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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窮追不舍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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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成吉思汗完全攻克玉龍傑赤之時,哲別和速別額臺、脫忽察爾所率的三萬怯薛軍也追入了花刺子模帝國的腹地。大軍晝夜兼行,沿途不眠不休,餓了就在馬背上啃點幹糧,困了就放慢馬速在馬鞍上瞇一小會兒,如此三晝夜,就連郎嘯天這個經歷過特種訓練的極限好手都有些吃不消,那些蒙古戰士卻依舊神采奕奕,不露疲態。

由於大軍行動迅速,沿途經過的城鎮許多都還不知道他們是蒙古人,甚至來不及組織有效抵抗就被蒙古人穿城而過,三萬大軍一路靠著隨手搶劫補充軍需,沿途幾乎沒有遇到過有效抵抗。直抵達巴裏黑城以北數十裏外,大軍才終於被寬闊的阿姆河所阻,這裏江面寬闊,舟楫橋梁早已為逃命的漠罕默德軍隊所毀,而附近又很少有超過碗口粗的樹木,沒法伐木紮排。面對滾滾江水,大軍一籌莫展。

“將軍,我有渡江之策!”在阿姆河北岸,郎嘯天望著岸邊那些細細的林木,若有所思地對前軍主將哲別道。

三萬怯薛軍被分為前、中、後三軍,哲別自領前軍,速別額臺與脫忽察爾分別領中軍和後軍,三軍保持著數裏距離,互為呼應和倚仗。

“哦?你有何良策?”哲別忙問,經過玉龍傑赤的攻城戰,他已經意識到郎嘯天不僅武藝高強,就連領兵作戰也有過人之處,所以他已把這個異族將領倚為左膀右臂。

“那些樹木雖然小得無法紮成木排,卻可以編成大筐。”郎嘯天想起了曾經見過的竹筐,便指點道,“在大筐外蒙上牛皮或馬皮,就可以入水不沈,輜重器械均可置於其中,士卒則可以攀援隨行,由戰馬拉著渡過阿姆河。”

哲別略一沈吟,點頭道:“這辦法可行!牛皮馬皮先派人到附近去征集,如果不夠就只有殺掉部分體力不濟的戰馬,正好糧草即將告罄,也需要殺馬補充。”

在哲別分派下,大部分士卒立刻伐木編筐,小部分則到附近搶掠馬匹牛羊取皮備用,忙活了大半天總算編成了數千個大筐,由戰馬拖著慢慢渡河。雖然這是郎嘯天的專家組找到的最快渡河辦法,但三萬大軍還是花了一整天時間才全部渡過阿姆河。

當哲別率領先頭部隊登上阿姆河南岸,越過高高的堤壩直撲數十裏外的巴裏黑時,只見一隊衣甲不全的阿富汗土著士兵正趕著數百只牛羊由大路迎了上來。領頭的幾個穆斯林老人遠遠就下馬恭立道旁,高聲拜道:“巴裏黑城主罕越,率幾位城中長者前來迎接成吉思汗的天軍,並願歸順偉大的成吉思汗!”

“蘇丹在哪裏?”哲別無心理會他們的投降,只勒馬詢問漠罕默德的下落。巴裏黑城主罕越忙答道:“蘇丹陛下已經於一天前往西去了波斯的呼羅珊省。”

“波斯?”哲別知道那雖然是另外一個國家,卻依然奉漠罕默德為蘇丹,他甚至是突厥斯坦、阿富汗和波斯共同的蘇丹。但大汗臨行前曾經叮囑過,任何膽敢收留漠罕默德的城市和國家,都將在摧毀之列,所以他立刻對部將下令,“讓中軍和後軍來接受巴裏黑城主的投降,並讓他們在這兒休整一夜。咱們立刻往西,向波斯呼羅珊省進發!”說著讓一個傳令兵立刻去通知中軍,自己則率軍繼續向西急行。

大隊人馬如滾滾洪流折向西方,揚起的塵土遮天蔽日,把道旁的巴裏黑城主和他的衛兵嚇得目瞪口呆。當中軍在速別額臺率領下趕到時,罕越還在原地跪地不起。

“停!”大軍在速別額臺示意下立刻停了下來,明白巴裏黑城主罕越的意思後,速別額臺不由安慰了兩句,然後對部將下令,“咱們在城外休整一夜,明天一早再往西追擊。讓後軍也停下來,不要把戰力在追擊途中就消耗殆盡。”

中軍接受了巴裏黑城主的牛羊美酒後,便在城外止步安營。不一會兒後軍主將脫忽察爾也率軍趕到,他對中軍的舉動大為不解,立刻到中軍大帳質問速別額臺:“為什麽不攻城?這巴裏黑城守軍寥寥無幾,咱們為何不進城去享受醇酒女人,卻要在這城外喝西北風?”

“咱們的目標是追擊蘇丹,哲別將軍不想節外生枝耽誤追擊。”速別額臺道,“再說巴裏黑城主已經投降,給咱們送來了牛羊美酒。”

“哈!幾百頭病牛瘦羊和幾十壇劣酒就把你打發了?他是在打發叫花子呢!”脫忽察爾滿臉不屑,“你不敢攻城就交給我後軍好了,我保證一個晚上拿下巴裏黑!”

“哲別將軍有嚴令,任何人不得擅自行動,更不得破壞活捉蘇丹的行動,不然軍法處置!”速別額臺忙出言警告,這警告鎮住了脫忽察爾,這個一向驕橫的駙馬也不敢挑戰主將的權威,只是罵罵咧咧地退了出去。因速別額臺的堅持,巴裏黑總算沒有遭到蒙古人的洗劫。

一夜休整之後,速別額臺率軍尾隨哲別的大軍折向西方,於第二天黃昏時分進入了波斯呼羅珊省。

波斯呼羅珊省商業發達,百姓富裕,但卻很少有堅固的城市,非常便於蒙古騎兵的攻擊,不過為了追擊蘇丹,哲別和速別額臺都放棄了沿途搶劫和進攻城池,唯有脫忽察爾放縱部下大肆搶劫,以至後軍一再延誤行程,並且因為後軍分散行動,經常遭到波斯人的反抗和伏擊,損失慘重,為此令哲別怒不可揭。

三萬大軍在抵達波斯呼羅珊省你沙不兒城時,不得不在那裏停了下來。幾名副萬夫長以上的高級將領第一次聚集在一起,討論繼續追擊的線路和辦法,郎嘯天這個千夫長因為沿途表現出的特殊才能,也破格參與了這次關系重大的討論。

哲別臉上帶著從未有過的憂色,指著鋪開的地圖對眾將解釋道:“據最新的偵騎回報,蘇丹已經逃出了你沙不兒,經薩布紮伐爾,沙魯德,答木罕後逃往波斯伊刺克地區,那裏有十萬波斯大軍正在趕來,一旦他與那支波斯大軍匯合,咱們不但沒法將之生擒,甚至有落入十萬波斯大軍重圍的危險。今日召集諸位前來,就是想聽聽你們的意見。”

眾將一聽說前方有十萬大軍在等著己方這三萬人馬,面色不由凝重起來,波斯戰士的戰鬥力他們是見識過的,單兵作戰能力一點也不輸於最好的蒙古戰士,加上己方是三萬勞師遠征的疲兵,而對方卻是十萬以逸待勞的精銳之師,即便是威震天下的怯薛軍將領,心中也不禁萌生退意。就在這時,卻聽速別額臺沈聲道:“我蒙古立國,何時不是以弱勝強,以少擊眾?尤其是大汗親封的怯薛軍狼騎兵,什麽時候在敵人面前畏懼過?若因十萬波斯軍攔路咱們就畏縮不前,豈能對得起狼騎兵這稱號?”

速別額臺這一激,眾將不禁羞紅了臉,紛紛表態誓將追擊進行到底,不生擒蘇丹誓不還師!哲別對眾將的奮勇很是滿意,卻發覺一旁的脫忽察爾一直不曾開口,便問道:“脫忽察爾將軍,你是大汗的神勇駙馬,不知對接下來的追擊有何高見?”

脫忽察爾指著你沙不兒城嘆道:“咱們兵臨這波斯呼羅珊最富裕的你沙不兒城,卻過門而不入,不取分毫,將士們哪還有心思追擊蘇丹?再說前方有十萬波斯軍在等著咱們,貿然前往豈不是自投羅網?依我之見不如拿下你沙不兒後再做打算。”

脫忽察爾的提議立刻引得幾名將領連聲附和,速別額臺卻連連搖頭道:“咱們不能節外生枝,被一城一地的財帛女人延緩了大軍的追擊速度,如今咱們是在敵國腹地,一旦在某地逗留過久,很可能會陷入波斯大軍的重重包圍。”

速別額臺的話也引得另外一些將領的附和,雙方漸漸為這爭執起來,卻聽哲別突然道:“這個好辦,咱們立刻遣使去見你沙不兒城主,讓城中居民給咱們送來牛羊財帛,告訴他們如果不照辦,咱們就攻城,屆時雞犬不留!”

“這樣行嗎?”有將領表示懷疑。哲別胸有成竹地微微一笑,“咱們蒙古大軍的威名早已傳遍了整個穆斯林世界,你沙不兒城守軍不多,豈敢與咱們抗衡?咱們不費一兵一卒就能獲得牛羊財帛,既可以獎勵士卒又不會延誤咱們的追擊。不僅是你沙不兒,沿途所經城市均可照此辦理!”

哲別說完立刻讓一名幕僚趕寫一份告示,以大汗的口吻上書:各地守將、領主和百姓須知,天已命朕主此天下從東至西之大帝國。凡臣服於朕者均可幸免於難。凡膽敢抵抗朕之大軍者,連同其妻兒家小及全體屬民,悉將成為刀下之鬼!

公告立刻由使節送入城中,然後哲別又對眾將道:“今晚咱們休息一夜,明日繼續往西追擊,定不容蘇丹逃脫。不過如何對付十萬波斯大軍,還要各位將領獻計獻策。”

“如果再如此勞師追擊,咱們三萬大軍一定會陷入重圍!”脫忽察爾突然道,“大汗的命令雖然要堅決執行,但咱們也需知‘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的道理。如今十萬波斯大軍正往刺夷方向趕來,咱們前去豈不是自投羅網?依我看這追擊已經失去了意義。”

速別額臺駁斥道:“蘇丹尚未與這十萬大軍匯合,只要咱們搶在他與大軍匯合之前追上他,就能將之活捉!”

“別忘了跟隨他逃命的還有上萬名花刺子模精銳騎兵,再這樣追下去無疑是最瘋狂的冒險!”說到這脫忽察爾轉向哲別,“如果將軍你無視戰場形勢的變化,依舊還要堅持追擊,我將率後軍退出!”

速別額臺心知脫忽察爾是為波斯呼羅珊省的財富動心,並非完全是怯敵不前,但身為副將的他,對這個桀驁不遜又深得大汗寵愛的神勇駙馬也無可奈何,只得色厲內荏地喝道:“你敢抗命不遵?”

脫忽察爾一挺胸,傲然道:“這樣的追擊已經不切實際,我將率後軍退出,你盡可到大汗跟前告我!”說完他不再理會旁人,只對後軍幾個部將一揮手,“咱們走!”

速別額臺氣得滿臉通紅,手扶刀柄就要挺身攔截脫忽察爾,卻被哲別一把按住。只見哲別微微搖了搖頭,用眼神告誡速別額臺不可輕舉妄動。速別額臺心知脫忽察爾因為是駙馬的關系,與怯薛軍將領關系密切,自己若要貿然與之動手,恐怕怯薛軍未必會盡數聽從哲別和自己指揮,屆時一旦發生內亂,恐怕這支追擊隊伍就徹底散了。想到這,速別額臺只有強壓怒火放開刀柄,任脫忽察爾帶著幾個後軍將領安然離開了大帳。

“看來,追擊蘇丹就只有靠咱們兩人了。”速別額臺不禁對哲別搖頭苦笑,卻見哲別淡淡道:“即便只剩本將軍一人,我哲別也必為大汗把漠罕默德的人頭提回去!”

哲別的氣概感染了速別額臺,他不禁拍案而起:“好!只要將軍不放棄,咱們定能完成使命!”說著他轉向留下的幾個怯薛軍將領,“你們怎麽打算?”

“願追隨二位將軍,為大汗提回漠罕默德的人頭!”幾個將領長身而起,齊聲道。

哲別用讚賞的目光環視眾將一眼,微微點頭道:“我這就修書向大汗稟報脫忽察爾的抗命,在得到大汗新的命令前,就讓我們看看如何以手中這兩萬怯薛軍,提回蘇丹的人頭!”

眾將的目光再次轉向案上的地圖,不過一想到前方有十萬波斯大軍在向刺夷城趕來,很快就要與蘇丹匯合,眾將便都皺起眉頭,實在沒有擊敗這十萬波斯戰士的萬全之策。這時哲別突然想起巧破玉龍傑赤獲得大汗破格提拔的郎嘯天,便用目光搜尋他的所在,卻發現坐在角落陰暗處的郎嘯天,竟然靠著帳篷在垂頭打盹!

“郎嘯天!”速別額臺也發覺了悄然入睡的郎嘯天,不由一拍桌案,陡然一聲厲喝。卻見郎嘯天渾身一個激靈,茫然擡起頭四下張望:“什麽事?誰在叫我?”

速別額臺剛在脫忽察爾那裏吃了癟,早窩著一肚子火沒發出來,如今郎嘯天撞到他頭上,他當然不會放過,忙對哲別道:“將軍,玩忽職守,至少要重責一百馬鞭!”

哲別遲疑起來,見眾將都在望著自己,他只得對身後隨從無奈示意:“執行!”

被兩名怯薛軍兵卒架起胳膊後,郎嘯天才總算徹底清醒過來,不由莫名其妙地問道:“將軍憑啥打我?”

哲別遺憾地搖搖頭:“你居然在如此重要的軍事會議上酣然入睡,既藐視眾將,又懶惰無能,玩忽職守,理應受罰。”

“冤枉冤枉!”郎嘯天連連叫屈,“我方才正是在苦思破敵之策!”

“你居然在睡夢中苦思破敵之策?”哲別有些驚訝,若非以前見識過郎嘯天睡夢中想出調動狼群的往事,他都要斥責對方在信口開河了。略一沈吟,他正色道:“軍中無戲言,就把你睡夢中想出的破敵之策獻上來,哪怕只有一分道理,我都免去對你的責罰。你若再信口雌黃,原本的一百馬鞭就加到五百,還要撤去你這千夫長之職!”

郎嘯天不滿地小聲嘟囔了一句,施施然來到哲別的桌案前,指著案上的地圖旁若無人地比劃起來,“本來三萬人馬應該穩操勝券,不過現在只剩下前軍和中軍兩萬人,恐怕就有點困難了。”

他指著地圖上蘇丹逃跑的方向和波斯十萬大軍集結的地點,解釋道:“從蘇丹逃跑的線路看,他是想趕到刺夷城與他的大軍匯合,咱們若是要以兩萬人馬擊敗波斯的十萬大軍,這雖然不是不可能,但恐怕會傷亡慘重,無力再追擊蘇丹,所以我們現在要做的,不是要擊敗波斯十萬大軍,而是應該想法阻止蘇丹與他的大軍會合。”

帳中靜默下來,眾人都驚訝地望著郎嘯天,哲別更是微微點頭,速別額臺也冷靜下來,意識到郎嘯天說到了點子上,忙示意道:“說下去!”

郎嘯天指著地圖繼續道:“波斯的十萬大軍正往波斯的伊刺克地區趕來,正常情況他們將在伊刺克境內最大的城市刺夷與他們的蘇丹會合,咱們若是尾隨蘇丹追擊,恐怕還沒追上他就已經與他的大軍撞上了,哪還有機會活捉他?咱們何不分兵兩路?從前方的西模良開始,一路馬不停蹄追擊蘇丹,一路則繞道馬三德蘭,在刺夷城以東數百裏外截住波斯十萬大軍!”

郎嘯天條理清晰地說出了一個完整的分進合擊計劃,甚至連微小的細節都考慮到了。

“好主意!”哲別連連點頭,“咱們離波斯大軍的距離比蘇丹要近,我們可以搶在他前面攔住波斯大軍,雖然咱們擊敗波斯十萬大軍有些困難,但要攔住它一兩天卻容易多了。”

速別額臺若有所思地盯著地圖,也微微頷首道:“兵分兩路,一路繼續追擊蘇丹,不給他喘息之機,另一路繞道馬三德蘭方向,搶先截住波斯大軍。如今漠罕默德已經是驚弓之鳥,在咱們追擊下肯定不敢在刺夷多作逗留,一旦等不到波斯大軍,他肯定會繼續往西逃命。”

“不僅如此!”郎嘯天成竹在胸地笑道,“這十萬大軍分別來自波斯各省,並無統一的指揮,只是要營救他們的蘇丹才走到一起來。一旦蘇丹拋下他們逃往西走,這十萬大軍就成了一盤散沙,終會不戰自潰。”

速別額臺用陌生的眼光盯著郎嘯天,突然問:“這計謀真是你方才在睡夢中想出來的?你短短一小會兒就算清了所有可能?甚至連細節都考慮到了?”

“沒錯!方才我是借助睡夢與神靈進行了交流。”郎嘯天臉上又泛起那種調侃的味道。

“神靈?你難道還是薩滿教的巫師?”速別額臺一臉驚訝,從表情看根本不信。哲別突然想起郎嘯天曾經在狼群圍困中酣然入睡,醒來後立刻以狼嗥引開狼群的經過,心中不由閃過一種怪異的感覺。

再次對著地圖把郎嘯天的計劃看了看,哲別也不禁連連讚嘆道:“分兵兩路,分進合擊,這計劃無論選擇的線路還是詳細的推演,簡直堪稱天衣無縫,完美無缺!”

郎嘯天心中暗暗好笑,經過軍事專家制定,並在電腦上模擬演練過的方案如果還有漏洞的話,那最先進的C3指揮系統就該徹底報廢了。

眾將又就郎嘯天的計劃討論了片刻,把它最後完善後,哲別便對速別額臺道:“咱們明日趕到西模良,從那兒開始分兵,你率中軍尾隨蘇丹向刺夷追擊,我帶前軍繞道馬三德蘭,勿必把波斯大軍擋在刺夷城以東的數百裏開外。到時咱們兩軍在刺夷城會師。”

二人分派停當後,第二天一早就各領一萬人分頭向刺夷方向進發,甚至來不及領受你沙不兒城主的貢品。短短半個多月,哲別和速別額臺就已經率大軍奔襲了數千裏,但這兩萬怯薛軍將士依舊生龍活虎,彪悍如初,他們的耐力和意志令郎嘯天也佩服不已。

與哲別一起率前軍越過馬三德蘭城後,郎嘯天終於看到了東方地平線盡頭那波斯十萬大軍揚起的漫天黃塵。現在他已經完全贏得了哲別和速別額臺信賴,哲別甚至把他當成了軍師,每遇難題都不忘向他請教。

郊外是一望無際的戈壁,起伏不平的沙丘和零星的灌木構成了大地的主要圖案。走在隊伍前方的哲別手搭涼棚遙望東方揚起的塵土,終於松了口氣,輕嘆道:“總算搶在蘇丹的前面迎上波斯大軍,不過僅憑這一萬疲兵,沒有你的妙計,要想阻止他們前進恐怕十分困難啊。”

郎嘯天卻沒有這種擔憂,只遙望東方笑道:“將軍照咱們當初的計劃做就是,勿需擔心。”

“好!”哲別臉上露出狼一般的興奮之色,向身後一名千夫長一揮手,“圖阿將軍,立刻率兩個千人隊前去迎擊波斯大軍,許敗不許勝!其餘人馬照計劃行事!”

千夫長圖阿帶著兩個千人隊領令而去後,剩下的八千人立刻照哲別的吩咐,砍下灌木綁在馬尾上,由於追擊的怯薛軍配備的是雙馬,因此這一萬人一共有兩萬匹戰馬,除了圖阿帶走的兩千匹和途中充作救急軍糧的一千多匹力衰的老馬,哲別手中還剩下一萬六千多匹戰馬,在幾名千夫長指揮下,這些尾巴上拖著灌木的戰馬拉開陣線在戈壁灘上奔馳起來,那揚起的塵土漸漸遮天蔽日,把整個騎隊隱藏在了漫漫黃塵之中。

圖阿所率兩千騎兵在數十裏外迎上了波斯大軍的先頭部隊,兩千騎兵與波斯大軍的前鋒稍一接戰便敗退而回,讓波斯前鋒將領驚疑不已。蒙古人的戰鬥力早已在穆斯林世界被傳為神話,成吉思汗僅以二十萬兵力就連克花刺子模數十城,把穆斯林第一大帝國的百萬大軍視若無物,他們早已讓波斯人心生恐懼。如今這支蒙古兵稍一接戰便潰逃,這反而讓波斯人生出本能的戒心和謹慎。

“看!塵土!”一個波斯將領發現了蒙古人潰逃方向那揚起的塵土,他的發現立刻引起了所有將領的註意,有經驗豐富的將領立刻根據塵土的範圍和高度,判斷出前方有一支至少十萬人馬的大軍正向這邊趕來。

對蒙古人的恐懼早已深入波斯人的骨髓,雖然有不少將領看出其中蹊蹺,不過由於這支波斯大軍是從各地倉促匯集而來,缺乏統一的指揮,一旦有部隊開始退卻,其它部隊也就不敢再冒進,只得跟隨大軍緩緩後退。

直退出數十裏後大軍才停了下來,見蒙古人並沒有追來,有波斯將領才派出偵騎前去查探,此時天色已晚,偵騎趕到蒙古人宿營的地點,看到的是連綿不絕篝火和望不到盡頭的營帳,粗粗一數足夠七、八萬大軍宿營。這情況讓波斯將領疑惑不已,由於缺乏統一的指揮,雖然有將領感覺其中有詐,主張大軍繼續揮師前進,但在不少謹慎的將領阻攔下,這一建議最終未被采納。

第二天一早,當波斯大軍派出五千騎兵準備做偵察性攻擊時,卻發現一夜之間蒙古人已經走得幹幹凈凈,再無蹤影。這情況又讓波斯將領摸不著頭腦,既不知道蒙古人的實力,又不知道他們打的是什麽主意,在未弄明白蒙古人意圖前,大軍再次在原地逗留了一天,四處派出偵騎尋找蒙古軍蹤影。

第三天一早,蒙古上萬騎兵突然出現在波斯大軍側翼,稍做攻擊便再次敗退,由於有過上次的經驗,這讓不少波斯將領認定這一萬騎兵又是蒙古人的誘餌,欲把波斯大軍引入蒙古大軍的埋伏圈。波斯大軍缺乏統一指揮的致命缺陷再次暴露出來,來自不同地區的將領為追與不追爭執不休,最終延誤了戰機。

與此同時,速別額臺所率中軍晝夜不休地緊追著蘇丹的敗軍,終於在刺夷城追上了目標。雖然蘇丹所率敗兵人數不比蒙古追兵少,但由於從玉龍傑赤敗逃而出後,早已成了驚弓之鳥,甚至到聞蒙古人色變的地步,根本無心與蒙古追兵接戰,加上刺夷城城墻低矮,根本無力抵擋蒙古大軍的進攻,蘇丹在城中苦苦等候了三天,卻始終等不到盼望中的救命之兵後,只得再次突圍往西逃竄,繼續逃往花刺帝國的邊陲,以遠遠避開像狼群一樣窮追不舍的蒙古狼騎兵。

哲別利用郎嘯天的計謀令波斯大軍猶豫不決,巧妙地為速別額臺拖住波斯大軍三天後,立刻回師刺夷與速別額臺會合,然後合兵一處尾隨著蘇丹逃軍追去。波斯十萬大軍在得知蘇丹丟下他們逃往西方後,終於對之失去了信心,紛紛撤兵回鄉,日夜加強各自城防,以抵禦蒙古人隨時可能的進攻。他們再次如散沙般分駐各地,被動地等待著蒙古大軍的攻擊。

蘇丹丟下自己的軍隊狼狽逃往可疾雲,令追隨他的一萬多親衛部隊徹底寒心,不少將領見他對蒙古人到了聞風色變的地步,便都悄悄率部下離開了他,再加上哲別和速別額臺沿途不眠不休的緊緊追殺,等他逃到裏海之濱時,他的身邊已經只剩下了幾十名隨從。

幾乎沒有任何喘息之機,哲別和速別額臺又率軍追來,蘇丹只得登上小船逃往裏海之中荒僻的阿必斯袞小島。由於蒙古人不習海戰,又無舟楫,漠罕默德在海中才暫時擺脫了蒙古狼騎兵陰魂不散的瘋狂追擊。

登上小島的最高處,這位伊斯蘭世界第一大帝國的君主,突厥斯坦、阿富汗和波斯的蘇丹,遙望四周滔滔海水,回想花刺子模帝國廣袤的國土,竟然無自己立錐之地,不由悲從中來,失聲痛哭。

“陛下節哀!”花刺子模大教長哈薩爾滄桑的臉上滿是同情,小聲勸道,“天滅帝國,容魔鬼淩辱陛下,咱們大不了以身殉國,一死以謝真主!”

蘇丹漸漸止住悲,遙望天邊呆立半晌,然後揮手屏退隨從護衛,神情凝重地望著眼前這名年逾六旬的伊斯蘭教最高神職人員,低聲道:“天滅我伊斯蘭第一大帝國,但只要這件東西不失,聖教定有覆興的希望,真主不會拋棄他的孩子。”說著,他把手中金光燦燦的權杖遞到了哈薩爾面前。

哈薩爾神情大變,雖然身為大教長他不必向蘇丹屈膝,但此刻他還是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顫聲道:“陛下,你……你這是為何?”

蘇丹詭秘一笑,撫摸著權杖低聲道:“這裏面藏有咱們伊斯蘭鎮教之寶,當初成吉思汗就是向朕借閱遭拒,才不惜動用舉國之兵像強盜那樣前來搶奪,什麽使臣被殺商隊被搶都不過是借口罷了。如今成吉思汗麾下第一猛將哲別,率蒙古最精銳的怯薛軍對咱們窮追不舍,除了要朕項上人頭,更主要是想要它。朕不能讓伊斯蘭鎮教之寶落到蒙古人手裏,所以懇請大教長把它送到一個安全的地方。”

“陛下!那你……”

“你不用管朕了,”蘇丹擡手打斷了哈薩爾的話,“如今蒙古追兵盯牢了朕,不達目的誓不罷休,整個帝國也已經沒有任何安全的所在。就讓朕留在這島上吸引追兵吧,朕已經令幾名武士護送你帶它離開這裏,往北去阿塞拜疆。如果依舊無法擺脫蒙古人的追擊,就去高加索山區吧,那裏的契爾克斯人和勒思古人都信奉伊斯蘭教,定能給你提供幫助。”

哈薩爾還想說什麽,蘇丹已經把權杖強塞入他的手中,“你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為了伊斯蘭的未來,請別再推脫!”

哈薩爾只得雙手接過權杖,猶豫道:“聽說紮蘭丁王子在哥疾寧城糾集了近十萬大軍,完全有實力與蒙古人決戰,陛下為何不讓老臣把權杖送到他那裏?”

蘇丹苦笑著搖搖頭,“朕的兒子朕最清楚,紮蘭丁既好色又膽小,在軍中素無聲望,兵將們不過是無奈投奔他那兒罷了,他根本沒能力也沒膽量與蒙古人決戰。”說到這蘇丹扶起哈薩爾,“快坐船離開吧,你的時間不多了。”

遙望著哈薩爾乘坐的三桅快船漸漸走遠,蘇丹如釋重負地對一名隨從淡淡吩咐:“把朕準備的那瓶鶴頂紅送上來。”

當哲別和郎嘯天率幾百名追兵登上這處小島後,才知道蘇丹已經服毒自盡,他的屍體也被隨從遵照遺命沈入了大海。二人立刻把這消息火速傳遞給遠方的成吉思汗,雖然他們未能活捉蘇丹,但他們以兩萬狼騎兵追得穆斯林第一大帝國的蘇丹無處藏身,最後只有逃往海上,最後淒慘地死在荒島上,他們也足以自豪了。

郎嘯天為怯薛軍的戰鬥力感到吃驚。大軍自從渡過阿姆河後,一路奔行了超過三千裏,幾乎是邊行邊戰,直到把蘇丹攆上荒島。兩萬怯薛軍狼騎兵幾乎沒有任何後勤保障,全憑沿途搶劫、以戰養戰,完成了這次近乎瘋狂的追擊,蒙古騎兵堪稱是閃電戰的最早實踐者。

漫步在海邊的郎嘯天,呼吸著潮濕清新的空氣,面對大海第一次放松了心神,以平靜的心情享受著眼前這難得的安寧。就在這時,卻見哲別身邊一名親隨氣喘籲籲地帶來哲別最新的命令:“郎將軍,哲別將軍令你立刻去見他。”

“什麽事?”

“不知道,哲別將軍正在集合部隊,馬上就要離開這裏。”

郎嘯天有些意外,按理蘇丹已經死亡,大軍應該就地休整一段時間,以恢覆戰鬥力,不該如此著急又開拔。匆匆隨哲別的親隨回到營地,就見原本在審訊蘇丹隨從的哲別,此刻已經集合追上這島嶼的數百兵將,準備登舟離開。

“將軍,蘇丹已死,咱們為何不在這兒休整數日?”郎嘯天疑惑地問道,“大軍在裏海之濱有速別額臺將軍率領,咱們不必操心。”

哲別望著陸續登舟的兵卒,眼中的神色並沒有因蘇丹之死而輕松,然後他轉頭凝望北方喃喃道:“咱們這次千裏追擊,除了蘇丹還有更重要的目標,方才審訊了蘇丹的隨從後我才得知,這目標現在已經逃往波斯北部的阿塞拜疆。”

“什麽目標?”郎嘯天突然想起了臨行前成吉思汗的單獨召見,心中滿是好奇。誰知哲別卻避而不答,只道:“咱們這次追擊還遠遠沒有結束。”

隨著哲別登上海船,郎嘯天發現船上還有幾名穆斯林俘虜,那是蘇丹身邊的幾名教長,他們被哲別關在緊挨著他的船艙。郎嘯天心中滿是疑問,這不像哲別的作風,他以前從來不擄掠神職人員,無論是基督教的傳教士還是伊斯蘭教的教長。

雖然心中有疑問,郎嘯天還是沒有再問哲別。只看對方那緊抿的嘴唇和凝重的神色就知道,任何人也別想從他口中打聽到什麽,難怪臨行前成吉思汗只單獨召見哲別一人。

揣測著成吉思汗給哲別的密令,郎嘯天滿腹疑問地跟隨哲別繼續去追擊那未知的目標。

當哲別和速別額臺的戰報送達成吉思汗手中時,他正在奈撤夫地區休整軍隊。自玉龍傑赤被攻破,近二十萬花刺子模大軍被殲滅後,整個花刺子模帝國已經沒有軍隊能對蒙古大軍構成威脅,花刺子模剩下的軍隊缺乏統一的調度和指揮,龜縮在各自的城市小心防備。在成吉思汗眼裏,這些城市已經是嘴邊的美食,隨時可以不慌不忙地吞下。

奈撤夫附近有成片的肥美草原,野驢、黃羊等獵物不計其數,尤其是偶爾出沒的狼群,更是成吉思汗最為喜好的獵物,他常常對部將們說:“狼是最懂得兵法的動物,只要跟他們打交道,你就能學到不少用兵的訣竅。”

入秋的奈撤夫草原是美麗的,成片的青草像綠色地毯一樣鋪在地上,一直連綿到天邊,草叢中點綴著星星點點的不知名小花,就像是這綠色地毯上繡上的圖案。縱馬在這樣一片美麗的草原馳騁,就是很少體驗過生活樂趣的夏風,也感覺從未有過的心曠神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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