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山常年呼嘯的北風依舊在冷冷地吹，站在仙器的船頭，看著這茫茫的白色一片，寧天莫名地感到孤寂。

族長站在身後，試探地問：“柳姑娘她---”

“她不會回來了，我太了解馮荃了。不管怎麽說，去未央山都比跟著我要好。”寧天強迫自己不必再多愁善感，“千裏鏡！”

族長遞給他一只宛如單筒望遠鏡形狀的法寶，寧天戴在眼睛上，頓時看清楚了遠方尋瀾派的場景，數十具屍體，除了管家被紮成了蜂窩煤，別的都完好無損，就好像睡著了一樣。

寧天暗暗嘆了口氣，又把千裏鏡的視角對準山頭，駱凡馮荃和周小歡三人都還未動，又一個黑色的人影卻又印入了眼簾，站在駱凡等三人身後的高處山峰上。

寧天皺了眉，繼而臉上又出現了深深的驚懼之色，居然是莫公子！

“怎麽可能----”寧天喃喃自語，似是不可置信。

“怎麽了？”族長疑惑地問。

“莫公子來了。”寧天道，“這怎麽可能？”

“為什麽不可能？”

“他一介凡人，這裏又沒有凡間的飛機場，怎麽可能一天之內從中吳來到此處？”寧天急切地反問族長，又似乎是在問自己。

族長皺了皺眉，不能理解寧天為什麽會如此在意此事，猶豫著道：“或者，他是被飛天高手帶來的，又或者用了什麽法寶？”

“他是萬法不侵之體，任何修真高手靠近他都會變成凡人，更不可能用什麽法寶！”

族長結舌，如此說來卻是一件怪事。

寧天握緊了拳頭：“執法隊的人還在百花門？”

“是的。”

一道靈光突然在寧天腦中一閃：“不好！”

“什麽不好？”

“此人好深的算計，布得好大的棋局！”寧天驚駭道，“尋瀾派、殺手聯盟真的都完了！我們速速離開此地，韜光養晦，修真界的事情，以後別再管了！”

“是。”族長答道。

仙器調轉了方向，朝著南方，迅速地瞬移而去。

尋瀾派，山頭。

駱凡馮荃周小歡三大高手，緩緩地從山頂飛下，又走進尋瀾派的廢墟；看著這一周的屍山血海，無不渾身發抖。

淚水從馮荃的眼中溢出，滴在地上，和血跡化為一處；慢慢地走到上官洋的屍身前面，看著他到死都沒有合上的眼睛，馮荃彎下腰，用手將眼皮慢慢合攏。

“都死了？”駱凡不知道在問誰，聲音中透著森寒的顫抖，縱使他如今已經有了過人的修為，但一下子看到這麽多鮮活的生命在自己的面前喪失，終究是生命中的頭一遭。

周小歡閉著眼睛，不願在看，巨大的痛苦從她的心頭映到臉上。

馮荃親手將八名執法隊弟子的屍體，一個一個地擡到面前，擺成一排，又“砰”地一聲跪倒在地，泣不成聲。

看著馮荃的樣子，駱凡感到了天大的無助，他很想做些什麽，可偏偏什麽也做不了，體內鼓蕩的真氣就好像在嘲笑他的靈魂：天下第一又如何？

我能做點什麽？駱凡悲切地想。

夕陽西下。

通幽管被他從袖中拔出，一次性用光了全身上下的所有靈力，駱凡低喝道：“混沌靈獸！”

成千上萬的混沌靈獸被召喚了出來，圍繞著尋瀾派，圍繞著這數十具屍體，圍繞著整個山谷，站了滿滿一圈。

這是當初駱凡用通幽管召喚出的第一種靈獸，當時駱凡嫌棄它沒有戰力，直到現在他才明白，或許，它們比那些神獸聖獸，都要有用的多。

幾千個混沌靈獸中，一半拿著竹簫，一半帶著灰色的帽子。感受到主人的心意，又感受到此刻的情景，都開始了動作。

整齊的簫聲從山谷中發出，這聲音輕柔卻又富有力量，就好像一陣微風，席卷著漫山遍野的靈魂；另一半混沌靈獸開始歌唱，用馮荃和周小歡聽不懂的語言。

但駱凡作為它們的主人，心意相通，自然明白歌詞的意思：生命何曾有過方向

我們在哪裏起航

我們到何處入港

輪回是否真的讓我們遺忘

若是有天堂

又為何對世間念念不忘

黑夜帶走了曙光

卻讓我們堅強

冰冷奪去了希望

那就尋找下一個太陽

我們還在流浪

你們卻走入安詳

願在另一個世界裏

你們能

地久天長

這歌聲、這歌詞，美得讓駱凡落了淚；它似乎真的有魔力，至少在靈獸們歌唱了了之後，圍繞著尋瀾派的濃厚戾氣，徹底消散了。

幾千個混沌靈獸足足唱了十幾分鐘，一遍又一遍地重覆，直到精疲力竭；駱凡知道，原本這首安魂曲，它們每天只能唱一遍。

駱凡點了點頭，混沌靈獸們全部沖著他彎了彎腰，又沖著地上的所有屍體彎了彎腰，消失在空氣之中。

“所有人都安息了。”駱凡想了很久，安慰馮荃，“我們讓他們入土為安吧！”

馮荃卻還把頭緊緊地磕在地上，動也不動。

周小歡卻動了，在駱凡和馮荃都還沈浸在悲傷中的時候，她動了。

縱身一躍，飛上了百米的高空。月牙偷偷探出了頭，照射在周小歡的身上，陰陽魚旋轉的道袍、手中掛著長長的白須的拂塵、宛若透明的花瓶托在手裏，她就好像是觀音下凡，靜靜地看著慘淡的人間。

駱凡不解她要幹什麽，馮荃卻擡了頭，嘶啞地朝著空中的周小歡叫道：“不，小歡！”

周小歡的聲音卻響徹了山谷：“小荃，愈魂是我的天職。駱凡，我騙了你，希望你不要怪我。”

“騙我什麽？”

“當初你帶著楊柳枝來找我，我說我沒有辦法救活你師父，我騙了你，其實，我有。”周小歡長嘆一聲，“可惜了，今天你沒有帶著你師父過來。”

“不！！”馮荃又一聲淒厲地慘叫，飛身欲上。

但周小歡輕輕把手一揮，馮荃就又落在了地上；身穿愈魂人三件套、以損耗生命來支撐的周小歡，已經不是馮荃可以抗衡的了。

“她到底要幹什麽？”駱凡聽的一頭霧水，看上去要發生大事了，連忙問馮荃。

馮荃顫聲道：“愈魂人的禁咒----死神賽跑的進行曲！這是一首只要開始便無法停下的禁咒，只要魂魄還未消散，她就可以救活這裏的所有人！”

“有這種事？”駱凡瞪大了眼睛。

“代價是她自己的生命。”

駱凡徹底楞住了，再擡頭看周小歡，她已經開始了持咒，禁咒顯然已經進行：只見剛剛還只是露了個頭的月牙，此時居然已經懸掛在了頭頂的中央，而且已經從月牙變成了滿月；周小歡背後的陰陽魚在急速地飛旋，月亮上面好似掛了一個瀑布，水流從月亮上飛速流下，卻正好落在了周小歡手中的玉瓶裏；周小歡將玉瓶傾斜，那水又緩緩流淌，再由手中拂塵撥弄，化作一粒粒水珠，落在了地上。

奇跡出現了，只見地面上所有的屍體，從僵硬又變得彈潤，心跳神傳入了駱凡和馮荃的耳朵裏，緊接著是呼吸，再接著，殺手聯盟、執法隊和尋瀾派的所有人都先後睜開了眼睛，站起身來，擡頭看著空中的周小歡。

周小歡還在持續她的禁咒，臉色卻越來越紅，最後顯得發紫---

馮荃淚流滿面，帶頭跪了下來，朝著周小歡遙拜；駱凡也跪了下來；然後是上官洋，執法隊弟子；再然後，是風夕、孫珺、殺手聯盟和尋瀾派。

這一刻，沒有人再分善惡和派別，因為在愈魂人的天職裏，救人本就是第一目的，無論善惡。

終於，周小歡撥弄玩最後一顆水滴，除了管家身體遭受了無可挽回的傷害，其他的所有人，連同尋瀾派百餘名人口，全部起死回生；周小歡卻好像變成了一個空殼，從雲頭栽落，巧巧地落在了馮荃的手中。

沒有再說一句話，她已經死了。

所有人站起身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局面又僵了起來。

執法隊這邊有上官洋等八名弟子，再加上馮荃和駱凡兩名天級高手；但尋瀾派和殺手聯盟卻也有著將近五十名大成高手。

理論上，執法隊的贏面還是要大很多，因為到了駱凡和馮荃這個級別，數量已經不存在什麽優勢了。

孫珺一臉戒備，咬了咬牙，沖著馮荃和駱凡行了個禮：“說起來，執法隊毀了乾坤壺，你們的目的也達到了。今日之事如何處置，是戰是和，還請兩位劃個道來！”

駱凡看著馮荃。

馮荃抱著周小歡的屍體，背對著眾人，冷冷地道：“愈魂人以命相救，若是我們再做爭鬥，未免辜負了小歡姐的在天之靈。今日就到此為止，各自回去吧！”

風夕抱拳道：“就依馮總領說的辦！下次再見，你死我活，但今日，我們都收手，算是慰藉祭奠剛剛喪生的愈魂人。殺手聯盟聽令，從今往後，若遇愈魂傳人，誰要是妄圖毒害，我聯盟拼盡全力，絕不放過！”

馮荃似乎沒聽到，淡淡地道：“上官洋，你帶著弟子們，去未央山面壁思過！駱凡，跟我走！”

說完，抱著周小歡，朝東飛去。

駱凡微微朝著上官洋使了個眼色，上官洋會意，帶著七名執法弟子，朝南飛去。

駱凡留在最後就是為了壓陣，怕尋瀾派和殺手聯盟有什麽動作；直到上官洋他們看不見人影，這才飛身而起，去追馮荃。

不一會兒便追上了，馮荃面無表情，直往東南而飛。

駱凡問：“去哪兒？”

“你心裏清楚。”

駱凡皺眉：“或許，事情不像你想的那樣。”

“哪樣？”馮荃驀然停下，轉頭沖著他冰冷地問道，“是他讓你來的，也是他讓小歡姐來的！他為什麽要讓小歡姐來？就是因為他知道會發生什麽事情！他讓小歡來，就是讓她來救人，換句話說，他就是讓小歡來死！”

駱凡沒了話。

“這就是他的計劃！”馮荃冷笑，“用小歡的死去換一個乾坤壺，這就是他洋洋得意的計劃！可笑，真不知道是誰當初故意把乾坤壺送給尋瀾派的！”

駱凡紅了臉：“不管他的事，是我的錯。”

“笑話，駱凡你捫心自問，你仔細想想，他從頭到尾哪件事不知道，你不要把責任都攬到自己身上，這跟你沒關系；他明知道孫珺去了墨池聖地，因為這一切都是他從頭到尾策劃的，乾坤壺是他的失誤，為了補償這個計劃外的失誤，他故意用小歡的一條命去摧毀乾坤壺！”

駱凡沈默。

“他憑什麽，他有什麽權利來決定小歡的生死，憑什麽？”馮荃又問，“小歡姐死的時候他在哪？上官洋拼命的時候他在哪？現在他又在哪？”

“我在這兒！”

底下一個聲音打斷了馮荃。

馮荃和駱凡一齊往下看去。

只見他們腳下的山谷裏，莫墨正批了一件大棉襖蹲坐在地上，擡著頭，目光灼灼地看著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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