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高一的寒假。

老宅裏燈火通明，南夢溪坐在餐桌上，和南燾吃著晚飯。

周圍很安靜，偶有院子裏的寒風從半開的窗口飄進來，將空氣一點點的凍結。

打破這份安靜的是南夢溪的問句：“爸，媽去哪了？我今天一天沒有看到她了。”

南燾怔了下，隨即放下筷子，鄭重道：“我們離婚了。”

簡簡單單的五個字，猶如刺利箭破了南夢溪脆弱的脖頸。

她睜大眼，難以置信的看著南燾，出口的嗓音如吞了碳火般幹澀：“為什麽要……離婚？是發生什麽事了嗎？”

“是爸爸提的。”南燾避開了重點，眼睛沒有看南夢溪，“怕你知道難過，就想著過段時間再告訴你。”

“為什麽？”南夢溪近乎失聲的呢喃，“之前不是都好好的。”

南燾沒有正面回答，只是笑了笑：“雖然我們以後不會在一起生活了，但是你媽媽她還是愛你的。”

“爸爸還有工作，你慢慢吃。”說完，南燾起身離開餐廳。

南夢溪怎麽可能吃得下。

但看到南燾籠罩了一層淡淡落寞的背影，她終究是把嘴裏的話吞了回去。

之後，南夢溪明裏暗裏問過好幾次離婚的理由，南燾都敷衍著過去。

時間一長，南夢溪知道無論怎麽問南燾都不會說，南燾又每天早出晚歸的，就沒有再問。

就這樣到四月的一天夜裏，南燾疲勞駕駛，出車禍被送往醫院搶救，南夢溪沈浸在巨大的噩耗中，孤零零又無助的坐在手術外。

等了不知道多久，走廊上傳來一陣由遠及近的腳步聲。

“咚咚咚”，像沈悶的大石塊，一下下的敲打在南夢溪的心口。

她緩緩的擡起臉，渙散的眼眸中，一個珠光寶氣的女人停了下來。

“南南，你爸爸他怎麽樣了？”女人不是別人，正是消失了幾個月的方沁茹。

南夢溪看著她沒說話，她打量著完全變了個人的方沁茹，眼中猶如裝了一潭死水。

一時間，空氣靜的可怕，像是暴風雨前的平靜。

隨著南夢溪的目光從價值不菲的衣飾挪到那紮眼的鉆石戒指上，暴風雨降臨了。

“你再婚了？”

明明是很平靜的話語，用嘶啞的不成調的嗓音說出來，有種說不出的意味。

就好像，站在她面前的，是一堵冷冰冰的墻，而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方沁茹很愧疚：“南南，是媽媽對不起你，但現在是你爸爸的事情重要，我們先靜下心來等。”

南夢溪冷冷的偏過臉，雙手牢牢揪住褲管，楞楞的望著手術室。

一小塊露出來的貝齒，在水紅色的唇瓣上，印出刺目的痕跡。

見女兒不願意搭理自己，方沁茹無聲的嘆了口氣，坐到椅子上等待。

母女倆沒有再說話。

過了很久，手術室的門被打開。

南夢溪心中一緊，松開發麻的嘴唇，用盡全力的跑過去，沙啞的聲音斷斷續續的從發幹的喉嚨中逸出，隱含期待。

“醫生，我爸爸，怎麽樣了？”

醫生摘下口罩，遺憾的搖搖頭：“我們已經盡力了……”

那天過後，南燾成了植物人，靠藥物在醫院裏維持著微弱的生命氣息。

南夢溪拒絕了方沁茹“慷慨”的幫助，一邊上學一邊照顧南燾。

期間，方沁茹來探望了南燾好幾次，但都被南夢溪趕走了。

到最後一次探望的那天，方沁茹問南夢溪：“南南，你跟媽媽走吧，你爸爸這裏媽媽會請人照顧，再這樣下去，你會吃不消的。”

“和你無關。”南夢溪冷漠的拒絕，看著方沁茹一字一句都淬了冰，“我不會和你走，那不是我的家。”

這以後，方沁茹再沒有來過。

一直到半年前，南燾去世，方沁茹以親屬的身份來了一趟。

那次，方沁茹沒有和以往一樣勸南夢溪，吊唁了一下就走了。

再後來，南夢溪獨自一人住在老宅裏，和方沁茹再無往來。

就好像這個人。

從她的世界消失了。

耳邊有嗚嗚的風聲，夏日的熱浪的伴著微風飄在空中，卻冰冷的猶如六月飛雪。

天空中，夕陽好似染了純凈的少女之血，釋放出滾燙的紅外線，風刃般一刀刀劃破臉頰，生疼生疼。

南夢溪結束跨越四年多的回憶，看著眼前應該是消失的人，蒙了厚厚一層白霜的眸底映不出任何輪廓，聲音比飄雪的寒冬臘月還要冷：“方女士。”

方沁茹心中微慟，她沒想到再次見面，和女兒之間變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尤其是那一聲方女士，活生生的將門內門外分成了兩個世界。

但很快，方沁茹壓下了心頭的那份感觸，臉上堆起和藹親切的笑：“你這孩子，才半年不見，怎麽和媽媽生分了。”

南夢溪冷淡的站著，沒有接話。

抿的緊緊的唇微微往下垮，冰白的面容在血色的霞光映照下，似乎沒有任何溫度，只是一個被制作出來的機器人。

見她無聲的在抗拒，方沁茹捏了下手裏E家新款的包包，面上絲毫沒被影響，笑容依舊的繼續說：“媽媽有好久沒來看你了，你最近過得怎麽樣？”

南夢溪毫無波動。

方沁茹註視著女兒越發出眾的臉蛋和氣質，再接再厲：“怎麽看著瘦了不少？下巴也尖了，是不是沒有好好吃飯，一會兒媽媽帶你出去吃。”

“不需要。”南夢溪終於說話了，語調和那年拒絕跟方沁茹走時一模一樣。

“南南。”方沁茹沈沈的嘆息，化了精致妝容的臉上露出濃濃的請求之意，“我知道你怪我當初和你爸爸離婚，可是媽媽真的不知道你爸爸會突然出事，你爸爸肯定也不想看到我們這樣，你就順著媽媽一回，好不好？”

聽起來真情流露的一番話，讓南夢溪的眼中有了輕微的波瀾。

她靜靜的看著方沁茹，註意到眼尾處那無法用妝容遮住的密密麻麻的細紋，沈默半晌，終究是松動了。

“我進去準備一下。”

方沁茹舒了口氣，臉上又聚起了笑容：“媽媽帶了件漂亮的裙子給你……”

“我自己有。”南夢溪拒絕的幹脆。

“那好吧。”方沁茹明白多說無益，站在門口等待。

南夢溪望了下天色，轉身回屋裏，整理好廚房，給貝璃音各發了條消息，去臥室換上在幻象城買的套裙，拿起書桌上的父女合照。

良久，一聲若有若無的輕喃傳了出來：“老南瓜，我是不是很沒用。”

不然，為什麽會這麽輕易就答應了。

裴氏策劃部。

貝璃音專註的盯著電腦，手指在鍵盤上飛快的敲擊。

“貝貝，這個策劃案你看一下，學習學習。”策劃部的一個前輩拿了份文件到貝璃音的辦公桌上。

“好的。”貝璃音微笑著應下，加快速度把手上的工作做完，拿起今天收到的不知道第幾份文件。

一頁翻開，微信的提示音響了。

貝璃音心想會是誰在這個時候發來消息，拿過手機查看。

南南：【璃音，晚上我有點事要出去，可能會晚一點回來，紅燒肉和魚湯在廚房，可以直接吃，裴翊之那裏，幫我請個假。】

“這也太突然了。”貝璃音滿腦子問號，“難道是有什麽重要的事？”

覺得這個可能性非常之大，她回了個OK，放下文件，去樓上請假。

出電梯繞進拐角時，貝璃音一個不察，和人來了面對面的碰撞。

身體由於慣性往後退，跌坐在地上。

被撞的裴嘉祺也後退了一步，看清是貝璃音，嫌棄的一批：“走路不看路嗎？白長那麽大的眼睛。”

貝璃音撐著手站起來，揉揉發疼的臀部：“嫉妒我眼睛大就直說，別用這種小兒科的手段。”

“我用得著嫉妒你？”裴嘉祺像是聽到了什麽笑話，“就你這小破身板，撞一下就倒。”

貝璃音冷呵，上下打量裴嘉祺：“你以為誰都和你一樣有一百三十斤的肥肉護體？”

“……”裴嘉祺額頭青筋暴起了，怒聲強調，“我體重一百二十五！”

貝璃音呵呵噠：“四舍五入不就是一百三。”

“……”

有要事在身，貝璃音沒管裴嘉祺的臉色有多難看，走到總裁辦門口，敲了兩下門。

得到一聲進來的許可，她輕手輕腳的推門而入，恭敬的站到辦公桌前，眼觀鼻鼻觀心的直入主題：“裴總，南南今天晚上有事，要我幫忙請個假。”

聞言，裴翊之的視線從項目表往上移：“怎麽不親自和我說。”

貝璃音飛速轉動腦子：“應該是南南怕打擾到裴總工作，所以特地讓我傳達。”

“我知道了。”裴翊之很滿意這個解釋，“你回去吧。”

貝璃音松了大腦，欠了個身，走出辦公室，和進來的裴嘉祺互相鄙視一眼，擦身而過。

遇到迎面走來的杜晚婧，又問了聲好。

杜晚婧應下，拿著一疊文件走進辦公室。

裴嘉祺見有公事，安安分分的回沙發寫作業。

“裴總，這幾份文件需要您現在簽字。”杜晚婧把文件放到辦公桌上，等裴翊之一一簽好，接著匯報行程，“今晚六點半在茗香閣有一個飯局。”

“誰組織的。”裴翊之問。

杜晚婧：“東福地產的錢總。”

飯局？

裴嘉祺偷偷豎起耳朵。

裴翊之在腦中快速搜索了下東福地產的相關信息：“前段時間，東福地產出了工人墜樓的事。”

“是的，”杜晚婧說，“這件事東福地產壓了很久，昨天被SK雜志的記者爆到網上。”

“我記得那位錢總的風評不是很好。”裴翊之大概清楚錢總的用意了，“晚上的飯局，推了吧。”

話音一落，裴嘉祺霍然站起：“別推！”

作者有話要說：  裴·超神助攻·嘉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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