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變了。

從陸緣家回來後，陸郁清楚的感覺到了。

“小郁，以前都是媽媽錯了，媽媽對不起你，以後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我們再也不依靠爸爸，再也不依靠男人了，好不好？”

回到他們原來的家，江心舞抱住她，淚流滿面道。

“真的嗎？”

陸郁不敢相信，那樣愛爸爸的媽媽竟然說要放棄，怎麽可能？！

同時心裏湧出一股巨大的喜悅，其實她從未見過爸爸，從出生到現在那個男人哪怕一次都沒看過她，所以她對他其實一點感情都沒有，甚至連恨都沒有，在她看來，她的世界只需要她和媽媽就好了，其他的都無所謂。

可顯然媽媽並不這麽想，她愛他，愛到不顧尊嚴，愛到奮不顧身，可就算拋棄一切，也只能得到他偶爾的寵幸，不得不說這很悲哀。

而這樣的媽媽卻說要放棄爸爸，這怎能不讓她驚訝？

“是真的，我再也不拋棄我的小郁了。”江心舞破涕為笑，保證道。

“那我還能來找陸緣哥哥玩嗎？”陸郁遲疑了一下，小聲道。

“當然可以。”江心舞楞了一下，隨即微微笑了：“小郁是不是很喜歡小緣哥哥？”

“……還好啦。”陸郁臉紅了。

“呵呵，還臉紅了，這有什麽不好意思的？以後一有時間我們就來找小緣哥哥玩好不好？”江心舞親昵的摸了摸她的頭，溫柔道。

“好！”陸郁看著宛若新生的媽媽，重重的點點頭，露出大大的笑容，她果然還是最喜歡媽媽了！

那時候的她滿心歡喜，根本沒時間去想媽媽變化這麽大的緣由。

直到後來她才知道，媽媽把她丟給陸緣家，根本就不是因為工作上的事，而是她聽說爸爸的正門妻子又懷了一胎，絕望之下獨自去找爸爸理論，結局當然不盡人意。

最後，她終於看清那個男人的真面目，心灰意冷之下決定和他一刀兩斷。

不管真相是怎樣，媽媽真的如她所說，不再執迷過去，她們搬了家，遠離了這座城市，而媽媽也重新找了份工作，沒有再重操舊業，而是到一間小公司當文員。

搬到新的家，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周圍的鄰居們見她們是單親家庭，對她們出乎意料的友善，看媽媽一個人帶小孩不容易，時不時的對她們關照一下，和以前鄰居的冷嘲熱諷完全不一樣。

而陸郁也在這種環境下，逐漸變得開朗起來，也有了許多朋友。

一切，都往著好的方向發展。

雖然不再孤單，但她還是總會想起陸緣，想起那段美好的時光，想起他帶給她的溫暖和感動，每當這時，她的嘴角總是控制不住的往上揚，嘿嘿傻笑起來，同時希望日子過得快些，等到放長假的時候，就可以去找他了。

可是她終究沒有等到那個時候。

“你…你說什麽？”陸郁如同被雷劈一般，眼睛驀然睜大，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就這樣呆呆的看著媽媽。

“我剛剛接到消息，說餘萱家發生了火災。”江心舞似乎也被嚇到了，楞楞的看著手機，癱倒了地上，六神無主。

“陸緣哥哥……陸緣哥哥怎麽樣了！？”

陸郁身體顫抖一下，臉色煞白，使勁搖晃她的身體。

“聽說一家人都被燒死了，小緣估計也……”

“怎麽會這樣……不可能！絕對不可能！”陸郁不停後退著，瘋狂搖頭，悲傷而絕望，說著就要往外跑。

“你要去哪？”江心舞連忙拉住她。

“我要去陸緣哥哥家，我要去找他，你放開我！！”陸郁使勁掙脫她的手，大喊道。

“不許去！”江心舞神情凝重，難得厲聲喝道：“你給我乖乖待在家裏，哪兒都不許去！聽到沒有？！”

“不要，我要去找陸緣哥哥！陸緣哥哥！”陸郁拼命搖頭，眼淚不要命似的往外掉。

“乖，媽媽這就去幫你把小緣帶回來，你聽話好不好？”

“真的？”陸郁懷疑。

“真的。”江心舞哄道，硬生生的擠出一個笑容：“媽媽這就去，你聽話在家等著，不要亂跑知道嗎？”

“嗯……”陸郁不安的看著她，但還是乖乖點頭。

很久很久以後，陸郁回想，如果她當時再仔細一點的話，就一定會發現媽媽表情的不對勁，可當時她腦子裏全都是陸緣，根本沒空去想其他。

如果當時阻止媽媽就好了，她不止一次這麽想，也不止一次的後悔著。

在家焦急的等了半天，陸郁終於聽到了門外傳來了動靜，她激動的想打開房門沖出去。

“你竟然會選擇住在這樣又破又小的房子裏，真是不可思議啊。”

男人低沈磁性的聲音緩緩從門外傳來。

誰？她硬生生的止住腳步，激動的心立刻冷卻，偷偷打開一條縫，看到一個外貌十分俊美的男人，斯文溫雅，儀表堂堂。

“沒辦法，我又比不上你有錢。”媽媽的聲音也傳了過來，和以往不同，語氣裏參雜了淡淡嘲諷。

……

看著門外有個陌生人，陸郁心急如焚，出去也不是，不出去也不是。

媽媽怎麽會帶個男人回來？

陸緣哥哥呢？

到底怎麽回事？

她要不要出去？

就在她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時，房門突然被打開。

她嚇了一跳，發現是媽媽，急忙跑上前去，急急問道：“媽媽，那個人是誰啊？陸緣哥哥呢？”

“他是你爸爸。”江心舞沈默了一下，才道。

“什麽？”陸郁楞，大腦一片空白。

江心舞不管她的反應，蹲下抓住她的肩膀，異常認真道：“小郁，媽媽前幾天給你買的手機還在嗎？”

“在…在我口袋裏，怎麽了？”陸郁將手機拿出來，奇怪道：“你要打電話嗎？可是還沒有辦卡……”

“沒關系，這就夠了。”江心舞沒做任何解釋，迅速拉過她，強迫把她塞入角落裏小小的衣櫃裏。

“媽媽你幹嘛！”陸郁不斷掙紮著，喊到。

“小聲點。”江心舞一把捂住她的嘴巴，表情嚴肅的可怕，“小郁你聽著，從現在開始，你躲在衣櫃裏，打開你的手機錄音，一定要錄清每一句話！”

“為什麽呀？還有爸爸……他怎麽會來？到底怎麽回事？”陸郁腦袋亂成一團，迷惑的看著她。

“別問那麽多了，照做就行了，你還想救陸緣哥哥吧？”

“他果然還活著嗎！？”陸郁激動的瞪大雙眼，興奮的問道。

“嗯？嗯……”江心舞不知為何，撇開了視線，小心告誡道：“是啊，還活著，只要你乖乖的錄音別說話，就能救他了。”

“好，我會努力的！”陸郁用力點點頭，保證道。

“乖，記住，無論發生了什麽，千萬別出來，無論發生了什麽，知道嗎？”江心舞加重語氣強調道。

“嗯嗯。”陸郁認真的點頭。

突然門口傳來敲門聲。

“你在裏面幹嘛，怎麽這麽久？”

陸郁聽出是那個男人的聲音。

江心舞迅速把衣櫃關上，回道：“我在換衣服，你難道不知道女人打扮起來總是很慢的嗎？”

‘砰’的一聲，陸郁眼前頓時一片漆黑，只有櫃門縫隙中有微光傳出，她小心翼翼的拿出手機，照著媽媽說的把錄音打開，透過縫隙小心的看著外面的動靜，默默等待著。

“有什麽好換的，反正遲早都是要脫下來不是嗎？”男人推門進來，優雅從容，從後面緩緩抱住媽媽，暧昧道。

“陸展羽，我找你來不是為了做這種事的。”江心舞一把拍開他的手，冷冷的看著他。

“是嗎？”陸展羽聳肩，毫不在乎的放開手，玩味的看著她：“那你找我幹嘛？敘舊？談情？如果是這些的話，抱歉，我以前就說過了吧，我沒有時間。”

他們在做什麽啊……

陸郁努力睜大眼，可奈何縫隙太小，什麽也看不清，只能看到兩個模糊的人影。

“我也沒時間陪你談情說愛。”江心舞面如冰霜：“今天找你來的目的只有一個，我問你，陸清宇他們一家是不是被你殺死的？”

陸展羽動作一頓，而後無辜道：“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別裝了，餘萱在出事的那一天給我打了電話，告訴我你去了他們家，而你走之後他們家便著了火，這難道只是巧合嗎？”江心舞目露悲傷，看著這個自己曾經深愛的男人，忍住聲音的顫抖，繼續道：“雖然警察咬定說是意外事故，可我一個在警察局的朋友剛好受理這個案件，他偷偷告訴我陸清宇夫婦在火災前就死了，死因是被匕首刺進心臟，這明顯是他殺！可是警察局上上下下竟被上級指示不能徹查，按火災身亡處理，你告訴我，除了你還有誰有這麽大權利，你說啊！！！”

江心舞說到最後竟是淚流滿面，泣不成聲，她從來沒想到那個曾經與她同床共枕的人竟然會殺人，還殺了自己最好的朋友，這如何讓她接受的了？

媽媽在說些什麽啊……

陸叔叔和餘阿姨是被殺死的？

陸郁縮在狹小的衣櫃裏，表情呆楞，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一切。

而殺了他們的人，是她的爸爸……？

“是我做的又怎麽樣？”陸展羽見事情敗露，幹脆也不再偽裝，神情輕松：“真想不到你能查到這個地步，沒想到你還和那個賤女人認識，這世界真是小啊。

“你為什麽要這麽做？為什麽啊！小萱家做錯了什麽，你為什麽這麽對他們！為什麽啊！”江心舞震驚的望著他，想不通為什麽他還能那麽冷靜。

“我給過‘他’機會了！”陸展羽突然嘆了口氣，悵然道：“我是那樣的愛‘他’，愛了十多年……即使‘他’和別人結婚我都原諒了‘他’，只要‘他’和我走，只要‘他’和我在一起，怎樣都無所謂，可‘他’竟然拒絕了，我都那樣卑微的求‘他’了，‘他’竟然拒絕了！既然如此，還不如殺了‘他’，沒錯，其實我早該殺了他，在他還屬於我的時候。”

“他？”江心舞難以置信的搖頭，臉色蒼白如紙：“你原來一直喜歡小萱？”

“啊？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麽？”陸展羽誇張的挑眉，不屑冷笑道：“誰會對那種女人感興趣，我說的可是清宇，這世上最迷人，最可愛的清宇。”

說到這裏，他竟一臉迷戀，“可惜他已經不在了，被那個女人害死了，被這個骯臟的世界汙染了，我早就應該殺死他的，早在大學的時候，那樣他就永遠是我的了，永遠都那麽純潔美麗。”

“你這個瘋子……瘋子……”江心舞全身劇烈顫抖著，像看神經病似的看他，不斷退後，和他拉遠距離，拼命大喊：“我一定要告你……我一定要把你殺人的事實公之於眾！”

“很可惜，你沒這個機會了。”陸展羽狀似遺憾的搖搖頭，滿臉同情的看著她，然後對著門口處淡淡的命令道：“你們都進來吧。”

霎時，好幾個黑衣壯漢蜂擁而入，團團將她包圍。

“你們是從哪進來的？你們要幹什麽？”江心舞掙紮道，心底湧上一抹恐懼。

“我原本以為你是個聰明的女人，沒想到竟然會蠢到這個地步。”陸展羽深深的嘆了口氣，挑起她的下巴，手指細細摩挲著她那張美麗的臉：“你在知道了我殺了清宇後竟然沒有直接報警，而是乖乖送上門來，你說蠢不蠢？那樣的話事情說不定還有些麻煩，嗯……讓我猜猜你這麽做的原因。”

陸展羽摸著下巴，裝模作樣的思考著，看著她那雙恐懼的水眸，忽然愉悅的笑了：“啊，我知道了，答案就是你愛我，對吧？所以才會找我來這裏，你心裏還抱著一絲僥幸，希望我不是兇手，唉……真是天真的女人啊。”

“你這個混賬！”江心舞憤怒的大喊道，老天不會放過你的！絕對不會放過你的！

“老天？”陸展羽不以為然，“如果有這種東西，我應該早就死了好幾遍了吧，好了，話就不多說了，拜拜，來生再見吧，動手。”

“是！”黑衣人們頷首，皆掏出了匕首。

“你們要幹什麽？救命……救命啊！！！”

世界被染成了紅色，陸郁呆呆的蜷縮在衣櫃裏，親眼看到媽媽被人捅了一刀又一刀，鮮紅的血濺得到處都是，墻上，地上，床上，整個房間彌漫了濃重的血腥味。

這是夢吧？這一定是夢吧？

要不然媽媽怎麽會躺在那裏一動不動，身上還出那麽多血？

神啊，可不可以讓她快點醒來……

“屍體要怎麽處理？”一個黑衣人走上前，恭謹的對陸展羽問道。

“切成塊餵狗。”

陸展羽無所謂道，漂亮的桃花眼瞇起，沒有絲毫感情的看著江心舞被刺得千瘡百孔的屍體，雲淡風輕的道：“屎一樣的女人，變成屎才是她最好的結局。”

夕陽透過窗戶照在他俊美的臉上，像是披了層血紅的外衣，如同惡魔一般。

陸郁眼睜睜的看到他們把媽媽擡了出去，熟練將血跡全都收拾幹凈，將一切都恢覆原狀。

如果不是看到手機錄音的針秒還在飛速的轉動，她真的以為一切都是一場幻覺，後來發生了什麽就不知道了，因為她暈了過去。

“你媽媽什麽時候不見的？”

“……”

“她消失前有沒有什麽奇怪的舉動？”

“……”

“她有和你說些什麽可疑的話嗎？”

“……”

陸郁木然的看著眼前的警察，沒有一點反應。

那天後，過了三天，她被破門而入的警察在衣櫃裏發現，並呈現昏死狀態，送入醫院，而她的媽媽，則被認定為失蹤狀態，目前警方正在大範圍的搜尋中。

而她從醫院醒來後，什麽也想不起來，什麽也不記得了，像個木頭人似的，不聞不問不說話，眼神空洞麻木，像失去了靈魂般。

警察無奈的看著這個沒有一點表情的女孩，深深的嘆了口氣，這都一個禮拜了，她還是沒有任何好轉的傾向，這可怎麽辦，再找不到她媽媽，就要把她送去孤兒院了……

“陸郁是吧？我記得你叫這個名字。”

見她有了點反應，警察再接再厲的道：“你要想清楚，你媽媽這麽多天把你一個人扔在家消失了，我們警方懷疑這並不是一場單純的失蹤，說不定你媽媽遇到了什麽危險，被人綁架了也說不定，我們掌握的線索很少，需要你的配合才能抓到嫌疑人。”

嫌疑人……

陸郁眼皮動了動，腦海裏頓時浮現出那個如惡魔般的身影，臉色瞬間煞白。

媽媽是被那個人……被那個男人……

我要救媽媽！我要把媽媽從那個人手中救下來，我要阻止，我要……我要……

陸郁死死捂住頭，張大眼睛，眼淚忽然大顆大顆的滑落，不住悲傷喃喃道：“媽媽……媽媽……媽媽……”痛苦而絕望。

“你怎麽了？”警察嚇了一跳，想不到她反應這麽大，擔憂道。

“媽媽…被那個人……被那個人…”

“你說什麽？”她實在聲音太小，他什麽都沒聽清。

“李隊！李隊！”一個人慌慌張張的跑了過來。

“什麽事啊，急急忙忙的。”李隊生氣道，難得要問出點線索了。

“那個……陸…陸……來了……”

“陸什麽陸！誰來了？”

“是我。”

一個俊美優雅的身影走了進來，微笑著道。

“你是陸展羽……先生？”李隊嚇了一跳，連忙擠出笑容道：“這什風把您給吹來了？請問有什麽事？”

“我是來找人的，聽說她在你們這。”

“誰啊？”李隊一頭霧水。

“啊，找到了。”陸展羽沒有回答，而是直接越過他，走向身體猛然僵硬的陸郁面前，幽深的目光直直望著她，看不出什麽情緒，微微一笑：“初次見面，你好，我是你的父親，是來接你回家的。”

陸郁楞楞的看著他，心臟驟停。

這個聲音，這個模樣，她永遠不會忘記。

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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