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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狩獵開始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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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停地變速、變向,不時突然在地上打個滾再爬起向前沖刺,當我離那殘樓還有三十來米時,我停了下來。“嗒、嗒、嗒、嗒、嗒……”幾乎和打字機一樣的槍聲響起,錯落的十幾個彈孔橫在我前進的軌跡上,然後是幾乎同時響起的槍聲。

我就在這一瞬瘋狂向前奔跑,沒有任何變向,沒有任何假動作,當我一個魚躍跳入那殘樓的入口時,在短暫的滯空中,一發子彈已削去了我的鞋底。不過,幸好我到了,從現在起,狩獵開始了。

我快速地奔到二樓,從狙擊鏡裏慢慢地尋找目標,不急,我不急,我等它們攻擊洞拐那邊。它們一定會攻擊的,以便引我開火暴露我的位置。我相信它們天性中還是對我有畏懼感的,否則剛才在洞拐拉我下掩體以前,它們就不止射出一顆子彈了。

隨便地找了一個狙擊點,隨便地端起槍。我知道,它們向我扣下扳機以後,必定會轉移位置。剛才每聲槍響,我都聽出了方位的變換。可是沒有關系,是梅超風制造出它們來的,而梅超風,是從哪來的呢?如果不是遇到我,它仍不過是一只渾身溢著綠色惡臭汁液的腐屍!

我已感覺到它們在窺測著我的位置,盡管準確的定位不太清楚,但我知道,我一定能找到它們的位置——在它們找到我之前。這本來就不是一場公平的決鬥。我甚至叼起一根煙,毫不在意那火頭會暴露出我的位置。看著煙霧緩緩地升起,這裏的風不大,二米每秒都沒有。

突然間我見到兩點鐘方向,那堆垃圾後面火光一閃,那本來隱隱約約的危險的征兆一下子清晰了起來!但是天啊,這有什麽用?我總不能達到狙擊槍的兩倍音速吧?之前奔跑時躲避子彈,那是在集中精力,憑直覺在對方扳機壓下前,改變我的速度和方向,幹擾它們的提前量來閃避。現在我都成了固定目標,還避個啥啊?這一瞬間,我突然有點後悔了,後悔為什麽要出來一人扛它們十幾個……

“錚!”對方的子彈狠狠地,把我身邊三米外半截斷開的水管邊的花瓶打爆了。我這時沒有任何想法直接就壓下了扳機。百米開外那個雜碎痛苦地號叫,它站了起來,渾身通紅如燒透了的火炭一樣,然後變成了灰燼。

我按熄了煙頭。它大約是沒想到,在一百多米路程上可以躲過它們十幾把狙擊槍的高手,會犯這種低級錯誤,在狙擊時抽煙吧?所以它認為是一個陷阱,它覺得那半截水管才是我的狙擊步槍,那花瓶才是我的頭骨。

重新尋找了一個狙擊點,我喘息得很厲害,剛才那一槍,很讓我有點透不過氣來,盡管我根本不用呼吸。那一槍如果打在頭骨上,會怎麽樣?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的頭骨不可能比鋼鐵硬,我一眼就看出,它那種狙擊槍是介於反器材槍和普通狙擊槍之間的,那種子彈,一百米內,直接命中時可以打穿三寸厚的鋼板。

我的手有點哆嗦地想去摸一根煙,但馬上又制止了這個動作,我可不想死。盡管我感覺到十一點半的方位有一個雜碎,但我也直覺地發現三點鐘方位、二百米左右遠的窗口處,另一個雜碎正在等著我開槍時的火光來校正位置。如果我幹掉它,那麽十一點半方位的家夥,就會沖我開槍。

我悄悄地退出了狙擊位,獵殺這些渾蛋哪怕掉一根頭發也是我不願意的,只要我認真一點,收割它們並不比拍死一只蚊子更難。我端著狙擊槍,躡手躡腳地穿過這幢殘樓的走廊,到另一邊的房間裏,我知道剛才在等我開火的雜碎,它就躲在其中一個房間。

我把狙擊槍背了起來,掏出從不離身的白銀手槍,很快就穿過了走廊。盡管有一部分通道塌陷了,但這難不倒我,扒開幾塊開始長青苔的磚頭,再撥開一些沙土,縫隙盡管不大,但我很瘦,擠一下就過去了。

離它越近,我的感覺就越敏銳,我甚至可以確定,這雜碎就躲在前面右邊第三個房間裏。我想銀彈射入它們的身體時,我會欣賞它渾身炭火般通紅的死亡之舞的。但莫名的,有股不祥的感覺纏繞著我,以至我再次檢查了一下白銀左輪手槍,但一點問題也沒有。

我再次讓自己的思維擴張開,確實那雜碎就在右前方第三間房子裏,它現在的姿勢仍是背對著我。我決定不再猶豫了,幹掉它之後再去考慮別的問題吧。我慢慢地向前,不發出一點聲音。

“我的神啊,你怎麽能如此迷信自己的大能呢?”冷冷的嘲諷從我身後響起,可惡,我想莫名的不祥,就來自這家夥了。可是,哪怕現在,我明明知道這家夥在我身後,但我仍感覺不到它,難道,它不是腐屍?

不,它用了“MYGOD”這樣的詞,除了梅超風的手下,其他的人不太可能用這樣的詞。這時卻聽它在我身後說:“我的神,請放下你手中的武器吧,嗯,對,就這樣,然後請轉過身來,讓我好好瞻仰一下傳說中偉大的神的容顏。”

我無奈地舉著手,慢慢地轉過了身子。在扔下武器之前,我是有點後悔的,投石問路、設置陷阱、清空每一間房這些動作,在廢墟這麽長時間,我哪樣不會?這次真的是太大意了,一個狙擊者,要有一顆冷靜的心,而我沒有,哪怕是在那一槍驚魂以後。憤怒和不屑導致了這個下場。

但是當我望著它時,面對它時,我卻不由自主地生出了一種俯視的心態。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它穿著一身宇航服,從透明的頭罩裏看去,皮肉皆全,果真和人類的外表沒什麽差別,但我一看見它,我就知道,它是它,絕不是他。

“連雷達都有盲區,我親愛的神啊,你怎麽就那麽迷信自己的大能呢?當然我得承認,在面對你時,我的確很難壓下扳機。”它在透明的面罩裏嘲弄地說,“但是,我有眼皮,我可以閉起眼睛,在扣下扳機的瞬間。然後我就等著看,我被拆成一節節白骨的神,會否跟耶穌基督一樣覆活過來呢?哈哈!哈哈!”

這破爛的殘破樓房裏,到處透著腐敗的氣息。死氣,盡是死氣,我右手邊那電梯的門敞開著口子,電梯廂不銹鋼的縫隙裏,長著一些灰色的苔蘚,我能感覺到幾只拳頭大的老鼠就在電梯廂頂,透過電梯廂頂的通氣口打量這裏。

無路可逃。我面前的腐屍在那透明面罩裏諷刺地看著我轉動頭骨,如同貓玩老鼠一樣的得意。我不是沒有想過死,我在那別墅裏時,也曾設想自己會怎麽死掉,也許被教廷的人殺死,也許被吸血鬼咬死,也許死在變異生物的圍攻下,也許海倫納把我碾成骨粉……但我沒有想到,會在這灰暗的殘樓的走廊裏,死在自己制造出來的腐屍梅超風手下的槍口。我從沒有想到過一只腐屍會穿著宇航服來殺我。他媽的!我低低地罵了一句,這實在是世上最無趣的死法。

我盯著那腐屍,盡管荒唐,但我想試試,海倫納可以在身前弄出一堵無形的墻讓子彈停下,她不是說我和她一樣是什麽天人嘛,我不能就這麽死,決不能,我用盡全部的精神,盯著它,我要它死!我一定要它死!

這明顯讓它有些慌亂,它透著煩躁和不安地說:“跟世界說再見吧我的神!”就壓下了扳機。它並沒有真的閉上眼睛,很顯然這套宇航服讓我無法感覺到它的氣息,也讓它可以屏蔽掉很大部分它對我的原始的畏懼。

就在這一瞬間,我內心深處突然有點什麽東西亮了起來。

“刷!”我的一縷長發纏住了它壓在扳機上的手指,如果我臉上有皮肉,我會比它更驚愕,我沙啞的嗓音,冷靜得幾乎讓我懷疑是否是我在說話:“我說,賦予它身體,它才有了身體。很可笑的是,作為它制造出來的雜碎,你怎麽敢,對我不敬?”

我從來沒有這麽狂妄地說過話,沒有從骨子裏透出過這樣的傲氣和猖獗。我長這麽大,哪怕在被窩裏意淫幻想,也從未想過有一天我會這麽講話,而且還是在被腐屍用槍指著的情況下。但我說了,很明顯,它在顫抖。

“不!難道你以為你真是我們的神啊?是DNA再造機恢覆我們的身體的,如果你真的是我們的神,為什麽你自己還是一具白骨?不,我們比你高級,我們比你高級!”它似乎努力在維持心理最後的防線一樣,語無倫次地。

我覺得這讓我厭煩,“刷、刷、刷、刷!”它的透明的半圓狀面罩被無數根長發穿透,長發刺入它的眼睛裏、臉上、額上,我清楚地感覺到穿破了它的頭骨、腦膜、腦漿,再從它後腦勺穿了出來。

無聲的,長發縮了回來,包括本來纏在它手指和扳機上的那一縷,如果不是發梢仍帶著淡淡的血腥味道,我幾乎以為一切全都是我的幻覺。它的臉千瘡百孔地噴著血,有不少濺在透明面罩上。透過被頭發穿過的小孔,淡淡的屍臭味溢了出來。

我彎下腰,想把槍械撿起來,但就在剎那間我感覺右前方第三間房的那腐屍出了房間,我快速地蹲下,轉身,舉起白銀手槍。但我沒有開槍,我沒必要對一個頭顱已經離開身體的目標開槍,一根被鮮血染紅——否則我根本就不會註意到——的發絲快速地縮了回來。

我望著十幾米外那無頭的頸腔裏噴著血的腐屍,楞住了。這算是什麽?我的頭發也就到肩膀以下,還沒到腰呢,十幾米遠啊,剛才那頭發如同被我意念控制一樣殺了那用槍指著我的腐屍,我盡管意料不到,但心裏還很有點沾沾自喜的。

可頭發又不是甩棍,怎麽能把十幾米開外的腐屍勒飛了頭顱呢?我甚至用手扯了一下自己的長發,確定了它們沒有和橡皮筋一樣的彈性,並且也不是鋼絲的那種質感。柔順、烏黑的頭發,如果不是只有一副骨架子的話,我去應征當模特拍洗發水廣告,一定沒問題。

我回過神來,決定不去管它了,不過我試圖用意念控制頭發去把狙擊槍撿起來,長發卻披在肩骨上,動也不動。如果我把剛才發生的事告訴別人,而又無法示範一下用意念驅動頭發,我想我多半會被人家認為是瘋子的。

當我找到一個很不錯的狙擊位,鎖定了大約七十米外的一只腐屍時,它正準備調整角度向洞拐他們開火,我仍試圖驅動頭發去殺了它,我在心裏拼命想著殺死它的念頭,可是沒有用,我的長發一動也不動,我只好扣下扳機,用白銀子彈把它變成通紅的炭火,再化為灰燼找不到一絲存在過的跡象。

從崩坍的樓板間隙我翻到了上一層,已經有足夠的平靜來進行這場狩獵,一千二百米,我找到了那個腐屍,它在尋找我的位置,動作不算太大,但已足夠讓我發現它了,要知道哪怕不看,我也大約能知道它們的方位。

用狙擊鏡上的標尺比照著它出現在狙擊鏡裏的大小,界定了一下,沒錯,我的直覺估算還是很準的,一千二百,我瞄準了它,屏氣凝神,盡管我早已沒有呼吸系統,但下意識地仍會閉氣,而這明顯對我很有用,可以讓槍身在短時間不發生抖動。

一千二百米,基本上是單兵狙擊槍的極限了。“叭!”毫無懸念地,子彈把它的頭蓋掀開,在狙擊鏡裏我可以清楚地看見,它那只有半個頭顱的身軀,是如何變得通紅然後又成了灰燼。到目前為止,我殺了五只腐屍,只用了三發子彈。

當我轉移位置,再度尋找狙擊點時,卻聽見了“轟轟轟”的八聲槍響,然後是梅超風的聲音傳來,帶著瘋狂的宗教特征:“神啊,饒恕我們吧,這些罪人不知珍惜您的恩寵,神厭之,神厭之。但請饒恕我們,我們是您忠實的子民,那罪人已死,大能的神啊,神罰應施加在罪人的身……”

透過狙擊鏡,我見到梅超風跪在空曠的地面上,它的身前擺著八個外表如人類一般的腐屍屍體。每一只腐屍的額上都開著一個血洞,實在死得不能再死了。她殺了其他的狙擊手?為什麽?我有點不明白。

我一時有點措手不及,不知該如何應對了。也許我扣下扳機幹掉梅超風,就能一了百了。但事實上就是一只自家養的小狗,都很少有人將它殺了做成狗肉煲啊,更別說這廝還是我教它剔去腐肉、找了DNA再造機幫它恢覆的身體。

“不要動,不要說話,就呆在哪裏。洞拐,撤離。”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用沙啞的嗓音低沈地說了這麽一句。我記得剛才向我開火的,除了被我幹掉的幾個,也的確只有八個了。如果梅超風還布置了別的狙擊手,趁我說話時狙擊我,那麽,我就拉它陪葬。

洞拐他們很快就出了那破車和簡易挖掘的掩體,一個隊員鄭重其事地取出一個真空盒子,打開以後快速啟動了裏面的儀器,看樣子可能是一個定位儀或者類似的東西,似乎一離開真空包裝以後磁性就會消失,很有點一次性用品的意思。

我也不知道我該做什麽,或者我能做什麽。幸好大約十分鐘以後,三架直升機編隊就飛到這裏來,都是攜帶了導彈、火箭巢的武裝直升機,不過我仍堅持最後一個上飛機,因為我怕再來個單兵對空導彈之類,我實在不忍看見洞拐他們在我眼前死掉,我上了直升機之後仍沒有開口說一句話,只是死死地端著槍,鎖定了梅超風。直到再也見不到她,才把槍拆開裝進洞拐給我捎來的皮箱裏。

一次不明不白的旅途。

身邊的隊員,是那個傷了臂膊的狙擊手,他很友好地遞了一個軍用水壺過來,但遞到我面前卻又楞住,一個骨架子,有必要喝水麽?不過他臉上的真誠,卻沒有讓我覺得尷尬,“給。”洞拐在邊上,塞了一條毛巾過來。我接過身邊那隊員的水壺,倒了些水在毛巾上,洗去頭骨上的灰塵。

“小秋,要得!沒想到你小子不聲不響的,一出手不得了啊!”那個臂膊負傷的狙擊手,塞了根煙給我,對著直升機上來接應的戰友說,“這小子,強啊,一個人硬把五個人形腐屍收拾了……對!就那種打不死的雜種!看不出來吧?”

另一個也坐在這直升機上的隊員,搖頭說:“這個小秋太牛!咱當兵的人,直來直去的,我實話講,之前是瞧不起他的,想不到,想不到,真的很強。老三,你別不服,你能在十幾支狙擊槍下,越過一百多米的距離麽?就這點,我告訴你,在人家面前,收起你那點傲氣!”

那個被他叫做老三的,野戰油彩塗得臉都看不清了,低聲咕嚕著說了句什麽,直升機本身旋翼的噪音極大,稍離遠點也聽不清,不過洞拐就坐在那老三邊上,卻聽到他的話,兜頭就給了他一巴掌罵道:“你還要看是什麽人拿著狙擊槍?沒聽剛才和你說,十幾個那種打不死的雜碎!你行麽?逞什麽能啊你?”

我聽著都有點不好意思,那老三轉頭望著我,我想還是低調一點的好,連忙說:“運氣,運氣罷了。”誰知那老三一聽,那沒有塗油彩的耳根羞得通紅,一個勁地說是他自己不好,這實打實的水平,他服氣。這當兵的也都是直腸子,沒什麽壞心眼,最後還一個勁管我叫秋爺,說有空一定要指點他一下。

那個臂膊負傷的狙擊手,在我頭骨邊說:“老三的哥哥,整個特種團裏最好的狙擊手,就是死在被你幹掉的人形腐屍手上。你要不介意,就點撥他兩招吧。”我聽著真的很不好意思,我憑什麽點撥人家?老實說,要不是最後關頭,我這一頭長發突然發威,我都早被拆成一堆白骨了。

可我實在不想讓人把我當怪物,哪怕我現在一個骨架子本身就夠怪了,但起碼他們能接受我,起碼他們沒有排擠我,而頭發這事我覺得說出來也太過匪夷所思了,只好喃喃地說:“那些人形腐屍都被幹掉了,想必梅超風一個人也做不了惡……”

“你開玩笑啊?難道你真以為那些人形腐屍都死了?”洞拐很驚詫地問我,“那個梅超風往那些人形腐屍頭上開了一槍,你覺得它們就死了?要這樣就能死,還是打不死的怪物麽?我還尋思著為什麽你會放過它們呢!”

頭骨裏如同一個雷霆炸響一樣,我一下子站了起來,“砰!”撞到了直升機艙頂才醒覺。它們沒有死!我上當了,我居然就這麽上當了!對啊,之前那隊員不是說過,一槍轟掉了那人形腐屍半邊臉,但那腐屍還是一槍命中了他麽?

我為什麽會以為它們就這樣死了呢?我在心中只有苦笑自嘲,但一個疑問卻也豁然而解:梅超風為什麽要給我來這出,為什麽要扮信徒來乞饒?它是為了在我槍口下保住那八個家夥,而不是真的出於對我的敬畏,它是出於對武力的敬畏。

洞拐他們再說什麽,我根本就聽不下去。我甚至有點不願正視這個事。一直以來我並不想當腐屍的頭領或是所謂的神、精神領袖,因為我知道我是人,我不是它們的同類,對於在它們中間處於什麽位置,我毫無興趣。

但起碼我向來以為,遇到我才脫離了腐屍外貌的梅超風(瞧,連這名字都是我給它起的,到現在我還記得它跪在我跟前求我賜名的情景),我以為至少它會念著我對它的恩典,不說知恩圖報,至少有那麽一點尊重吧?

但它沒有,到了它的領地,姑且這麽稱呼吧,歡迎我的是狙擊槍的子彈。哪怕最後我以為它真的良心發現的時候,卻也不過是它為了謀取最大的利益,設下的一個騙局,一場表演。原來,哪怕是在梅超風的心裏,我也是如此的微不足道,只是個可以用子彈來滅殺、用言行來欺騙的角色罷了。

當直升機到達我埋下儀器的地方,我連告別的話也沒有說,就準備捉著繩子滑下去,洞拐一把扯住我,讓我跟他回去,辦手續繼承我那兩位老哥留下的遺產什麽的。我拒絕了,也許,廢墟才是我的森林。

“嗨!兄弟!”那個負傷的狙擊手叫住了我,他說,“娘的,咱也算共過生死了,啥時你小子想出這廢墟了,一定要去找我喝上幾杯,哥請你喝!”他那毫不作偽的真情流露,很爺們,很男人,讓我有一種很熱血的感覺。我們倆都沒發現他話裏的語病,請一個骨架子喝酒,本身是一件很荒唐的事。

那個叫老三的,掏了個盒子出來,對我說:“秋爺,我哥的仇你幫我報了,也沒啥好謝的,不值錢的小玩藝,留個紀念吧。”聽他說不值錢,我也就收了,點了點頭算是告別,快速地扯著繩索滑下了直升機。

盡管洞拐和他的隊員給了我很多讚美和感嘆,但對於我來說,唯一有用的,只是同類的族人沒有排擠我的兄弟情誼,讓我真真實實覺得自己是個人。而他們對我能力的驚嘆,對我幹掉幾個人形腐屍的讚嘆,對於我來講,是無意義的。

幹掉幾只人形腐屍,有什麽好得意的?好比殺死家裏的寵物狗,我想沒有人會因此覺得自己充滿了力量吧,除非是變態。我並不是變態,所以我不覺得這說明了什麽,反而令我看清了自己仍微不足道的實力。

我高興不起來。尤其是梅超風最後的表演,簡直當我是白癡!

挖出之前埋下的儀器,走了三天,我的心情才稍微好了一些。路過一個廢棄的修車店,我居然翻出一輛摩托車,這輛車剛好在烤漆房裏重新噴漆,塌下來的樓板把門窗塌成了密封,兩個修車工人沒有被輻射變成腐屍,只是成了兩具幹屍。

有了交通工具,我再不時從路上的破車裏、廢油站裏弄些油,濾了鐵銹湊合撐著。騎了三天,總算到了我在廢墟裏的棲身地,那幢還住著春香和旺財的別墅。旺財遠遠地就躍出圍欄來迎接我,它畢竟比梅超風強多了。狗是不是比人可愛?我沒這個思想深度,但起碼變異狗旺財,絕對比人形腐屍梅超風可愛得多。

春香一見著我,眼淚就奪眶而出,讓我無端地心裏一暖。在別墅臥房,註滿了熱水的浴缸裏,我把自己這副骨架,深深浸泡進熱水,感到一種解脫般的舒暢。我不用去為梅超風的行為憤怒,管它呢,它想啥樣就啥樣吧。也不用為洞拐他們擔心,都是身經百戰的人,想必能照顧好自己吧,反正就算有事,我不在現場也做不了什麽……是,我就這麽鴕鳥,沒啥出奇的,經歷了這一次,我實在很害怕和洞拐他們這種很有英雄氣質的人呆一起了。否則跟著他們一久,總會做些莫名其妙的英雄行為出來,對於一個普通人,那是極不劃算的。

我點上一根雪茄,看著煙霧裊裊地盤旋著上升,我的心情也愈來愈好。對了,我想玉真要是知道了我可以恢覆身體的消息,想必會很開心吧?

事實上女人的心事,如海底針一樣難以捉摸。我的雪茄還沒抽完,浴室的門已被狠狠地踹開,伴之而來的是玉真的聲音:“死肥秋!這些天你死哪去了?”嚇得我連忙用浴巾擋在下體,盡管沒什麽好遮掩的,但我感覺赤身裸體對著女孩,總是不太好意思。

“肥秋,快點跟我走,等你好幾天了。”玉真毫不客氣沖到我身邊,狠狠地用手上的酒瓶子敲我的頭,“死肥秋!那個吸血鬼小姑娘一有點事,你就火燒火燎跑過去,兄弟叫你幫手,你就在這裏發楞!”

啊,我用手骨護著頭,連忙嚷道:“別敲,別敲!我去,去就是了,你再敲我就給敲成傻瓜了!快停手!”

她手勁可不小呢,真把我頭骨敲得有點痛了,我不禁嘟囔著說:“謀殺親夫,這絕對是謀殺……”話沒說完,“啪”的一下,一下子腦子裏鈸也響了,鑼也響了,跟那古小說裏寫魯提轄拳打鎮關西一樣,頓時開了個水陸道場。

可憐的我就是那個鎮關西,頭骨挨了玉真這下鞭腿,實實在在沒有半點地方可以卸力。我突然發現頸椎扭不過來了,連忙大叫起來,誰知道又發不出聲音,只好坐在浴缸裏望著墻壁,拼命地指自己的頭。

還好玉真跟我心有靈犀,馬上幫我正了過來,這下我真的生氣了:“你有沒搞錯啊?我現沒皮沒肉的,就這頸椎骨撐著了,你就可勁兒地這麽真抽?你再大力點,我這頭骨指不定就掉下來了!明年今日你就可以給我做死忌了!”

誰知道玉真冷冷望著我,只是說:“掉下來,明年今日大約是老蕭給咱倆做死忌。一場兄弟,同年同月同日死,也沒什麽大不了。不過你以後別再亂說話。再說什麽謀殺親夫,別怪我和你割袍斷義。快點出來,我在外面等你。”說完自顧揚長出門去了。

我坐在浴缸裏,摸著還有些生痛的頭骨,想這都怎麽回事?開句玩笑而已,有必要對我下這麽重的手嗎?不是,我記得我去救吸血鬼小姑娘、那個芭特麗之前,盡管也被玉真追打了半天,挨了好幾下揍,但她也沒有下這麽狠的手啊。

後來她送我上直升機的時候,我們之間起碼也有點暧昧吧?有吧?

我想怎麽也有一點兒吧?也許沒有?就算沒有,至少也沒這麽狠,這麽一言不合就往死裏打吧?有必要這麽狠嗎?我真想不通!不就說了一句“謀殺親夫”嘛,還是她先打我的,就這麽著我一再被打,最後她還成了受害者?

我想我知道了,其實她是喜歡我,對,然後有惡霸要搶親……不對啊,這也太無聊了,再說以她的身手,誰能搶得了親啊?那要不就是有人威脅她,如果和我在一起就要殺她……不太可能,她可不像我這麽怕死。那麽也許是威脅和我在一起,就要殺我?對,我想這個應該是正確的答案。

應該就是這樣吧?我拿著毛巾抹幹每一根骨頭,邊穿著衣服邊這麽想。應該沒錯,總之就是錯,我也要當沒錯,難道我要去承認她只是把我當兄弟?可能麽?是個人都知道不可能的,至少還是有點那個,暧昧吧?

把半截被打濕的雪茄扔掉,我穿好衣服出了房間。透過二樓的走廊,可以見到玉真坐在泳池邊上,長長的黑色風衣被風吹著招展,她叼著煙,似乎在思考什麽,因為她習慣性地抽出刀,在刀鞘上打磨,這是她想事時的小動作。

“上樓頂。”她遠遠就見到我了,示意了一下。我有點疑惑地上了樓頂,卻見一架直升機停在那裏。沒等我發問,機師已向我招手,發動了直升機。這時玉真已上來了,揚手把我那裝著狙擊槍的沈重皮箱扔過來,只是說:“是兄弟就不要問,到了你自然就明白了。”

上了飛機我遞了根煙給她,她也接了,這是個好兆頭。我想和她聊聊那儀器的事,就跟她說:“我和你講個事,我找到可以恢覆身體的法子了!”誰知直升機在起飛,那聲音實在太吵了,她聽不清楚就把耳朵湊過來。

我看著她雪白的耳垂,不禁吞了口口水,真的很想輕輕咬上一口。對了,老蕭說關鍵時刻,火候到了該上就得上,這是泡妞不二法門,男人嘛,總是要主動一點,我覺得她把耳朵湊過來,我親上一口,是很自然的事。

誰知就在我準備付諸行動時,那直升機一顫,她回過頭說:“你到底要說什麽?”我一激動,竟然說不出話來,只好比劃著,她望了我一眼,笑了起來,很美,讓我心醉。她說:“肥秋你出去一趟回來,怎麽神經兮兮的?算了,一會到了再說吧,我困了,先瞇一會。”

她合著眼,風不時把她的長發吹拂到我的頭骨上,癢癢的,很過癮。我的長發不時也被吹到她臉上,我試圖控制頭發在她臉上摸一下,哪怕她發現了也不會怪我吧?誰知這頭發根本不聽指揮,一點反應也沒有,唉,那就算了吧,等下了直升機,我再告訴她這個喜訊好了。

我看著進入夢鄉的她那姣美的臉,只願這旅程不停地繼續下去,讓我就這麽守在她身邊,永不分離。但我突然見到下面的大地有一片碧綠!我打了個激靈,我還看見了雪,潔白的雪覆蓋在山頭!

天啊,我很害怕,我顫抖著把玉真推醒,我問她:“這是去哪裏?”她惺忪的美態我也無暇欣賞了,只是緊緊地捉著她的手。但這讓她很有些不耐煩,顯然她近來睡得不好,一把拍開我的手,打了個哈欠說到底是不是兄弟?是兄弟就別煩她。

我孤單地望著機艙外的世界,生機勃勃的世界,我原來就是在這樣的世界長大、上學的。但現在,我卻很恐懼,我不知道玉真為什麽要把我弄到這裏!難道要把我送去研究部門切片麽?不,我不要離開廢墟,那裏才是我的家園。

縮在機艙的角落裏,我無助地望著外面,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的天地。機師很不合時宜地大聲嚷著:“小秋,左前方,見到了沒有?太陽!哈哈哈,親切吧?盡管是人造太陽,但每次執行任務回來見到它了,我才感覺真的脫離了鬼氣森森的廢墟!”

我不覺得親切,不!廢墟也許有輻射能殘存區,也許有輻射塵和放射線,也許真的和他說的一樣,鬼氣森森,但那才是讓我覺得安寧的地方。我想這裏的天空沒有一只變異鷹,恐怕就是因為鳥兒跟我的感覺一樣。

陽光染在我身上,是久違的溫暖,但這溫暖卻使我顫抖得愈加厲害。我拼命地把自己縮成一團,以免讓陽光沾染在我身上。我不知道陽光裏有什麽,我是否會在陽光裏銷蝕隨風而去呢?陽光比黑暗更讓我感到驚嚇。

這是一個不會有變異生物,不會有腐屍的世界,我不用看就知道。這不是一個適合它們生存的世界。但我呢?盡管直覺上我也覺得這不是屬於我的空間,但難道我也是變異生物裏的一員麽?

不。我是人。

可這沒用!我面對著前面透射進來的陽光,感覺到的是無邊的恐怖!我真的害怕,我不想讓它照在我身上,那溫暖的感覺、那懶洋洋的愜意讓我感覺下一秒就會散架。就算不會散架,我也不想進入這個世界,我無法想象一個骨架子走在正常人類社會的大街上。

直升機側擺了一下,終於背著陽光飛行。我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慢慢地舒展開身體,只覺得全身每一根骨頭都因為方才的用力蜷曲而酸楚。邊上玉真睡得很好,尤其進入這個正常世界以後,她甚至在睡夢中都帶著醉人的輕笑。

難道,我希望玉真和我一起,在廢墟裏度過一生麽?不,我想再自私的男人,也不會希望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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