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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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倫敦燈塔一日游,單徙在回程航班上累得睡著了。

她半夢半醒之際,好似看見旁邊的人豎著畫板在塗抹,純白紙上的那個臉型輪廓,是她從未見過的人。

太困了,睡意很快又將她淹沒。

雲端悠悠,星雲變幻。

單徙再次迷迷糊糊睜眼時,正對上他那雙桃花眼。

她幾乎又是被他嚇醒的。

拍著胸口嗔怪:“張梓游,你幹嘛老愛在我睡著時盯著我看?會嚇到人的……”

他伸出食指,輕輕刮了下她鼻梁。

“我想看,就看。”

“哦。”

相處也已有一段時間,單徙大概摸得清這人的外顯性情。

通常在這種時候,不要追根問底比較好,反正他就是不會跟你說實話,反倒還有可能一本正經地把你耍得不知南北,思路完全跟著他跑。

單徙跳過這個話題,腦袋往他那邊探,“你剛剛是不是在畫畫呀?我好像看見你豎起了畫板。”

“睡傻了?”他敲她腦門,讓她縮回脖子。

“是嘛?那看來是我做夢夢見了……”單徙嘻嘻笑,搖了搖頭。

覺得脊背有點酸,她直起身,伸了個懶腰,模樣慵懶又迷糊。

看著她,張梓游突然興起,雙手捧住她的臉,重重吻了一下她的唇。

“小純情,你真可愛。”

他放開她,繃不住唇角的笑。

“你可愛,你最可愛!”單徙佯怒,摸了摸自己的嘴唇,被他弄得有點疼。

“沒那麽快落地,”他遞給她一瓶擰開了瓶蓋的礦泉水,“你可以再睡。”

她喝水的時候,他輕輕捏著她的手掌,捏完手掌再捏手指,一直蔓延到指尖。

單徙:“……”

放下水瓶,她反抓住他的手,“張梓游,你對人體中的雙手到底有什麽情結?”

雖然是應此時此景脫出而問出來的話,但其實單徙一早就挺好奇的了。

因為他實在是……太喜歡研究手部了吧……

特意要教她洗手、動不動就拿著她的手看她手心、牽著捏著扣著握著……

他微挑長眉,說:“因為相較於你全身,你的手是最好看的。”

“……”單徙簡直……

翻十個白眼都不足以表達她的無語。

“好吧你贏了,我走,我的手留給你,不用感謝我。”

他笑著把她的腦袋摁在胸口處,聲音裏笑意明顯:“小孩子脾氣。”

睡了兩個多小時,單徙當然不可能再睡下去。

奇怪的是,怎麽感覺比來時用了更長時間了,到現在……還沒有廣播提示。

“張梓游,是我的手機時間不對勁嗎?”

“沒有,是因為你傻。”

“什麽呀,”她從他懷裏擡起腦袋,小力捶了一下他肩膀,“難道你沒感覺這飛行時間太長了呀?”

“飛去紐約的,有什麽長?”

“什麽?!”單徙瞪大雙眼,看著他的下巴,“不、不是回家的嗎?”

“很好,真乖。”他擡手輕撫她的臉頰。

“……”他跟她到底在不在同一個交流頻道?

“什麽真乖呀?我是問———”

“你啊,你真乖。”

他滿心溫柔,低首覆上她的唇,糾纏她的舌,不由分說,動情熱烈。

末了還習慣性地咬了她一下,與她額頭相抵。

“我的小純情,已經把我家認定為她的家了。你說,她乖不乖?”

這氣息暧昧又溫熱,一吻下來,單徙有點暈頭轉向,周圍還有其他乘客……

“你、你別……”完了,連聲音都帶著嬌滴滴的喘氣。

她燒紅了臉,一手抓著他的衣襟,平覆呼吸,相當幽怨地瞪了他一眼。

“你別轉移我的註意力,說,怎麽突然地又要飛去紐約啦?”

張梓游覺得好笑,“所以說你傻,登機時一點也沒註意到嗎?”

“……”單徙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自己的短發,“我那時……真的太困了嘛。”

“好了,別為自己的傻尋找借口了。笨蛋。”

他笑著,唇角弧度特別好看,眉眼放松。

可是,是她的錯覺嗎?

為什麽感覺他的目光穿過她,看向了更遙遠的地方。

為什麽那雙漂亮的眼睛裏倒映出來的人,不像是她。

“發什麽呆?”他伸手在她面前揮了揮。

“啊?什麽?你說什麽了?”單徙回過神時,不清楚自己剛剛有沒有聽漏他的話。

“我什麽都沒說,在欣賞你發呆。”

“……”

身體往後靠,張梓游轉頭看向機艙外,“前天不是跟你說了一下學院嗎?現在帶你去看看。”

單徙當然記得上回他說的,他是在那個服裝設計學院認識的杜明疏。

“對了,你大學時念的是服裝設計嗎?”不然幹嘛跑去服裝設計學院,還是遠在美國紐約的。

“不是,”他轉過頭看著她笑,“你又忘了,我學的專業是開挖掘機。”

“……”

誰來告訴她,怎麽才能跟這人好好地、正常地、像跟普通人那樣順暢交流……

一手支在扶手上,張梓游側轉上半身對著她,用指背蹭著自己的眉骨,循循善誘道:“說句好話來取悅我,或許我就告訴你了。”

“……”

她不說話,無語地望著他。

張梓游以手托腮,另一只手伸過去,流連在她耳背的敏感地帶,輕輕捏她耳垂,一下一下。

眼尾不自覺地上揚,他咬著唇角笑,“讓我愉悅,嗯?”

妖精是不?

單徙一向就無法抵擋他這種帶著□□意味的引。誘。

每次到最後都是乖乖地順著他的要求。

比如現在,她鬼使神差問出一句:“我要怎麽做,你才會愉悅?”

“我想想先。”他托著腮,若有所思。

單徙也側轉身看著他,雙眼一眨不眨。

好一會兒,他說:“你笑一笑。”

“什麽?”

“我說,你笑一笑給我看,我可能會愉快一點。”

這麽簡單?不像他一貫……的風格。

不過他神情認真,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

單徙齜著牙齒,露出一個僵硬刻意的笑容。

“換一種。”張梓游無比嫌棄。

她抿著唇,微微笑。

“再換。”

她比起剪刀手,清澈的雙眼彎如月牙,單個酒窩明顯。

張梓游也笑了,很愜意的笑。

“很好看。”

“……”就他事多……

“你愉悅啦,那你快告訴我!”單徙搖著他手臂。

“我呢,”他別開臉,恢覆平常語調,“年輕時愛玩服裝設計,每年至少跑一圈紐約倫敦巴黎這些所謂的時尚之都,玩得還挺起勁。”

“哦……”單徙把身子側向他那邊,“可是你……”

她條件反射地想說:可是你現在不是正值年輕麽?

但是稍一回想,以前他說過,年輕與否跟年齡無關。

於是單徙回到最初的問題,一臉肯定地說:“那你大學念的專業一定是服裝設計!”

“天真的笨蛋。”他沒看她,卻輕聲“嘖”了幾下,嫌棄之情難以掩飾。

“我……”單徙極其不服氣,“我又哪裏笨啦?”

他沒有立刻接話,沈默了好一會兒。

機艙頂上發出細微的氣流聲。

間或有其他乘客輕聲交流。

星空之上是縹緲的星雲。

最近這些日子,他的聲音裏似乎越來越頻繁地下雪,毫無征兆地就開始下。

就像現在——

“一直挺喜歡學院的創作與育人氛圍,我曾經很想到那間學院去學習。”

“那後來呢?難道你沒去啊?”單徙湊過去,看著他的側臉問。

“都說了是‘年輕時候’,我討厭的那種時候,”他從喉間哼出一聲淺淡的笑,說話的聲音很輕很輕,“太年輕了,沒有選擇權。”

不是“沒有太多”,也不是“基本沒有”,是“沒有”。

最輕的聲音裏,下著最大的雪。

太年輕了,容易失去。

太年輕了,任人掠奪。

太年輕了,我弱,你懂嗎?

倫敦飛紐約,遠比奧斯陸飛倫敦用時長。

後來單徙還是沒堅持住,又安安靜靜地睡了過去。

幫她蓋上毛毯,張梓游盯著她的側臉看了幾分鐘,然後開始處理手機上的各路信息。

昨夜未眠,今日暈船。他的眼眶下已經有了一小圈烏青,但還是不困,因為即將要到設計學院,在時隔九年後。

在張梓游眼中,紐約才是當今的設計之都,倫敦只是積澱深厚而已。

剛回中國念本科的頭一年,他還經常跑去上海看時裝周,後來越發覺得無力了,又趕著要結束本科學業,便沒再去過。

直到現在,都沒再踏進過秀場,也很少再碰時裝雜志。

我承認,世間事再如何變幻,刻意弄人的,始終是自己。

可是對於外顯的‘命運’,我找不到原諒的理由。

單徙覺得,撿到她這塊寶呀,真是某人前世燒了高香得來的回報。

主要是,你看吧,她不挑食,特好養;不會水土不服,不用他操心;沒什麽煩心事,還特好哄;最重要的是,這隨時隨地、想睡就能睡著的體質,真的不是一般人能擁有的吧……

當然,她也只是敢這麽想想而已。

理直氣壯說出來?還是算了吧,估計會被他嘲笑到下輩子。

醒來時,旁邊的人正雙手拿著手機,按著手機鍵盤在回覆信息之類的。

但是他很及時地給她遞來礦泉水,依舊看著手機說:“忍一下,別再睡了,快落地了。”

“哦……”單徙接過水,喝了幾口,發現手機上的北歐日期已經顯示為八月二十五。

從機場到服裝設計學院,他一如先前在海灘那邊那樣沈默。

他好像很喜歡自己開車,反正單徙每次跟他出來,他都是親自駕駛。

即使是別人的車,也一定要把司機趕下來,然後自己坐在駕駛位上。

以至於讓她誤以為開車是一件很享受的事情……

坐在後排的司機估計快憋屈死了……

下了車之後,單徙背著背包,他牽著她的手,一起在學院小道裏慢悠悠地散步。

他給她講這裏的一些趣事典故,講他怎樣跟杜明疏認識的,講他自己喜歡的設計系列……興起之際,會突然由中文變為英文,並且自己還絲毫沒察覺。

單徙扯他衣袖,“我、我聽不懂……”

他也沒嘲笑她,而是好耐心地換回中文跟她講。

秋風習習,拂過人面。

罕見的話多,他今日說的話加起來,大概比兩人認識以來說的還多。

單徙感覺手心癢癢的,是他的食指在輕輕撓。

他說渴了,要去買果醋。

去了校內幾間飲品店,都沒找到他習慣喝的那種。

期間不小心嘗了一口微甜的東西,他蹙眉低聲抱怨。

他牽著她的手慢慢晃,邊找下一間飲品店,邊把自己做果醋的方法告訴她,並順帶嘲笑了市面上的其他‘偽制品’。

他今天心情意外地好,單徙有一種錯覺,仿佛自己在他面前終於不再是小孩子了。

最後他向服務員要了香醋和檸檬汁,直接兌在一起。

兩人找了張長石凳,坐在校園一隅。

約莫是很久沒有步行這麽久了,他舒展著長腿,說天氣有點熱。

單徙放下手裏的果汁,把他豎著的大衣領弄平。

不對,為什麽不直接給他脫了?

這麽想著,她就大膽地拽著他衣襟,“你擡一下手,讓你的小天使幫你做件事。”

“……”他懶散地擡起手,唇邊漾著笑意。

“你穿了白襯衣呀。”

“怎麽,我不能穿?”

單徙笑嘻嘻地說“可以”,把他的外套放在石凳另一邊。

她喝著果汁,他啜著果醋。

陽光知人意,懶洋洋的,明媚而不刺眼。

單徙側頭去瞧他,他喝得很專心。

修長而白皙的手指,扶著吸管。

秀挺的鼻梁上,滲出細細的汗珠。

紅色的唇在冰果醋的刺激下,變得更紅。

額前垂下的黑色碎發,半遮住他的眉眼。

純白襯衫毫不違和,模樣好看得厲害。

今日他像個少年,坐在時光隧道裏,陪她重回學生時代,跟她分享零零碎碎的偏執。

可是mydjevel,我一直數著自己的心跳在追尋,依然找不到你呼吸的節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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