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都沒有人說話, 倪婧兒的小助理扶著額頭, 不忍直視。

倪婧兒燦爛的一笑, 炫耀道：“我金主對我很好的，他給了我好多的資源, 從廣告到電視劇，綜藝節目到大牌電影。”

楚翊非多看了倪婧兒一眼，按理說，作為一個圈內人，走捷徑並不是什麽光鮮的事情, 倪婧兒不以為恥, 反以為榮。

倪婧兒笑容燦爛，竟沾沾自喜起來：“我都跟了他四年了, 他還沒一腳踹了我……”

倪婧兒的小助理聽不下去了：“你快住嘴！你再說, 我要把這句話錄音發給他了！”

杜玲瓏給楚翊非使了個眼色, 示意他看手機。楚翊非茫然的拿起手機看了一眼, 發現杜玲瓏給他發了條信息。

杜玲瓏：以後離倪婧兒遠一點, 感覺她有點不正常。

楚翊非沒有回覆, 收起了手機，認認真真的端詳了倪婧兒好一會兒, 直看得倪婧兒渾身不自在：“怎麽了？我擦幹凈嘴巴嗎？”

楚翊非搖了搖頭：“沒有。”

倪婧兒長得好看, 性格看起來也開朗大方，除了愛炫耀自己的金主外，似乎沒有什麽毛病。楚翊非轉瞬就將這件事拋在了腦後。

短暫的午休時間很快就過去了，蘇雲岸穿著臃腫的軍大衣, 和副導演一起到了片場。

下午的拍攝很順利，準時停機。劇組的所有人都很開心，高高興興的收拾東西下班，楚翊非看著也要離開的蘇雲岸，深吸一口氣，叫住了他。

“蘇導，我們聊聊可以嗎。”楚翊非心裏略微有些忐忑。

蘇雲岸回頭，疑惑的看著楚翊非：“要找個安靜的地方嗎？”

楚翊非求之不得，立刻點頭。

擡起手腕看了看表，蘇雲岸提議道：“去我房間裏可以嗎？”

楚翊非沒有拒絕，二人結伴向酒店走去，他們都不是多話的人，一路上都十分的安靜，宛若兩個並行的陌生人。

劇組的主創人員都住同一層，蘇雲岸住在走廊最裏面的房間。

“你有什麽事想和我說？”進了房間後，蘇雲岸電熱水壺燒著水，問道。

楚翊非一路上都在腦海中思考著怎麽和蘇雲岸交流，最後選擇了最直白的一種方法：“蘇導，我不太適應你的導戲方式，我想要自己揣摩角色。”

蘇雲岸沈默了一會兒，熱水壺很快就燒開了，發出咕嘟咕嘟的聲音，成為了此刻房間中唯一的聲音。

用一次性紙杯給楚翊非倒了一杯開水，蘇雲岸用自帶的杯子泡了一杯茶，茶香很快地開始在空氣中蔓延，綠色的茶葉在杯子中沈沈浮浮的舒展著身姿。

楚翊非很沈得住氣，看著蘇雲岸沈默的樣子，沒有開口。

良久之後，還是蘇雲岸打破了沈默：“《麻雀小子》是一部喜劇片。”

楚翊非當然知道《麻雀小子》是一部喜劇片，他不解的看著蘇雲岸：“這和我不能自己揣摩角色有什麽關系嗎？”

吹了吹杯口漂浮的茶葉，蘇雲岸發出嘆息一般的聲音：“喜劇片和正劇的表演方式不太一樣，習慣了正劇表演方式的演員，不一定能夠自行摸索出表演喜劇的方法。”

任何地方都有鄙視鏈，娛樂圈當然也有，人盡皆知的比如電影演員地位比電視劇演員高一截，而電視劇演員都比唱跳偶像的地位高一截。

電影中，有內涵有深度的文藝片地位最高，其次是普通的文藝商業片，然後是爆米花的無腦爽片，在地位的最底層，才是喜劇。

喜劇演員似乎天生就比別人更不容易獲得認同，在觀眾甚至同行的心中，喜劇演員只需要浮誇的裝傻就可以了，不需要任何演技。

“演喜劇很難。”蘇雲岸不笑的時候，表情總是帶著一股淡淡的倦怠，和他同齡的孔導都記得定期去染發，他卻懶得打理，黑白相間的頭發讓他比孔導似乎都大了好些，事實上是孔玉城的年齡比他還大。

楚翊非對圈內的事情還是不怎麽了解，他只是埋頭演戲，從不關註這些，也不知道圈內壁壘分明的鄙視鏈和圈子。

“我知道演好一部喜劇很難，比一般的正劇更難……”楚翊非斟酌著開口，“可是我想試試，自己努力去創造一個角色。”

蘇雲岸喝了一口茶，將杯子放在了手邊的茶幾身上，發出輕輕的一聲碰撞聲：“演戲需要天賦，演喜劇也需要天賦，擁有喜劇天賦的人比擁有演戲天賦的人少非常多，我不一定每次都能找到和是的角色，所以只能讓他們模仿我的表演方式。”

楚翊非坐姿端正，默默的聽著。

“你演戲很好，很天才，可是你演喜劇不一定能行。”蘇雲岸露出一個笑容，明明是個胡子拉碴的中老年人，卻在笑起來的時候無端帶著股天真，“我當導演這麽多年，還沒見過一個比我更優秀的喜劇演員。”

這話說得口氣有點大，但卻無法反駁。

在蘇雲岸之前，所有的喜劇都是表情肢體誇張的浮誇演技，在他之後，也大多是沒有任何內涵的強行撓人咯吱窩的爛片，只有蘇雲岸，別具一格，他的表演不浮誇，反而很正經，卻偏偏能夠引人發笑。

蘇雲岸的電影帶有強烈的個人風格，他風格灑脫不羈，嬉笑怒罵的外表下，包裹著悲天憫人的情懷，能夠將平凡人的經歷拍的不平凡，讓普通人也能夠在塵埃中開出一朵花來。

有人曾經評論過蘇雲岸，他的電影，是送給所有普通人的一份禮物，一個瑰麗浪漫的美夢。

楚翊非也不認為自己能夠和蘇雲岸相提並論，所以他只是淡淡的笑了笑：“電影沒有一個標準答案，蘇雲岸不是標準答案，其他任何人都不是，我想試試能不能寫出自己的答案。”

蘇雲岸沈吟了好一會兒，才開口說道：“如果你非要自己試試的話，我可以讓你試試，但是效果不好的話，你就必須按照我的方法來。”

楚翊非眼前一亮：“可以！”

蘇雲岸略微帶著笑的搖了搖頭，略微有些懷念，說道：“你很好，很有演戲的天分，如果你演不好喜劇也沒關系，只要你能好好的專精一種類型，也會名留影史。”

喜劇演的好才是喜劇，演不好就是尬劇了，蘇雲岸不太相信身為正劇演員的楚翊非能夠演好喜劇，但他願意給楚翊非一個機會。

蘇雲岸對所有努力爭取的人都很有好感，他以前也是一無所有爬上來的。想當年，他比楚翊非更厚臉皮，沒有機會也創造出機會，才走到今天。

如今的蘇雲岸不需要爭取什麽了，只是有別的演員嘗試跟他爭取什麽，只要對方的實力足夠了，蘇雲岸也會願意給對方一個機會——就像當年的他一樣。

聽出了蘇雲岸話語中隱約帶著的鼓勵，楚翊非頗有些興奮：“謝謝蘇導。”

你離開蘇雲岸房間的時候，楚翊非的腳步都輕盈了許多的，蘇雲岸看著楚翊非幾乎飄起來的背影，忍不住笑了一笑：“年輕人啊……”

之後的幾天，拍攝狀態再沒有第一天那麽順利，楚翊非知道演喜劇難，他沒想到那麽難。

他本來就是比較內斂的性格，以往演的角色，性格沒有太外放的，毛虎的性格雖然和楚翊非隱約有些共通之處，外在表現上卻截然不同。

毛虎內心敏感自卑，外在表現強大自信，甚至會帶著些自大。蘇雲岸能夠把握住自卑和自大之間的分寸，栩栩如生的表演出來，楚翊非沒有那種精湛的演技。

很多片段演出來，甚至會很尷尬。

為了不拖累劇組的進度，楚翊非私下裏更加努力了，他向蘇雲岸請教了很多的表演技巧和方法，不停的磨練自己，就這麽過了幾天，演出來的效果當真變好了許多。

蘇雲岸也承認了他的努力，表示以後不會再幹涉他的表演。楚翊非無疑收到了鼓舞，更加努力了，和徐顧言視頻電話的時候，口中也不離電影和蘇雲岸。

徐顧言酸溜溜的提了好幾次建議，都被某些方面格外遲鈍的楚翊非一略而過。

就這麽過了幾天，劇組中的人都開始磨合好，拍攝進度也一天比一天順利。這一天拍完戲，楚翊非剛卸妝完，出門的時候發現人已經走得差不多了。

往常這個時候，劇組還會剩很多人，許多人都會一起去吃個宵夜什麽的。楚翊非不明所以：“怎麽沒人了？”

杜玲瓏遞給楚翊非一條紅色的圍巾，翻了個白眼：“你不知道嗎？”

“知道什麽？”楚翊非隨意的將圍巾繞在脖子上，反問。

“今天是平安夜啊。”杜玲瓏也系著一條花裏胡哨的綠色圍巾，她仔仔細細的整理出一個顯臉小的花式，“有女朋友的都出去約會了，只有我這種單身狗，無論什麽節日都穩如泰山。”

平安夜？楚翊非這次發現，已經是平安夜了。

楚翊非對節假日一向沒有什麽過於特殊的執念，聽過就過了，和杜玲瓏說著話並排走出片場：“只不過是一個節日而已……”

話還沒說完，楚翊非看著外面的人楞住了。

徐顧言戴著一條和他顏色一樣的紅圍巾，站在燈火闌珊的夜色深處，笑瞇瞇的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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