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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殷懷源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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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祥世族,毓秀名門。性秉溫莊,度賢禮法。柔嘉表泛,風昭令譽於宮廷。雍肅持身,允協母儀於中外。茲仰尊慈諭,命以冊寶……”

他坐在高高地龍椅上,看著新晉地殿閣大學士在右手側端肅地念著懿旨上冗長地冊後寶文,下方的孟嵐身著鳳冠霞帔微微頷首,只差一步便可接過禮部尚書手中的金冊、金寶,入主翊坤宮,成為這大夏王朝最尊貴的女人。

這是他登基的日子,同樣,也是嵐兒封後的日子。只是可惜,在他坐上這個位置的時候,母妃不在,亦喬姐姐也不在。

殷懷源手掌微微用力,不過片刻,又緩緩松開。

自他在鎮南軍中站穩腳跟後,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打探她們的消息。

可是要打探的是他,抖著手不願認的,也是他。

記得那時他費了好大的功夫才把那張薄薄的紙片捏緊,卻無論用什麽法子,都無法讓他相信那兩人早已離世的消息。

他不相信!

他不願相信在那樣的絕境都能從容應對的兩個人,會這樣簡單的離他而去。

是的,在很早很早的時候,他就隱約感察覺到那兩人與自己,或者說與周圍所有人的不同。開始時,只是隱隱的感覺,只等到他的年歲大了些,才將那不同在眼中看的分明。

她們不在乎其他人的看法,不在乎所處的環境,不在乎自己的身份地位。若不是多年來的溫情還在維系,他甚至都以為,那只是兩個局外人。

年幼時,或許還曾開心地以為她們這般態度是因著他的緣故。可隨著時光的逝去,縱然在這各方勢力盤根錯節的深宮擠出了幾許落腳地,卻仍擠不進她們的心底。那兩人的眼睛,捕捉到的只有對方的影子。

但是,對於她們,他仍舊是特殊的。

想到這裏,殷懷源的唇角掛起一抹微小又不易察覺的弧度。

秋水閣中度過的十四載光陰是他迄今為止最快活的日子。她們為他擋去了那些汙穢,讓他真正作為一個孩子,帶著稚子的純真蹣跚長大。雖然在他真正懂得的時候,那些能為他遮風擋雨的人都已經不在了。

“……獲嗣慶基,厥功斯茂。俾陳典冊,式薦徽稱,謹上尊號曰昭慈皇太後。”

昭慈皇太後,這是這是他用了些手段才為母妃爭取來的封號。慈者,愛也,惻隱憐人。昭者,光明,日月之彰。

這是對母妃最好的懷念,亦是對母妃最好的報償。無論她們是生是亡,想此生不覆相見,那這便是自己最後能做的,孝。

唇邊的笑意逐漸淡去,他瞇起眸子稍稍後仰,試圖將視線透過宮墻,似是要瞧一瞧那華清宮的榮錦貴妃現如今的模樣。

哦,錯了。

如今的華清宮哪還有什麽榮錦貴妃,有的,不過是個連封號都被褫奪的穆寶林。甚至就連這僅剩的寶林的位分也只是看在她侍奉一場的情分上,這才沒有放開手來一擼到底。

至於三弟?哼!歸根究底,不過是個父不詳的野種罷。

修長地指尖不急不緩地敲擊腕下的龍椅,在空蕩的高堂上碰撞出輕微的響聲。

那時,父皇說的什麽?是滾?還是帶著這個孽障一起滾?

跳躍地食指在空中停留了些許時間,畫了個圓圈再一次落到扶椅上。下一刻,像是想到什麽有趣的事情般,唇角與那黑亮的眸子一齊閃開了些許的縫隙。

那真是難得的狼狽啊。不論是故作姿態的牽強辯解,還是附會不成瞬間變臉的樣子。

但不管怎樣,只要他在位一天,這樣的狼狽就會伴著他們一天。不論花謝花開,他們的故事終將會成為一代又一代人的談資,悄然而又堅定的傳下去,將那樣的宮廷密事刻進後人的記憶。即便不能顯露在陽光下,也要受到更為的折辱——遭受卑微之人的鄙夷,經由卑賤之人的評說,將他們從本就不高的地面打進塵埃。

卑微的活著,屈辱的死去。

將遠放的目光一點一點收攏回來,兩片薄唇抿成一條直線。

許是這典禮太過枯燥的原因,他的腦海中竟在不知不覺間地湧上了許多之前的回憶。

被那些略顯雜亂的記憶一篡,其間的仇恨便顯得有些微不足道了。

呼吸之間,畫面似乎翻轉到了她們還在的時候。

那時,秋水閣裏的母妃是從來沒有那所謂皇妃的架子的,而亦喬姐姐所持的也不是一個婢子該有的姿態。那時,那個小小的屋子裏只有她們三人,他說著他的志向,她說著她的心願,而母妃拈著蜜餞坐在旁邊,不時翻幾頁書朝這邊望來一眼。

不過似乎並沒有多久,那兩人就離了他的身邊。他去了鎮南軍,那個最接近南蠻也最是無序的軍隊。

一路從士兵到將領,他以為自己像是一頭孤狼在前線獨自奮鬥,卻從未料想在他的背後也早有人影立著。那些早被布下的棋子,有些埋得深些,有些埋的淺些,但在他最無助的時候,都或明或暗的給了他幫助。而這些人中,甚至不僅是聲名不顯的小角色,甚亦有著朝堂之上的執棋人。

想必這些,是窩在皇宮中的那些人絕對想不到吧。想不到他的母妃竟然能在那麽早的時候就為他留下這麽一股力量,想不到像這樣混亂的戰場也能成為他崛起的地方。

他利用外敵,將將士們打磨為尖銳的長矛;利用現下的形式,將將士攏聚為忠心的部屬;利於內外的壓力,將京中最尖銳的部分收歸到了自己的麾下。

在大勝之日,他帶著這些人光明正大的進了京都。在高聳的皇城下,沒有一個人不在猜測這些人的歸屬,卻也同樣沒有一個人相信,這些人的心早已為他們的統帥臣服。

可惜他們只想著爭,想著鬥,鬥過那些壓在他們頭上的人,摧毀那些可能會傷害到他們的力量。卻不會睜開眼睛好好瞧一瞧,著京都的天吶,在他們爭破頭的時候就已經開始變了。

直到後來,立儲的旨意真的宣讀在那餘聲繞梁的大殿上時,還有很多人不敢相信。那個曾經毫不起眼的皇子如今已然立於庭上,身上著的,是最耀眼不過的明黃。

是啊,誰能想到,坐上這個位置的會是他殷懷源呢?那個沒有根基,沒有人脈,甚至生母只是宮女上位的災厄之子。

想到這裏,他心中一聲嗤笑。若是細究起來,他如今能夠成功登位也還有他們的功勞在。

畢竟如果不是在這樣關鍵的節骨眼上,只因受不住“小小的”壓力,或者還有些許挑撥,便將自己按在最深處的弱點傻傻的暴露在了人前,他也不會像如今這般輕而易舉地就坐上這個位置。

看著兩階的朝臣流水般的跪伏在地,激蕩地心情再一次沈澱下來。他站起身,伸出手,笑的一臉溫柔,迎向了他人生中除了母妃與亦喬外第三個帶給他溫暖與呵護的女人,也是唯一的,只屬於他的女人。

為了這個唯一,他難得的粗了脖子,與那些個朝臣在小書房爭了一次又一次,只為在這個地方將他的女人帶上這裏。不是孤零零的鳳座,亦不是冷冰冰的朝椅,而是屬於他們兩人的,也只是他們兩人的,高懸而留有餘溫的位置。

母妃,您看到了嗎?

兒臣如今,也有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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