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漾醉成這副樣子肯定是沒法送回家的，葉緒燃索性直接將車開回了他和陶安的家。葉微漾對這裏並不陌生，一進門便輕車熟路地上了樓，等陶安進客房去看她，她已經陷在床裏睡過去了。

陶安將她淩亂的金色長發理順，又輕手輕腳幫她脫了衣服，這才關燈走了出去。

葉緒燃在衣帽間，陶安進去的時候，正好對上他赤裸精瘦的背。她輕移開視線，從衣櫃裏拿出一套他許久沒穿過的睡袍。

“在找這個？”

聽見她的聲音，葉緒燃轉過身來，視線落在她手中的深藍色睡袍上。他嗯了聲接過，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

他側身走出去，“微漾怎麽回事？”

陶安默默將他翻亂的衣物都整理回原處，這才跟上去，“感情上的事兒。”

葉緒燃腳步一頓，英挺的眉微微皺起，垂眸凝向她，“金豫？”

“嗯。聽說有交往對象了……”

“真的？”

陶安搖了搖頭，“不清楚，聽微漾話裏是這個意思。”

葉緒燃輕笑了一聲，但這聲音極輕，陶安聽得並不真切。他繼續往前走，陶安猶豫了片刻，還是追過去，“過幾天你有時間嗎？”

“一會再說。”他丟下這句話便進了浴室。

陶安站在原地，擰眉，這都幾點了，誰還願意和他一會說啊。

想著葉緒燃也一定是在敷衍自己，陶安索性返身回房睡覺。不料睡下沒多久，葉緒燃就敲門進來了。頭發還在往下滴水，浴袍也是隨意套著，陶安耷拉著眼看向他，這樣的葉緒燃收斂了平日的鋒芒，整個人都溫潤了不少。

真少見。

但是，她已經不想繼續談了。

“明天再說吧。”陶安重新躺下，被子蓋過頭頂，聲音倦懶朦朧。

這下葉緒燃反倒不樂意了，眉梢一擡，就那麽站在她床前，眸裏滿是執拗的情緒。

陶安整個人悶在柔軟的被窩裏，卻能夠很清楚地感覺到對方並未離開。這樣的情況下，誰還能睡得著？她咬牙，壓下自己想要跳起來打人的沖動，一把推開被子，睜著惺忪的睡眼，恨恨道：“後天沈奶奶做壽，你有沒有時間和我一塊過去。”

她窩著火的模樣令葉緒燃一怔，半晌笑了出來，回身在旁邊的單人沙發上坐下，波瀾不驚道：“還有嗎？”

“沒了，你可以去睡了，晚安。請幫我關上門，謝謝。”

倒豆子似得一股腦兒說完，陶安再次倒下去之前不忘瞪他一眼洩憤。

“好。”他從善如流地點頭，“我也困了。”

尾音落下沒多久，陶安便感覺身邊的位置向下一沈，微涼的氣息逼近——

“葉緒燃？”陶安清醒過來，打開眼驚疑不定地看著近在遲遲的男人。

怎麽回事？

葉緒燃坐在床邊，沒有看她，拿毛巾擦了擦頭發眼看著要躺下。

陶安立時驚坐起來。

男人皺眉望向她，陶安心跳驟亂，勉強笑了笑，臉色有點兒怪異，“我真的要睡了。”

“嗯。”他淡漠地應了聲，身形未動半分。他寬闊的脊背似乎伸手就能夠到，陶安別開眼，驀地發現自己說不出一個字。

如他所說，他們是夫妻不是嗎？同床而眠是最正常不過的事情。可他們……？陶安咬了咬唇，終究什麽都沒說，只是默默往旁邊縮了縮，給他騰了位置出來。

雙人床，中間卻仿佛橫亙著一道鴻溝。

陶安面朝另一側，閉上眼，輕輕地說：“Devin人挺好的，還幫忙照顧了會兒微漾。”

葉緒燃哼了一聲，遠遠傳來，算是回應。

陶安說這個其實也沒別的意思，只是忽然想起方才離開時Devin略顯尷尬的神色，以及醉酒的微漾……她下意識想要幫他解釋一些。

“瞎操心。”

良久，葉緒燃靜靜說了三個字。

他抿唇，還是沒有說出後面的話。

——還笨得可以。

葉微漾耷拉著腦袋坐在椅子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攪著碗裏的粥，眼底是濃重的青黑，看來睡得並不安穩。陶安揉揉鼻子，將杯子裏的蜂蜜水喝完，朝對面的人睇過去一眼，“吃不下？”

後者搖搖頭，勉強笑了笑，“沒胃口。”

陶安看了眼時間，快要十二點了。她一覺睡到中午醒來，葉緒燃已經不見了。幸好今天周末，也不必趕去公司上班。

“酒醒了沒？”

“唔。”

陶安點點頭，“說說看，到底是怎麽回事兒。”

話音才落下，微漾細細的眉便擰了起來，整張臉都皺在一塊，忿忿道：“金豫有女朋友了。”

“真的？”

“不知道。”

陶安楞住，一時竟不知說什麽好。

微漾深吸一口氣，兩片粉色的略顯蒼白的唇瓣抿在一起，絢麗的金發黯淡無光，“我昨天親眼看見的，他和一個女人……”她眉心微蹙，似乎在回憶，“我剛從機場出來，很遠就看見金豫了，他那頭發多紮眼啊。我以為，以為……他是來接我的，我和他提過出差回來……可是……”

她閉上眼，仍能很清晰地回憶起那幅畫面。嬌小可愛的女孩飛快地朝前面跑去，撲進高大的金發男子懷裏，他們在笑，眼角眉梢都是相似的弧度。真奇怪，B城明明已經回暖了，那一刻，她卻覺得自己落入了一個冰窖，凍得心都麻木。

“或許……只是朋友？”陶安的聲音很輕，生怕打擾她一般。

“不會的，”微漾斬釘截鐵地否認，“我和他認識十年，從不知道他有這樣一個朋友。”

陶安有些恍惚地看著微漾，十年……又是十年。

“這個家夥……不喜歡我也就算了吧，找個女朋友還不告訴我？瞞著我算怎麽回事啊！老娘又不是非他不可了，這麽多年，我葉微漾為了他放棄了多少好男人啊……”微漾恨恨地咬牙，眼眶有些紅了。

微漾情緒不穩定，陶安只能安靜地聽她發洩。只是她倒還有事要拜托金豫——

正想著，門廳傳來聲音，陶安看去，竟然是葉緒燃。

他脫了外套走進來，瞥了葉微漾一眼，然後在陶安身旁的椅子上坐下，語氣淡淡道：“葉微漾，能耐了啊。”

微漾垂下頭不說話，陶安見狀，扯了扯葉緒燃的袖口，示意他別太嚴肅。

葉緒燃不為所動，眸色清冷，道；“買醉，夜不歸宿，還是為了男人。你還能有點出息麽？”

“大哥……”微漾揉揉眼睛，聲音有幾分委屈。

若是放在平時清醒的時候，微漾是萬萬不敢在那種情況下給葉緒燃打電話的。然而昨天她實在醉的不輕……

“三伯那裏我已經給你解釋過了，你回去就當什麽都沒發生。葉微漾你給我記住，沒有第二次。”葉緒燃說完，起身走了。

等他上樓，微漾縮了縮脖頸，這才小聲地嘟囔，“大哥真嚇人……”

陶安說：“他也是擔心你。”

“我知道的嘛。”微漾吐了吐舌頭，臉色梢霽，“我聽大哥說，你們一會要去金豫店裏嘛？”

“怎麽？”陶安目光帶了些促狹。

葉微漾吸吸鼻子，滿不在乎道：“別這麽看著我，老娘已經痛改前非了。他喜歡別人就喜歡別人吧，我也不稀罕了。”

陶安知道她說的一定是假話，也不戳破，只是淡淡笑了笑。

十年暗戀，一朝落空。若真的愛過，誰能轉身就忘？

只是微漾年齡尚小，性子也急躁，這金豫“女朋友”一事，在陶安看來，仍有值得探究的地方。當然，這話她並沒有告訴微漾。微漾現在一股腦兒都陷在“失戀”的漩渦裏，拔都拔不出來，怎麽會有心情去聽她講那些呢。

先前陶安已聯系過金豫，向他簡單表達了自己的想法，本以為會有些周折，不想對方聽完後對此很有興趣，正中陶安下懷。

陶安和葉緒燃到那金豫那個別致的四合院時，金豫正坐在院子裏和老太太閑聊。見二人一前一後進來，他眼睛一亮，笑著站了起來。

“葉先生，葉太太。”

簡單打了招呼後，金豫便引著他們往裏面走去。走過回廊，拐入一間屋子，看起來像是工作室。寬大的橡木桌上散亂著設計圖紙，屋子角落放置著不同尺寸的人形模特，木質的窗子旁是高大的書架，陶安粗粗一看，是各種服裝設計書籍。

金豫讓他們在另一側的沙發上坐下，而後拿了一個文件夾過來，打開，是一疊圖紙。陶安這才發現，金豫將她原來的想法擴充了許多，設計了適合嬰幼兒穿的一系列著裝，其中甚至包括燕尾服式的小衣物。

陶安細細看完，輕嘆一聲，“很不錯。”

金豫臉上本有一絲緊張，聽她這麽說，表情明顯一松，“真的嗎？”

“金先生，我保證這不是恭維的話。”陶安聳聳肩。

“那真是太棒了！葉太滿意就好，說實話我對小孩的服裝並不拿手，設計的時候也很苦惱……但現在您這麽說，我真的很高興。”金豫真誠地說。

金豫有一雙海洋似的眼睛，此刻熠熠發著光，透著一股驚喜。陶安看著，驀地有幾分怔忪。她似乎，感覺到了他骨子裏燃燒著的對服裝設計的熱情和喜愛。那樣灼熱的眼神……

陶安陡然有些心慌，有一種深重的無力感升騰而起。

她移開目光，落在葉緒燃若有所思的臉上，“你覺得呢？”

他正看著那些圖紙，聞言勾了勾唇，視線是對著金豫的，“金先生費心了。”言下之意也是滿意的。

又坐了一會兒，陶安便出去了。

所以她並未聽到兩個男人接下來的對話。

只見金豫瞅了眼閑適地坐在沙發上手執骨瓷杯姿態優雅的男人，輕咳一聲，道：“葉先生，我必須先對您說聲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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