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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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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在食堂吃完飯再回辦公室時,朱璧意外地看見了歐陽奕等在門口,他顯然是專程來找她的。

默默地走到走廊盡頭的陽臺上,面對著都市灰藍的天空,朱璧淡漠地問身後跟著的歐陽奕:“這次你又有什麽事要找我?”

“朱璧,昨天那兩盒錢到底是怎麽回事啊?怎麽會有人送那麽多錢給你?珍妮都嚇壞了,說中國人太不可思議了,這麽多現金就直接拎去送人,就不怕路上遭人搶劫嗎?朱璧,你千萬要小心,不該拿的別拿,否則後果嚴重起來……你懂的,你爸就是這樣進的監獄。”

歐陽奕專程來找自己,原來是為了提醒自己謹慎行事的緣故。朱璧一怔之後,不能不領這個情,聲音溫和了一些:“我知道,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我心裏有數的。不過,還是謝謝你特意來提醒。”

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歐陽奕遲疑了一下後又輕聲說:“其實……當年我沒有去看你,也有一部分是因為這個原因。你爸被雙規後牽連很大,我爸媽為避嫌都不敢再和你家走動,也不允許我去找你。當然,我……也不否認自己自私了!為了不給自己和家人惹來麻煩,就下定決心不再跟你聯絡。在你最需要人幫助和支持的時候,我躲開了,是我沒有擔當,對不起。”

事隔多年後,聽到他這一聲遲到的道歉,百感交集的朱璧除了長長的嘆息外,還能說什麽呢?指責也罷,抱怨也罷,都已經於事無補。這些年來,再苦再難她都已經一個人捱過來了,實在沒必要再和已經形同陌路的他控訴或聲討什麽了。

她落寞地一聲長嘆:“算了,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我不想再提了。”

“對了,聽我爸說,你爸爸因為身體原因在辦保外就醫,是不是很快就可以出來了?”

朱璧聽得一怔,她對此事完全一無所知。雖然母親常秋芳曾經幾次三番對她說起父親的身體不好,每次都被她聽也不要聽地打斷了。可能因為她的態度,母親就沒有告訴她正在替父親辦保外就醫的手續吧?

“不知道,我不太清楚。”

歐陽奕有幾分訝異地看了表情與聲音同樣冷漠的朱璧一眼:“你不清楚?你爸爸的事你居然不清楚?”

她的聲音更冷漠了:“是的,我不清楚,也不想關心。”

楞了半天後,歐陽奕小心翼翼說:“朱璧,因為當年的事,你還那麽恨你爸爸嗎?雖然你爸爸毀了你,也毀了整個家,但是他畢竟是你爸爸,我記得以前他非常疼你,而你也很愛他。到底是親生父女,我覺得你還是別太記恨他了。畢竟發生的一切他也不想的。”

朱璧深深地低下頭,看著腳尖不說話,一排雪白的牙齒緊緊咬住了下唇,十指本能地扣緊欄桿,緊得骨節微微泛白。半晌後,她才擠出一絲低啞幹澀的聲音:“歐陽奕,別再跟我提他,我不想聽。”

曾經是最寵最疼自己的父親,可是今時今日對於朱璧而言,還不如一個陌生人,至少她絕對不會去憎恨敵視一個陌生人。

八月的陽光猛烈如金急雨,刷刷打在陽臺上,一層刺目的熾白。朱璧下意識地閉上眼睛,躲避的不僅是猛烈陽光,還有那些她不願意再想起的往事……

朱璧與歐陽奕在學校的陽臺上談話時。千裏之外的北京,聞江潮正獨自走在一家醫院的長廊上,穿一身黑色修身西服,戴一副黑超墨鏡,從頭到腳的黑色調,讓他整個人沈郁如黑夜。

這兩天,聞江潮都在香港考察一個投資項目。然而今天上午,父親聞國棟的一個電話把他即刻召回了北京。電話內容很簡單,只有聲音凝重的一句話:“江潮,你媽媽查出患了乳腺癌,醫生建議盡快動手術。你趕緊回來一趟吧。”

父親的話,如燕山雪花般飄進聞江潮的心裏,讓一顆心頓時蘊滿凜冽寒意。有那麽一剎那,他像被凍僵了似的呆立著,不言也不語。

聞江潮的母親程蘭清一向身體虛弱,小病不斷,但大病卻是從沒有過的。現在突然檢查出了乳腺癌,這可不再是什麽小癥狀了。掛了電話後,他立即搭乘最快的航班趕回了北京。

三個多小時的航程中,聞江潮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許多與母親一同度過的日子。陽光燦爛的幼兒時期;風雨驟來的童年時代;陰雲密布的少年時光……那些快樂短暫、悲傷悠長的歲月,如一片蟲蛀過的葉子,再難恢覆青翠美好的原貌,只能千瘡百孔地留在記憶裏,使得他與母親的關系一直不太融洽。

聞江潮記得上一次和母親說話時,還是她擅自打了朱璧的手機後。他為此氣急敗壞地打電話回北京吼她:“你找朱璧幹嗎?”

話筒那端,他母親的聲音格外小心翼翼:“江潮,媽沒有別的意思,只是覺得……”

他厲聲打斷她:“我不管你什麽意思,以後不準你再找她,我和她之間的事不用你管。明白嗎?”

“可是江潮,你和她真的不適合在一起呀……”

他聽若罔聞地直接掛斷了電話,十分不耐煩,十分沒禮貌。可是,母親事後卻連一句抱怨的話都沒有。也再沒有未經他的允許就擅自聯系朱璧了。

從少年時代開始,聞江潮就是一個沈默內向的人,喜怒哀樂等情緒輕易不會流露於聲色。唯有在母親面前,他才會一反常態地大發脾氣。而母親也總是容忍他,一再默默地退讓。

等在機場迎接聞江潮的是他父親聞國棟的秘書之一,一接到他就直接把他送去了醫院。

當聞江潮沿著走廊走向母親的病房時,有許多面熟或不面熟的探訪者帶著各式鮮花與禮物等在走廊上。有些認識他的人紛紛朝他問候,他統統只是心不在焉地點個頭以示回應,腳步都不停一下就徑自走了過去。他現在沒有心情應酬任何人,而那些人也知趣地不會攔住他多說什麽。

走進一間環境優雅的高幹病房後,聞江潮見到了獨自躺在病床上的母親。程蘭清的氣色不太好,精神也不佳,但是看見獨生兒子出現在眼前時,她一雙原本黯淡無光的眼睛馬上變得晶亮閃光。

“江潮,你回來了。”

“嗯,媽您怎麽一個人呆著?爸呢?又在忙什麽?”

“他開會去了,今天部裏有個重要會議他得親自主持,他說會一開完就馬上回來陪我。”

程蘭清一邊說,一邊雙手撐著身子坐起來,聞江潮馬上彎下腰體貼地扶了她一把。已經有很多年,他和母親之間沒有過類似的身體觸碰了。因為關系不融洽,他總是盡量避免與母親的親密接觸。完全不像親密無間的小時候,總是膩在母親身邊不願離開。

隔著薄薄一層衣物,他能清晰感覺到母親的瘦弱,不覆曾經熟悉的豐腴圓潤。不覺心中一酸,聲音低啞地問:“媽,你感覺怎麽樣?”

扶著兒子的手坐直身子後,程蘭清反過來安慰他:“江潮,媽沒事,媽感覺挺好的。情況其實沒那麽糟了,幾位來會診的專家醫生都說了,我這個屬於二期乳腺癌,治愈率有70%到80%,比例很高的。所以你們不用太擔心了!”

聞江潮勉強一笑:“是嗎?那就好。”

來的路上,他已經用手機上網查過相關資料了。早期乳腺癌的治愈率的確比較高,只要五年內不覆發,基本上就算是根治了。但如果一旦覆發,基本上就算是無藥可醫了。他當然希望母親會是前者,雖然這些年來他和母親的感情一直不好,但是一朝涉及到生離死別的環節了,他才發現,自己還是很愛母親的。縱然他已經不再是那個無比眷戀母親的孩子,也依然不願意失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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