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初來乍到

初春，萬物覆蘇，護城河畔的垂柳已冒出新芽，隨著微風左右搖擺 。清晨的風較為柔和，但仍帶著些許水汽，因昨夜剛下過一場小雨。

明德門前，人流像一條蜿蜒的河，慢慢湧進大唐的都城——長安。

貞觀十五年，大唐盛世景象已嶄露出頭角，作為當時世界中心的長安，它的繁華無與倫比。

長安城內設有東西兩市，是城內最為主要的貿易市場，其中幾乎涵蓋了當時所有的行業，似珠寶、手工作坊、酒樓、綢緞等，彼時的商業大多集聚於此，叫人眼花繚亂。

西市往後些便是聞名遐邇的大理寺，也可以說是“臭名昭著”。大理寺擁有查案斷案之權能，直屬上司卻只有皇帝。人人都懼怕大理寺，就像懼怕六扇門一樣，當官的怕被抓住把柄，輕則丟了烏紗帽，重則鋃鐺入獄有殺頭風險，行商的怕被查到行賄漏稅……總之不論是誰，只要行不端站不正便會有足夠的理由懼怕它。

大理寺有三道門，道道寬敞氣派，從外看去就像一張長滿利齒的虎口，此時，門內有兩人穿過層層守衛走出大理寺。

“李大人，您初到大理寺便要著手查案？當真是我輩楷模!吳大人對您可是讚賞有加啊，特地派我作為向導帶您參觀，順便了解下我們長安的風土人情。鄙人姓馮，單名一個‘禾’字。”為首的是馮禾，大理寺六寺丞之一，任職五年間曾處理過不少大案，乃是大理寺的中堅力量，後次的是位叫做李江海的年輕人，昨日剛剛走馬上任，頂替已退下的老寺丞。

“誒！馮大人客氣了！”李江海與馮禾相差了十歲，如今不過二十出頭，卻深得大臣閻立本的信賴，受到其舉薦。“馮大人不必如此，你我同為大理寺效力，本當是一家人才對，日後還望您多多指教，若有冒犯的地方還期望您不要跟我計較才是。”李江海這句話說得漂亮至極，無形中便拉近了二人間的距離。

馮禾雖知道是場面話，但誰又不喜歡旁人捧著自己呢？李江海雖剛至大理寺，但他的履歷早在他之前便送到了大理寺。

李江海的祖籍是江南道蘇州人氏（唐代天下分為十道），起初只是名縣衙小捕快，後因屢破奇案被知縣舉薦於江南道巡察使閻立本，閻立本求才若渴，當即向朝廷舉薦李江海。恰好大理寺有位老寺丞膝下無子女，又已提交辭呈，故才將李江海調至大理寺當任寺丞一職。

馮禾與李江海並未穿著大理寺官服，也不帶任何兵刃，趟純粹是想帶著李江海熟悉下長安城。

馮禾帶李江海去的第一個地方便是西市，西市作為長安城的兩大市場之一，四周建有圍墻，共計有八道門，其內商鋪林立人頭攢動，兩人在其中艱難前行。

“李大人，我聽聞您武藝高強，曾只身潛入匪山，將土匪頭子捉了出來，不知可有其事？”馮禾找了家茶攤坐下，那攤主顯然是認識馮禾的，笑容真切頗有感激之意。

“馮爺！您來啦！這就給您泡茶！”攤主見到馮禾後便跟見到了親人似得搶在李江海前說話，顯得十分熱情，“馮爺您有好段時間沒來啦，前些日子從南方茶販子那兒收到了一包好茶，特地給您留著吶，您稍等，我這就給您泡出來。”攤主翻箱倒櫃，於箱子深處取出一小罐茶葉，用手拈出兩小撮放進茶壺中。當開水沖進茶壺的那一刻，清香四溢，好茶！

李江海有些詫異，沒想到小小的一個茶攤竟然能有如此好茶。李江海的臉上微妙的表情沒能瞞得過馮禾的眼睛，馮禾解釋道：“一年前，西市發生一樁命案，我帶人前去調查，死者是個才十六歲的姑娘，我們趕到的時候她剛剛咽氣。”馮禾品了一口茶繼續講，“那位死去的姑娘叫做小雲，已有婚約，婚期便是在十天後，男方家境不錯，後來我也見到了他的本人，人也很善良，小雲如果嫁過去，應該可以過的很好，但是這一切被一個無賴給毀了，那個無賴毀了一個清白的小姑娘，毀了她的一生，毀了一名父親、毀了兩個家庭。

他先是玷汙了小雲的清白，然後又帶著一幹無賴上門搶親。小雲的父親是個本分人，哪裏鬧的過他們？而小雲性子剛烈，被逼上了城樓也不肯屈從，在她心裏，她已經是有夫君的人了，她已經對不起未來的夫君了，又怎能再對不起他第二次？於是小雲選擇跳下了城樓，以性命與鮮血來清洗自己被玷汙的身體。”

李江海聽得入迷，他為那位叫做小雲的姑娘感到惋惜。

“鬧出了人命後，那個無賴仗著官府中有依仗，把小雲的死推的一幹二凈，並且派人威脅小雲的父親。

我救下了小雲的父親，讓他在西市等著我。當天晚上我從某位官員的府中揪出了無賴，並把那名官員也一並帶到了西市，當著小雲父親的面，我殺了無賴，打斷包庇無賴的那人兩條腿，將他所犯的罪責一並送回大理寺。”馮禾忽然笑了笑，“我想憑李大人的聰明才智，已經猜到小雲的父親是誰了吧。”

李江海不可置否地點點頭，另一旁，攤主蹲在那抱頭痛哭，失去親人的悲痛，旁人永遠也理解不了。

臨走時，馮禾帶上了那小罐茶葉，這是一名父親對恩人僅有的報答，所以馮禾收下了。

原以為馮禾是個追名逐利之人，此刻李江海卻暗暗稱讚他，看來這世上不單單只有自己才是胸懷正義的，或許權利與金錢會使人迷失，但有些原則性的東西是一直會在心中常明。

“馮大人，您較我要大些，不如往後便稱呼您‘馮大哥’如何？”李江海說得頗為誠懇。

“如此就最好不過了！”馮禾捋著胡須笑道：“那我便喚你為李老弟啦！年紀大還是有好處的，哈哈！”

“馮大哥正值壯年，哪有什麽老不老之說。”李江海指著不遠處的一座高塔，“馮大哥，那座塔是什麽地方？”

“那是薦福寺的小雁塔，走，看看去。”

薦福寺緊靠朱雀大街東側，出了大門便是十餘丈寬的朱雀大街，遠遠地可以看見朱雀大街盡頭雄偉的明德門，還有另一頭的皇城朱雀門。

兩人來到薦福寺門外，看門的小和尚認得馮禾，二話不說便要進去通報方丈，卻被馮禾止住了。他帶著李江海穿過幾層院落登上小雁塔。

小雁塔是長安城最高的建築物之一，除卻皇城那幾座塔樓外它便是最高的，約有十幾丈，共計十五層。李江海與馮禾站立於小雁塔的最高層，俯瞰長安城的蕓蕓眾生。

此刻已至正午，長安城內升起道道炊煙，街上仍舊人聲鼎沸車水馬龍，站在塔頂俯瞰全城，人流與建築完美的結合在一起，街道規劃整齊橫豎交叉高樓林立，一派繁榮昌盛景象，此乃大唐幸事。

馮禾靠在窗邊，繼續提起在茶攤上沒有說完的話題，“李老弟，能否講講你只身闖入龍潭虎穴捉拿土匪頭子的事跡？”

“哈哈，都是莽夫之勇，莽夫之勇！”李江海眺望皇城，胸中思緒萬千，他生長的蘇州城與長安比起來微不足道，不能相提並論，這裏比之蘇州城又不知道要兇險了多少倍，“我爹也是個捕頭，從小就逼迫我練習武藝，與習武相比我更愛讀書。但是嘴皮子總是拗不過我爹的鞭子，於是我只好邊讀書邊習武。

我爹雖然是個捕頭，但是他的武功卻不怎麽樣，到了十歲的時候他就已經教不了我啦，小孩子嘛，吃不得大苦，我就跟他說‘不是我不能吃苦，而是你已經教不了我啦，以後我就要專心讀書將來做個文官’，原以為事情會照著我的想法發展下去，但是沒過幾天，我爹就把我送到了某座山上跟隨師傅學藝。

我還記得他臨走的時候對我說‘爹雖然沒有什麽大本事教不了你，但天下之大，能教你這個小兔崽子的人多著呢！你給我好好習武，要是敢偷跑下山，看我不打斷你的腿！’我爹雖然嚴厲，但我知道他終究不會打斷我的腿。

我在山上度過了十年，每日揮劍五百，跟隨師傅練習身法、呼吸法、劍法、刀法，還有做人的道理。

等我有武藝有所小成時，師傅送了我他最心愛的兵器，允許我下山去謀個官職。

我回到了蘇州城，回到了家，卻沒了父親……”李江海輕輕嘆息。

“莫非你爹……”馮禾沒有說下去。

“死啦！”李江海看似輕松地說，“我爹因公殉職，就在我下山的前一天。十年間他從未上山看過我一次，但我們都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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