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墨到底是拗不過暮染，在眾人欽佩的目光裏，將暮染送出株洲城。

皇甫冥跟蓮兒倒也守信，當真將翁進月的妻兒老小，全部送到株洲城外。

氣勢磅礴的株洲城下，煙水河的水汽被春風拂起，吻過眾人的眼眸。絲絲涼意攙落在風中，即便是和煦溫暖的春天，也讓人感覺到寒冷。隔著朦朧霧氣，蓮兒與皇甫冥坐在金色馬車裏。看著緩緩從株洲城內走出來的暮染，睜開的眼瞳，半瞇成月牙形狀。

“恭喜陛下。”偎依在皇甫冥的身旁，蓮兒柔柔吐出一句。

皇甫冥隱藏在面色裏的陰翳若隱若現，讓人看的不是很清明。

“把翁進月的家人，帶過去。”冷冷下一道命令，翁進月的妻兒老小從後方被帶出，往株洲城的方向走去。

交換人質的過程很順利，皇甫冥跟蓮兒並沒有使什麽壞，翁進月的妻兒老小如約進入到株洲城。而暮染，也如約落到蓮兒及皇甫冥手中。不過還好，皇甫冥跟蓮兒對暮染還算禮遇，並沒有讓暮染到後面的囚車裏，而是讓暮染上了他們乘坐的馬車。

到底是帝王，連禦坐的馬車也是極盡奢華。

眼下已經春季，最寒冷的時候也過了，車內的火盆收了起來，唯剩下木案上燃著的一盞熏香。暮染聞的清楚，乃是龍涎香。

蓮兒就挨在皇甫冥身旁，大紅色的九鳳緋羅衣，襯托她的氣色很好。白皙的臉上，描著精致的妝容。兩對柳眉，用青黛色的炭筆拉開，蜿蜒直入雲鬢。在見到暮染的時候，櫻紅的唇輕輕勾開一縷淺淡的笑意來。

“太子妃來了，多日不見，太子妃別來無恙呀。”

“多謝皇後娘娘掛念，一切安好。”迎著蓮兒的笑意，暮染啟唇回應一句。瞅著蓮兒故作深情，往皇甫冥身上靠的模樣，暮染心頭，忍不住暗自發笑。

想那皇甫冥，堂堂一介帝王，卻對一個給自己戴了綠帽子的皇後一往情深。還真不知道，是他的幸還是不幸。

仿佛捕捉到暮染唇角那抹微涼的笑意，一直在一旁默不吭聲的皇甫冥，眼底掠過一許精光，直直瞪著暮染，問。

“太子妃何事發笑，可否說來，讓朕與蓮兒也一並聽聽。”

曾與暮染相處過一段時日，皇甫冥不得不承認，暮染其實是一個非常有魅力的女子。聰明，睿智，張揚……仿佛世間難事，在她燦若春陽的笑靨，都能迎刃而解。她跟世間任何女子，都是不一樣的。

若是沒有先遇見蓮兒，皇甫冥想，他定然會愛上暮染。

只是，眼前暮染唇角微掛著的笑痕，讓他察覺到諷刺的意味。這讓皇甫冥心中，給外的不舒服。

“陛下眼神真好，這都讓陛下瞧見了。其實也沒什麽，無非是見著今日春光正好，心裏歡暢罷了。”沒有否認，也沒有說的太明白。暮染只是轉過眸，瞟一眼窗外春光，悠然作答。

這答案，倒是讓皇甫冥無法挑剔。

“陛下，我們回宮吧。”因沒有得到皇甫冥的命令，駕車的宮人，一直不敢有所動作。恐停留太久，會生出事端，蓮兒仰頭，提醒起皇甫冥。

“太子與太子妃感情甚篤，眼下分離定會不舍。若是再繼續呆下去，太子反悔，可該是我們的麻煩了。”

“走，回宮。”蓮兒的話，確實很好的提醒了皇甫冥。揮了揮衣袖，皇甫冥當下喝令，啟程回宮。

當車馬緩緩的啟動，株洲城的城墻在暮染眼中，越來越模糊。最終，在那縷淒迷的天色裏，消失的無影無蹤。

回到日照國的皇宮，暮染如舊時一般，住入到連月閣。不僅如此，蓮兒還派了好些個宮人，來照顧暮染的生活起居。生怕不放心，蓮兒自己還來了連月閣。與暮染小坐了一會兒，

“以往太子妃與太子出使我國時，住的便是這連月閣。恐太子妃住的不慣，所以，本宮特地命人將連月閣收拾妥當，讓太子妃居住。”

“多謝皇後娘娘！”迎著蓮兒的面，暮染似笑非笑的道一聲謝。

並不在暮染的這聲謝意裏感覺到任何的不妥，蓮兒微微擡起眼眸，眸光似清風雨露，卻帶著覆雜的探究。終歸是面色一瀲，語色帶著若有若無的清冷及怨憤啟唇。

“暮染，你說本宮該是讚揚你的好膽色，還是嘲諷你的愚蠢呢。為了一個降軍的家人，竟然親自入險境。你是算準了我們不敢對你怎樣，還是如何？”

“不然呢，皇後娘娘想對我怎樣？”無視蓮兒言語裏的挑釁及威脅，暮染懶懶一笑。漫不經心的笑意裏，帶著蓮兒最為討厭的風輕雲淡。

“比如，給你找幾個男人，好好的伺候伺候你。”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蓮兒幾乎恨的指節都泛白。想到當初，自己在池墨跟暮染的算計，跟那個猥瑣又卑賤的侍衛，蓮兒就忍不住將暮染碎屍萬段。都不足以，解她心頭之恨。

“娘娘還是收一收您的恨意吧，想清楚，我若是出了任何事情，這炎都城能不能保住。那，可就說不定了。”將蓮兒眼底的恨意看的一清二楚，暮染故意起身，俯到蓮兒耳邊，輕描淡寫的吐出一句。

“你……”自知暮染說的事實，蓮兒恨的咬牙切齒。

“別你啊我的，我在池墨心裏，到底是何分量，你比我們都要清楚。若是我出了任何問題，池墨的怒火，足以將整個日照燒出一片火海來。但是，若是我好好的，安然無恙的活著。你們，尚且能提一提交易。娘娘跟陛下是個聰明人，該如何抉擇，想必兩位心裏有數。”暮染最是喜歡，瞧著蓮兒對她咬牙切齒，卻無可奈何的模樣。心裏一歡喜，竟是勾唇笑出聲音。

“哼。”本是想前來折辱下暮染，不料反而被暮染數落一番。蓮兒討著沒趣，也沒在多做逗留，氣勢洶洶的，離開了連月閣。

送走蓮兒，暮染落的清靜，到內殿後躺著小憩半晌。

似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忽然聽見耳旁，有人呼喚自己。隱隱約約中睜開眼眸，看清來人的面容時，暮染不禁有些吃驚。

因為來的不是旁人，而是皇甫冥的婉妃。

“婉妃娘娘？”之前因為皇甫延的事情，暮染曾見過婉妃多次。這會兒雖然燈光淒迷，暮染仍是能一眼認出婉妃來。

見暮染認出自己，婉妃亦是有些意外，神色一怔，

“太子妃見過本宮？”

“嗯，之前我與太子出使日照時，在封後大典上，曾遠遠瞧見過娘娘。娘娘風姿綽約，讓人過目不忘。”當然不能將自己因皇甫延的事情與婉妃見過，暮染只能編造一個，光明正大的理由。

好在，婉妃也是信了。只是，婉妃似乎很著急，上前拉住暮染的手，急促道，

“太子妃，這兒不是您呆的地方。來，本宮帶你離開這兒。”

“婉妃娘娘，這事兒您為何要親自來做。”不懂婉妃何意，也不知道，婉妃到底是敵是友，所以暮染心裏到底是疑惑的。

“眼下宮裏皇後一手遮天，什麽人都不能相信，所以，只能本宮親自來。柳嬪妹妹死了，丞相也死了，朝中上下，宮裏內外能說上話的人，都沒有好下場。日照要完了，本宮此番救太子妃，只是想日後能為母族，求一個平安。”婉妃在宮裏存活多年，有些事情，即便不出聲，也是看的明白。怕暮染不信自己，婉妃徑直將心裏話說出。

“多謝娘娘。”原來如此，暮染會意，還是給婉妃道了聲謝。

沒有再多言，婉妃拉上暮染的手，就往外頭走，

“宮門處，本宮已經安排妥當，只要我們順利到達宮人，便會有人護送太子妃回株洲城。屆時，太子妃便是安全了。”

“是麽，婉妃姐姐確定？”然而，兩人還來不及出連月閣的門，就被一道嬌俏的女音，擋了回來。定晴一看，除了蓮兒，還能是誰。

“皇後娘娘！”仿佛沒有料到蓮兒會來，婉妃嚇的臉色發白。暮染卻是不慌不忙，看蓮兒一眼，悠悠一笑。

“眼下這個時辰，娘娘還沒歇下？”

“有太子妃在宮裏，又有婉妃姐姐幫襯著，本宮如何能睡得著。婉妃姐姐，您說是麽？”陰陽怪氣的拿捏一句，蓮兒的聲音已經冰冷欲結成冰。

婉妃徑自嚇的腿腳發軟，若不是暮染扶著，只怕她連站都站不穩。

瞅著婉妃的模樣，蓮兒的笑意，越發陰沈，道，

“宮門口，婉妃姐姐還真是舍得，竟然讓自己的親弟弟來做這事兒。倒是可惜呀，雲家唯一的兒郎，就這般沒了。”

“你說什麽，你將六郎怎麽了，你個毒婦，毒婦。你會不得好死的。”聽到弟弟的死訊，婉妃渾身顫抖的恐慌，徹底變成了怨恨，瞪著蓮兒，破口大罵起來。

而蓮兒，並不理會婉妃的咒罵，斜目瞟過婉妃，冷冷的再開口，

“本宮不得好死，那也得你，先走一步。來人，將婉妃拿下。”

“慢著。”眼下婉妃也是為救自己才有此劫難，看著蓮兒命人進來，暮染擋在婉妃跟前。

“哈哈哈，太子妃不會是想在我日照國的皇宮裏救人吧。太子妃莫非是忘了，這兒是日照，不是月隱。”冷眼觀看著暮染的舉動，蓮兒笑的一臉的嘲諷，好心的提醒著暮染。

“那有如何？”暮染不以為然。

“那也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吐出一句，蓮兒揚手一揮，禦林軍大肆沖了進來。

暮染到底還是雙拳難敵四手，在禦林軍的鉗制下，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婉妃被拖了出去。

直到第二日的時候，便是傳來婉妃的消息。說是昨天夜裏，婉妃服毒自盡了。

到底真相如何，暮染想，沒有人比她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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