的。如果你感覺到她身上有妖氣,那這日子就不遠了。只是我現在還無法確定她到底哪天會出事,大綱畢竟是大綱,沒有具體到時間。雖然我沒看到,但是她應該有一個牌子,那牌子裏附著個媚妖,總有一天會害死她。”

“然後?”段律銘將砧板上的食材全部放進鍋裏,絲毫不關心,“這跟我有什麽關系?”

丁萱楞了一下。“你不要去救她麽?”這才是按套路出牌啊。

“我為什麽要去救她?你給我一個理由。”他心平氣和地問她。

丁萱頓時短路了,她無法提供一個理由。段律銘為什麽要救顏妍?因為愛情?目前看來,這壓根沒有。因為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段律銘根本不在乎。

所有食材入鍋,段律銘仔細洗手,然後繼續坐回桌邊。

“丁萱!”小常突然破門而入,然後一頓,吸吸鼻子,“好香啊——丁萱你在做什麽?”

“我……”丁萱呆了一呆,“海鮮粥。”

“哇,你真是心靈手巧啊。”小常迫不及待揭開鍋聞了一下。

“這不是我做的,是段——段律銘做的。”

小常瞅瞅若無其事沒有表情的段律銘,眼珠一轉,順手敲在丁萱胳膊上。“哎呦你就承認吧,誇你呢,還往人家身上推——段醫生怎麽可能會做飯。我待會可以來喝一碗麽?對了,走啦走啦,去給燈光師幫忙。段醫生我先跟你借下人哈。”

“嗯。”段律銘應了一聲。

丁萱就這麽被拉走了。而等她半小時後回來,廚房裏已經擠了五六個人,都捧著碗在喝粥。

丁萱:“……”

“哎呀丁大廚回來了。”劉姐吹著碗裏的熱氣。

“丁萱你手藝厲害啊,這麽會做飯。”

“有菜單麽?給我寫個,回家讓我老婆做。”

“……誰說是我做的?”丁萱狐疑,走過來揭開鍋蓋,竟然只剩個底兒了。

“段醫生啊。”劉姐暢快地說。

而後腳跟著她進來的段律銘,就跟沒聽到這話一般自然地倒咖啡。

門外,阿歡端著一碗粥小心翼翼想送去給蕭燕。見到丁若棋路過,阿歡立即叫住她。“若棋,可不可以幫幫忙。把這個披肩拿給顏姐?我想去看看蕭燕。”

雖說丁若棋不待見顏妍,但這時候她不介意跑腿。“好啊。蕭燕好些了嗎?”

“還是上吐下瀉的。”阿歡有點難過。

“讓她明天好好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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