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鴻才到底也沒忘了自己是來試鏡的，看過稀奇，回到正事上：“你為什麽這麽設計這一段劇情？”

楚翊非將自己的分析如實說出來：“鮫人剛踏入人類社會，對情感和社會關系都一竅不通，他的學習過程可以類比為一個嬰兒長大成人的過程，雖然這個過程比普通人類的成長加速了無數倍。鮫人被村民引導著從嬰兒狀態成長到了少年狀態，就戛然而止，他的性格特質永遠停留在了少年時期。

根據鮫人的表現，我分析他是抑郁性格，這種性格內向且多情，對外部環境敏感，擁有非常高的共情能力，但情緒不容易外露，即使是生氣也不會爆發，只會自我消化。

靦腆內向的少年突逢大變，他還不明白背叛的更深層含義，最明顯的感受只會是悲傷和難過。”

楚翊非的表情冷淡，聲音也清清冷冷的，說到自己的專業問題上一點也不吝嗇口齒，盡可能將覆雜化的表述用簡單的語句表達。

孔鴻才試鏡過的演員多了去了，大多數演員的人物分析都是從人物本身的經歷和行為習慣入手，塑造人物性格和細節，而楚翊非這種先確定性格再倒推行為的方法倒還是第一次見：“你這種分析方法有個很大的弊端，現實中的心理學是有一定的邏輯性的，而藝術源於生活又高於生活，電影中的人物性格會比現實生活中更加極端和誇張，你用學院派的心理分析方法很大程度上是沒辦法形成一條完整的邏輯線的。”

楚翊非搖了搖頭，認真的解釋道：“藝術流派中的人物心理會進行一定的藝術加工，但最基本的人物行事邏輯是不會變的，如果你的人物沒辦法進行心理分析，只能說明你的人物立不住，按照你們的說法就是，人設崩了。”

最後，楚翊非用老師的口頭禪做了總結：“人類的心理都是共通的，要是無法分析，只能說你還沒挖掘出他更深層次的內心。”

孔鴻才真的笑了起來，他興致勃勃的看著楚翊非，想了幾秒，笑瞇瞇的說道：“行，你們的試鏡結束了，回家等消息吧，我會盡快把結果發給你們的經紀人。”

沒有追問，楚翊非點點頭，禮貌的告辭，走到門口的時候，他和同樣要開門的霍先四目相對。

霍先瞇了瞇眼睛，背對著其他人，惡意滿滿的沖楚翊非露出個嘲諷的笑，高高在上的打量著楚翊非，用鼻孔懟人，無聲的用唇語說話：“這個角色是我的。.”

楚翊非靜靜的看了霍先幾秒，視若無睹的開門而去，只留給霍先一個背影。

霍先咬牙切齒的看著他的背影，只覺得這個人背影都在嘲諷自己，恨不能一腳踹上去。

目送楚翊非和霍先離開後，副導演立刻湊到孔鴻才的身邊，試探的問道：“孔導，你覺得這兩個人怎麽樣？”

“你覺得呢？”孔鴻才反問。

副導演組織了一下語言，斟酌著說道：“楚翊非的臉好看，應該能吸引很多女性觀眾，他剛才表演的時候，我都忍不住心疼，不過……他沒有任何表演經驗，表演痕跡太重，在鏡頭裏會很明顯，而霍先經驗豐富，又有粉絲基礎，他演的也還不錯。”

表演痕跡太重，在現場看的時候這個問題可能不太明顯，一旦搬上大銀幕，高清再加上放大，任何細微末節都無處遁形，那點表演痕跡非常容易變成尬演——令人感到尷尬的演技。

孔鴻才沈吟一會兒，拿起手邊的兩份簡歷，再一次看了起來。

另一個試鏡人插話道：“那個楚翊非現在名聲不太好，到時候對我們電影可能會有負面影響。”

制作人笑了笑：“沒有人會拒絕一部好電影，只要電影本身質量過硬，參演演員的小瑕疵影響不了整部影片。”

制片人都這麽說了，其他人對視一眼，沒再說話。

副導演心裏咯噔一聲，霍先找上門的時候，他看霍先確實是個不錯的人選，演技不太差又有一定粉絲基礎，就收下了霍先的東西，本以為這次男主角定成霍先是十拿九穩的事情，沒想到冒出了個楚翊非。

制作人都在幫楚翊非說話，看來楚翊非背後也有人了。副導演面上不動聲色，只將目光轉向孔鴻才。

孔鴻才已經看完了手中的兩份資料，還趁他們爭論的時候又打開了楚翊非和霍先的試鏡記錄，面色凝重的看著鏡頭裏的兩個‘鮫人 ’。

反反覆覆的看了好幾遍，孔鴻才拿起了楚翊非的資料：“霍先確實有經驗，也有粉絲基礎。但是他以前是演電視劇的，電視劇和電影的演法完全不一樣，電視劇的表演手法更誇張，而電影的表演需要更加細膩。”

聽著孔鴻才的話，所有人也看向了試鏡記錄，確實如他所說，霍先確實表現出了鮫人的絕望和恐懼，但仔細品味一下，鏡頭裏的‘鮫人’表情過於浮誇，肢體動作過多，放在大銀幕上確實會顯得突兀。

“楚翊非雖然沒有表演經驗，但他有點小聰明，會取巧，他面部表情太僵硬，就盡可能的使用了側臉，再加上他得天獨厚的眼睛，這個小缺點就被掩蓋了。”孔鴻才點了點鏡頭中楚翊非的臉，強調道，“而且他長得好看，要讓觀眾入戲，就要讓他們心疼鮫人，楚翊非有這張臉，哪怕他的表演並不是最好的，也足夠引起觀眾的情緒波動。”

在這個世界上，人類的天性就是愛美，看到一個美人被迫害，這個美人還是一個單純天真、執著深情的大美人，哪怕美人演技不太好，人設和顏值都足夠掩蓋這點微不足道的缺點了。

聽到孔鴻才這麽說，眾人對他的決定也心裏有數了，制作人滿意的笑了。

副導演臉色有些難看：“可是霍先投資了……”

制作人聽到這話，忍不住笑了起來，他笑瞇瞇的故作神秘：“你以為原定押後的《鮫人》為什麽提前開機？”還不是因為最近關系戶太多，韓總裁幹脆專門拋一個劇出來，把這些關系戶都塞進去，免得禍害其他好劇本。

孔鴻才扔下手中的資料，也笑著說道：“既然他們兩個都帶資進組，在有選擇的情況下，我肯定還是以電影質量為先。比起霍先，楚翊非更適合這個角色，不就是沒演技嗎，調|教一下就是了。”

這話一出，基本也就塵埃落定了。

楚翊非試鏡之後就忘了這件事，他只以為陳凜是讓他去見識一下世面，這次只是來陪跑而已。沒想到沒過兩天，他就接到了陳凜的電話，告知進組時間。

這就算是通過了？楚翊非詫異的睜大眼睛，反應過來，心底湧出驚喜，忍不住笑了起來，他這算是正式開始了娛樂圈的征途嗎？

楚翊非心裏開始打起了小算盤：一年兩部電影，兩年紅透半邊天，三年得影帝，五年走出國際，成為國際大影帝——一定要超過國際歌神的那種影帝。

對娛樂圈還半知半解的楚翊非根本忘記了，萬一沒有電影拍怎麽辦，紅不起來怎麽辦。

同一時間，比起驚喜萬分的楚翊非，霍先更是又驚又怒，臉上的表情扭曲成一團，他本以為男主角的角色基本確定了自己的了，沒想到一個沒看住，煮熟的鴨子都撲騰撲騰飛走了！

霍先以前一直混跡於電視圈，混了個臉熟，可他已經快要三十歲了，還只是個不上不下的三流明星，電視圈又都是些小新人，個頂個的新鮮水靈，他再不想法子轉型，恐怕只能含恨過氣了。

電影圈對年齡的限制不那麽大，他本想著轉到電影圈，賣個老戲骨的人設，說不定還能煥發事業的又一春。他四處奔走，耗盡關系拿下了這個電影，打算用《鮫人》來踏出轉型的第一步，可沒想到……他想方設法弄來的機會，居然被一個才入行沒幾天的新人給截胡了，這怎麽能不讓他氣恨交加。

“怎麽回事？”霍先心中怒氣壓都壓不下去，越想越氣，一腳踹開玻璃茶幾，茶幾的一角玻璃碎了一地。

助理朱成習以為常的躲開飛濺的玻璃碴，熟練拿出掃把打掃地面的玻璃：“我去打聽過了，這個人確實是個新人，從《歌唱少年》選秀出道的，《歌唱少年》的冠軍和亞軍都是內定，原本季軍也是內定，但是他人氣確實挺好，硬生生截胡了。”

朱成說著，將掃把放回去，繼續說道：“不過《歌唱少年》這種老牌電視節目也沒幾個人看了，別說他季軍，就算冠軍也沒幾個粉絲。倒是他後來在節目上說徐顧言壞話，在網上被轟轟烈烈的罵了一個多月，現在都還在罵。”

“說徐顧言壞話？”霍先冷笑一聲，他能不知道這些新人的心思嗎，還不是為了博出位，“我出道的時候，徐顧言已經火了，這種前輩他都敢拉來墊腳，膽子真是勾搭。你查了他背後金主是誰嗎？”

“……沒查出來。”

霍先恨恨咬牙，一腳揣在朱成的大腿上，將朱成踹了個趔趄，“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不可能，他肯定有金主，這部戲本來就是用來塞關系戶的，他不可能沒關系就進去了，你再查！”

朱成狼狽的站穩，低聲應是。

他的腿不自覺的抽搐了一下，承受了霍先成年男人毫不留力的一腳，他的大腿恐怕已經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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