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關的喜慶還沒過去，漫天的大雪裏，飄落著幾絲沾滿春意的生機。

別冬天雪水滋潤過的枝頭，微微露出些許碧綠的嫩芽。門外的庭院角落中栽種的幾株梅花，漸漸有些枯萎的意思。倒是另一邊的幾株海棠，悄無聲息的生出碧綠的細葉。

天還是冷的，不比冬天那種凜冽而強悍的冷。這寒冷中，帶著雪水滋融的水汽，竟是比冬日北風徑直往面上吹的冷，還要讓人寒上幾分。

房間裏的地龍，還是不能撤去。堂前軟榻兩側的山茶花，開了一個冬天仍未衰敗。粉嫩嫩的顏色，將枯燥無味的冬天點亮。

“老大。”伸手推開門口擋風用的簾子，團子推門入內來。走到暮染跟前，不急不慌的屈身福禮。

暮染只穿著一件單衣，坐在軟榻上，白皙如玉的長指握著一本書。不施粉黛的面容，神色寧靜而安詳，如水的眸光正落在書上，也不知道她看的什麽，看的那麽入神。只是在聽到團子聲音時，視線稍微一滯，從書上移開別到團子身上，

“怎麽了？”

手中原本拿著一個湯婆子，在回暮染話的時候，將焐熱的湯婆子往一旁木案上一放。笑的賊兮兮的挨到暮染跟前，半是詢問半是肯定的開口，

“老大，聽說你要將池墨他們放回到月隱去了？”

面上的表情明顯一僵，暮染拿著書的手也放下來。轉眸過去看著團子，深沈的眼神頗有些耐人尋味。凝視的團子，內心直直有些發毛。

靜默半晌，暮染才是將先前蹙起的柳眉舒了舒，點了點頭，

“你消息倒是靈通的緊呢。”

雪國素來有後宮不得幹政的戒令，團子既然是暮染貼身宮女，自然也屬於後宮的。關於前朝的那些事情，暮染自是不能與團子說。但對於眼前，團子如此清楚的知道自己對池墨等人的處置一事，並不驚奇，只是好奇，

“到底是誰跟你說的？”

“呵呵。”擡手撓了撓後腦勺，團子笑的一臉呆滯，

“哪有什麽人與我說，這宮裏上上下下都傳的沸沸揚揚的，我也就是聽的下邊的人嚼舌根子的時候聽來的。”規矩團子是知道的，若是其他的事情，團子還真不在意。唯獨對月隱一行人的處置，團子心裏總是帶著不甘。

回到雪國已經多日，暮染也將一切都忘掉了。可團子忘不掉，在月隱經歷的那些痛苦。

還有，池冉的死……

團子心底固執的認為，若是她也忘了，那池冉真的太可憐了。

雖然並不相信團子蹩腳的理由，可暮染也沒有為難她的意思。在唇角勾開一縷淺淡的笑容，倒也沒有瞞著她，

“嗯，確實如此。眼下朝局不穩，將他們留在雪國，終歸是個大麻煩。所以將他們送走，也是極好的。”

“老大。”從暮染口中得到肯定的答案後，團子臉上的笑意斂的一幹二凈。整張臉就跟被外頭的冰雪凍住一樣，冷凝的漏不出絲毫的笑意來，買上前一步，團子不再佯裝的開口，

“他們如何能放回去呢，當初我們花費那麽多功夫去攻打月隱，如今又將他們放回去，豈不是縱虎歸山。再說了，他們是殺害冉兒的兇手，如何讓他們如此輕易的，就逃過一劫。”

“團子，很多事情都不是皆能隨我們心意的。”團子的意思，暮染能夠明白，團子對池冉的感情，暮染也能從中體會出來。可沒有身居高位，便不能感受到那種無可奈何。特別是眼下的雪國，正處在搖搖欲墜的多事之秋。

輕易一個決定，都有可能給雪國帶來滅頂之災。因此，暮染不得不萬分小心。

“老大。”可管不得什麽家國大事，團子只知道她得為池冉報仇。上前扯住暮染的裙擺，團子“噗通”跪在暮染跟前，

“如今池墨他們也不過是咱們俘虜，即便咱們把他們殺了，他們又能如何呢。”

“團子，你說的倒是容易。”團子的話剛說完，暮染的面上頓時露出一縷苦澀的笑容，

“殺人不過頭點地，可是你可曾明白，也許手起刀落的瞬間帶來便是民不聊生，生靈塗炭。雪國當初與月隱交戰，那是無奈之舉。雖然我們贏了，可是我們也損耗不少財力跟兵力。池家乃是月隱的皇室，月隱國祚有上百年，皇室在民眾心目中早已根深蒂固。若是我們將他們殺了，豈不是引起月隱的民憤麽。”

“如此說來，當真要如此便宜了他們麽。”盡管暮染所言，都是道理，團子也難以接受。

抿了抿唇，團子差點在自己削薄的唇上，咬出幾道血痕。

緩緩的從軟榻上站起身，暮染走下階梯，慢慢走到團子跟前，擡手親自將團子扶起，

“我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可是團子，我們畢竟是雪國的女君。眼下雪國內憂不斷，無論是雁北還是津南，都即將有大麻煩。在這個時候，若是讓月隱在摻和進來，雪國只怕要變天了。”

“雁北跟津南。”因暮染的話，團子的臉色怔了一怔。一對柳眉，蹙的緊緊的。

“嗯。”竟是沒想瞞著，暮染如實回答，

“雁北跟津南皆是君氏旁支，你是知道的。我父皇只得我一個女兒，臨終前更是將我立為皇太女繼承皇位。在這樣的時代下，女人主政會有多少人不服，你是知道的。所以，那些旁支們可不抖在蠢蠢欲動著，恨不得我有一個行差蹈錯的，將我從那個位置上拉下來。”

“他們敢。”暮染的話未完，團子一陣氣憤，憤憤的輕喝出聲。

暮染也不以理會，只是繼續寬慰著團子，

“所以團子，我們沒有其他的辦法。如此處置月隱這行人，乃是我與臨沂候及明陽商議出來的，乃是目前最為得宜的法子。若是不將池墨等人放回到月隱去，雁北跟津南鬧起來，我們可是有大麻煩的。”

無需暮染說的太明白，只聽幾句，團子心裏也變得清明。深深吸了口氣，團子規矩的往暮染的方向，做了個揖，

“是奴婢魯莽了，還請帝君恕罪。”

“好了，你下去吧。”見團子被自己勸服，暮染沒在多言，擺了擺手，將團子退下去。

團子也沒有多言，恭敬的抱拳行禮後，退出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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