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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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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 蕭明鈺此回如此簡單的便應下此事,最大的原因便是他心裏實在是想極了鄭娥, 再也不想再北疆苦熬下去了——正所謂“由儉入奢易, 由奢入儉難”,世間之理皆是如此。

以前沒和鄭娥成婚的時候,作為一個大齡光棍, 蕭明鈺還覺得自己挺正直的,一日兩日沒見鄭娥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可自從他和鄭娥成婚之後, 便仿佛整個人掉進了蜜罐裏,早上起來可以看著自家王妃下飯, 用過午膳還能書房恩愛,晚上的時候更是有許多不能對人言的夫妻之事。如此這般,忽而被皇帝丟來這淒風苦雨的北疆, 連收封信都要隔月……

簡直是,簡直是要憋死他。

蕭明鈺幾乎能想象得到:再這麽拖下去, 等他回去與鄭娥恩愛的時候, 說不得還要被問一句“你的手怎麽都有繭子來了啊”——當然是磨“劍”磨的, 可真要是這麽回答了, 非得把他二十多年的老臉都丟光了不可……

蕭明鈺這般一想,越發覺得北疆不能久留, 阿史那思歸那個禍頭子還是趁早解決了的好。這般一來, 解決了北疆之事,他說不定還能趕在鄭娥生產前回去。

所以,蕭明鈺倒是半點也沒推脫, 反倒是十分認真的與蘇淮真商議了幾句,定下大事之後,方才起身回自己的營帳。因他與蘇淮真說好了,越早出發越好,故而明日一早便要起行,他回去後,這一整夜倒是都沒睡著,反倒是披著外衣從榻上起來,獨自到了案邊給鄭娥與皇帝寫了兩封家書。

皇帝那一封家書,自然是告知他自己和蘇淮真所商議的決斷——這是以防萬一,這事情的危險蘇淮真已提醒再三,他也是鄭重點頭的,自然也要負起一半的責任。故而,日後自己若是真出了事,總也不能叫蘇淮真一人背著皇帝的雷霆之怒。順便,又讓皇帝替他照顧鄭娥,把事情瞞上一瞞。

人都說,情之所至,言語難表。

寫給皇帝的那封信,倒還好些,不過是半盞茶的功夫便寫完了。可等他動筆給鄭娥寫信的時候卻幾乎是塗塗改改,滿心的話卻又不知該如何說。眼下他馬上就要去玉山犯險,內中險情自是不好和鄭娥多說,至於最近的狀況,要是寫得太順利的恐怕鄭娥不會信,可寫得太艱苦恐怕又會惹鄭娥擔心——她還懷著孕呢,哪裏能那樣操心。

這般想著,蕭明鈺塗塗改改了好幾頁信紙,一直等到天邊光色漸明,曦光燦然,這才回過神來,拿了幾頁信信紙重新把那塗塗改改的信件重又刪改了一遍,很是認真的從頭抄了一遍,一氣呵成,速度倒是快了許多。

給鄭娥的這份家書經過刪改之後倒是顯得簡單多了——他先問了鄭娥身體狀況,交代了一些自己最近惡補的孕中常識,還很是認真的建議她“要是孩子鬧你,你別氣,盡管就記下來,等她出生了,我再替你打她”;又寫了些自己近況和日常飲食,直到最後才表達了自己對孩子小名的看法“團圓二字極好,我會盡量在孩子出生前回來的,勿念”。

此信可謂是避重就輕的典範——以後兩人翻起舊賬來,蕭明鈺還能說“我當時已經寫了會盡量趕回來,所以但是肯定是要去玉山一趟”……

等寫完了信,蕭明鈺這才覺得松了一口氣,聽到外頭衛兵的提醒聲,便連忙把兩封信收在信匣裏——因他滿心惦記著鄭娥,少男情懷總是詩,倒是特意拿了先前早就備好的精致雕花木匣來裝那封寫給鄭娥的信。

一切準備就緒,蕭明鈺便拿著兩個信匣子交給外頭的衛兵,一一的點了出來:“這兩封信,這封是給陛下的,那封送去魏王府就好……”按照規定,給皇帝送信的匣子少不了要加一道黃封,容易辨認,可這會兒蕭明鈺馬上便要啟程上路也沒了這些閑功夫,索性便把兩個匣子全都交給了邊上的衛兵,嘴裏匆忙的交代了一句,“你收拾收拾,叫個人把信送回京裏。”

蕭明鈺趕時間,也來不及多說,最後只能冷聲交代了一句:“此乃大事,萬萬不容輕忽。”

那衛兵連連點頭,應了下來,等他躬身送走了蕭明鈺後卻又認不出蹙了蹙眉頭:這兩個匣子,倒是哪個是要給皇帝的?他頭腦簡單,又不敢在追上去問蕭明鈺,倒是先瞧了瞧兩個木匣子。

唔,這個精致些的,肯定是送給陛下的。那剩下的那個,肯定就是要送去給魏王妃的。

這般一想,那衛兵便也松了一口氣,連忙給那個精致些的木盒上了黃封,這便也分開了。

鄭娥這會兒自然是不知道蕭明鈺此時正打算瞞著自己犯險,自她送完了信之後,便也開始心心念念等著蕭明鈺的回信,平日裏也至多只是進宮去看看皇帝,又或者是去瞧瞧二公主罷了,平日裏也算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然而,等到六月初的時候,鄭娥卻聽說吳王妃病了。因為鄭娥與吳王妃關系還算好,挺喜歡她風趣自然的做派,這會兒想了想便也叫人備了車架去吳王府探病。

吳王妃卻也不知生了什麽病,病怏怏的躺在榻上沒起來,原本豐潤白皙的面頰也仿佛瘦了下去,明亮的眸光似乎也跟著黯淡了許多。見著鄭娥過來,她倒是頗為驚喜,硬撐著從榻上起來,雖是有些歡喜可嘴裏還是嗔怪了一句:“你如今正有身孕呢,要是過了病氣可怎麽好?”

說著,她又連忙讓人把簾子給放下來,隔著簾子與鄭娥說話,“你要是真的不放心,派個人來便是了,哪裏用得著自個兒親自來?”

鄭娥倒是被她這模樣逗得一笑,眼睫微微一揚,一雙黑眸猶如寶珠一般的燦然明亮:“還別說,你這隔著簾子說話,倒是叫我想到了漢武帝的李夫人。”

漢武帝的李夫人病重時候,皇帝前來探病,李夫人便是用被子蒙著臉不肯見人,任憑武帝再三利誘也不肯露臉,反倒是叫武帝盛怒而去。

吳王妃聽到這話卻不禁一笑,隨即嘆了一口氣:“李夫人是個聰明人,我不及她。”

李夫人不見武帝卻是有自己的小心機——正如她後來與人所說的“我以容貌之好,得從微賤愛幸於上。夫以色事人者,色衰而愛弛,愛弛則恩絕。上所以攣攣顧念我者,乃以平生容貌也。今見我毀壞,顏色非故,必畏惡吐棄我,意尚肯覆追思閔錄其兄弟哉!”

她不見武帝,那麽留在武帝心中的便是她那傾國傾城的美貌,一如初時。也正因此,武帝辜負了與他青梅竹馬,讓他說出“金屋藏嬌”一諾的陳皇後;辜負了與他相識於早年,為他生兒育女,做了數年皇後陪伴左右的衛子夫;卻也一直不曾辜負李夫人。甚至,他還在李氏死後,幾次招魂做賦,念念不忘。

也正因如此,吳王妃此時念及李夫人,心中卻也跟著一動,不由大痛起來—李夫人卻是看穿了帝王的真心和假意,知道武帝所愛不過美貌。而她呢?她卻被吳王的虛情與假意多蒙蔽,甚至還曾為著吳王的寵愛沾沾自喜、洋洋得意。

這般鮮明的對比,到底還是叫吳王妃不由自主的沈默了下去。

鄭娥隔著簾子卻也見不到她的神色,見她不說話,便又道:“怎麽了?”

吳王妃苦笑了一聲:“沒有,只是從李夫人的事上想起這所謂的帝王之愛——武帝一輩子不知遇過多少傾城佳人,情濃之時不知許過多少海誓山盟。可說到底,他最愛的卻又不過是他自己……”她說到這兒,微微有些哽咽,卻又咬了咬壓根,低聲與鄭娥道,“阿娥,人都說‘至高至遠明月,至親至疏夫妻’。這世上真正能信的也不過只有自己,便是夫妻之間也萬萬要給自己留些餘地,要不然便悔之晚矣了……”

鄭娥聽著卻覺得有些隱隱的不對:“四哥哥他就對我很好啊。無論做什麽,都是替我著想的……”這般說著,她又反應過來,眨了眨眼睛,“吳王他怎麽了?”

“其實……”吳王妃已忍了好些日子,幾乎便要忍不住了。她一張嘴,差一點就要把一直堵在嘴裏的那句話給說出來。然而,正當她要把話說下去的時候,忽然聽見外頭的通報聲——原來是吳王回來了,她掩在簾後的面色微微一變,語聲也跟著窒了窒。

吳王步履輕緩的從外頭進來,見著榻邊的鄭娥,仿佛也吃了一驚,倒是先與鄭娥微微頷首算是示意。一直走到榻邊,他方才含笑問候了一句:“四弟妹來了?”

鄭娥便也起身與他解釋了一句:“聽說三嫂病了,我便過來看看。”

“弟妹有心了了。”吳王點點頭,語聲溫溫,恰是如玉君子。隨即,他又伸手去握吳王妃放在被子外頭的手,語聲微微有些緊,轉頭去看吳王妃,“手怎麽這麽涼?”

吳王妃沒有應聲,倒是微微垂下了頭,看上去似乎有些害羞。

鄭娥還是頭一回被人當面秀恩愛,連忙避開些,好叫他們夫妻說幾句——以往都是她和蕭明鈺死不要臉秀恩愛的。

吳王卻是漫不經心的模樣,他伸手在吳王妃的手背上輕輕的拍了拍,仿佛還是個體貼的好丈夫:“有四弟妹陪著你,我也放心許多了。對了,我才從岳父那邊過來……”他頓了頓,輕輕的開口道,“岳母聽說你病了,擔心的不得了,說是晚上便來看你。”

一直沈默的吳王妃此時終於咳嗽了一聲,啞聲應道:“我知道了。”

吳王這會兒卻又轉頭和鄭娥說話,仿佛玩笑一般:“我還有事要去書房,你們說話吧。對了,弟妹你也替我盯著些。我常說,病從口入,這會兒雖是有些熱,可她脾胃弱,卻也不能再叫她吃那些冰的涼的了。這要是再病下,如姐兒那頭怕是再瞞不住了——這孩子總也哭著叫娘親,誰哄都不成。”

吳王妃另一只手緊緊的抓著被褥,緊緊咬著牙根才能忍住自己的哭聲,她知道,吳王是想要敲打自己,告訴自己“病從口入,禍從口出”,更何況,她的娘家此時也已與吳王站在一起,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哪裏還能脫得了幹系?更何況,她還有女兒!

吳王妃氣得眼前發黑,幾乎要暈過去,卻還是竭力忍著沒出聲。好容易才使勁把手從吳王手裏抽回來,依舊有一種擺脫不了的惡心感,就像是被毒蛇纏上了,很是用力的在被子上蹭了蹭,仿佛是要擦掉什麽臟東西似的。

吳王瞥了眼,卻也沒有多說什麽,反倒是與鄭娥點了點頭起身告辭,直接往書房去。他自覺自己手裏捏著吳王妃的“七寸”自然也不怕對方胡言亂語壞了自己的籌劃。

等到了書房後,他便見著已經等在那裏的楚王。

楚王甚少等人,這會兒多少有些個不耐煩,偏他也知道此時乃是關鍵時候,不能輕忽,更不能和吳王這個合作兄弟鬧翻了。故而,他還是勉強扯出一絲笑容來,耐下性子與吳王說話:“對了,我來時,聽說鄭娥今日也來了——你家王妃倒是真真的交游廣闊。應該不會有問題吧。”

“沒事的,”吳王隨口道,“遲些兒我讓人把如姐兒抱過去,瞧著女兒,王妃那頭的病就算是不好也要好了。”

楚王往日裏只覺得自家兄弟懼內懼得十分沒骨氣,這會兒卻又忍不住有些狐疑:“以往瞧著你與她夫妻恩愛,這會兒倒是……”倒是冷淡的很。這般一對比,楚王便又想起了當初王昭儀勸他留心吳王的那些話——要是吳王往日裏那些個夫妻之情全都是演出來的,那麽他對自己的兄弟之情不會也是演出來的吧?

這般想著,楚王渾身都有些發涼的。

好在,吳王倒是反應極快,不由一笑:“瞧二哥你說的。男人與女人,左右不就是那些事情嗎?”他頓了頓,又道,“都說‘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這衣服嘛,要是不好自然可以換,可兄弟就不一樣了。咱們自小一起長大,再親沒有,如今為著二哥你的事,那些個女人自然不在話下。”

楚王聽得這些話,耳根子便又軟了,心裏還有些愧疚,嘴裏不免道:“都怪我一時不小心,倒是叫你家王妃聽了去,這才惹得你府中不安。”

吳王倒是不在意,擺擺手,漫不經心的模樣:“無事,總也要叫她知道的——畢竟,那件事,我岳父和舅兄那邊總也要知會的。”

楚王點點頭,也覺得是這個理。他聽吳王提起“那件事”,很快便也進入正題,猶豫了一會兒,咽了一口唾沫,又問道:“真定下來,就在百日宴那天?”

“這倒也不一定,”吳王一頓,若有所思的模樣,“我當初原就只是這麽一說。畢竟父皇平日裏甚少出宮,但公主府百歲宴的時候必然會出場,卻也算得上是一個良機。但是近日見著四弟妹,倒是又想到了一個好法子。”

楚王一怔,擡頭去看吳王,虛心求問道:“什麽法子?”

“你想啊,百歲宴那回,父皇那頭早有準備,便是出宮肯定也是帶足了人,我們這邊畢竟人手少,難免不好下手,真說起來也算不得什麽好機會,不過是險中求勝罷了。可若是換一個緊急情況,就像是前些時候二娘當初生產那一回——父皇關心則亂,聽到消息便連夜出宮,身邊的人都沒帶幾個。”吳王說到這裏,微微一頓,意味深長的擡眼去看楚王。

楚王被他那意味深長的目光看得心頭一跳,一下子就明白過來了,他盯住吳王面上神色,試探著道:“你是說,讓老四媳婦她……”

“是,沒有良機,我們便創造機會。父皇那樣偏心四弟,又甚是疼愛四弟妹,要是聽說四弟妹肚子裏的孩子出了事,肯定也會像當初二娘生產那日一般出宮去看。”他清朗的面上帶著一絲胸有成竹的笑容,一字一句的道,“而且,這個良機的時間還能由我們自己把握。到時候,便是有心算無心……”

楚王多少有些個不適應——他雖然一貫瞧著蕭明鈺不順眼可也算是看著鄭娥長大的。再說了,他能狠下心對蕭明鈺下手,可鄭娥肚子裏的孩子還小,要拿孩子下手,對他來說還是有些……

吳王只看一眼便瞧出了楚王那猶豫的心思,心中不免嗤笑:真真是心慈手軟的廢物,白費了那般的好出生!只是,此時吳王還要用著楚王,難免要勸上前他幾句:“二哥,你也瞧見了,謝氏死的有多慘——堂堂貴妃,生前榮寵至極,死後居然連全屍都沒有,還是以庶人禮下葬,簡直丟臉丟死了。我們那些事要是被父皇知道了,你覺得又能比謝氏好多少?”

因為謝氏是已庶人禮下葬,六皇子也沒臉去管,墓地人少,楚王與吳王便暗地裏偷偷叫了人開棺驗屍,自是知道謝氏生前被折磨得多慘。

楚王一想起這個,忍不住也打了個冷顫。

吳王再接再厲,接著道:“而且,二哥你應該也聽到了北邊的消息——聽說蘇淮真甚是器重四弟,這要是等四弟建功回來。要知道,他是嫡子又有軍功在身,父皇自是可以順理成章的立他為儲,到時候可憐的便是咱們兩個了。正所謂‘無毒不丈夫’,咱們這也是被四弟他們逼得,沒辦法啊。”

楚王最是聽不得“嫡子”二字。對他來說,若不是王昭儀晚了元德皇後那麽半步,如今的嫡子應該使他才對,那裏能輪的上老四老五那些人?楚王心裏頭的火仿佛被添了一把熱油,立時又燒得旺盛,咬牙點了點頭:“也對,我們也沒辦法,只能這麽做了。總不能叫老四老五騎在我們頭上一輩子!”

吳王見他點頭,面上的笑容越盛,眼中亦是篤定的笑意,嘴裏道:“行,既然二哥你也同意,咱們便合計合計,魏王府那頭可不好下手,要想些法子……”

楚王回過神來也認真的與吳王商討起來,面色沈沈。

就如蘇淮真所說的,定計截殺阿史那思歸雖是簡單的很,可要真要到了實施的時候,那麽如何將阿史那思歸那般的人引入包圍便是一樁絕大的難事。

故而,蕭明鈺領著那八千人馬一路加急趕路,日夜不休,雖是提早到了玉山邊上可心裏依舊沒底——他還沒想好引阿史那思歸上當的法子。

一直等他到了玉山,想起長寧公主,這才想到一個不算辦法的辦法,覺得都是可以一試。

花開兩支話分兩頭,話分兩頭,阿史那思歸這一路其實也並沒有比蕭明鈺輕松多少——他尚還不知消息洩露,故而一路上為了避開周軍耳目,可算是費足了功夫。

然而,當他路過玉山的時候卻又不禁想起了長寧公主。長寧公主那樣的女人一直都是他最瞧不起的——出身尊貴、驕傲美麗、倔強非常,就像是他早逝的母親,叫他看一眼都覺得心煩。

然而,他從來也沒想過,這樣的女人——明明是他最瞧不起的蠢女人,明明是被他抓在手心裏的女人,最後竟也敢蒙騙於他,把他們的孩子送去大周,甚至自盡在玉山。想起長寧公主,阿史那思歸便也不由自主的停住了自己身下的那匹馬,側頭吩咐左右:“趕了一路,正好在這邊的小部落那補充一些幹糧和水吧。”

然而,副將還沒走遠,便又悄悄回來了,上前稟告阿史那思歸:“好像有些不對勁,最近這裏好像來了什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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