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暮染哄睡之後，天色已經暗了。

清冷的夜色鋪天蓋地一般的席卷而來，將四方天地遮的嚴嚴實實的，壓根透不出來一丁點的光。才是月初的時節，天邊一輪彎月，微弱的似姑娘家描開的柳眉。那孱弱的銀光，還不如地上的雪光來的明亮。

池墨便是一腳深一腳淺的踩在滿地雪光裏，從百鳥朝凰來到禦書房。

推門入內去，鳳嘴落地宮燈散出來的暈黃燈光裏，攏著一道端正雍容的身影。池墨只看一眼，就加快了步伐，踏入到房中。來到那人跟前，抱拳彎腰就是一拜。

“兒臣參見母後。”

“就知道你會過來。”等了池墨許久，雲泫雅都等的有些犯困了。還是池墨清冷的嗓音，將雲泫雅滿身的困意裏喚醒。擡起頭，雲泫雅瀲開笑意看向池墨。

“無需多禮，快過來坐。”

“謝母後。”池墨這才直起身，往雲泫雅身邊靠近。坐下後，池墨伸手摸了摸一側木案上的茶盞，當冷意傳入知覺中的時候，池墨立即喊來宮人將冷茶換下。

等的宮人奉上熱茶，池墨才是親手將茶盞捧到雲泫雅跟前來，一邊開口。

“春寒料峭，母後若是有任何吩咐，為何不命人將兒子宣召過去。也免得母後要冒著嚴寒，走這一趟。”

“倒是想叫你過去的，可是想著小染如今的身子你必定是走不開的。索性，就在此等你了。”接過池墨捧過來的茶盞，雲泫雅拿開蓋子，小呷一口。才回話。

池墨先是楞了一楞，一會兒才緩過神，直直看著雲泫雅。

“不知道母後此番前來找兒臣，可是有何緊要的事情？”

“嗯。”雲泫雅點了點頭，還真是沒有瞞著池墨，如實開口。

“哀家此番前來，所為的正是宣兒的事情。”

“母後請吩咐。”聽到雲泫雅說。是為了池宣的事情，池墨沒有打斷她，請她繼續。

雲泫雅也不客氣，繼續開口。

“眼下宣兒是何種情況，你自己也是心知肚明。小孩子的心思畢竟與大人不同，他跟在趙般若身邊多年，般若早已刻入他的骨子裏，一時半會你若想改變他的認知，幾乎是不可能。”

“母後說的是。”雲泫雅的話，池墨深表認同，點了點頭。

“墨兒。”深深嘆了口氣，雲泫雅眼底的流光晃了晃，看著池墨的眸光裏帶了些許深沈的無奈。就連聲音，也一並沈了下來。

“你跟小染的心思，母後都知道。可是眼下的情勢，容不得你們去做選擇。宣兒對小染的敵意，根深蒂固，小染卻是想靠近宣兒，宣兒就越會反抗。今日的事情你也見到了，長久以往，這只是個開始。”

“母後。”雲泫雅的分析，每一個字都仿佛紮入到池墨的心裏。有些結果他也能夠揣測跟預料到，他只是不甘心罷了。

“墨兒。”擡手撫摸著池墨攏下來的眉梢，雲泫雅搖了搖頭。

“母後知道此舉對你對小染而言，無疑是刺骨揪心，可是墨兒，若是繼續將宣兒留在你們身邊只會惹來無休止的煩惱。若是，你不想讓小染再因此而受傷，就聽母後的，將宣兒送走吧。”

“將宣兒送走？”仿佛自己聽錯了，池墨一下子站起來，難以置信的看著雲泫雅。

“母後，你莫不是糊塗了吧。宣兒是我的兒子，他能去哪兒，難不成將他送到趙家去？”

對於池墨的激動，雲泫雅也甚是理解。擡手將池墨拉下來，雲泫雅才再開口。

“母後能夠明白你的心情，可是你想想看，若是宣兒不走，日後這樣的事情只怕數不勝數。小染原本心中就對宣兒有所虧欠，你總不願意看著小染受傷吧。而你也放心，宣兒當然不能送到趙家去，母後的意思是，將宣兒送回空山書院。”

“送宣兒去空山書院？”重覆著雲泫雅的話，池墨皺起眉頭，仍是不解。

“嗯。”雲泫雅點了點頭，開口解釋著。

“墨兒你想呀，當初你不是將宣兒送到空山書院去拜師學藝麽。空山書院旁邊，便是空聞大師清修的淩雲齋，若是由空聞大師來指點宣兒，興許要比你們來有用的多。”

空聞大師池墨是知道。那可是為數不多的得道高僧。若是能夠由他來勸解池宣的心結，池墨自然是放心的。但讓池墨不放心的是，暮染。好不容易池宣才回到身旁，如今又將池宣送到空山書院去，無疑是在挖暮染的心。

“墨兒，母後知道你舍不得。可是若再將宣兒留在宮裏，他當真要被仇恨給毀了。”看著池墨遲疑，雲泫雅也知道他到底在顧忌著什麽，再次勸著。

“母後。”池墨內心，也甚是為難。可不得不承認，雲泫雅說的全是道理。嘆了嘆氣，池墨言語有些松懈。

“此事兒子明白的，多謝母後的苦心。此舉無疑是最好的解決辦法，可是宣兒剛剛回到小染身邊，此事得要讓她有關緩沖的過程。所以，還請母後給兒子時間，讓兒子去說服小染。”

“好。”聽池墨這麽一說。雲泫雅知道。他是認同自己的提議。也沒有再繼續逼迫池墨，雲泫雅點了點頭。

而後，雲泫雅並沒有在禦書房裏頭多留，遍是起身與池墨告辭。

池墨看著天色已晚，沒有留雲泫雅，親自將雲泫雅送到門口。在雲泫雅走後，池墨才是回到書房內，仔仔細細的想了很久，方是想到，該如何開口與暮染說起此事。

幾乎是一夜未眠，池墨坐在禦書房內，等著天亮。

散朝後，池墨直接回了百鳥朝凰。等到池墨到的時候，暮染剛剛用完早膳，見到池墨過來了，暮染笑盈盈的迎出來。

“下朝了，用過早膳沒。還有一碗粥，可介意？”

沒讓暮染出門口。池墨伸手摟著暮染，兩人一道入到正殿內。倒也不介意，池墨讓團子給自己盛了那碗剩下的粥，津津有味的吃起來。一邊吃，一邊與暮染道。

“小染，我有一件尤為緊要的事情，想與你商量商量。”

“好，你說。”幫池墨搗鼓著桌上的小菜，暮染邊回著他的話。

頓時，池墨拿筷子的動作就停了下來，轉眸看著暮染。

“小染，宣兒如此長久以往並不是正經的法子，不如，我們將宣兒送到空山書院去。在空山書院附近的淩雲齋便是空聞大師清修的地方，若是宣兒能夠得空聞大師指點一二，前途定然無量。”

“你想送宣兒走。”明白池墨的意思，暮染瞬間紅了眼眶。

“小染。”看著暮染掩淚欲泣，池墨心立馬就軟了，只能逼著自己硬起心腸。

“小染，若是我們再如此，只怕宣兒會毀在我們手上。那日聽的青木說來，宣兒對你所走的一切，我的心皆是冷的。那豈是一個五歲的孩子，應有心機。如今的宣兒，已經被仇恨所控制。若是他再如此下去，他會被仇恨毀了的。我們雖然是他的父母，卻也是他的心結。”

“你說的皆是道理，可是我……”池墨字字句句，暮染都能聽的明白，可暮染還是舍不得。終於落下淚來，暮染滿臉淚痕的看著池墨。

“我舍不得，我舍不得。”

“小染，我又何嘗舍得。可是比起將他毀了，與他分別又算得了什麽呢。他日他心結解了，意氣風發器宇軒昂的回到咱們身邊，不是更好麽。”莫說暮染心疼，池墨心中何嘗不疼。就是想到池宣的未來，池墨也只能逼著自己狠下心。

趴在池墨的懷裏，暮染哭了很久，到底還是答應下來。

“罷了，就依照你說的吧。將宣兒，送到空山書院去吧。興許沒有見到我，他心裏就沒有那麽多的恨了。”苦澀的喃喃出這一句，暮染再次淚落兩行。

“小染。”知道暮染受苦了，池墨沒再多說。只是緊緊的將她擁入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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