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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勞燕分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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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蹤?你不是心理師嗎?為什麽會介入到這種案件裏來?”虞子施粗略翻看了一遍手中的案件資料,不敢相信地又翻了一遍,才終於擡眼看著眼前的男人。

她和男人之間隔著一個長桌,男人背對著虞子施站在桌子後面,正對著他的是一面巨大的落地窗。當初虞子施問他為什麽要選在這麽高的地方當辦公室,他說他喜歡俯瞰整個城市的感覺,像漂浮在空中,很不真實。

不過虞子施更喜歡接地氣的感覺。她恐高。

這時候虞子施感覺口袋裏的手機振動了一下,但面對著老板她沒有直接掏出手機來看。

高中時候在教室裏上課,她也是那個不偷看手機的乖寶寶,其實不是她不敢,而是這麽多年過去了她一直覺得不會有什麽重要的人或者事情找上她,事實也的確如此。

她看了眼手表,才六點半,天已經快黑了,地面的路燈在程序控制下刷刷刷地亮了,千家萬戶燈火通明。

“因為失蹤的女孩是我的患者。”良久,可能是被手中的煙蒂燙了手,男人回過身,熄滅了煙,然後以一種看上去很舒服的姿勢坐到了他那個據說是整間辦公室裏最貴的、虞子施一直想偷偷坐坐的椅子上。

“警察呢?為什麽不找警察?”虞子施問。

“這種事,大部分人都不想讓警方第一手介入吧?你不是看過案件資料了嗎?”

虞子施點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然後再次翻開案件資料,一張照片映入眼簾,上面的女孩板著臉,警惕不安地盯著鏡頭,右眼角下的一顆淚痣仿佛會滴落一般。

“啊,項沛,你們來了。”一個年約四十多歲的,面容看上去很憔悴的男人將虞子施和她“老板”迎進門。

虞子施的老板叫項沛,算得上有名又算不上有名,有時候會在一些雜志上看到他,內容一般是“心理界男神淺談精神分裂癥”“心理界男神和他的明星朋友”雲雲,就是看到他的臉會覺得他超眼熟但就是想不起來名字。有時候虞子施都懷疑所謂男神的稱謂是他要求那些記者寫上的,雖然他的確擁有一副不錯的皮囊。

虞子施擡眼偷偷看了一眼那個給他們開門的男人,確認他就是找項沛尋求幫助的,和失蹤少女同居的大叔,名字叫勞飛。虞子施認為這個名字起得真不怎麽樣,勞飛勞飛,勞燕分飛?怪晦氣的,呸呸呸。

勞燕其實是伯勞和燕子兩種不同的鳥,二者相遇又匆匆別離,伯勞向東,燕子向西,分離不再聚首。

項沛和虞子施被領到一個巨大的客廳裏。

走進那個客廳虞子施不由地瞪大眼睛吸了一口氣,感慨人家的客廳面積就和自己家的總面積差不多了,她腦子直接蹦出來的形容詞還是小學學過的成語“金碧輝煌”,用來形容勞飛家的客廳真的不為過。

這樣子的客廳用來玩捉迷藏一定很有意思。虞子施突然冒出這樣的想法。

“你想什麽可以不要表現在臉上嗎?”項沛小聲說。

“我的臉怎麽了?”虞子施拍拍自己的臉,小聲地反問。

“你的臉上寫著‘哇好大的客廳好羨慕好羨慕好羨慕啊’。”

“為什麽好羨慕要說三遍啊?!你當是重要的事情說三遍喔?”

“你嘴角的口水暴露了你的想法。”

虞子施下意識地去擦了擦嘴角。

“Boss不帶你這樣的!”

這時候走在前面的勞飛突然停了下來,項沛和虞子施也止住了腳步,他們走上前,發現勞飛的眼睛盯著某一處,無聲地留下兩行淚。

虞子施順著勞飛的視線看去,發現他在看擺放在一個小桌上的相片,被放在一個很精致的相框裏。相片裏勞飛和少女相視而笑,少女眼角的淚痣盈盈欲泣。

虞子施看著照片裏的少女,與記憶裏資料上的照片對比起來,竟然有些恍惚。資料照片裏的少女冷漠而警惕,而在勞飛相片裏,少女笑得自然大方毫無防備。

為什麽大叔和少女在一起會被人所不容?明明大叔可以令少女感到這麽安全,笑得這樣發自內心的燦爛。虞子施感到有些困惑。

這時候他們左邊的樓上傳來了聲響,他們擡頭看去,一對老夫妻正走下樓,丈夫攙扶著看上去虛弱且悲傷不已的妻子。他們看到了勞飛,眼睛一下瞪大了,眉頭緊皺,呼吸也變得急促了起來。這是人在憤怒時的表現,虞子施這麽想著,向前走了一步想阻止一些會發生的事情。

“把我女兒還給我!!!”

少女在漆黑的走廊裏奔跑,身後是緊追不舍的腳步聲,她打開一扇門然後迅速關上鎖好,這為她爭取到了一些時間。

少女轉過身,面對著眼前熟悉的客廳,平常覺得即使它這麽大但是很安全,此刻她只覺得空曠無比,沒有她的藏身之處。

她走到陽臺玻璃的紗簾前,又回頭看了眼樓梯上的閣樓拐角。

躲在哪裏比較好?

虞子施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之所以這麽判斷是因為她周圍都是黑的,而她又有點夜盲。突然她想起來資料中的少女也是夜盲。她想象少女在這樣的床上醒來,周圍一片漆黑什麽也看不見,安靜得只能聽見自己呼吸聲,像全世界只有自己一個人。

應該說是,所有人都在一個世界,而她一個人被黑暗困住了。

虞子施摸索著爬下床,光腳踩在地板上有種冰涼的觸感。在黑暗中她被絆倒了好幾回,應該沒有受傷,但是她真真實實感覺到了疼痛。她再次站起來。

如果是少女的話,在這樣的黑暗中摸索前行,在被絆倒的痛楚中,在找不到出口的恐懼中,在沒有別人的孤獨裏,會很絕望吧?

虞子施摸索著,找到了門把,然後一拉,門被打開了,光大把大把地湧了進來。

項沛站在門口。

“你在門口多久了?”虞子施問。她剛才在摸索的時候,可沒聽到門口有動靜,這說明要麽項沛會輕功,要麽他一直在門口。

“你感受到,俞燕的感覺了嗎?”項沛問。

俞燕是少女的名字,這也是虞子施在看到他們名字會有“勞燕分飛”之感的原因之一。她本身對名字其實不敏感,但這樣的巧合讓她不得不註意了起來。

見虞子施不說話,項沛又接著說:“在晚上關著燈的時候,俞燕每一次醒來,都走不出這個房間。”

明明互相喜歡的兩個人,又沒有妨礙任何人,只是因為年齡的尷尬,就要被阻止,這實在是令人無奈。然而非要說誰對誰錯的話,又說不出所以然來,之所以造成這樣的結果,只不過沒有人肯妥協。然而追求自己喜歡的真的有錯嗎?

虞子施下樓的時候看到勞飛和俞燕的父母在沙發上面對面坐著,皆是面無表情地盯著不知道是桌面還是地板。看到虞子施下樓,俞燕父母站起身,帶著點歉意對她說:“不好意思啊小姑娘,真是對不起。”

看到俞燕父母的時候虞子施又感到有些頭暈起來,說來也尷尬,就是俞燕父母沖上前來叫嚷著“勞飛你個混蛋還我女兒”的時候,虞子施上前阻攔,推推搡搡中被推開,然後不知道撞到哪兒,就撞暈了。

“沒事沒事,我自己不小心,一個沒站穩。”虞子施說著客套話。每次都是這樣的,即便是自己吃虧,面對別人的道歉,不論走心與否,因為所謂面子一類的東西,她都會說出類似的客套話來,即使心裏未必真的原諒。

又是一番客套話之後,項沛說著他們要開始工作了,俞燕父母就他們心理師這個工作與項沛進行了一番交談,其實就是外行對於內行的種種誤區之類的,然後勞飛也加入了討論,說俞燕本就是項沛的患者,結果俞燕父母眉頭一皺說我們俞燕心理才沒問題呢又與勞飛爭執起來,再後來項沛就帶著他們出去了,留下了虞子施一個人在客廳裏。

這其實都在項沛的意料之中,他要給虞子施提供足夠安靜的時間和空間。

虞子施在客廳裏走了一圈又一圈,然後她來到了俞燕的房間。打開燈之後虞子施吃了一驚,雖然全部墻面被刷成了明麗且少女的黃色粉色相間,但是地面卻出乎意料的淩亂,所以虞子施才會被絆倒好幾回。書桌上零零散散擺著女孩子們都喜歡的漫畫書和小說,虞子施隨手拿起一本,發現紙面有幾個地方有點硬,像是淚水滴過之後的硬化。跟著她又在某個隱蔽的角落裏找到了一個日記本,也許是boss的建議也許是俞燕心血來潮的產物,裏面記著寥寥幾篇日記。最後虞子施坐在了沙發上,閉上眼睛,腦海裏過了一遍俞燕的資料,然後開始拼湊出她較為完整的人格。

她想象出俞燕在受到父母強烈反對和嚴厲指責後回到房間,心中無法忍受而摔東西的樣子;她想象出俞燕摔完東西後又委屈又無可奈何,突然想到什麽而拿出日記本匆匆下筆的樣子;她想象俞燕看漫畫看小說裏的美好情節與自己的現實對比而放聲大哭的樣子;她想象出俞燕在黑暗裏跌倒又爬起最終放棄,蜷縮在角落裏孤單絕望的樣子……

在最深的黑暗裏,誰來找到我呢……

我就在這裏啊……

項沛他們回來的時候發現虞子施倒在沙發上,看上去十分疲憊。正在項沛想著要不要叫醒她的時候,她緩緩睜開了眼睛,並且打了個哈欠。看樣子事情進展不錯。

“我想我大概知道俞燕在哪了。”虞子施面無表情。“不過你們要做好心理準備。”

俞燕的父母聞言沖上來就抓住了虞子施的手:“好,好!你說我女兒在哪兒?”

虞子施抽出自己的手,輕輕擦了擦,然後轉身看著這偌大的客廳。

很適合捉迷藏。她腦中再次出現了這個想法。

她走到一個暗格前。這暗格很不尋常,是口朝天的,應該是準備安在哪兒但還沒來得及安上去,每個暗格大小不一,大的暗格長和寬也沒有很大,但是要塞進一個身材瘦小的女孩兒還是可以的。

虞子施擡腿就一格一格踩了進去。

在她睡著的時候做了個夢,夢見少女在無盡的黑暗裏奔跑,後面有人緊追不舍。然後她跑進了這個客廳,尋找自己的容身之處。夢中的少女很害怕很無助,又帶著一絲希冀,希望被那個人找到。

虞子施走到了中間,然後不動了。

項沛瞬間明白過來,接著也走了進去。勞飛和俞燕父母緊隨其後。然後他們就看到了蜷縮成一團的,面無血色的俞燕。

勞飛把俞燕抱出來的那一瞬間,俞燕父母還想伸手去奪,卻被虞子施攔住了。

“差不多得了吧。”虞子施說這話的時候並沒有看著他們。“你們以為俞燕為什麽會這樣?”

俞燕心想自己大概被困在黑暗裏很久很久了,她突然感受到了溫暖,像是被人輕輕抱在懷裏的那種久違的溫暖。

你終於找到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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