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圓如玉，風冷如刀。

侯府後花園，萬籟俱靜，一片冷寂。

枯枝敗葉環繞中，一抹青色極為顯眼，只見她微擡著下巴，望向空中明月，神情略帶迷茫：“我是怎麽了？多年被人嘲笑不也過去了嗎？今天怎如此在意？”

擡手輕輕撫上青筋交錯的醜陋面容，她的低喃輕語被微風吹走，卻吹不走滿臉懊惱。

“池某並未嘲笑你。”如月光般清冷的男音突然襲來，令暮染措手不及，忙轉身見來人，衣擺掃落幹枯的花葉，語氣略帶詫異：“怎會是你？”

池墨但笑不語，邁著優雅悠然的步子靠近，停在兩三步處，轉身望月：“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旦夕禍福，沒有誰的人生是完美的，但也沒有什麽是不可能的。”說到此，池墨頓了下，轉過頭來看向她，微微瞇了瞇眼角。

月光下，女子的容貌醜陋，但一雙眼睛卻意外的好看。

“你難道不信我麽。”

暮染一怔，在男人那雙深邃的鳳眼內，她似乎看到了一種不敢想的東西，這樣的希望，讓她覺得這個冷夜都不怎麽冷了。

可下一刻，她便立刻驚醒，自嘲低笑：“我只是不相信自己，我這副容貌，這麽多年也習慣了，被人嘲笑鄙夷慣了，原本應當不在乎才是，可我…可我…”

還是免不了自卑啊……

暮染確實很自卑，尤其是在看到柳小姐的容貌後，心裏更是自卑，這樣的她，怪不得會被世子厭惡。

雖然池墨並未對她露出厭惡的情緒，可她心知肚明，有哪個男人會真心喜歡她這般容貌醜陋之人呢？

更何況，那樣風華絕代的池墨，即便她站在他身邊，仿佛都是一種褻瀆。

想到此，她偷偷看去，卻落入了一雙如星空般深邃廣闊的眸子內。

這個男人的嘴巴有點毒，可現在那雙眼睛，除了倒映著她醜陋的面容，還有著很多她看不懂的東西。

不是喜歡，不是厭惡，更不是嘲笑。

這種眼神很奇怪，倒是令她之前的負面情緒，莫名小了很多，回想起白天所發生的事，暮染頗有點不好意思，“那什麽，我白天的情緒有些……”

“無需道歉。”池墨擡手阻止了她，在她疑惑的目光下，邁著優雅的步子，他走進她，低著頭，專註的看進她那雙幹凈透亮的眸子內：“還記得上次池某說過的話嗎？你五官並不醜，若沒有臉上的青筋，你還會自卑嗎？”

“不是說治不了嗎？”

“池某向來喜歡挑戰任何難事，我只是說現在治不了，不代表以後也是。”瞧著少女眼底迸發出的希望，池墨的心情莫名的有些愉悅，連帶著嘴角的孤度也悠然了。

暮染剛高興了沒一會兒，便又考慮到其他，忙問：“那……需要我做什麽？”

見她這般主動，池墨反倒生出了逗弄她的意思：“前幾日你不還是一副對生死看開的態度嗎，怎麽今日如此在乎容貌？莫非……你以往都是裝出來的？”

“不是不是……”暮染聽他這麽斷定，當下可急了，連忙擺著手，解釋道：“我……哎呀怎麽說呢，我不是裝出來的，只是……只是覺得如果在臨死前也能看到自己不醜的一面，便什麽遺憾也沒有了吧，雖然……雖然我以前也沒什麽遺憾，可你給了我希望啊，我真是很想看看自己原本的樣子……”

平靜心湖蕩起漣漪，哪是她能控制得了的。

八歲前記憶空蕩蕩，睜開眼，看到的就是自己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她也是女人，心也是肉長的，一旦有人給了她希望，她怎能無動於衷。

不用看也知道這女人在想什麽，池墨揚了揚眉梢，“如此，你該相信池墨白日之言所非虛了吧？”

暮染一怔，隱藏在袖口內的手，緊了緊，咬著下唇，遲疑的問出口：“你是真的要娶……”

“不錯，你並不會一直醜下去，而池某有信心治療你的臉，難道還會騙你不成？”

“可……”

“你想知道原因？”

“……恩。”是的，她一點也看不透這男人在想什麽，他如此優秀，何故委屈自己說出娶她的話？她不懂。

況且，為了她這般醜的人，他也沒必要浪費時間。

仿佛瞧出了她的忐忑，池墨微微抿起的嘴角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然而這笑在暮染眼中好似凝固了，滿心滿眼，都是男子迷死人不償命的笑容。

緊接著，對方絕美的臉，在她眼內漸漸闊大，距離她越來越近，近的好似能夠聞到他呼出的藥香……

接著，他輕啟紅唇，音若天籟，卻如同飄在雲端，空靈而飄渺；“當真想知曉？”

瞧著暮染此刻猶如失了心神的布偶，乖乖的點頭，池墨瀲灩的眸內劃過一抹好笑，隨機輕輕的在她耳邊吐出一口氣，“無、可、奉、告。”

不等她反應，一個轉身，修長的身姿飄然而去，只餘下一片藥香繚繞。

暮染眨眨眼，這才發現自己被耍了，最後看了眼那一抹離去的白色裙擺，不由嘆息：“為何我會覺得這人很不錯呢？他明明就喜歡耍人呢。”

不過……

想到今夜二人談話，暮染忍不住牽起嘴角，懷著期盼的美好心情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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