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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找在茫茫人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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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位於L市市中心一座5A級寫字樓五十層的辦公室裏,林致永站在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前。地面上猶如螞蟻一般熙熙攘攘的人群、車輛,在早高峰的城市各個交通要道匯成無數股人流、車流,亂而有序,交錯著川流不息。他凝視著這個城市每天都要上演的場景,良久,雙眼漸漸茫然失去了焦距。這裏面,有她嗎?他定了定神,拿起電話。

“餵,翟先生嗎?我上次委托你們尋找的一個人找得怎麽樣了?”

“還沒有。“

“難道這種事情,對你們也有難度?”他的語氣依然平靜溫和,但卻讓人隱隱地感到壓力。

“林先生,您兩天前剛剛遞交委托,我們手上還有其他案子,請給我們一點時間。”

“我想插個隊,把其他案子押後。”

“這個,不好吧┄┄”

“那就看你們了。你放心,我不惜一切代價。”他簡單地指示,迅速地收了線。

聖誕節那一天,沈偉如在家中接到了快遞小哥的電話。

“您的快遞!”

偉如心生疑惑,聖誕節這種洋節對於她來說不過是買買打折商品。可是她最近並沒有在網上買東西。誰會寄快遞給她?

“我沒有在網上買過東西啊?”她在電話中問。

“您是沈偉如吧?”

“我是。”

“那就是了。下來再說。”快遞小哥不由分說。

快遞小哥把包裹遞給偉如時不忘調侃一句:“也許是老公給您的聖誕禮物呢?他要給您一個驚喜呢!您老公可真浪漫!”

聖誕禮物?偉如苦笑,老公恐怕沒有這個浪漫的神經。前幾天還跟老公抱怨過婚後別說是藍色妖姬,就是普通的紅玫瑰都沒收到過一朵。結果人家還自以為幽默地來了一句,“還藍色妖姬呢,沒送你個藍瘦香菇就不錯了。”弄得偉如哭笑不得。

接過鼓鼓的、軟軟的包裹,一個熟悉的名字赫然在目,她心裏砰然一動。迫不及待地拆開快遞,一只毛絨絨的毛線帽子和一副毛線手套掉了出來,質地、樣子並無特別之處,普通超市裏都能買得到的那種,大概適合二十歲上下的小女孩,與她這樣的熟齡職業女性並不相稱。裏面只夾了張名片。多麽熟悉的氣息,是他,是他,一切如舊。偉如手捧著這份“不合時宜”的“聖誕禮物”,心有默契,立即按照名片上的電話撥打了過去。

還是那個熟悉的聲音。對方略有些激動的說:“十多年了,你失蹤了十多年了,你換了電話號碼,怎麽也不和我講一聲?”

偉如不知該如何回答。“是我的錯,是我的錯┄┄”她喃喃地說。

對方敏感地覺察到了她的尷尬,體貼地說:“這個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找到你了。XX路XX小區也是你家嗎?”

偉如驚愕萬分,這是她身份證上的地址,是研究生剛畢業把戶口遷出學校時,由於還沒有買自己的房子,在申辦身份證的時候借用了本地親戚家的住址。“你現在神通廣大,難道你通過派出所找我了不成?”

“我自有辦法。我到處打聽才找到了你兩個地址。如果這個地址沒有回應,我打算再向另一個地址發一個同樣的快遞。既然已經找到你了,我們最近見一次面吧,我請你吃飯。就在下個星期,等著我約你。”他一鼓作氣地說。

雖然這麽多年沒聯系,雖然他一直不知道她的下落,她卻一直大概地了解他的情況。作為校友中的佼佼者,大概聽不到他的消息也難。對於互聯網產品,她算是後知後覺者,大約幾年前,公司的小姑娘都在討論致美致雅,在她們的慫恿下,她禁不住好奇,才使用了致美致雅的app,感覺果然不錯,定位追求品質生活的普通女性,果然如廣告詞所說,致美致雅,極致美麗,極致優雅。於是接連不斷地在上面買東西,慢慢地竟成了習慣。一個偶然的機會,看到電視上對他的采訪,她才知道,致美致雅的創始人和CEO竟然是他。後來,她才了解到,他跳了幾次槽,最後幹脆炒了老板魷魚,才創業開了這家公司。妻子也是他們學校研究生院的高材生,比他小好幾屆。雖然他並沒有曾經正式地追求過偉如,但彼此心知肚明,為了避免是非彼此沒有聯系難道不好嗎?這麽多年來,她已經把他從自己的生活當中清除, 以至於換電話號碼時,都沒有通知他。

原本以為,兩人就這樣相安無事地過一輩子。可是如今,他這麽千方百計地尋找自己,究竟是出於一個什麽樣的心理?用他如今的事業有成向自己證明她當初的有眼無珠?雖然印象當中他是個多麽溫柔善良的人,但對於她的冷漠無情他多少會受到點傷害有點怨懟吧。或者是歲月改變人,有了資本的他也落入了俗套想尋求婚外的刺激?把暗戀變成情人難道不是最快意的補償嗎?她陰暗地踹度著他的心理。而她又豈能心如止水?意外、又有點惴惴,還不得不慚愧地承認還有那麽一點被人一直惦念的沾沾自喜。

往事在偉如的記憶中已經模糊。只記得大四那年無論考研還是找工作,總是機緣巧合地碰到一起。相識、相知,卻不相愛。他們無話不談,是最好的朋友,她卻無法愛上他。她說不清他缺少了哪一點,也許是他謙遜中略帶一種憂郁,使她缺少了安全感。而她卻一直清楚地知道他對她的情,從他飽含深情的眼神,從他的欲言又止的猶豫。也許當時他多麽渴望她有些許的回應,但她的裝傻充楞讓他一次又一次地失望。

考研結果揭曉,她考上了,他卻失敗了。他更加無法自信地面對偉如。然後,他進了一家小型的外貿公司。工作後的他,把他們公司處理的樣品當做禮物送給她,有帽子、圍巾、手套,棉線的、搖粒絨的,一般都是出口到國外放到超市賣的貨品。雖然廉價,卻很適合她當時青春爛漫、不需要精致和品味來修飾的年紀和學生的身份。而她沒心沒肺地想著,反正他不需要花太多的錢,便坦然接受了。她忽略了他深情脈脈的註視,欣喜地把它們穿在身上。

開學了,研究生新同學相聚,偉如和宿舍裏的女孩子們興奮地談論著這個或那個相貌英俊、才華橫溢的男同學。和聯誼宿舍的男同學們一起打牌、打球。她幾乎已經忘記了他。

當他再一次到學校來找偉如時,偉如已經有了同校的研究生男朋友。當她和他像以前一樣在校園裏散步的時候,她心不在焉,緊張地害怕男朋友知道,只聊了幾分鐘便找理由匆匆結束了這一次的見面。

所有的細節在記憶當中已經模糊,她只記得當時找的理由是那麽拙劣,敏感如他一下子就明白過來,默默地離開,之後偉如再也沒有見過他。些許的內疚片刻即逝,當時的偉如,沈浸在熱戀中,分不出一絲心思去關心他的心情。從此,他們成了兩條平行線,他的世界,是悲傷,是落寞,是喜悅,是憂愁,都不再與她有關。

十多年的時光一晃而過,他在微信中提出見面。偉如一邊從他的字裏行間捕捉著最細微的意味,一邊字斟句酌地應答。十多年了,他不會再是當年那個簡單透明的羞澀模樣。在她腦中掠過無數成功人士的形象,精明、穩重、意氣風發、不怒而威、深藏不露,他會是哪一種?而印象當中的他永遠那麽謙遜、溫和、細膩、敏感。而偉如也成為閱歷豐富、心思細膩的成熟女人,反覆權衡著他們如今應保持的距離,小心翼翼地拿捏著自己的用詞、語氣。親近,卻不過分親密;喜悅,卻不過分熱情;欣賞,卻不過分誇讚。這才是她如今應該對他的態度。

“你這周什麽時候有空?”他發來了微信。

“明天。周末加了班,領導允許明天調休。”

“明天我們找個地方,你看哪裏比較好?”

“隨便吧。既然是你請客,那麽就你定吧。”

“萬松公園如何?”

萬松公園?母校旁邊的萬松公園,自從畢業她再也沒去過。忽然提起,她感到記憶深處更多的東西向她襲來。他告訴她清晨七點鐘之前上山不收門票,他告訴她清晨山頭的空氣格外清晰,他教會了她迎著山頭第一縷陽光大聲朗讀更加神清氣爽。她不敢再往下想。

好在微信對方看不見自己的表情。

“結了婚的人,除了陪孩子,還有多少人會去公園?”她在後面加上了一個無奈的笑臉。

“說得有道理。”他說,“那麽就去萬達廣場下面的星巴克吧。明天我來接你。”

“怎麽敢勞煩您,——林董?”

對方發來一個害羞的表情。

“我是說真的。回頭我還要接孩子,坐你的車大家怕是都不方便。”

“還是讓我來接你吧。你放心,一定把你送回去。“接著,又添上一句,”我擔心,一不小心你又消失了。”

這回輪到她發出一個尷尬的表情。“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和許多女人一樣,偉如是個路盲。往往把車往地下車庫一停,回頭就找不到了。她不得不每次停完車,拍下車位編號,再一路刻意地記著路線。坐他的車,省了自己好多腦筋。可是,她答應坐他的車,真的是這個原因嗎?

十多年前,路盲的她就這樣被他一路帶著,去萬松公園晨讀、滿世界去找工作。

林董,這個稱呼讓林致永五味摻雜。十多年了。從一個考研失敗的本科畢業生,來自小縣城的小公司的職員,到行業內最具有發展前景的黑馬公司的董事長,他每一天都披星戴月,每一天都在渴望著獲得別人的承認。當他的名字出現在新聞裏、雜志上時,他覺得他應該滿足了。然而,他還是覺得少了點什麽。於是他開始千方百計地尋找她,他自己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麽。難道就是為了親耳聽她稱呼他一聲“林董”?可是,現在他真的“聽”到了,卻沒有意想之中的滿足。疏離,是緊緊包裹著他的感覺,讓他心酸得難以自抑。而同時他又感到深深地自責。妻子一定不願意他這麽做。從外人看來他家庭美滿,妻子也是一個高學歷的知識女性,為了輔佐他在美國開拓事業而長期旅居紐約。他們還有兩個可愛的孩子。公司也要搬到北京去了。他安慰著自己,這僅僅是在離開這個城市之前,緬懷一下自己的青春,給年少時的愛戀一個結束,僅此而已。僅此而已嗎?他無奈地苦笑。這個理由連自己都騙不過。既然如此,那為什麽心中那塊禁地不許任何人觸碰?就連妻子也不行?

林致永剛放下手機,L市分公司總經理孫總就敲門進來了。

“林董,非常不好意思您一回來就問這個,可是我還是想請問一下,您這次回來,打算呆多久?”雖然林董不茍言笑,但他脾氣平和,即使成為董事長也沒有見到過他朝誰發脾氣。孫總如此小心翼翼還是因為心虛,可是他馬上又在心裏為自己叫屈,L市分公司現在這個狀況,難道是自己造成的嗎?這個林董也不知道是怎麽想的,明明總公司的大部分業務已經搬到北京去了,原本的設在L市的總部地位可有可無,但他就是不肯關閉它。難道只是因為,他是從這裏起家的嗎?就算是戀舊,作為商人,也應該考慮經濟利益啊!

打算呆多久?他自己也不知道,也許很快,也許┄┄

“怎麽了?”他反問。

“┄┄”

“沒關系,有話就說。”

“林董,恕我直言,公司業務已經搬到了北京。您又經常不在這裏,員工們人心渙散,據我所知,很多人都在聯系其他公司┄┄”孫總一咬牙、一跺腳,就把話說出來了。

然而林董還是那麽淡定。

“那要你這個總經理幹什麽的?”他輕飄飄地說。

“┄┄”孫總啞口無言。

“無論怎樣,L市分公司不能關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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