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市出乎意料的有些熱，蘇圓走出醫院，看到路人已經穿起了春季服裝，再低頭看自己身上這款厚厚的棉大衣，頓時覺得自己異類了。

在醫院奔波一上午，後背出了一身汗，擡手將大衣脫下，掛在手邊。

身旁是doctor Li，他褪去大白褂，穿著一件淡褐色風衣，整個人顯得很親切，一點都看不出是一個即將奔四的大叔。

“就到這吧，我自己回旅店。”，蘇圓停住腳步，彎腰接過doctor Li右手邊提的藥袋。

doctor Li止住步伐，站在她面前，擡手看了一下手表，頓道：“一起吃飯吧，順便送你回機場。”

蘇圓這次是偷偷回來的，不敢回家，這幾天都住在酒店裏，今天結束療程，的確該回B市了。

“你就這麽急著趕我走，不多留我幾天。”，蘇圓捋了捋掛在手腕上羽絨帽邊緣的絨毛，俏皮的開玩笑。

doctor Li嘴角上揚，輕聲笑了笑，隨即掩去笑意，故作正經：“很急，恨不得你現在走，我就可以多些時間陪女朋友。”

一聽到他提到“女朋友”三個字，蘇圓瞬間來了興趣。

doctor Li對待感情與工作是兩個態度，在對待病人時他可以很親和專業，但對待私人感情，就顯得木訥呆板。

蘇圓曾在醫院住過一個月，親眼見到不少護士給他送禮物，都被他嚴肅的退了回去，有些姑娘害羞偷偷摸摸地往他辦公室塞禮物，他找不到送禮人，就會把禮物送到保衛處掛失。

那時候她就覺得這個醫生一定會打光棍，果不其然，的確單身了十年。

只是現在看來，這個木頭腦袋終於開竅了。

“如實招來，我要看照片。”，難得可以調侃他，蘇圓不會放過機會，站在他面前，盡管手腕上有東西，依舊雙手交叉置於胸前，一副不給照片就不走的姿勢。

doctor Li早猜到她會有這反應，面上保持著淡淡的微笑。

跟她說自己有女朋友，不是嘴誤，而是真想跟這個認識十年的小妹妹分享，蘇圓之於他不再是職業生涯中的第一個患者，這麽簡單了，更像是妹妹，他喜歡她天真無邪的笑，讓人覺得跟她在一起毫無負擔。

“給你看可以，只是有個條件。”，doctor Li將手機掏出來，猶豫一秒，眼眸裏閃過一絲狡黠。

蘇圓視線落在對方手機上，以為她不知道他的條件是什麽，不外乎就是讓她接受精神治療。

應激性精神障礙不建議采用藥物治療，最好的方法就是精神治療，鼓勵與解除焦慮，調動病人的主觀能動性，去戰勝疾病，說白了就是讓病人一步步去嘗試接受害怕的事物。

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剛準備說話時，就看到doctor Li的視線落到馬路邊。

挑了挑眉，隨即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就看到項牧霄站在車門邊，目光直直地對上了她。

那一瞬間，蘇圓的心宛如窒息般停住了，身子好像被開水燙了似的，猛地收縮。

幾秒恍惚後，她看到項牧霄重重地關上車門，邁開步子靠近。

那一刻，蘇圓有種想跑的沖動，心裏湧出一種恐懼，害怕自己的秘密被他發現，蘇圓立即抓住doctor Li的手腕，快速地往相反的方向走。

只是她扯不動一個大男人，doctor Li蹙眉看她一眼，將她背對的身子扳過來，拍了拍她緊繃的後背，安慰道：“怕什麽？淡定。”

蘇圓咬著牙，頭低的死死，手裏提的藥袋條件反射地藏進大衣裏。

項牧霄走過來，就看到蘇圓的腦袋幾乎埋在一個男人胸口裏，心情低落谷底，垂在身側的手不自覺緊握起來。

“你好！”，先說話的是doctor Li，醫生的敏覺讓他一下子就能感知到蘇圓和此人關系不同。

項牧霄緊抿著唇，視線先對上doctor Li打量的目光，隨即落在他放在蘇圓後背上的手，眼眸愈加幽深。

“蘇圓。”，項牧霄沈沈地喊著她的名字，他不遠千裏來C市，不是為了看她窩在其他男人懷裏。

蘇圓一聽到項牧霄的聲音，身體一怔，深吸好幾口氣，才壓下渾身的緊張感。

幽幽擡起頭，幹幹地笑了笑，“總裁好。”

doctor Li面上閃過一絲意外，沒想到蘇圓跟他提的這個男人是如此身份，難怪她這麽怕對方。

收回放在蘇圓背部的手，禮貌伸手招呼：“你好，我是蘇圓的哥哥。”

項牧霄眉頭緊蹙，一臉“你當我傻啊”的表情看著對方，很不想伸手，但還是簡單的握了握，淡淡回道：“我能和蘇圓談一談嗎？”

“可以。”，doctor Li微微一笑，順手將蘇圓推了過去，留下一句“下次再見你嫂子”，就轉身走了。

蘇圓看著doctor Li的背影，差點氣暈。

只剩下兩人，空氣中彌漫著尷尬的氣息，蘇圓抱緊大衣裏面的藥袋，垂著頭數地上的石頭。

對方久久不說話，她就像根柱子站在醫院門口，天氣放晴了，但偶然會有風吹過，她只穿了一件保暖高領毛衣，有些冷，手腕上抱著的大衣又不敢穿，只好呆在原地瑟瑟發顫。

項牧霄站在她面前，看著她凍得臉色蒼白，心有不忍，嘆了口氣，伸手去拿她掛在手腕上的大衣，想給她披上，手還沒碰到衣領，就被蘇圓大動作地彈開了。

“你幹嘛？”，蘇圓抱著大衣，就像母雞護仔似的，警惕地看著對方。

這裏面藏著她不想讓人知道的秘密。

項牧霄被她疏離的態度刺到了眼，眼眸一瞇，臉色完全黑了。

意識到自己反應過激，蘇圓煩躁地撓了撓頭，想解釋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喪氣地摳手裏的大衣，指甲在布料上發出咯咯的響聲，掩蓋住她內心的無措。

沒那麽多耐心了，項牧霄突然伸手抓住蘇圓的手腕，將她往車上帶去。

“餵，你要去哪？”，蘇圓掙紮兩下，但力不足，很快被人帶上了車。

重重關上車門，繞過車頭坐回駕駛艙，項牧霄看了眼有些躁亂的蘇圓後，發動油門，徑直將車開了出去。

車身消失在街道口，一直站在醫院大廳的doctor Li才收回視線，他希望這次蘇圓能夠最終克服心理障礙。

半個小時後，車停在了馬路邊，這是C市的新開發區，人跡較少，兩邊種了不少高大的梧桐樹，更襯著馬路邊很安靜。

開車時，項牧霄就把車內暖氣調高了幾分，現在有些熱，解開領口，將外套脫下，轉身看到蘇圓依舊沒穿大衣，猶豫了幾分，還是將外套披在她的大腿上。

“蘇圓，我們談談。”，他鄭重地說。

蘇圓拽著還殘留對方溫度的黑色外套，抿了抿唇，點頭，“好，談談。”

她知道他想談什麽，逃避許久，是該好好面對了。

手杵在車窗邊，猶豫一會，鼓起勇氣，道：“我覺得我們……”

“那個男的是誰？”

話還沒說完，就被對方打斷了。

頭頓了一下，才明白他問的是誰，想了想，如實回答：“我的心理醫生。”

撒一個謊需要千萬個謊言來圓，蘇圓沒這個精力，也沒本事在項牧霄面前撒謊。

說出這話後，蘇圓覺得身體好像註入熊熊力量，原本的害怕恐懼一下子消散不少。

豁然擡手，將腿上的大衣掀開，攤開她捂了很久的藥袋，轉過身視線坦然地看著他，一副豁出去的表情。

“我們不合適。”頓了頓，又道：“您很優秀，值得更好的，不應該把時間浪費在一個心理有病的人身上。”

說到後面蘇圓的聲音哽咽起來，鼻頭酸澀難耐。

這是她第一次跟醫生以外的人坦露自己的疾病，這個社會並不寬容，一個人有心理疾病或多或少會受到他人的歧視與排斥，她很恐懼，害怕被這個社會隔離，害怕沒有朋友，害怕自己被當成異類。

剛開始患病時，走在大街上，總感覺每個人都在用異樣的眼光嘲笑奚落她，那目光好像在說：“那個人是個瘋子”、“不要跟她玩，她很臟”……

那段時間她連學校都不敢去，整天關在家裏，腦海裏全是幻想，折磨她整日整夜的失眠。

幸好，痛苦的時光總算過去了，如果她沒有發病，她會答應跟他在一起，畢竟她再也遇不到比項牧霄優秀帥氣還喜歡自己同時自己也心動的人了。

只是現在……

蘇圓垂下頭，握著藥袋的手緊了緊，現在她沒有勇氣跟他在一起了，與其等到最後身陷其中，還不如早點攤牌，折了自己的念想。

重新擡頭，看著項牧霄，撐著最後一點勇氣，緩緩道：“你們有錢人都非常重視名譽，如果你以後不想被人說閑話，就不要追我了。”。

終於將埋在心裏的話說完，感覺整個人都松了一口氣。

看著對方臉色一點變化都沒有，以為他聽不懂，蘇圓擡著下顎，再次攤開道：“我不能和你接吻，不能跟你做/愛，如果你不想憋死的話，不要再追我。”

後面幾個字，蘇圓幾乎是吼出來的，因為她發現自己無論說什麽，對方都沒有任何反應，眼睛眨都不眨的，只是看著她。

蘇圓有些炸毛了，鼓著圓圓的眼睛瞪他，大聲道：“你聽到沒有，不要再追我了。”

高分貝的音量，終於讓項牧霄臉上有動靜了，只見他皺了皺眉，隨即舒展開來，勾了勾嘴角，伸手掐她的臉蛋，笑道：“把自己說的這麽可憐，弄得我更想追你了，怎麽辦？”

What？

蘇圓翻了個白眼，剛想開口，就見項牧霄突然越過掛擋區，傾身抱住她，臉貼著她耳邊，輕聲道：“這些事岳父大人都跟我說過，你不用再重覆一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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