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一夜後，暮染再也沒有感覺到那暗處裏凝視的目光。

雖然說輕松了不少，但是那畢竟是他。勾起的往事時不時在暮染的腦海裏縈繞，絲絲縷縷的糾纏，讓暮染的心神遲遲不能安定。很多時候，有些東西，即便我們不想去記住，卻也沒有那麽輕易的忘記。

重新回到這片土地上，經歷的，面對的，還有未來的，讓暮染心中禁不住生出一片茫然。

“老大！”團子進來的時候，暮染還在出神。

明亮的陽光從未掩的紗窗外透進來，灑在暮染身上，好似在她身上渡開一片柔和的光。側臉姣好的線條，被柔光輕輕裹著，描繪出不能言語的美好。

稍稍回眸，暮染看向團子的眸光裏，斂去了沈思，餘下不解，問，

“怎麽了？”

團子的腳步頓了頓，還是走到暮染跟前，屈下身子，回答，

“柳妃娘娘來了，哦，不對，是柳貴妃來了。”

柳依依失去孩子後，柳浩一行人對此事窮追不舍，死活咬著蓮兒不放。皇甫冥沒有辦法下，只能將柳依依晉升為貴妃，以此來換得柳浩等人對蓮兒的松口。所以，如今的柳依依已經是柳貴妃。

“請吧。”不明白柳依依為何會在這個時候來找自己，暮染斂了斂神色，擡手示意團子讓柳依依進來。

話音才落，柳依依就在一堆宮人的簇擁下，娉婷裊娜的入到殿內。

暮染立馬起身，迎上前去，

“見過貴妃娘娘！”

不等暮染福下身子，柳依依趕忙伸手，將暮染給扶起來。臉上塗抹的華麗妝容，妝點的她的氣色極好，絲毫看不出是一個曾經小產過的人。那一身的綾羅綢緞，果真有一個貴妃應有的氣派。

扶起暮染後，柳依依笑著開口，

“皇子妃不必多禮，當日若不是皇子妃出手相救，只怕本宮如今只是一縷芳魂，哪裏還有眼下的運氣。”

“娘娘客氣了，一切皆是娘娘的福氣，跟旁人無關。”沒將這功勞往自己身上攬，暮染回著柳依依的話。

兩人相攜著，一同到軟榻上落座。團子會意，即刻下去，命宮人奉上香茶，還有點心。

端起一旁案上的茶盞，柳依依小呷一口。似乎憶起當日的事情，仍有心有餘悸，眼底深藏的恨意，如何藏也藏不住，

“皇後好狠的心思，那日，她不僅僅是想將本宮的孩兒除去。還想將本宮，一並除去。喪子之痛，本宮無論如何都不會放過她的。”

“娘娘。”柳依依越是恨蓮兒，暮染心裏就越開心。因為如此，皇甫冥的後宮就會越亂。但是，暮染必然是不能在柳依依面前，將那心思表露出來的。反而要裝作好人一樣，提點著柳依依，

“隔墻有耳，還請娘娘慎言。皇後娘娘，畢竟是皇後娘娘，又有陛下的寵愛。”

“哼。”說到此處，柳依依心裏更加的憤恨。

柳依依當然知道，蓮兒的身份。當初慕容夜跟蓮兒的事情，鬧的整個日照國都沸沸揚揚的，雖然被皇甫冥強行壓了下去。但出身世家的柳依依，還是知道的一清二楚。想到慕容夜曾經如此死心塌地的愛過蓮兒，還有皇甫冥，對蓮兒一往情深的癡情。柳依依心裏就充滿了嫉妒，還有憤恨。

但柳依依心裏又清楚的很，暮染說的有道理。

只要蓮兒一日占據著皇甫冥心中根深蒂固的位置，那她的地位，就一日都撼動不得。

想到這兒，柳依依又有些氣餒，

“也不知道，那妖女有什麽好，無論如何是以前的安國侯世子，還是如今的陛下，都被她迷的神魂顛倒的。說到底，她也不過是一個宮女。”

“娘娘，慎言。”見柳依依越發的口無遮攔，暮染的聲音不得不加重幾分，

“娘娘如今的貴妃之位，來之不易。娘娘當是萬分珍惜才是，萬不可辜負了柳丞相的一番苦心。”

暮染的提醒，將柳依依在氣憤中迷失的心智，稍微拉回一些。平覆下自己的心境後，柳依依擡眸看向暮染，點了點頭，

“皇子妃說的是，是本宮失態了。皇子妃放心，那喪子之痛，本宮一定牢牢記在心裏，日後定要那宮女千倍萬倍的還給本宮。”而後，暮染又是跟柳依依扯了一會兒話，直到暮染漸漸近，柳依依才是起身告辭。

將柳依依送出門口，暮染折步返回殿中。團子跟在暮染身後，又是轉眸看了幾眼柳依依遠去的背影，有些不屑的皺了皺眉，

“老大，那貴妃娘娘看起來，怎麽也不像個聰明的，您為何還要？”

團子的話，讓暮染的腳步微微一停。轉頭凝望著柳依依遠去的方向，許久許久，方是開口，

“雖然算不得聰明，但好歹，也不是笨的無可救藥。但願，她還能挽救吧。”說完，暮染不再多言，回到殿裏。

剛坐下沒有多久，就又見團子急急匆匆的從門口跑進來，說是皇甫延來了。

暮染正驚詫，來不及緩神，皇甫延已不請自來，出現在暮染跟前。月牙色的長衫，將他修長的身子修飾的越發挺拔。被夕陽的餘暉浸染過的身影，流瀲出內斂而沈靜的風度。只是在眼前一站，通天的富貴氣韻撲面而來。

暮染故作鎮定的斂住心神，含笑望過去，眼神淡漠的如同在看一個不曾相識的陌生人，

“王爺此番前來，不知有何見教？”

“見過皇子妃。”唇角勾起一縷淡淡的笑，皇甫延在暮染跟前，屈了屈身。

“王爺客氣。”許是欠皇甫延太多，在皇甫延眼前，暮染總不能自然而然的保持著鎮定。為不讓自己在皇甫延面前露出破綻，暮染故作無意的端起案上的茶盞，小呷一口，

“王爺請坐！”

皇甫延也不扭捏，挑著暮染下首的位置，坐了下來。

暮染不問，皇甫延也不開口。兩人頓默很久，場面著實的尷尬。

最後，皇甫延沒有再忍住，擡眸望向暮染，啟了啟唇，

“小王此次前來，也許有些唐突。可若是不來，心裏頭總覺得空落落的，仿佛丟了什麽。當初那位故人，是小王沒有保護好她，所以才落的如今場面。皇子妃既然與她同名同姓，想來，也是緣分。”

原來，皇甫延還是不死心。

哪能不知道，他字裏行間的試探，暮染一記冷笑，

“王爺，人死不能覆生，我只能跟您說，節哀順變。至於旁的，倒是幫不上忙了。何況，我是有夫君的人。”

暮染的一句提醒，讓皇甫延如夢初醒。

是呀，她怎麽可能是暮染呢。暮染那樣的性子，如何可能……想清楚後，皇甫延熱起的心，慢慢的冷下。一縷可苦澀的笑意從他唇角漂浮而起，又入寂寞的青煙般，悄悄隕下。

等了半柱香的功夫，皇甫延慢慢的站起身，

“皇子妃說的，小王唐突了，還望皇子妃見諒。小王就要離開京城，雲游四海了，就當小王來與皇子妃道別吧。”

“好，那我祝王爺，游歷開心。”接下皇甫延的話，暮染保持著一臉的盈盈笑意。

“多謝皇子妃。”暮染臉上的笑意越是歡愉，皇甫延的心中，就越是苦澀。

但終歸，眼前的這位美艷皇子妃，不是他的暮染。

想明白後，皇甫延的心也定下來，搖了搖頭。跟暮染告辭後，擡步離開了連月閣。

親自將皇甫延送至門口，看著皇甫延遠去的背影。暮染懸掛的心，才緩緩一松。

眼下這樣的情形，其實皇甫延離開，才是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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