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春風如雨，沾染著絲絲奢靡醉人的香意，迎面撲來。好似母親溫柔的手，撫摸過臉頰，尤為舒服。

眼前大片大片的桃樹，睜目望去，十裏桃林如丹霞彤雲，夾著嫩黃垂柳。沿著兩岸敷水盛開，倒映著湖中倒影波光瀲灩。只見的站在桃樹下的半大女童，粉雕玉琢般的面容言笑晏晏，即便是臉上布滿絲絲縷縷的猙獰青筋，也讓人生不出討厭來。

桃花笑著春風迎面而過，迎風走過來的少年一身淡紫色錦衣袍子，風微微撩開他的衣擺。露出那用金線勾勒著雲紋的鹿皮小靴，踩在鋪滿粉色花瓣的地上，揚起片片清香。待走到女童跟前，少年臨上而下的俯望著女童，露出溫軟如玉的笑容，

“染染別怕，夜哥哥來了。”

“夜哥哥。”走的靠近，才是能清晰瞧見，女童面上懸掛的晶瑩淚珠。一顆顆玲瓏剔透，如同珍珠。

落到少年心中，頓時心疼難忍。再靠近些，一把將女童摟入懷中，柔聲細語著，

“染染別怕，夜哥哥會保護你的，會保護你一輩子的。”

“夜哥哥！”婉轉猶如黃鶯初啼的嬌俏嗓音，緩緩落下後，似被春風吹散一般。小女孩的身影在少年面前，漸漸消散，化作一縷青煙蕩然無痕。懷裏空空如也，什麽也握不住，什麽也見不著。

“染染，染染！”少年急了，溫文如玉的面容因驚駭而變的猙獰。動作粗暴的轉身四望的，極力的尋找。可四周除了悠悠春風，還有滿院子飛舞的粉色桃花花瓣，再無其他人影。

“染染。”一種難以言明的失落，在少年心底升騰而起，頓化做真真心痛。彎曲著蹲下身子，少年抱頭痛哭出聲。

……

“小染。”猛然睜開眼眸，慕容夜全身浸入在汗中。披落著碎發的額頭，也沁出大把的細汗。汗水將額前的發絲粘起來，貼在他臉上，整個人看起來有些萎靡。

夢中真是的感覺，仍然讓慕容夜心有餘悸。緩過心神後，舉目四望，頭頂的天青色簾頂，讓他生出奇異的陌生感。他正躺在一張床榻上，這兒像是一間廂房，擺設算不得富麗，卻是典雅。

床邊隔著屏風，絹紗繡出來的山水畫屏，朦朦朧朧的能瞧見外頭擺布整齊的桌椅。

屋內另一側則是隔著一具琴案，案上擺著一張古琴。安穩的立在紗窗旁，窗外陽光正好，穿透紗窗上糊的明紙，漏到古琴上。暗紅的顏色，被陽光耀出溫和的光。慕容夜看一眼，便能認出，這是絕世古琴，鳳尾。

“公子您醒了？”沒等慕容夜看的再仔細些，悉悉索索的能聽見外頭有腳步聲。很快畫屏前側的珠簾就被一雙白皙的纖纖玉手撥開，走入一道纖細的身影。是一約摸十五六歲的妙齡少女，紮著婢女的雙刀髻。發髻上掛著兩顆鈴鐺，身子一動，就發出清泠的響聲。

認真看過少女幾眼，慕容夜從腦海中搜索著，著實找不著跟少女有關的影像。這，才開口詢問，

“你是什麽人，這兒又是什麽地方？”

“哦，瞧奴婢一見公子醒了，便是開心的忘了。奴婢乃是這雲淵白舍的丫鬟青梅。這兒，乃是荒原藥王谷。三個月前，我們谷主外出采藥，路過忘川河邊，見公子昏迷不醒的躺在河畔。於是，谷主便將公子帶回谷中救治，等了三個月，公子總算醒了。”上前扶起慕容夜的身子，青梅幫他把枕頭墊高，一邊回著話。

“荒原，藥王谷。忘川河畔？”皺眉呢喃著青梅的話，慕容夜細細回想起來，自己昏迷前發生的事情。

他依稀能記得，他去了雪國的皇宮，與池墨一同救暮染。後來在大殿裏，暮染跟池墨被百裏千辰所困，為救暮染脫困，他纏住百裏千辰。因百裏千辰拉動機關，整個大殿都倒下來，他跟百裏千辰都被埋在廢墟中。

只是，他沒有死麽？

滿心的疑惑，慕容夜又睜起眼眸，看向青梅，

“我沒有死麽？”

“啥？”似被慕容夜的話嚇著，青梅面色稍微一僵。過一會兒緩過來，“噗嗤”一笑，

“公子您大可放心，我們谷主的醫術那可是舉世無雙的，既然您落到我們谷主的手裏，自然是連閻王爺都不敢收您。您瞧，您不僅沒有死，就連容貌都恢覆如常呢。你且瞧瞧？”話落，青梅遞來一柄銅鏡，倒映出慕容夜的面容。

看一眼，慕容夜駭然失色，一把將青梅手中的銅鏡打落在地，

“這，這怎麽回事，這不是我，這不是我。”鏡中的人劍眉星目，鼻梁英挺，跟慕容夜之前的陰柔相貌簡直是南轅北轍。卻也算不得醜，還能算的上俊朗，眉宇間自透露出一股英氣，跟男兒的陽剛之氣。

可終歸，不是慕容夜本來的面貌。與其如此，慕容夜還寧願自己是神夜的模樣。

“誰讓你們給我換的臉，你們憑什麽，我不要這樣的一張臉。你們把我的臉還給我，還給我。”像一只失控的豹子，慕容夜從床榻上站起身來，捏住青梅的肩膀用力的搖晃著。盡管昏迷三個月，但慕容夜也是練過家子的人。幾番折騰下倆，青梅哪裏受的住他那蠻橫的力道，只能奮力將他掙脫開。

“公子你冷靜些，谷主也是見您之前的容貌還過駭人，所以才……”話沒說完，接到慕容夜臉上的陰翳時，青梅咬著唇，把未說完的話吞回唇齒間。

鬧出這樣大的動靜，青梅當然是不敢瞞的，安撫下慕容夜後，立馬就回了她的主子。

約摸過了半柱香的功夫，慕容夜就見到門口迎光走入一個女子。那女子穿著一身粉紫色的紗裙，裙擺上繡著未開的紫薇花，一頭烏黑柔亮的秀發也沒有挽髻，只是用一根淺紫色絲帶，松松束在身後。

如此隨意的打扮，卻也沒有減去她的風姿分毫。

似用炭筆描開的柳眉，若青山遠黛畫入鬢間。粉面桃腮，櫻唇小巧而圓潤，清澈眼眸更是如秋水剪瞳，稍稍一瀲，就是風情萬種。

“青梅說，你很是不滿意？”走入到房裏，櫻紅的薄唇輕輕一啟，脫口而出的聲音宛如冰雪如融。帶著一絲刻入骨髓的冷意。

慕容夜毫不在意，展目瞪向來人，

“你就是神醫谷的谷主，是你將我變成這副鬼樣子的？”

“對，我就是神醫谷的谷主。我叫鳳綰，神醫谷的人都叫我鳳主。相比你之前的那副尊容，你如今的這副鬼樣子，可是好的太多了。”悠悠走到一旁木椅上，屈身坐下來，鳳綰落在慕容夜身上的眼神，不緊不慢，不輕不重。

“我不管你是誰，你憑什麽將我變成這副鬼樣子。我告訴你，你趕緊讓我變回去，我寧願戴著面具出入，也不要這副鬼樣子。”相比鳳綰一臉的淡定，慕容夜就顯得非常煩躁。從床榻上站起來，慕容夜走到鳳綰跟前，依仗身高的優勢，居高臨下的俯視著鳳綰。

然而，並沒有什麽用。鳳綰只是清淺的在唇角勾出一縷單薄的笑容，連看著慕容夜的目光裏，都落著嘲諷，

“變回來。你的命是我鳳綰從閻王手中搶回來的，莫說只是一張臉，你的命你的人都是本谷主的。你這張臉本谷主看著尤為舒心，所以這輩子，你也只能是這張臉了。”

“你……”倒還真是沒有遇見過這樣蠻橫無理的女子，慕容夜頓時氣結。怒瞪著鳳綰，話梗在喉嚨口，死活吐不出來。

鳳綰也不在意，悠悠然的瞥著慕容夜，淡然輕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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