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素音愕然，方才她已低至塵埃，為了她的面子，玄淩天也不該如此拂了她的美意，還說的斬釘截鐵，讓她盡管開口，他好大的口氣！

韓素音拂袖而去。

玄淩天似乎沒料到韓素音如此大的脾氣，微微一怔，見玉璇瞧著自己，笑道：“你來的也早。”

玉璇一笑，在韓素音方才的位置坐下，瞧了瞧那杯中的鹿頂雪芽：“你可真會浪費。怎麽，另有中意的人了？”

玉璇問的隨意，以為玄淩天會很快回答，不料玄淩天眼皮一垂，似思索了一番，回道：“並無，只是既然無實，便不想擔了虛名，免得生些誤會，讓那有心人暗自傷神。”

說到最後，唇角一翹，意思再明顯不過。

玉璇笑笑：“那你可想錯了，我對什麽都執著，獨於‘情’不執著，一切都是虛妄，來，我請你喝酒。”

玉璇隨即取出兩只玉杯，瓊漿不停地從杯底湧出，他這兩只玉杯和其中的瓊漿可比韓素音的還要大方些。

機會難得，玄淩天也不推遲，與玉璇暢飲起來。

飲到微酣，玉璇問玄淩天：“看樣子你是惹惱飛羽仙帝了，她要是鬧將起來，你打算如何？”

玄淩天想了想，韓素音總不至於打到玉侖境去，最大可能是他的名聲不會好了，他也從未放在心上過，微微一笑道：“飛羽仙帝德行高潔，斷然不會潑婦一般。我只好盡量的彌補她了。”

玉璇盯他半響，微哂：“你還是和以前一樣。”認定的事從來不會改變，不管付出多少代價。

玄淩天呵呵一笑。

玉璇舉杯：“祝順遂。”

靈竹島的一角，韓素音猛地關閉六覺，她不想再聽下去了。這島不大，玄淩天和玉璇又沒布下結界，每一個字都清晰地落入她耳中。聽見玄淩天將她與潑婦做對比，韓素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裏，過了一會兒才舒展開來，就在岸邊選了一塊幹凈的石頭，盤膝坐下，以靜心修行來平息內心的怒火。

韓素音關閉六覺太早，故而沒聽見玉璇後面的話。

魔心乃世間怨氣所化。十萬年前，魔心最後一次出現時，紫極、玉璇、明心、虛塵、飛羽五人合力將魔心削弱至最弱，但沒有誅魔劍，魔心是無法消滅的。魔心暫時失去力量，陷入沈睡中，但它的力量會隨著時間增長。

那時五位仙帝擔心它下一次出現時，僅憑五人力量對付不了它，便向剩餘的仙帝傳訊，邀請他們在魔心下一次出現時一同對付魔心。

但回信的只有君庭仙帝和白衣仙帝。東流仙帝自十七萬年前敗於玄淩天之手便不知所蹤。即使他收到訊息，也不一定回來。

至於碧眼仙帝和紅蓮仙帝，他們一個是魔族之首，一個是妖族之首，即使魔心出現，受到的波及也是最小的，不來實屬正常。碧眼仙帝的魔族與魔心的魔並不相同，魔是真靈界另外一種強橫的生靈。

玉璇帶來的消息是他在路上遇到了虛塵，虛塵與他的方向正好相反，說是有事沒法前來，特意委派他座下弟子趙襄南和宋冰兒代他襄助。

玉璇最善推演，每次魔心出現的方位皆有他來判斷，十次中一次也沒出錯，他隱約察覺到這次魔心的力量得到極大的增長，雖然這十萬年來，每個人修為都有增長，卻不一定能夠再次壓制住魔心。

玉璇本是跟虛塵明說了的，奈何虛塵不知掛念著何事，只言這次還有君庭仙帝和白衣仙帝加入，他座下的兩名弟子亦非泛泛之輩，帶著他專門煉制、用來伏魔的仙器，叫玉璇不必擔憂，一定可以再度將魔心封印。

“所以，還請仙帝以大局為重。”玉璇勸道，本來人就少了一個，萬一韓素音負氣離去，後果可能就嚴重了。

玄淩天聽他說完，未置可否。

次日，明心、君庭、白衣如約而至，虛塵果然沒來，來的是一對道家裝扮、身背長劍的中年男女，正是虛塵愛徒趙襄南和宋冰兒。

真靈界修士進入墨仙境界後便可維持外貌不老，趙襄南和宋冰兒雖看著年近四十，卻依舊恭敬見過玄淩天。

玄淩天在真靈界極有名望，除卻出自玉侖境外，也是因為他成為仙帝時的年齡是最小的。如虛塵，在近千萬年修行後才邁入仙帝行列，而玄淩天從玉侖境一個無名弟子成為仙帝只用了區區數十萬年，更於十七萬年前打敗了修為僅次於虛塵的東流仙帝。

謠傳玄淩天實力早勝過真靈界排行第一的虛塵，比虛塵還有希望率先成聖。

虛塵這兩位愛徒都是金仙修為，宋冰兒見玄淩天如此年輕有為，是心悅誠服的拜見。而那趙襄南，本就對玄淩天諸多關註，卻是第一次見到，不想他不但實力深不可測，容貌更是出類拔萃，在一幹仙帝中也明顯出挑，雖是拜了下去，心裏卻生出一絲嫉妒。

原來這趙襄南進階至金仙，也不過用了一百多萬年，常被人稱為天才中的天才，後來聽說玄淩天成仙帝的時候還不足百萬年，兩相比較，早將玄淩天視為自己的競爭對手。

不過他掩藏的好，拜完便安靜立在一邊，一副聽從眾人調遣的模樣。

韓素音一早便到了相約地點，見著玄淩天和玉璇一如往日打了個招呼，既不過分熱情也不覺冷淡。

玄淩天念著玉璇昨日之言，頷首回禮。

眾人到齊，玉璇便取出天機盤，閉目捏訣中，天機盤爆發出一片耀眼藍光，隨機嗡嗡向西南飛去。

眾人立即跟隨天極盤飛去。

七日後，眾人在日照山西七千裏處發現了正掙紮出世的魔心，八人立即按照先前說好的方位圍著魔心站立，趙襄南和宋冰兒合力負責西南巽位。

除了趙襄南和宋冰兒，君庭、白衣，玄淩天等人俱是一接觸魔心，便察覺到魔心的力量比前次要壯大不少。皆不敢分心，立即開始削弱魔心。

最初三個月情況良好，魔心力量雖然龐大，眾人這十萬年實力也俱有提升，加在一起正好能壓制住魔心，只需將它的力量慢慢消弭。

只是這魔心的力量卻是不能隨意碰的，魔心為怨氣所化，除卻明心為佛門高僧，有大功德可以將其煉化，旁人引了，只會徒生心魔，陷入萬劫不覆之地。

眾人也不著急，因為人多，故而可以一面吸收仙靈氣，一面消耗魔心的力量，所以並不吃力。

按這個速度，再有三個月就差不多了。

不想，玄淩天等人不覺吃力，卻忘了那趙襄南和宋冰兒。

兩人雖位列金仙，可比起玄淩天等人卻差的不是一丁半點。他們二人合力，到第三個月的時候就感覺到吸收的仙靈氣的速度趕不上消耗仙靈力的速度了。

兩人奉師命而來，準備良多，先用丹藥頂著。

宋冰兒欲向玄淩天等人求助，卻被趙襄南止住。

趙襄南越跟玄淩天相比越是嫉妒，因此呵斥宋冰兒莫丟了自家師尊的臉面，只要他在，一切都沒問題。

兩人中，趙襄南先入門，是師兄，宋冰兒只好聽從他的吩咐。

而其餘諸人皆全力投入削弱魔心，心無旁騖，只要魔心削弱的速度穩定，便不會留意其餘人動靜，自然沒有發現這兩人的窘境。

兩人以自身之能又撐過了一個月。

宋冰兒見自己丹田內的仙靈力都虛耗幹凈，再不開口，不但自己性命堪憂，一旦破開口子，勢必會給魔心逃走的機會，所以強撐著又與趙襄南商量。

哪知趙襄南破口大罵她丟了虛塵的臉面，宋冰兒也是忍讓許久，不由跟他辨別了兩句。不想那正在中央的魔心忽然一分為二，在眾仙帝驚覺不對之時，那分出的魔心已沖向宋冰兒，宋冰兒還未有所動作，魔心便貫胸逃出。

趙襄南哪想到宋冰兒會死在自己面前，加上他仙力不支，此刻只剩下自保的本能，眼睜睜地看著魔心貼著他向外逃去。

千鈞一發之際，忽有一道白芒從玄淩天背後射出，當空一聲鞭響，趙襄南只覺七魂六魄要被人抽走一樣癱倒在地。

等他醒來的時候，看見六位仙帝分成兩批圍住兩團魔心正在竭力壓制，那韓素音已是緊咬牙關，其餘人也是滿面疲態。只有玄淩天同玉璇看起來尚好，從他掌心發出的光芒幾乎是別人的數倍。

趙襄南又羞又慚，見宋冰兒的金嬰子懸浮在她屍體之上，輕聲叫她過來。

宋冰兒肉身已回，幸好金嬰子無恙，怒瞪了一眼趙襄南，並不肯到他身邊。

兩人便在外圍打坐等六仙帝完成削弱魔心。

這一等，就是兩年。

不過兩年，對眾仙帝漫長的生涯而言，是極短暫的時間。

這一次，雖然將魔心削弱進入沈睡，但從這次發生異變來看，下一次將會更難。

從六人疲態大約能瞧出各人修為高低，那韓素音背上現出一對雪翅，其中一邊禿了許多羽毛，這是因為飛羽族的仙力可以貯存在羽毛之中，韓素音為了對抗魔心，生生將一只翅膀拔禿了，雖然外形狼狽，眾仙帝卻多有欽佩。

虛塵不在，以明心為長，見此事已告一段落，便張羅大家尋個地方落腳休息休息，也好好商議下次魔心再現的事。

正要動身，韓素音忽然“哇”的一聲吐出一口血來。

明心忙按扶住韓素音，將手指搭在她腕上：“仙帝為消除魔心心力交瘁，現大難已過，仙帝還為何事憂心？”

明心瞧出韓素音是憂思過重，才會一時支撐不住仙力透支。

莫說韓素音是唯一一位女仙帝，就是男子，大家一同為著真靈界的安寧對抗魔心，也該表示表示關心。故而其餘人都關切地看向韓素音。

沒想到韓素音道：“淩天，可不可不要拋下我？這許多萬年，我一直傾心於你。”

韓素音雪翅在顫，一雙眸子憂傷地望著玄淩天。

連明心這樣的得道高僧也感受到那悲傷氣息的沈重。

韓素音何等身份？竟這樣卑微表白示愛於玄淩天。坐在遠處的趙襄南眼也不眨地盯著這一幕。

聯手消除魔心之時，玉璇見韓素音心無旁騖，還道她已將此事放下，沒想到她不是放下了，而是一直在等這個時機。雖然他當年沒有出席玄淩天與韓素音的雙修慶典，卻也知若非雙方元神成功交融，是不會成為雙修仙侶的，韓素音這樣，旁人只會以為玄淩天始亂終棄。

君庭和白衣已經看向玄淩天了。

換了他們自己，不會輕易與人結成雙修仙侶，既然結了，也不會輕易解除。玄淩天的實力大家都見過，有這樣實力的人不該是這樣言而無信的人。

明心道：“飛羽仙帝莫急，許是有所誤會，淩天，這是怎麽回事？”

玄淩天還未進階至仙帝之前，明心在白雲寺講禪，玄淩天曾在座下聽講三年，故而對明心甚為尊重，明心也將玄淩天視為半個弟子，所以說話就比旁人要直接些。

韓素音含淚凝視玄淩天。

玄淩天微微蹙眉，這韓素音是忘了當初他是向其求助才結成雙修仙侶，只是這麽一說，雖洗白了自己，卻也顯得無情無義。且他的確是欠她一個人情。

故而，玄淩天道：“這件事的確是我的錯，淩天有負仙帝厚愛，還望仙帝恕罪。淩天昨日說過，為求得仙帝諒解，無論仙帝提出什麽要求，淩天都將竭力去辦。”

玄淩天此言，別說韓素音，就是明心等人，也震驚的很，假如韓素音叫玄淩天去死呢？不過他能做出這番承諾，也不算是有多辜負韓素音了。

韓素音雙眸微微放大，她如何想不明白？她利用明心等人給玄淩天施壓，玄淩天也利用明心等人叫她不敢胡亂開口，一時間心中更是悲愴，愴然道：“如果我說唯一的辦法就是留下呢？”

玄淩天苦笑：“自然是除了這一件事。”

韓素音就等著他這句話，猛然撇了淚，雙頰浮現一絲慘笑：“好，那什麽時候昊天圖現、誅魔劍出，什麽時候我就同意。”

眾人大吃一驚，誅魔劍不必說了，若是有誅魔劍，他們何至於這麽辛苦？而昊天圖，因為有“得昊天圖者成聖”的傳聞，在數百萬年前，就因昊天圖掀起了腥風血雨，後來好不容易平息下來，昊天圖也不知所蹤，這讓玄淩天到哪去找？

原來覺得玄淩天有些過分的眾人現在都覺得韓素音過分了。

玄淩天面上也有詫異。

韓素音冷笑：“怎麽，你方才說的話這麽快就不算話了？”

又哀傷道：“願我心隨這兩樣絕世仙器現世洗去塵埃。”

明心欲勸韓素音再換個條件，聞之語結。卻聽玄淩天淡淡道：“好，一言為定。”

明心一怔。

玉璇哈哈兩聲：“那你可有得找了。要我說，難得把魔心打了回去，這麽好的天，咱們別說這不高興的事兒了，還是趕快早個地方歇息歇息。”

明心，君庭，白衣也反應過來，這兩方是哪個都不能得罪，誰知道下一次魔心出來會強大到什麽程度？故而都刻意掠過這件事情，直說要找個地方打打牙祭，暢快暢快。

韓素音本來是打算說完就走，沒想玉璇專意跟她說話，又見玄淩天一派自在同明心等人說話，心裏想“他都沒走，我要走了，豈不顯得我太小家子氣了？左右他答應尋找昊天圖和誅魔劍，那兩樣東西數百萬年都沒現世，他若是找不到，豈不是還得遵守約定。我也不能把事情搞僵了，還是需要同他緩和關系，萬一他改變心意了呢”，故而韓素音也隨玉璇而行，跟在玄淩天等人後頭。

那趙襄南則因宋冰兒只剩下一個金嬰子，率先辭行，宋冰兒急需重塑肉身，明心張羅著大家贈送趙襄南師兄妹些丹藥仙靈石，便叫他先行離去了。

本來君庭等人只想略作停留就告辭離去，此時為了緩解玄淩天與韓素音的緊張關系，刻意慢了下來，飛出千百裏，尋了一處繁華城鎮落下。眾人先尋了一座酒樓飽食一頓，要說這酒樓的飯菜對於諸位仙帝而言，著實有些粗陋，但因兩年多對付那魔心，心情放松下來，也是有滋有味，暢快的很。

飯畢，坐在最外側挨著二樓欄桿的玉璇往外一看，不經意道：“快過年了。”

玄淩天猛地想起走時答應玄蛋蛋要帶禮物給他，起身道：“我要去街上逛逛。”

玄淩天又讓眾人驚訝了一次，不過此時酒飽飯足，韓素音也沒再露不快，明心等人也生出童心，紛紛表示也要下去逛逛。

玄淩天無奈，不知道誰還跟他一樣家裏有兩個孩子。

這麽一想，忽然有些急於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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