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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金國王子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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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語言都已成為多餘,相信當初那一記幾乎把他廢掉的膝頂,使我跟他之間除了公開的敵對關系,又多了一層無法揭過的私仇。上次他因完顏亮之命不得不勉強放了我,這一次恐怕就算有九王子在手,我也無法安然脫身了。

“看刀!”宗拓一聲輕喝,緬刀帶著裊裊的出鞘餘音應聲而出,直指我面門,仇恨令他忘了公務和身份,恨不得立刻親手把我斬殺當場。單打獨鬥我並不懼怕這個大金國的大內侍衛總管,但在眾多大內侍衛和偵緝營密衛包圍下,我不敢全力反擊,只能邊打邊退,不住尋思著脫身之計。

“著!”就我分神的當兒,宗拓一聲輕斥,緬刀輕盈地劃過我的胳膊,破開了數重衣衫,手臂上立刻有涼颼颼的感覺傳來,還好不是熱辣辣濕漉漉的感覺。在緊要關頭,我超人的反應速度救了自己,於剎那之間躲過了宗拓這必中的一刀。

“嘿嘿,沒中!”我對宗拓挑釁似地揚揚胳膊,宗拓眼裏閃過一絲詫異,大概也沒想到我居然能在幾乎不可能的情況下,躲過了他必中的一刀。宗拓鼻孔裏冷哼一聲,提刀又撲了上來。我表面上依然還十分輕松,不過心中已在暗暗叫苦,周圍有無數侍衛密衛虎視眈眈,只要我一占上風,他們就有可能出手偷襲甚至一哄而上,在侍衛們虎視眈眈的包圍下這樣長時間鬥下去,我遲早得傷在宗拓的刀下。

——嗖!尖銳的破空聲猝然響起,侍衛們終於出手偷襲了?我心中一凜,忙急退到墻角,全神貫註防備飛射而來箭鏃或暗器。意外地並沒有暗器向我射來,反而是一個侍衛一聲痛叫突然仆倒在地,當他倒下後,眾人才看到他背心那短短一截箭羽,直直地插在他的後心,僅餘半尺在外。看那箭羽的精巧樣式和長度,竟是精工制作的弩箭。

“有人偷襲!”那密衛小頭領的話音剛落,又有兩人應聲倒地,餘下眾人慌忙四處尋找藏身之處。只有宗拓高聲向密衛們喝道:“快分兵去對付藏在暗處的箭手,餘下的人跟我拿下這家夥,別中了對方的圍魏救趙之計!”

見宗拓率十幾個侍衛殺氣騰騰地向我逼來,我不知哪來的靈感,突然把刀扔向撲上來的宗拓,跟著我轉過身,一把抓住身後木墻上微微凸起的木楔就往上攀爬。按說這種三層多高的臨街木樓都經過嚴格的防盜處理,幾乎沒有任何湊手的凸起或縫隙,根本不適合人攀爬,就算是最好的小偷,不借助工具恐怕也很難爬上去,但我偏偏像猿猴般貼著木墻輕易就爬上了三樓,跟著抓住屋檐團身翻上屋頂,在屋檐上望著下方目瞪口呆的宗拓,我不禁得意地對他揚了揚拳頭。

“快追!快上去追!”幾個侍衛在宗拓的催促下嘗試著搭起人梯往上攀爬,其中有幾個身手還算敏捷,慢慢地貼著木墻爬上三樓窗口,眼看就要爬上屋檐。我順著屋脊輕盈地攔在他們上方,勿須我動手,他們就嚇得從屋檐上摔了下去。他們的身手雖然比常人敏捷得多,但跟我一比,簡直就笨得像狗熊了。

我得意地在屋檐上呵呵大笑,同時很為自己異乎尋常的攀爬本領和在狹窄屋脊上保持平衡的技巧感到吃驚,這技巧對我來說好像只是一種普通的本能反應,但從那些侍衛的笨拙來看。我這本能反應卻是絕大多數人都沒有的罕見本領。

又有幾個密衛在同伴的幫助下,口叼短刀從遠處的屋檐下爬了上來,他們身手明顯比兩個剛摔下去的侍衛要敏捷得多,像靈貓般翻上屋檐,然後幾個人在屋脊上小心翼翼地向我慢慢逼了過來。

我如今雖是赤手空拳,但心中卻一點也不怵,從屋頂揭起一摞瓦片,遠遠便向他們飛過去,幾個密衛在屋頂上東躲西閃,十分狼狽。有兩人也拿起瓦片向我還擊,但以我在屋檐上靈貓般的身手,這些瓦片對我幾乎構不成威脅。

“放箭!快放箭!”宗拓終於失去了耐心,下令侍衛們放箭。箭如飛蝗般向我襲來,頓時令我手忙腳亂,在平地上要躲開弓箭已經非常困難了,何況在這高高的屋檐上,還是赤手空拳。我手忙腳亂地東躲西閃,情形十分危急。

“啊呀!”“哎唷!”街道上突然響起了此起彼伏的呼叫聲,射向我的箭雨頓時就稀疏了下來。我仔細一看,只見遠方街角暗處不斷飛出排排羽箭,準確地射向圍攻我的侍衛和密衛,眾人慌忙找角落躲避,再顧不得向我射擊了。趁這難得的機會,我忙順著屋脊向遠處飛逃,那幾個密衛笨手笨腳地追出沒多遠,就完全失去了我的蹤影。

越過三座高樓,我突聽前方有人向我小聲招呼:“白兄弟,到這邊來!”

果然是他們!雖然分手多時,我還是立刻就聽出那是耶律昭的聲音。我心中一暖,忙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奔去,越過一重屋檐,借著月色,果見耶律昭在街角暗處舉臂向我招呼。

從屋檐上翻身落下來,我激動地上前抓住他的獨臂,興奮地說:“果然是你們,今晚要不是你們相救,我多半要栽在宗拓那廝手裏。”

“這兒不是說話的地方,快跟我來。”耶律昭掙脫我的手,安慰似地拍了拍我的肩頭,然後屈指入口,向遠方吹出一聲口哨,遠處立刻響起此起彼伏的口哨回應聲,竟不下十數人之多。聽到遠處的回應後,耶律昭才對我一招手,“咱們走吧,他們會把宗拓擋住一會兒。”

我滿心狐疑地跟著耶律昭穿過小半個中都城,最後來到一處偏僻而普通的四合小院,途中竟沒有遇到偵緝營密衛和城防兵勇的阻攔,看來耶律昭對中都竟異常熟悉,知道怎麽避開偵緝營的暗哨和巡夜的兵勇。

“這是哪兒?”摸黑進門後,我終於忍不住小聲問道。

“這是‘天狼會’在中都的一處秘密據點,若不是信得過的恩人和兄弟,我們決不會把你帶到這兒來。”

“天狼會?”我皺起眉頭,“是個秘密幫會?今晚救我的就是‘天狼會’的人?”

“‘天狼會’是我契丹滅國後成立的一個覆國秘密團體,”耶律昭解釋道,“主要是由我契丹貴族和武士組成,先父耶律敬銘原是遼國大元帥,兼北院樞密使,失國後曾任‘天狼會’會主,幾年前死在完顏亮的‘偵緝營’手裏。”

“那現在你就是‘天狼會’會主?”我驚問道。

“我不是,”耶律昭忙道,“‘天狼會’是屬於整個契丹民族的覆國組織,所以沒有子繼父位一說,而是以威望和能力來確定會主人選。如今的會主是我父親當年的副帥蕭石訖,因為先父的關系,我們兄弟在‘天狼會’中地位崇高,就是會主也要禮讓三分。”

“難怪你能出動如此多好手,在大金國都城冒險救我!甚至不惜綁架完顏亮的九王子。”

“你別誤會,”耶律昭立刻道,“綁架九王子是蕭會主預謀已久的行動,只是碰巧被咱們兄弟利用來作為要挾完顏亮的砝碼,令他放了你和托尼。就是今晚的行動也是因為大家看到偵緝營的信炮,以為金國九王子有失,才悄悄前往查看究竟,碰巧把你救了下來。”

心知他不願居功,這更讓我心生敬意,不由笑道:“不管怎麽說,反正我是靠你們兄弟先後救了兩次,我欠你們一份情。”

“快別這麽說,”耶律昭忙道,“是你救我們兄弟三人性命在先,按照咱們契丹人的規矩,一次救命就是終身的恩人。”

我正要謙虛,突聽房門輕響,幾個身著夜行衣衫的漢子已悄然進來,依次是耶律順和耶律剛,最後進來那人身材高挑挺拔,雖然身著漢人的服飾,但依然讓人一眼就看出他那西域色目人血統,竟然是分手不久的托尼。

“想不到你也在這兒,”我顧不得與耶律順和耶律剛招呼,立刻疾步過去問道,“黛絲麗怎樣?她沒事吧?”

托尼對我並沒有久別重逢後的熱情,只冷冷地掃了我一眼,“她幸虧沒事,萬一她有個三長兩短,你就是再拿自己的脖子來抵擋,也別想要我放過‘一陣風’!”

我松了口氣,釋然一笑道:“別說得那麽嚇人,咱們可是出生入死的兄弟,我不信你真會對我下手。”

“兄弟?”托尼依舊冷冷地道,“你若再護著‘一陣風’,咱們就連朋友都沒得做。”

看他說得如此絕情,我心中暗暗有氣,不由臉色一沈,淡然道:“我在你眼裏原本就只是個苦力,根本沒資格作你的朋友,像你這般高貴的武士,我這樣的苦力也確實高攀不起。”

“你……”托尼臉色一紅,似乎頗有些赫然,但跟著就憤然道,“好!從今往後咱們再不是朋友,你若再護著‘一陣風’,咱們就是不共戴天的死敵!”

“好啊,我奉陪到底!”我哈哈一笑,沒想到與托尼的決裂來得如此迅速,如此突然。我心中又是酸楚又是難過,沒想到原本天大的難題,轉眼間就徹底解決了。

耶律兄弟不明事情原委,見我們轉眼間就翻臉,他們也不知如何勸解才好。見我和托尼不再說話,甚至彼此也不再看對方一眼,耶律昭便意味深長地對我說:“白兄弟,今晚救你的第一箭,就是由托尼射出來的。”

我心中隱隱泛起一絲感動,但心底的傲氣使我不可能再收回方才說過的話,便對耶律昭淡淡道:“我欠下的情自會記在心上,他日若有機會,我定會加倍奉還。”

托尼冷哼一聲,憤然大步而去,轉眼間就消失在二門中。待他一走,我也向耶律昭拱拱手道:“你們今晚的救命之恩我會銘記在心,他日定會加倍報答,告辭!”

說著我就要離開,耶律昭忙攔住我:“你這是要到哪裏去?”

“當然是回去,難道我還要待在這兒受人白眼?”

“白兄弟多心了,”耶律昭忙道,“你和托尼都是我們兄弟的救命恩人,無所謂厚薄親疏。如今‘偵緝營’正滿城搜索你的下落,這樣出去豈不是自投羅網?”

我想想也是這個道理,不過要讓我繼續待在這兒也有些尷尬。耶律昭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不由笑道:“這小院是‘天狼會’的產業,你盡可放心待在這兒,等安全後再走也不遲。”

既然這兒不是托尼的產業,我也就沒必要一定要現在離開,便對耶律昭抱拳道:“那就打攪你們了,天一亮我就走,決不令你們為難。”

耶律昭張嘴還想挽留,卻見一個契丹人由外匆匆進來,附在耶律昭耳邊低語了兩句,耶律昭頓時面色大變,對我急道:“偵緝營密衛查到了這裏,咱們得趕緊離開。”說著他吩咐那個契丹人繼續出去打探消息,自己則對我招手道,“外面恐怕已經被包圍,不過這小院中幸虧還有秘道,快跟我來!”

我跟隨耶律昭從天井中那口古井進入秘道,不多時托尼帶著黛絲麗也跟了來,見她面如白紙,十分虛弱,由兩個仆婦用擔架擡著。我就心懷愧疚,不敢與她相見。途中耶律昭低聲對我和托尼說:“今晚‘天狼會’好幾處秘密據點都被偵緝營查獲,為了你們的安全,我將帶你們去最隱秘的一處,也是關押完顏亮九王子的那一處,希望不會再出什麽意外。”

從另一口古井中出來後,我發覺置身處離原來那座小院並不太遠,只見那兒已被火把燈籠圍得水洩不通,我暗自慶幸有這秘道偷出包圍,不然大家一定都插翅難逃。

天快亮的時候我們來到一處新的四合大院,看其氣派主人非富即貴,很顯然“天狼會”在這兒可是下了不小的功夫,我不禁有些感動,耶律兄弟對我和托尼,真算是盡到最大的努力來報答我們的救命之恩了。

勞頓一夜,總算在黎明前睡了個安穩覺,誰知剛躺下不久就被外面的喧嘩聲吵醒。我睡眼惺忪地出來,從那吵鬧的廂房門縫中往裏一看,卻是一個十二、三歲大的孩子在哭著鬧著要回家。看那孩子富麗奢侈的衣著打扮,再看這廂房的門窗全被鎖了起來,不用問我也立刻就猜到,他一定就是完顏亮的九王子了。

“小子,別吵了,煩死人了!”因為對完顏亮沒好感,連帶著對他兒子也厭惡起來,何況這小家夥長得還真像完顏亮,再加上又驚了我的好夢,因此我對他一點兒也不客氣。

“快快放我回去,本殿下即刻讓人重重賞你,不然待我稟明父皇,定把你全家滿門抄斬!”那小子一張嘴就是完顏亮的口吻,活脫脫又一個小暴君。我正要譏諷他兩句,看守他的契丹人不知躲哪兒偷睡了回來,見九王子在大聲吵鬧,那契丹人不由分說,打開房門沖進去就是一頓鞭笞,打得那孩子一陣鬼哭狼嚎,但在那契丹人嚴厲呵斥下再不敢吱聲,那契丹人卻依然未停手。我見狀有些不忍,忙喝道:“算了,畢竟是個孩子,既然他已經不再吵鬧,你也該停手了吧?”

那契丹人昨夜見過耶律兄弟對我的態度,倒也不敢不給我點面子,不滿地嘟囔了兩句後總算收起了鞭子。只這一會兒功夫,那九王子頭上臉上就留下了幾道血紅的鞭痕,令人觸目驚心。他則縮在墻角簌簌發抖,像個受了驚嚇的小老鼠。

“再他媽吵鬧,小心我割了你舌頭!”那契丹人罵罵咧咧地丟下一句話,鎖上房門走開了。九王子見他走遠才小聲抽泣起來。大約看出我比較心軟,他躡手躡腳地爬過來,隔著門縫對我說:“先生,能不能給我點吃的,我從昨天中午到現在都還沒吃過東西。”

見他說得可憐,我倒也不忍心拒絕,便道:“我去廚下看看,你等等。”

九王子大喜過望,忙道:“我愛吃油炸果子、糯米晶糕和明黃蝦餃,要是沒有這些,鮮肉包子也馬馬虎虎將就了。”

“你要求還挺高!”我不滿地瞪了他一眼,不過看他可憐巴巴的模樣,我也沒再譏諷他,只道,“我去廚下找找,有什麽吃什麽吧,你別當這兒還是你皇家禦膳房。”

我來到廚下一看,由於天色太早,廚下幾個契丹人正在忙著做早點,見我這個客人突然到來,俱客氣地招呼,一個廚子還解釋道:“白先生請稍待片刻,早點很快就好。”

“不是我要,”我忙解釋說,“是那個金國王子,他說自己已經很久沒吃東西了,餓得難受,所以我到廚下來幫他找找,看有沒有點吃的。”

“是那個小王八蛋!”那契丹廚子笑了起來,“昨日給他送飯他還哭鬧著不吃,要我們放了他,想不到就餓了半天便堅持不住了。”說著他找了幾個冷饅頭給我,“現在廚下就只剩幾個饅頭,你拿去給他吧,咱們可沒功夫侍侯他用膳。”

心知契丹人和金人是世仇,就這幾個冷饅頭也是看在我的面上,所以我也不好挑剔,揣上幾個冷饅頭就告辭出來,匆匆地拿去給了九王子。

“謝謝你!本殿下會重重賞你!說吧,你想要什麽?”大概是餓壞了,九王子根本沒有挑剔就狼吞虎咽起來,甚至還對我說出了“謝謝”兩字。我淡淡一笑道:“別以為別人幫你都是為了賞賜。”

“不為賞賜,那你是為什麽?”他似乎有些意外。我聳聳肩沒有回答,想“同情”二字,大概也不是他這種出身帝王之家的王子可以理解得了的。見他已把幾個冷饅頭吃完,我便對他擺擺手:“這兒不是皇家內院,你要學得機靈點,這樣可以少吃很多苦頭。”

說完我轉身就走,他隔著門縫目送著我離開,眼中竟有幾分依依不舍的模樣。

“別攔著我,我要宰了那小子!”剛出這內院的月門,就見耶律剛提刀從二門外大步而來,耶律昭則在不住阻攔著。我忙迎上去問:“怎麽回事?”

一旁的耶律順小聲解釋道:“完顏亮背信棄義,假意答應我們用我遼國天祚帝的嘯雲太子來交換他的九王子,卻用假太子騙得我們上當,被偵緝營逮捕了前去迎接嘯雲太子的‘天狼會’兄弟,並逼他們供出‘天狼會’在京中的秘密據點,昨夜更命偵緝營四處出擊,破獲了‘天狼會’在京中的數處秘密據點,殺了我‘天狼會’無數兄弟。所以老五氣憤不過,要殺九王子為死去的兄弟們報仇。”

原來如此!我有些明白了,原來“天狼會”綁架九王子,只是為了營救被金人關押的遼國天祚帝的嘯雲太子,以圖覆國。我和托尼、黛絲麗三人,不過是耶律兄弟巧借九王子之命來讓完顏亮釋放的添頭罷了。在完顏亮眼裏,我們不過是三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所以他一面爽快地釋放我們以安“天狼會”諸人之心,一面卻將計就計用假太子來換九王子,意圖把“天狼會”連根鏟除。

就在我胡思亂想的當兒,耶律剛已沖過耶律昭的阻攔,直向內院沖去,剛一刀砍開關押九王子那廂房的門鎖,就聽不遠處傳來一聲冷喝:“住手!”

只見一個身材魁梧的青衫老者正由後院緩步而出,老者雖然衣飾普通,但只看他那不怒自威的氣度和身旁幾個隨從的恭謹態度,我就知道老者身份必定不簡單。果然,怒氣沖沖就連他大哥也攔不住的耶律剛一見那老者,忙收起佩刀抱拳道:“蕭會主!”

耶律昭和耶律順也忙上前見禮,我這才知道,青衫老者就是“天狼會”會主蕭石訖了。

“蕭會主,完顏亮背信棄義設圈套算計我們,殺害我‘天狼會’無數兄弟,咱們幹脆宰了他兒子,讓他看看我‘天狼會’與他不共戴天的決心。”耶律剛氣虎虎地道。

“你們都是這樣想的嗎?”蕭石訖緩緩掃了耶律兄弟三人一眼,他的冷定和從容與耶律剛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見耶律昭和耶律順都搖了搖,他便轉向二人問,“那你們怎麽看?”

耶律昭想了想,緩緩道:“九王子現在是咱們手裏唯一的王牌,若貿然毀去,完顏亮一定更加肆無忌憚,定會傾舉國之力對‘天狼會’瘋狂追殺,屆時咱們還能不能逃出中都都很難說了。”

“何況嘯雲太子還在完顏亮手裏,”耶律順也接口道,“咱們若連自身都難以保全,又有什麽能力去救嘯雲太子呢?”

別的契丹人也紛紛點頭,只有耶律剛不甘心地質問:“難道咱們對完顏亮的卑鄙行徑就算了不成?”

“當然不能!”蕭石訖冷酷地道,“咱們若對完顏亮的行徑沒任何表示,他會更加肆無忌憚。既然這九王子是他的心肝寶貝,咱們就在他這心肝寶貝身上割上一刀,看他會不會痛,會不會任咱們一刀刀割下去。”說到這他笑著拍拍耶律剛的肩頭,“你一定樂意親手去割這一刀。去辦吧,只是別傷了那孩子的性命。”

耶律剛恍然大悟似地點點頭,陰陰一笑道:“我明白了,待我先斬下那小子一條胳膊給完顏亮送去,看他會有什麽反應。”說著打開房門,房裏的九王子早聽明白眾人的對話,房門一開便從門裏飛逃出來,“撲通”一聲跪倒在蕭石訖面前,哭道:“別……別傷我,我讓父皇放了嘯雲太子便是。”

“空口無憑,你父皇豈會聽從?”蕭石訖冷冷地道,“除非有你一條胳膊做信物,你父皇或許才會相信咱們‘天狼會’不是吃素的。”

“別怪咱們心狠,要怪就怪你父皇吧,是他一點不在乎你的死活。”耶律剛說著就去拖九王子,不想卻被他一把掙脫,然後撲到耶律昭耶律順面前繼續哀求,誰知契丹眾人俱對他的哀求充耳不聞,有的還笑道:“你好歹也是崇拜狼神的女真族的王子,拿出點勇氣來,不就是一條胳膊嗎,一閉眼就過去了。”

九王子淚眼婆娑地環視著眾人,眼裏滿是無助和驚恐。突然看到人叢中的我,不禁一下子撲到我腳前,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緊緊抱著我的小腿哭號道:“先生救我!我知道先生是好心人,救救我啊!”

我尷尬地僵在當場,心知這孩子的生死牽涉到“天狼會”無數人的性命,甚至還牽涉到遼國嘯雲太子和契丹族的覆國希望,決不是我這個外人一兩句話可以改變的。因此心中就算萬般不忍,也還是緊咬著嘴唇一言不發。

“不好意思,驚擾了貴客,讓白兄弟見笑了。”耶律剛對我歉意地笑笑,然後就去拖我腳下的九王子,那孩子拼命抱緊我的腿,嘶啞著嗓子使命叫著:“救命,先生救救我!”

我木然望著他被耶律剛一點點掰開抓緊我小腿的手指,他那可憐巴巴的眼光令我一陣心虛。雖然他是完顏亮的兒子,但此時此刻,也跟任何一個陷入困境的孩子沒有任何區別。雖然他父親是個該死的暴君,他將來說不定也會是一個暴君,但此時此刻,他在我眼裏依然是一個普通的孩子。

望著他被耶律剛生生從我腳邊拖開,那淒厲的哭號聲不斷撞擊著我的神經。雖然我知道自己不該插足契丹和女真之間的恩怨,更不該同情完顏亮的兒子,但我還是不忍心眼看著一個十二三歲的孩子在我面前,生生被斬斷一只胳膊而無動於衷。

“咳咳!”我清了清嗓子,上前一步猶豫著說,“能不能……能不能看在我的面上暫時不傷害這孩子,他畢竟還只是個孩子。”

耶律剛臉色頓時有些難看,低聲道:“白兄弟,你若不忍心,可以先行離開。這是我‘天狼會’與完顏亮之間的恩怨,就算我們兄弟給你這個面子,只怕‘天狼會’其他兄弟也不答應。”

我知道他做不了主,便轉向蕭石訖道:“蕭會主,我知道‘天狼會’於我有救命之恩,我本不該為完顏亮的兒子說話,不過他畢竟只是個孩子。想真正的勇士是不屑於幹屠戮婦孺的勾當,況且就算砍他一條胳膊,完顏亮也未必會放回嘯雲太子,何必為這壞了‘天狼會’的名聲呢?”

蕭石訖尚未回答,契丹群雄已紛紛質問起來,“完顏亮殺我契丹族人,可從來不論什麽婦孺,對這樣的暴君,我們就算把他兒子千刀萬剮也不為過,砍他一條胳膊算得了什麽?”

在眾人的紛紛質問聲中,蕭石訖呵呵一笑道:“你是我‘天狼會’的貴賓,又是耶律兄弟的救命恩人,既然你開了口,你的面子我不能不給。好吧,我暫時留他這條胳膊。”

我正要道謝,卻見他向一旁一個隨從使了個眼色,我心知不妙,忙全神戒備。陡聽利刃出鞘聲乍然而起,那隨從已抽刀斬向一旁的九王子。事發突然,我來不及考慮,只能伸手去抓斬向九王子胳膊的利刃。

“哼!”我一聲痛哼,在利刃斬上九王子胳膊前一瞬生生抓住了閃電般落下來的刀鋒。掌心徹骨疼痛,鮮血立刻順著刀鋒滴落下來,我用肉掌擋住這一刀的同時,它也割破了我的掌心。幸好對方在最後關頭沒有使出全力,不然我這只手掌肯定要徹底報廢。

所有人都楞在當場,靜默了足有數息,最先反應過來的居然是九王子,他意識到是我為他擋住了這一刀,慌忙連滾帶爬地躲到我身後,哭道:“先生救我,先生救我!”

我抓著冰涼的刀刃,轉向蕭石訖冷冷地問道:“蕭會主,你這是什麽意思?”

蕭石訖臉上有些尷尬,但跟著就神色如常地嘆道:“白先生,你只需裝著什麽也沒看見,又或者反應慢上那麽一瞬,咱們就做完了該做的一切,大家面子上也都過得去,你何必要如此認真呢?”

我也呵呵笑道:“是啊,我只需慢上一點,就算對別人和這孩子都有了個交代,既盡了自己的努力,又不得罪‘天狼會’,果然是兩全其美。只可惜,我騙得了別人,卻騙不過自己啊。”

蕭石訖深盯了我一眼,突然嘆道:“你既然替這孩子擋了一刀,我們暫不傷他就是。”說完轉向身旁的隨從吩咐,“快扶白先生下去包紮傷口。”

“不必!”我放開刀刃,顧不得理會手上的傷勢,閃身攔在九王子身前,對蕭石訖道,“你的話我現在不敢隨便相信,這事既然被我遇到,我就再不能裝著視而不見。我既然替他擋了一刀,就會替他擋第二刀第三刀。我要救這孩子,不管他是不是金國王子,也不管他是不是完顏亮的兒子。”

蕭石訖面色一沈,“你這是要與‘天狼會’為敵?”

我心中一震,環視周圍這些滿是敵意的契丹勇士,我突然意識到自己非常不智。“天狼會”不僅於我有救命之恩,甚至也是我在中都唯一可以依靠的勢力,我卻為一個素不相識的孩子與他們翻臉,這舉動無疑只能用“白癡”兩字來形容。我在心裏權衡著,心知只要順著蕭石訖給的臺階下,跟著他的隨從去包紮傷口,大家就會當什麽也沒發生過,依然還是好朋友。至於他們會怎樣對付這孩子,我完全可以裝著不知道,甚至以後都不會再見這孩子一面。但這樣一來,我一輩子都會心懷愧疚,一輩子都會瞧不起自己。想到著我深吸口氣,對蕭石訖淡淡道:“我無意與‘天狼會’為敵,只求蕭會主高擡貴手,放過這孩子。”

“如果我說不呢?”蕭石訖冷冷道。

我緩緩拔出腰中佩刀,淡淡道:“那就只好盡我所能,讓蕭會主改變主意了。”

蕭石訖聞言呵呵一笑,轉向耶律兄弟道:“他是你們的救命恩人,所以我給足了他面子,現在他已威脅到我‘天狼會’的覆國大業,你們看要怎麽辦才好?”

耶律兄弟臉色均十分為難,耶律剛率先道:“白兄弟,你雖然於我兄弟有救命之恩,但契丹覆國,是我‘天狼會’兄弟超越生死的目標,所以我不會因你救過我兄弟性命就放棄這目標,希望你明白我的意思。”

“明白,我完全明白!”我苦澀一笑,心知他這是毫不猶豫站到“天狼會”一邊,便對他慨然道,“我雖救過你們兄弟,不過你們也不止一次救過我性命,什麽恩情也都還清了,現在咱們為各自的目標,盡可生死相搏。”

“恩公!”老大耶律昭突然跪倒在地,對我拜道,“咱們契丹有句格言,叫做‘一次救命,終身恩人’!所以我不會與你動手,但身為契丹人,自然也不會與‘天狼會’為敵,惟有兩不相幫。你若不幸戰死,我耶律昭便把這條命還給你,以贖我見死不救之罪!”

耶律順也跪倒在地,對我甕聲甕氣地道:“大哥的話也就是我的話!”

我心頭一熱,想不到世間還有這等迂腐忠義之人,迂腐到讓人又是感動又是心酸。我不禁伸手把他倆扶起來,對二人慨然道:“你們以後誰要再說‘恩公’兩字,就不再是我的生死兄弟!”

二人神情覆雜地望著我,耶律順搶先道:“好!白兄弟,你雖救的是我契丹仇人之子,但依然是我們的好兄弟!”

耶律昭沒有說話,只使勁握握我的手,然後默默退開,與耶律順一起退到人叢之外,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我心中隱約生出一線希望,畢竟跟契丹人並無仇怨,有他們兩兄弟以性命相陪,不知道會不會令蕭石訖改變主意?

“誰與我拿下這家夥?”蕭石訖一聲喝問打碎了我的幻想,只見一個身材高挑的漢子越眾而出。是他!我心裏一陣淒苦,沒想到第一個要與我動手的,居然會是曾經與我出生入死的生死弟兄。

“我們不再是朋友,”托尼冷冷地盯著我,“不過你的舉動令我佩服。”說完他轉向蕭石訖,緩緩拔出腰刀,淡淡道,“把我也算上吧,這孩子我也保定了!”

望著與我並肩而立的托尼,我心中一陣莫名的感動,不管他此舉是要救我還是救這孩子,都不愧是我曾經的好兄弟。是的,曾經,我苦澀地想道。

“好!你們既然都忘恩負義要與‘天狼會’為敵,我豈會不成全你們?”蕭石訖冷冷一笑,對四周的契丹武士一揮手,“與我拿下,若不能生擒,盡可格殺勿論!”

“會主……”耶律剛大急,心知以兩位兄長的為人,在我和托尼戰死後,真有可能以命相殉。他本欲出言勸阻,但急切之間卻不知如何向蕭石訖進言才好。蕭石訖似乎看穿了耶律剛的心思,不由冷冷地道:“你二位兄長若不以覆國大業為重,卻要為兩個不相幹的外人殉命,簡直死不足惜!可嘆耶律元帥怎會有你們這樣的兒子?”說著對眾人一擺手,“動手!”

契丹武士立刻蜂擁而上,把我和托尼逼到墻角。因為與契丹武士們並無仇隙,再加他們剛救過自己性命,許多人早已相熟,所以我和托尼都不忍與之性命相搏,刀勢一軟更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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