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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太子妃日日來訪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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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極了。

竟是沈灝親自教的,教她識文寫字的感覺一定很好吧?那麽多他想要與她一起做的事,卻處處被別人搶了先。

「王爺的文章也做得很好,講解起先人的文章詩句,句句精辟,我的詩文,也是他教的。「談起沈灝,禾生忍不住笑著多說了幾句。

這就好比撿了個寶貝,逢人便想說說這寶貝的妙處。王爺於她,就跟寶貝似的,她以他為傲,因他而自豪。

衛錦之靜靜地聽著,時不時應一聲,順著她的心意誇一句。

時辰不早了,禾生準備離宮,走前卻被衛錦之喊住:「娘娘。」

禾生好奇回眸,卻見他盯著自己,與方才的恭維完全不同,這眼神深不見底,倒有些令人害怕。

他走到跟前,「娘娘難道不想問,臣與宋姑娘的事嗎?」

禾生一怔。

她怎麽不想問?這幾天見著他,時時刻刻都想問,卻又怕貿然問出口太過魯莽,反而好心辦壞事。

既然他主動提起,禾生也不準備藏著掖著了,直接問:「哦?我若問了,王大人會怎麽回答呢?」

他擡起頭來,額角邊的淺疤格外顯眼,夕陽淡淡地照在他半邊臉上,襯出一道陰影來。

「娘娘與阿瑤相交甚深,為其擔憂也是情理之中,娘娘若要查,大可命人當面問臣,只要是娘娘想知道的,臣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是在說她四處派人查他家底的事了。她自認為做得隱秘,卻不想還是被他發現了,看來這種事情,以後還是得交給王爺來。

被人當面戳穿,禾生有些不好意思,臉頰微微發燙,佯裝鎮定:「既然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我只問你一句,你對阿瑤的心,到底有幾分?」

衛錦之略微沈了沈聲,道:「我若說十分,娘娘信不信?」

這人好生奇怪,問她信不信作甚?禾生轉過身往屋外走,丟下一句:「你若能真心待她,我自會相信。」

至於以後的事情,也就不是她能左右的了。畢竟這是宋瑤自己的人生,前途漫漫,是福是禍,還得宋瑤自己去闖。

她走出了好幾步,衛錦之雙手卷袖奉禮道,情緒覆雜,聲音寒冷,似冬日絮絮而下的飄雪,「娘娘有心了。」

他知道她聽不到,卻還是說出了口。仿佛只要能與她多說上幾句,怎麽樣都好。

此後禾生再去書閣,全然不見衛錦之的身影。他像是刻意避讓一般,直到她將整本經書謄抄完畢,也沒有出現過。

禾生心想,是不是那日說的話太過銳利了,戳著他的自尊心了?

她拿著這話去問沈灝,沈灝正在批公文,手下略一頓,道:「若真如此,他這心胸未免也太小氣了。」

禾生點點頭,卻還是覺得不放心,又問:「換做是你,你會作何想法?」

沈灝倒真認真思考了半刻。

而後答道:「可能會很高興吧?」

高興?禾生不解問道:「為什麽會高興?」不相幹的人去查他的家底,還對他的心意提出質疑,難道不應該氣憤嗎?

沈灝放下筆,揉揉漸顯疲累的眼睛,道:「連你的好友都放心不下轉而來查我的家底,這說明我對你的好,大家有目共睹了,甚至,好到別人都不敢相信的地步了。別人都看見了,你自然也看見了我的情意,難道這不是件值得高興的事嗎?」

他說得頭頭是道,禾生信服,想起宋瑤和衛錦之的事,嘆一句:「只要她自己喜歡,兩個人順順當當的,萬事足矣。」

其實她是害怕,萬一由於她的舉動,而破壞了這兩個人間的感情,那她真是要愧疚到去撞墻了。

沈灝走到她身邊,抱抱她,安慰道:「你若放心不下,明日請他們來府上一聚。」

禾生仰頭問:「可以嗎?」廊閣中直是三殿下的人,他不介意嗎?

沈灝撩撩她額前的碎發,「當然可以。」那位王小八再厲害,也沒有厲害到讓他諸事忌憚的地步。

只要能稍稍寬慰禾生的心,做什麽都可以。

禾生回抱住他,雙手摟著他的腰,手從玉帶浮雕的凸起處略過,冰冰涼涼的。

「你真好。」

沈灝刮刮她的鼻,「對你好是應該的。」

十月中旬時,天氣驀地冷起來,北方的寒與南方的濕冷不同,是那種直剌剌深入骨髓刀子刮在臉上的冷。

這幾日外海卷大浪,風呼啦啦地一路北下,人走在風中,被吹得壓根擡不起頭。

宋瑤的轎子先到,卻並不進府。她穿黃白色上襖配馬面裙,站在側門旁等人。

過了一會,西邊街上來了頂轎子,宋瑤一眼認出轎子前掛的銘牌是三殿下府邸的,高興地揮手喊了起來:「臨陽哥哥!」

由於沈茂取的大名太過難聽,衛錦之給自己重新取了個字,名臨陽。只是鮮有人以此稱呼,算起來,也就宋瑤一人這麽喚他。

轎簾掀起,衛錦之一身白綢袍自轎中走出,眼中含了笑意,朝宋瑤揮手。

宋瑤興奮地一路小跑過去,微喘著氣,粉面含羞,眸裏的愛意溢揚。

「臨陽哥哥,我還以為你不來了呢。」

她往前一靠,挨著他的臂膀,滿心歡喜,眼裏心裏都只裝著他一人。

衛錦之不動聲色地往旁一挪,斂神道:「阿瑤,女子雖喜自矜,方能稱賢。」

宋瑤乖乖地點點頭,從他身邊移開,隔著幾步的距離,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

臨陽哥哥喜歡賢惠的女子,她便做個天底下最賢惠的女子。

為喜歡的人做任何事,都是值得的。

禾生在花園裏待客。一來宋瑤是女眷,二來上次廊閣中直也來過此地,此次乃是家常小聚,不必太鞠著禮,前廳待客太正式,還是放在後花園比較合適。

婢子領著宋瑤衛錦之入垂花門。

禾生望見了兩人的身影,急忙起身相迎。

簡單的禮數問候之後,禾生拉著宋瑤坐下,吩咐人上茶。

她先是瞧了瞧衛錦之,因著那日的問話,此刻頗覺尷尬。

也不知道這人是怎麽想的,若是心頭介意她多管閑事,說出來,她道個歉便是。若是有別的意思嘛,唔,她也猜不出。

思忖片刻,最終還是問出了口。當著宋瑤面,大家說清楚,也好過以後生了齷齪。

「王大人,我因記掛著阿瑤的事,一時心急,行事魯莽了點,還望王大人見諒。」

宋瑤這才明白過來,背過身,問禾生:「是不是我哥作的妖?」

禾生拍拍她的手,「你哥也是關心你,即使他不問,我也是要找人查清楚的。你的終身大事,千萬不可馬虎。」

宋瑤既感動又羞憤,感動的是禾生這番心意待她,羞憤的是心上人被查了家底,總覺得不好意思。

好像她有意嫌棄他什麽似的。

她先是同禾生道謝,而後轉向衛錦之,朝他道:「臨陽哥哥,這事因我而起,你切莫怪他們。」

哪裏敢怪,他要的,就是這番結果。

越是查,越能證明他的家底清白。現如今他入了宋瑤的眼,有機會同她接近,旁人查清楚了,他方可不受懷疑。

起身道:「王妃多慮了,王妃待阿瑤這番情誼,臣感激都來不及,怎會怪怨?多一個人愛護阿瑤,臣自然更加高興。」

宋瑤小女孩羞羞態朝他望一眼。

禾生舒口氣,說清楚了就好。

她們多日未見,自是有很多話要說。衛錦之自請在廂房等待,禾生拉著宋瑤去內殿說話。

一坐下便問:「你倆怎麽看對眼的?」

宋瑤笑著抿嘴,「你倒和衛林一樣,最關心這種細事。」

禾生晃她手,心裏好奇得很:「說嘛,我保證不和外人道。」

宋瑤嬌羞道:「我與他初遇時,原本看他很不順眼,後來出奇地在街上遇了幾回,一來二去的,就這樣咯。」

「哪樣咯?」

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架勢,宋瑤頗有些招架不住,捂臉道:「反正我就是看上他了,他也看上我了。」

禾生笑幾聲,撓她癢:「你不是說要找個舉世無雙的妙人才肯下嫁嗎?」

宋瑤被她撓得咯咯笑,「他雖然長得不俊朗,可人卻是一等一的好。」

禾生問:「哪裏好?」

「哪裏都好。」

禾生放過她,心中感慨,看來真陷進去了。

這樣子的歡喜,這樣子的雀躍,談到心上人時的眉飛色舞,同她喜歡上王爺時的樣子,一模一樣。

可不知為何,她心中隱隱不安,總覺得有什麽事情要發生。

宋瑤一張笑臉湊過去:「美麗的王妃娘娘,在想什麽呢?」

禾生拉她手,不知如何表達自己心中所想,千言萬語,最終只一句:「阿瑤,你要幸福。」

宋瑤笑了笑:「臨陽哥哥會給我幸福的。」

衛錦之回府時,夜已深沈。

推門而入,準備換衣,卻見屏風後沈茂秉燭走出來,臉上掛著壞笑:「喲,我們的大情郎回來了?」

衛錦之懶得看他,褪下沾了寒氣的大氅,往旁一擱,走到衣架前拿外衣,沈茂親自遞了過來。

「你這步棋,下得那叫一個卑鄙無恥啊。」

對於他的評語,衛錦之輕飄飄一句:「謝殿下讚賞。」

他朝前走去,將屋子裏的燈燭全部點亮,到書案前的書架上找書。

沈茂跟上來,往椅子上松松垮垮一坐,笑道:「那個姓宋的小娘子蠻不錯的,你這是打算坐享齊人之福了?」

衛錦之拿起厚厚一本書往他額頭一砸,「只是一枚棋子罷了。」

沈茂捂住額頭嗷嗷叫,「打我作甚!好好說話不成嗎!」

衛錦之瞥他一眼,「原來殿下也知道,話是需要好好說的。」

沈茂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問:「餵,你別整天惦記著兒女情長,好歹也為我的大業出出力啊,太子一日不除,我就寢食難安吶。」

衛錦之走到書案前,從書中抽出一張泛黃的紙張,遞到沈茂跟前,道:「殿下莫心急,待過了年,太子那邊,自有定數。」

沈茂不解地拿起紙張,看了看,上面只寫了一個人的名字。

「陳安?」

好像是太子身邊的小侍衛?

衛錦之笑而不語,將紙張撕掉,放到槽案中燒毀。

北風呼嘯,天越來越冷。南邊出了個私吞糧稅的案子,由於牽扯過多,聖人將沈灝派了過去。

成婚以來的第一次分別,禾生很是不舍,送他至城門。

美人兒水靈靈的眼睛,一想到即將與心上人分隔兩地,眸子裏便晃蕩著水波,惹人憐愛。

沈灝捧著她的臉,低頭湊近,柔柔地安慰:「最多一個月,不會去太久。」

禾生擤擤鼻,下定決心不哭的,可是想著想著眼裏便又有了淚水。「再一個月便過年了,說好今年要同我一起守歲的。」

沈灝點頭,看著她這副依依不舍的模樣,忽地想起年後的事。

不出意外,待過了年,漠北的事,聖人定是要派他出兵前往解決的。多則半年少則三月,她遲早得習慣的。

這樣一想,索性狠下心不再安慰,只說會給她寫信,讓她乖乖地在家等他回來。

他轉身上了馬,禾生怔怔地跟上去小跑幾步,想要喊他卻又未曾喊出聲。

回府之後,一切照舊,只是沒了他,她怏怏有幾分落寞。

頹靡了幾天,接到他寄回來的信,寥寥幾句,說一切皆好,望她照顧好身體,切莫惦記。

禾生捏著信發呆。

他去的是荊州,離望京有七八日的腳程,現如今望京的天氣已冷得刺骨,約莫著是要下雪了。荊州那邊,會不會也是這樣陰冷的天呢?會暖和幾分還是更加寒冷?

離了他,方知道,對他的貪念,已經入了骨。

剛開始的那幾日,身邊沒人,被子裏冷冷的,她翻來覆去地總是睡不著,眼底下甚至泛起了青黑。後來翠玉徹夜地陪她說話,這才好了一點,聽著有人說話,緩緩地也就能夠入眠了。

吃飯時也是這樣,以前除了早膳他要上朝不能陪她一起之外,午膳啊晚膳啊,甚至宵夜,都是他陪著的。

吃飯都沒了胃口。

禾生從暖袖中伸出手腕,輕輕捏了捏原本就瘦弱的腕子,擦了擦泛酸的眼角,問翠玉:「我是不是瘦了?」

翠玉瞄一眼,並未直接回答,而是說:「王爺要知道了,定會心疼的。」

禾生杵著下巴往窗外看,灰蒙蒙的天,許久不曾放晴了。

他現在有沒有在想她呢?

半晌,吩咐翠玉奉上筆墨,道:「我要給王爺回信。」

提筆許久,卻不知該寫些什麽。若是直抒相思之情,太矯情,況且他也沒有說想她呢。

手都僵了,一直停在某處,墨都暈開了,卻是一個字都寫不出。到最後,寫了六個大字:「萬事皆好勿念。」

匆匆折好放進信封,命人快馬加鞭送去。

在府裏待著,難免覺得心悶,得找些什麽事做才好。

已至年關,各府都在忙著過年的事,她卻是不用操心這些事情的。德妃念她新婚第一年,對這些事情並不熟悉,早已遣了宮裏嬤嬤協助。

她正好想找些事情做,便跟著宮裏嬤嬤學習如何打理王府掌管各項事宜。

德妃那邊,因念著沈灝出門在外,差人送去今年新得的白狐大氅及一應佩戴之物。

梅中書進宮時,德妃正在為小十三量衣。

小十三吃得多,長得快,幾乎每個月都要新做衣裳。恰逢過年,德妃正好為他多做幾件新衣。

小十三性子活潑,站著不動渾身難受,好不容易量好了尺寸,望見殿門口站了個人,連忙跑過去。

奶聲奶氣地喊:「梅舅舅。」

這聲舅舅,是隨了沈灝對梅中書的稱呼。

梅中書笑得臉上褶子都出來了,想要上前抱他,卻因君臣有別,行了好大一個禮,畢恭畢敬道:「折煞老臣了。」

德妃揮手將小十三喊回來,小十三撲地一下趴在德妃膝間。

「這裏是內殿,沒有外人在,他喊你一聲舅舅,你便受著罷。」

周德海搬了梨花椅,梅中書謝恩坐下,望了望德妃懷裏的小十三,笑道:「被人聽去了,始終不太好。」

德妃拍了拍小十三的肩,道:「去你梅舅舅那裏。」

小十三屁顛屁顛地跑過去。

梅中書有些措手不及,小心翼翼地將小十三抱了起來,神情慈愛。

德妃是知道梅中書的心思的。

小十三出生那年,梅夫人老來得子,懷了一胎,本以為順順當當的,最後卻難產而亡,一屍兩命。

沒多久小十三就出生了,生母難產,卻終歸是保住了小的。又因小十三養在德妃名下,梅中書潛意識裏總覺得小十三便是他那回到天上的兒子重新轉世而得,一有機會進宮探望德妃時,總會給小十三備上許多禮物。

玩了一會,小十三吵著要去外面,奶媽抱走了他。

沒了小孩子的鬧騰,殿裏安靜下來。德妃看了看梅中書,見他鬢邊多了幾捋白發,不由得心疼起來。

她這個哥哥,從小好強,梅家幾乎是在他的努力下才能有今天的名聲。這些年他為梅家上上下下的人做了許多,至中年,卻是孤身一人,子嗣寡薄,連個傳宗接代的兒子都沒有。

不是沒勸過他續娶,每次一說,他總有理由拒絕。

每次德妃見著這個哥哥,下意識地總想開口勸他續娶,上嘴皮磕著下嘴皮,這次終是忍住了。

問了些別的,「兄長進宮,可有要事?」

梅中書往四周掃了掃,斂起臉上笑容,朝德妃使了個眼色。

德妃當即明白,將人都散了下去。

殿內就剩他們兄妹二人了,梅中書忽地起身,朝德妃走去,腳步沈重,面容慚愧。

德妃正好奇呢,面前梅中書就噗地一聲跪了下來。

「妹妹,我從未求過你什麽,只這一次,你得幫幫我。」

德妃怔住,連忙去扶他,他卻扼緊了手,不肯起身。

「兄長這是作甚!哪有哥哥給妹妹下跪的,快起來!」

她這是真嚇著了,梅中書一向以嚴謹清苛示人,即使面對家裏人,也從不輕易流露感情。

他這一跪,著實驚人。

梅中書仰面,眼神閃躲,對自己即將要說出口的話,頗感羞愧。也是被逼的沒辦法了,才拿這樣的事情求人。

「我今天來,是為了秾枝。」

德妃是聰明人,他這一說,便全懂了,卻不點破,只道:「……算算日子,秾枝今年已滿二十,一眨眼時間過得真快。」

秾枝對灝兒的心思,她不是不明白,只是,現在灝兒要想娶她,早就娶了,哪會拖到現在?

秾枝雖好,卻治不了灝兒的病。

梅中書繼續道:「妹妹,這陣子三殿下頗得聖寵,聖人許是動了將秾枝許給三殿下的念頭,秾枝不知從哪裏聽來了消息,氣得又大病了一場……」

德妃嘆口氣,好說歹說,終是將梅中書扶起了。

「兄長,虧得你參政多年,這樣小孩子家的把戲,竟也看不透麽?那都是三殿下自己找人說出去的,聖人不過是在他跟前提了句秾枝,萬不會將秾枝許給他的。」

梅中書何嘗不懂這個道理,只是他太過關切自己的女兒,一時間才亂了方寸,加之梅秾枝的一番懇求,今日才進宮一問。

德妃以為他進宮是為了這個,當即松口氣,問了幾句秾枝的病情。

梅秾枝自小體弱多病,成年後更是因為沈灝的事而思念成疾,身子虛,病怏怏的,沒什麽精神氣。

這也是為什麽德妃一開始很喜歡她,到後頭卻慢慢疏遠她的原因。

這孩子,心太犟。

「禦醫說,秾枝這病,不能再拖下去了,若再拖,怕是……」梅中書嘆氣,神情憂傷:「她這病,根源在心,因心郁而起,解鈴還須系鈴人,我求求妹妹,遂她一回心願,可好?」

德妃眸中一黯,問:「兄長想讓我如何做?求聖人賜婚麽?」

「妹妹放心,秾枝雖然愛慕二殿下,卻並未有那等心思。她想到平陵王府住幾日。」

德妃沈默。

梅中書心一橫,作勢又要跪下。為了女兒,他豁出老臉又如何?只要一想起秾枝終日郁郁寡歡的模樣,他這個當爹的,心裏就痛得緊。

這孩子和她母親一樣,寧可終身不嫁也不願將就,不同的是,她母親找著了他,而秾枝,找到了心上人,卻多年不曾一償夙願。

許久,德妃出聲,語氣淡淡的,摻雜著幾分涼薄:「哥哥,你是個有分寸的,既然這是哥哥所求的,那我也只有答應的份,只是,有一點,哥哥千萬記住了。」

不等她說完,梅中書拍拍敝膝,站起來,感激地俯以一拜,「娘娘放心,秾枝久病未愈,身子壞了,心卻沒壞。」

自己的女兒,他再清楚不過了。絕不是那等齷蹉睚眥之人。

德妃點點頭,也不好多說什麽,親自送梅中書出殿,交待一句:「待我與府裏側妃商議過後,再派人去接秾枝。」

「嗳。」梅中書辭別,「那我靜候妹妹佳音。」

送走了梅中書,德妃頭皮發麻,揉揉太陽穴,心裏煩得緊。

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

兄長親自來求,就算不念著往日兄妹情分,看在梅中書這些年對灝兒的幫助,這個人情,她也得應下。

平陵王府,秾枝又不是沒去住過,灝兒剛開府那幾年,就屬她往府裏跑得最勤快了。

秾枝是個有名的才女,琴棋書畫皆精通,知進退守禮儀,這樣聰慧嫻靜的女子,娶來做兒媳婦,最合適不過。

無奈,灝兒不喜歡吶。

指套撂著額間發絲,德妃心情不太好,取下指套,往案上摔去。

偏偏選這個時候進府,沖著禾生去的麽?

德妃招是蕊進殿,吩咐:「去王府將側妃召來。」

禾生正巧也要進宮,前些日子謄抄的佛經已讓人張張裝裱,制成一本大冊子,拿起來頗有幾分重量。

進了德清宮,先將佛經呈上。

德妃果然很是喜歡,翻起來細看了好幾頁,連連誇讚禾生有孝心。

閑聊幾句,見禾生沒什麽精神的樣子,德妃出聲問:「這幾日可曾有什麽煩心事?」

禾生低了頭,抿嘴說沒有。

總不能跟婆母說是因為她太想王爺了吧?說出來多不好意思。

德妃拉她手,問:「灝兒不在,你一個人在府裏,想來定會覺得寂寥。」

她這兒媳婦心善,沒經歷過什麽大風大雨,別的沒什麽,她就是擔心秾枝進府的事,會影響到小夫妻二人間的感情。

女人嘛,都是一樣,哪會喜歡有其他的人來分走自己的恩寵呢?所以說,這理由得找好,得盡量順毛舒氣。

禾生眨著眼睛,「謝婆母關心,王爺不在,我確實有點不太習慣,忍忍就好了。」

德妃揉揉她的手背,不知該如何開口,話題饒了好幾圈,終是回到原點。

「灝兒有個舅舅,就是當朝的梅中書,他家女兒梅秾枝,也就是我的侄女,年少時曾在平陵王府住過一陣子,她思念舊景,想要到府裏小住。」

禾生一聽,原來是讓她招待客人,當即一口應下。

正好她在府裏閑得慌,有個人過來陪陪正好。

只是,這名字聽著怎麽那麽熟悉?梅秾枝,總覺得好像在哪裏見過?

德妃沒想到她應得這麽快,以為她心思豁達,未曾將這樣的事放在心上。

既然如此,那便再好不過了。囑咐道:「你若對她有什麽不滿的地方,只管來找我。」

禾生楞了楞,婆母這話說得好生奇怪。答:「婆母的親人,也就是我的親人,我哪裏會有不滿的地方呢?」

德妃放下心中一塊石頭。

畢竟,秾枝愛慕灝兒的事,全望京城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呢?

禾生定也是知道的。

禾生回府,就命人騰出廂房來,準備迎接客人。

翠玉多嘴問了句,禾生直接說是梅中書的閨女。

翠玉以及一幹婢子瞬間閉嘴,掩掉眸中的訝然之色。

娘娘也是心大,竟能高高興興地迎情敵入府住下。

這等心胸,豈是一般人能有的?

因著是德妃的親戚,而且德妃還親自喚她入宮交待迎客事宜,禾生下決心要做好此事,讓客人有賓至如歸的感覺。

待忙完了一切,晚上躺在床上,盯著床穗發呆時,腦子閃過什麽,忽地想起了。

——這個梅秾枝,是不是就是那個梅秾枝,相傳苦戀王爺十年的梅家長女?

禾生驚得坐起來,連忙將翠玉喚來。

翠玉披著外衣急急地趕來,擡眸見禾生花容失色,面有懼色,連忙問:「娘娘,發生何事?」

禾生咽了咽,問:「我問你,梅家有幾個女兒?分別姓什麽名什麽?」

翠玉仔細回想,答:「有兩個,大姑娘梅秾枝,二姑娘梅秾月。」

果真是她。

禾生懊惱地將臉埋進被子裏,一手捶床榻,一手捶腦袋。

當時怎麽就沒想起來呢!

現在好了,她當著婆母的面,將事情應得高高興興,開開心心的,想反悔都不成了。

哪裏是什麽貴客,分明是情敵!

翠玉以為發生什麽事,小心翼翼出聲問:「娘娘?」

禾生仰起一張寫滿悔恨的臉,問:「翠玉,你見過那位梅姑娘嗎?」

事已至此,她再抱怨下去也沒什麽用,既然是她自己親口答應的,那只能坦然接受。

只是,這位梅姑娘為何想進府住呢?

王爺又不在,梅姑娘來看什麽,難不成是來看她這個女主人的麽?

翠玉答:「無緣得以相見,但是閨中的姑娘們,倒是很推崇她。說她是個德才兼備的美人。」

能讓一眾千金小姐服氣的人,自有她的過人之處。

禾生隱隱不安起來,想要了解更多,翠玉卻再也說不出了。

禾生一頭倒下,抱著枕被亂滾。

梅秾枝上門那日,天氣難得轉晴了,雲後染了幾縷金光,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禾生在側門迎人,面上鎮定,心中焦灼。

她也不知道自己緊張個什麽勁,無非這上門的人是王爺曾經的青梅竹馬,而且還沾親帶故的,是表哥表妹的關系。

禾生晃晃頭,唔,有什麽好慌張的!

梅府的轎子來了,輕簡小轎,並無太多隨從婢子。

「姑娘,到了。」侍女花盛撩起簾子,扶梅秾枝下轎。

禾生瞪大了眼睛望。

只見一個著白綾回紋襖的女子,身披雪色大氅,挽回心發髻,銀盤似的臉蛋,下巴尖尖翹翹的,柳葉眉微蹙,帶有幾分西施的弱不禁風。

一步一搖,姿態卓然,到跟前,擡起臉,沖禾生一笑。

「見過側妃娘娘。」

一個「側」字喊得格外重,禾生望了望眼前面容秀麗臉色蒼白的人,回禮道:「梅姑娘好。」

兩人並肩而行。

梅秾枝側過頭,絲毫不避諱,目光直直地定在禾生身上。

灝哥哥大婚之時,她因疾病纏身,無法下床觀禮,拖至今日,方有機會一見他娶的女子。

雙眸似一剪秋水,模樣著實生得好。

但灝哥哥真是因為她模樣好才娶她的嗎?

梅秾枝收回視線,探望周圍舊景,往日之事一幕幕重上心頭。

年幼之時,她曾住於平陵王府,與灝哥哥朝夕相對,雖不能觸碰,但她知道,灝哥哥心裏是有她的。

之前她在病中,爹爹不讓外人傳消息,但這世上哪有不透風的墻,灝哥哥與此女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她雖不曾聽說全部,但也能猜個大概。

她不說話,禾生索性也不挑話,就這麽幹等著,反正誰也不搭理誰。

路過正殿時,梅秾枝忽地停下腳步,問:「娘娘現如今住哪裏?我的客房離娘娘的住處是遠是近?」

禾生在心裏描了描,一比劃,道:「梅姑娘的住處在西廂房,我住正殿,隔著一段距離。」

梅秾枝垂下眼睫。

竟是住正殿,正妃才有的待遇,灝哥哥現在就給了她。

禾生見她臉色比之前相比更加蒼白了,好言問:「梅姑娘,你身子不好,是否需要讓人擡軟轎來?」

梅秾枝捂胸口,扯了扯嘴角,苦笑:「勞煩娘娘了。」

她坐軟轎,禾生總不能用腳走,於是乎也坐了軟轎。

到了西廂房,花盛攙扶著梅秾枝坐下,梅秾枝小咳幾聲,許久擡眸望向禾生,問:「屋裏悶,娘娘可願陪我到園子裏走動一二?」

禾生放下盞茶,覺得奇怪,嘴上應下:「好的。」

相比於之前的焦心不安,禾生此刻想的更多是如何讓梅秾枝平平安安地度過這段小住時間。

……感覺這位梅姑娘病怏怏的模樣,隨時都有倒下的危險吶。

若是梅秾枝真在平陵王府倒下了,她這個做主人的,該如何向婆母以及梅中書交待?

反正王爺現在不在府裏,就算梅姑娘真是想來搶人的,那也得有人讓她搶才行。當務之急,便是盡可能地做好主人禮數。

到了園子裏,風大,禾生往旁瞧一眼,生怕她被風刮走了,吩咐花盛道:「扶好你家姑娘。」

梅秾枝蒼白一笑:「謝側妃關心。」

禾生尷尬地笑了笑。

別人喚她側妃時,聽著沒什麽感覺,畢竟她確實是個側妃,但不知為何,梅秾枝喚側妃時,語氣好像有點怪怪的?

禾生也說不清到底怪,就覺著似乎帶了點居高臨下的感覺。她蹙眉,心中晃過一個不好的想法:梅姑娘不會想嫁進平陵王府做正妃吧?

有了這個想法,禾生看向梅秾枝的眼神,多了幾分探究。

若真是如此,她才不會肯呢,王爺說過了,他這輩子都只會有她一個。

梅秾枝笑著問她:「側妃娘娘,你這樣看著我作甚?」

禾生回神,淡定應付道:「梅姑娘好看,我忍不住多瞧幾眼。」

梅秾枝垂頭輕笑,眉攏輕煙,「灝哥哥以前也這樣說過。」

……灝哥哥!

禾生怒目圓瞠,為了不在梅秾枝跟前失態,搶在情緒爆發前,將臉別開。

王爺是哪門子的灝哥哥,喊得這麽親切作甚!

哼。禾生撅嘴,往前走一步,正好擋住了梅秾枝的視線。

梅秾枝語氣如常:「側妃娘娘,你怎麽了?莫不是秾枝說錯了什麽話,惹你不高興?」

……要忍住。

禾生學沈灝戳她臉那樣,手指往嘴角一掀,笑容僵硬,回頭道:「沒有呀,我只是擔心梅姑娘身子,外面風大,還是快回屋,待改日你身體好些了,我再陪你出來逛。」

梅秾枝彎腰福禮,有意往她臉上一瞄,笑得鎮定自若:「好。」

梅秾枝一進廂房,禾生盡完禮數,立馬回了正殿。

氣沖沖地往榻上一坐,吩咐翠玉道:「筆墨伺候。」

她倒要問問王爺,這個梅秾枝跟他到底是什麽關系!

翠玉捧了筆墨宣紙而來,小心翼翼勸禾生:「娘娘,切莫中了別人的圈套。」

今日那位梅姑娘進府時,她恰好在禾生身邊伺候。那一股子不服氣的嫉妒樣,一看就是來找茬的。

禾生一掀宣紙,賭氣道:「我知道,所以才要問一問王爺!」

翠玉繼續道:「現如今她什麽都不是,而您卻是王爺明媒正娶的女子,若王爺真與她有些什麽,哪會等到現在?」

禾生鼓著腮幫子,心裏的火早就下了一大半。

翠玉說的,她何嘗不明白?之前梅秾枝未登府前,她便有了猜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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