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奉天殿後，池墨朝著百鳥朝凰的方向，輕車熟路的走來。

沐浴著淡淡花香的春夜裏，夜色如同潑灑下來的墨汁，將四方天地染成伸手不見五指的黑。看著眼前的一片墨色，唯獨見的百鳥朝凰廊下那一串風燈，在夜風中搖晃出模糊的影子。

不知不覺的，池墨就來到百鳥朝凰的門前。

可定定的站在門口，池墨如同思鄉情怯一般，不敢走入內去。

從門內出來的瑤心看見池墨，正要高喊，可還沒等她俯身下去，池墨就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瑤心不敢違抗池墨的命令，只能悄悄的福了福身，默不作聲的退了下去。

池墨默默的邁過門檻，走到宮門口。

躲在一旁，池墨靠在一旁的墻壁上，深深吸了口氣，心痛難忍。

而殿內的暮染，又何嘗的好過。

桌上的飯菜涼了又熱，熱了又涼，暮染卻是半口都沒有吃。團子正想勸著暮染，卻被暮染一個眼神，遣出了宮門。

這幾日來，奉天殿裏頭鬧出來的動靜如此大，暮染怎麽可能一點風聲都收不到。只是暮染的心太重，不想去看，不想去聽，只想安安穩穩的躲著。好像只要躲著，這些事情就不會發生一樣。

直到，今日所發生的事情傳入到百鳥朝凰來。

他們說，池墨屈服了。暮染仿佛，聽到了自己心碎的聲音。

暮染也知道，那孩子是無辜的，可是暮染就是不甘心。

“陛下，您怎麽站在這兒，不進去呢？”剛剛從殿內出來的團子，看到了站在門口的池墨，忍不住大呼出聲。被團子暴露了身份，池墨不能再躲下去，笑了笑，讓團子下去。自己則是踱步，走入到殿內來。

一步一步，池墨都仿佛走在刀刃上，那一刀刀，皆是劃在他的心上。傷口在心裏，看不見，卻是能夠感覺到那種疼。

走到暮染跟前，池墨故作輕松的擠出一縷笑容，坐到暮染身邊，

“小染，都這個時辰了，怎麽還不吃飯呢。不餓麽，來，我餵你。”

仰起頭，暮染看著池墨。那一對漆黑的眸子裏湧動的淚意，仿佛在宣讀著池墨的一條條罪證，淩遲著池墨的心。池墨自己也不知道，事情為何會變成這個樣子，可是已經變成這個樣子。

池墨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應該怎麽做，才能將傷害減到最低。

定定的看著池墨，暮染幾乎是一字一句，從唇齒間也咬出來的一樣，

“陛下此番過來，可是有什麽緊要的事情，要與暮染說？”盡管暮染裝作滿臉的鎮定，可是她紅了的眼眶出賣了她。話音落時，那眼淚不受控制一樣，簌簌的溢出眼眸。

不願意讓池墨看見，暮染別開了臉。

暮染一哭，池墨就覺得他的世界全在下雨。忍不住將暮染摟入到懷裏，一個勁兒的說，

“對不起，對不起。”

看著這樣的池墨，暮染只覺得心裏更加的疼，一把推開池墨，暮染站起來。不管滿眼的淚意，猙獰的盯著池墨，

“對不起，你對我的情意，你跟我的保證，到頭來，只有一句對不起麽？”

“小染。”凝眸看著暮染，池墨也忍不住，落下兩行清淚。倔強的擡起衣袖，將臉上的淚痕抹去，池墨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清晰一些，穩重一些。可是話一出口，什麽都是浮雲，

“小染，此事非我願意。可是母後她拿她的性命逼我，我沒有辦法。她是我的母親，我可以讓趙般若去死，讓那個孩子去死。可是我不能，不能讓我的娘去死呀。小染，我知道，是我對不起你。你要打要罵，甚至是要我命，我都隨你。”

“呵呵。”深深吸了口氣，暮染讓自己的神色看起來，冷靜一些。揚袖將自己臉上的淚痕抹去，暮染看著池墨，神色只故作鎮定的清明，

“你不是說你對趙般若無意麽，為何她會懷上你的孩子？”

“那天晚上，我喝醉了，所以將她當成了你。”這是一切悲劇的根源，池墨最為痛恨的是自己。皺了皺眉，到底還是將那晚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訴暮染。話一出口，池墨又有些後悔了，起身攀到暮染身邊來，摟住她，

“小染，你相信我。我是真的將她當成了你。”

“相信你，池墨，你讓我怎麽相信你呢？”哭過之後，暮染的神色已經慢慢的恢覆平靜。轉眼看著池墨，眼神慢慢的變的冰冷。

看著暮染眼底的冰冷，池墨不由自主的感覺到慌張。仿佛眨眼的瞬間，暮染就要離開他一般。那種即將逝去最主要東西的感覺，讓池墨沒有來由的，感覺到痛苦不安。

即便他將暮染緊緊的摟在懷中，也無法填滿他內心的空虛。

沒有理會池墨，暮染只是低聲的喃喃著一句話，

“你的第一個孩子，你的第一個孩子。”心中，早已苦澀成入口的黃連。原本，她的腹中懷的，才是池墨的第一個孩子。卻無故的讓趙般若搶了先，這讓暮染，情何以堪。

“不是的，小染，不是的。”不想認下這結局，池墨連連出口否認著。

池墨越是否認，暮染越是心涼，一巴掌甩在池墨臉上，暮染從池墨的懷裏，站了起來。冷冷的看著池墨，猶如看一個陌生人，

“池墨，我們的情分就此斷了吧。明日，我會跟團子回雪國。從此之後，我們再無幹系。”

“不，我不答應。”想都不想，池墨就拒絕了暮染的提議。可看到暮染清冷的眼眸，池墨頓時覺得全身無力，無可奈何。正要跪下來求暮染，忽爾聽到門口傳來一聲高唱。

“太後駕到。”

聲音一落，太後的身影就出現在門口。

看到殿內的情景後，太後二話不說，就走到暮染跟前，“噗通”一聲，在暮染跟前跪了下來，

“小染，母後知道，此番讓你受委屈了。可是真的不是墨兒的錯，那晚的事情，只是一個意外。可是這個意外已經發生了，孩子是無辜的。這孩子，畢竟是墨兒的第一個孩子呀，小染，墨兒沒有辜負你，他沒有。”

“母後，您不要這樣，不要這樣。”暮染即便是恨著池墨，可是暮染也不敢接受太後的下跪。急忙屈下身子，去將太後扶起來，暮染抹了抹自己臉上掛著的淚痕。

可太後，並不願意起來，

“小染你不知道，墨兒他心裏至始至終都只有一個人。為了你，他甚至可以殺死自己的親生孩子，是母後逼他的，是母後逼他的。他真的不能沒有你，小染，母後求求你了，你原諒墨兒吧，原諒那個孩子吧。還有趙般若，你原諒他們吧。”

“母後，你起來，母後。你起來。”暮染原本就在奔潰的邊緣，哪裏禁得住太後這樣哀求。看著太後這樣，暮染也跪了下來，抱著太後痛哭出聲，

“我原諒你們，我全都原諒你們。我原諒你們。”

“小染。”聽到暮染這話，太後才敢擡起頭，看著暮染。看到暮染臉上的淚痕時，太後臉上露出心疼的神色，擡袖親手幫暮染抹去臉上的淚痕，給了暮染一個溫柔的擁抱，輕聲道，

“小染，母後知道，你委屈了。可是母後答應你，這聖後的位置，只能是你，也只有你。那太子的位置，也只有你的孩子才能夠登上。別人的孩子，都沒有資格，沒有資格。”

“呵呵。”盡管太後做出這樣的保證，暮染臉上的表情，仍是一片死寂。仿佛沒有聽到太後的話一樣，如同一只沒有靈魂的木偶，木然的被太後摟在懷中。

看著這樣的暮染，池墨的眼淚，忍不住又添加了一行。

落得今日這樣的局面，全是他的錯。

全是他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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