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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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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神之路』

“起初兩個月, 我游走在法國以及法國周邊, 時常獨自坐在路邊餐廳休息吃飯,看街上來往的人群。人們總是很忙碌, 匆匆來去,我不明白他們為什麽會有那麽多可以忙碌的事情,我也不確定自己是否要去過那樣的人生。和別人一樣, 或是和別人不同,有什麽意義。你知道在孤兒院長大的好處麽?”

蘇惟淺淺笑了笑, 眸底深處有寂寞的光影漸漸攀升,“那就是你得更早學會用成人的方式思考。有一天我突然想到,既然自己還沒想到怎麽去過自己的人生, 那不如走的更遠一點吧。出去看看這個世界,去那些從未見過的陌生城市,去多看不同人的生活, 或許可以找到自己想要的。我的第一站是土耳其, 那是我第一次踏上亞洲的土地——盡管這裏只有一半屬於亞洲,但也讓我感覺到了這個世界的廣闊, 很多東西都不一樣,歷史文化造就了不同的人文風情, 我在那裏買了屬於我的第一臺相機, 開始記錄這個世界。

一開始, 的確只能說是記錄。我忠實的拍攝下每一個真實的畫面,人物、風景、建築、天空……我把自己所看到的所有喜歡的畫面記錄並累積下來。之後,我又去了希臘、埃及、斯裏蘭卡、新加坡……再之後是澳洲和美國。

我把曾經想去的地方都走了一遍, 我開始愛上了我鏡頭裏的世界。我曾經試過獨自一人夜宿在阿拉斯加的冰原上,只為拍下最美的星空,那個冬天,我學會了像個男人那樣喝烈酒取暖;因為想獨自租船出海去拍攝鯨魚,我特意去學潛水和游泳;也試過在沙漠裏迷路,兩天兩夜沒有水喝;在開羅被偷走錢包和護照的時候,也試過坐在街角放聲痛哭……然後,我在那裏認識了恩薩。”

當她口中出現這個名字的時候,阮成澤的身體震了一下,隨後詫異的朝她看來。

蘇惟朝他笑了笑,繼續道,“沒錯,就是那個教了我一些東西的美國退役軍人,或者說是老兵。我認識他的時候,他已經五十多歲了,當時我坐著痛哭的地方,就是他家的門口。他後來跟我說,就像是看見了他以前在堪薩斯養過的一只小貓。

他帶我去了當地的警察局,登記了信息,幸虧有他,我才沒有流落街頭。那時我真正感覺到孤身一人的意義,當你在異國街頭陷入絕境,卻根本找不到任何一個可以求助的人,在遠方,沒有等待你回去的家人和朋友,無論你在做什麽,無論你開心或是悲傷,都沒有人可以和你分享。哪怕有一天,你因為某些原因死亡,這世界上也沒有任何人會對你的離去而感到難過……

那次後,我便想要在這個世界上留下些東西,一些可以證明自己曾經存在過的有價值的東西。所以,我開始參加各種攝影比賽,也因此我開始有目的性的去看這個世界。也是從那時起,我的攝影作品有了自己的風格,不再只是單純的記錄,偶爾也會帶入創造。

恩薩在那之後和我成了朋友,他是個很有趣的老男人,我每隔一段時間都會去一次開羅,他給我講述各種部隊生活,他上過戰場,奪走過別人的性命,也受過傷,最後他厭倦了這種生活,於是選擇了退役。

他沒有結婚沒有兒女,他的積蓄沒法讓他在美國很好生活,所以他來了埃及。他喜歡這個城市,這裏物價低,房子也便宜。我給他寄過很多照片和禮物,他統統都留著,我在開羅的時候,他最喜歡就是帶著我去街口的小酒館喝酒,遇見熟人就說我是他的女兒,失散多年,現在終於找到了……我曾經以為他會一直在那裏,在我累的時候給我講他的戰爭故事——可是後來……”

她停了下來,靜淡的語調有些凝滯,阮成澤看著她,問道,“後來發生了什麽?”

沙發上的女人似乎陷入了某個不好的回憶裏,怔了許久才又繼續往下來說,“那次去開羅看他時,他正在準備去塞拉利昂。那是當地組織的一次救助行動,他不是第一次參加,之前也去過非洲不少窮困地區——他有當兵的經驗,會用槍,救助隊需要他這樣的人。恰好那次我也在,所以我便提出想和他一起去。我拍了太多這個世界的美麗,我想去看看不一樣的東西。

他一開始不同意,畢竟那裏連年戰爭,又到處是疾病和難民。可我堅持,於是他便帶著我一起去了。我註射了黃熱病疫苗,帶上了黃卡片以及治療瘧疾的藥物登上飛機。

我們去了塞拉利昂東南部的柯努地區,那裏有很多難民,雖然戰爭已經過去了數年,但多年內戰,使得那裏變成了廢墟,民眾窮困潦倒,每天都靠救濟過日子。救助隊的任務是幫助難民裏的孩子註射瘧疾疫苗,以及分發食物。從弗裏敦下飛機後,在去宿營地的路上,入目所見,皆是荒涼,我們換了很多種交通工具才去到柯努,該怎麽形容我那時的感受呢?”

她停了下來,像是在思考一個更加貼切的形容詞,“就像是去到了一個不屬於地球上的國家,到處都是難民,到處都是垃圾,到處都是饑餓生病的孩子,甚至隨處可見屍體。很難相像,在如今這樣的和平時代,居然還會有這樣一個地方。戰爭讓這裏變成了人間地獄,很多孩子變成童軍,拿槍殺人,無數婦女遭遇□□,而更多人,則在戰爭中因虐殺失去了家人或者是身體的一部分……我們在那裏待了幾天,大家每一天都很忙碌,可是這期間又有幾個孩子因病死去。我們又去了其他地區,我拍了無數照片,我根本無法停止……

那之後的一年多,我開始來往於非洲各國。每一次,恩薩都陪著我,我知道他是擔心我出事,無論去到哪個國家,他身上總是帶著槍。也幸虧有他,我每次都能平安離開。直到我二十歲那年的春天,我們去了索馬裏。這次不光是為了救助,更是為了拍攝一些照片。

反政府武裝攻擊首都摩加迪沙的時候,我們就在附近,雖然沒有在戰火的中心,但在撤離的時候出了點意外。我們的車子爆胎,在緊急逃上另一輛車的時候,發生了槍擊,當時我已被恩薩推上前面那輛卡車的車廂——其實他原本跑在前面,他可以先跳上去,但是他沒有。我記得我手裏拿著相機,第一聲槍聲響起時我下意識就開始拍照。恩薩跳上卡車之後,也開槍了,子彈聲震耳欲聾,車子開始晃動著前進,等我回神的時候,發現恩薩已經倒在那裏……”

她永遠無法忘記那年春天,因為她,恩薩死在了索馬裏簡陋的醫院裏。直到最後一刻,他都一直握著她的手,讓她回去。

不是回開羅,不是回任何一個去過的美麗城市。他讓她回到原本來的地方,不管她因為什麽離開,用這種近乎流浪的方式放逐自己,都該結束了。

她這樣的年齡,應該在漂亮的學校裏讀書,享受青春的恣意與美好。

“我把恩薩的遺體送回了美國堪薩斯安葬,那裏是他的故鄉,他並不是不想回去。我在美國停留了數天,遞送了之前在索馬裏的照片,其中一張獲得了那年的普利策獎。

照片的內容就是當時我們換車遭遇槍擊的那一刻,恩薩也在照片裏,一手攀著卡車,一手緊握著槍,表情痛苦,眼神執著,遠處是城市的廢墟,硝煙彌漫,然而摩加迪沙的天空卻依然蔚藍如洗,一半是純凈,一半是罪惡……其實當時,他已經背部中槍,而我根本就不知道……我沒有去領獎,留下地址讓他們把證書和獎杯寄去開羅。”

身旁女人近乎淡漠的講述著一切,仿佛那些傷痛不過只是一個遙遠的夢境,“後來,我回了法國,以一個攝影師的身份,在馬賽租了房子住下。也就是在那年我看到了原詡出事的消息,當時距離他出事已經過去兩年。我仿佛突然從另一個世界被強拖了回來,很不適應,但我知道我得努力。我已經失去一個親人,我不想再失去另外一個。那一年,我一邊覆讀準備考大學一邊學習時尚攝影。我找到了一開始將我帶去巴黎的那位設計師,他當時已經是範惠爾女裝的主設計師,多的是名模以及造型師想和他合作,然後他推薦了我。幾個月後,恩薩橫空出世了。那之後的四年,我把恩薩變成了攝影之神。”

緩緩的,她結束了這所有一切的講述。

這不是一個教育故事,她也從未想過要通過這些事讓阮成澤明白到什麽。

她只是想告訴他那些曾經發生在她身上的事。

——這世界有多大?

——當你曾無數次目睹疾病災荒戰爭生離死別,你也會和我一樣,無論遇到的事情有多糟糕,無論現實裏阻攔你的困境有多頑固,仍舊能以一顆平常心看世界。

——至少遠離饑餓,至少四肢健全,至少家園美好,至少生命還在。

“用那種方式讓你知道我是恩薩,不是為了貶低你戲弄你,只是想你明白被人居高臨下的感覺。”

她回頭看向他,對上他狹長而深沈的黑眸,“對你而言,我是助理、經紀人、過氣嫩模,任哪一項對你而言都是俯視的角度,你問問自己,你心裏是否從不覺得我有多了不起?你可能沒意識到,但你的喜歡從一開始就不平等,繼續這樣下去,遲早會影響到我們之間的關系。”

他依舊眼神淡涼的看著她,“就算這些你說的對,但你還是騙了我,即便在我們戀愛後仍故意隱瞞你的職業身份。”

“以前的確是我故意隱瞞,不過不僅是對你,別人也一樣,你總不可能要求我對任何一個陌生人都把身世來歷交代清楚吧。至於戀愛後——”蘇惟考慮了下,還是使用了戀愛這個詞,“你還記得那天你在我三樓公寓說過什麽嗎?”

阮成澤先是一怔,但隨即很快便想起了自己那晚的“威逼利誘”,以及她後來那個美麗而無害的安寧笑容。

“其實那晚我本來想告訴你我十六歲後的事,不過既然你那麽的……你懂的——”

他沈默,頗有些頭痛的閉了閉眼,很不幸的,他又被好友說中了,他果然被整了回來。

蘇惟並不是真的要和他追究這些,於是繼續解釋道,“後來Elliot被誤會成恩薩的報道出來時,我也想過告訴你,但那天在酒會,你表達了一些你對攝影師的不屑意見……”

阮成澤按著額頭,他好像愈發頭痛了。

“第三次就是我去找你解釋原詡的事,你後來還是沒給我機會……”

阮成澤朝她伸手,示意她不必再說下去了。自討苦吃這四個字他想自己真的很不習慣。

“還有今天,大家做這些都是為了你。從出事開始,你就一直做出不在乎的樣子,他們很擔心你。”

他的視線凝聚在她臉上,許久,他伸手撫上她的臉頰,“他們都擔心我,那你呢?”

她沖他輕輕彎了彎唇角,“我不擔心,我知道你會沒事的。”

“自以為是的女人,今天你應該玩得很盡興吧!”他的語氣略帶惱怒,眸底卻氳著濃到化不開的柔軟,“蘇惟,為什麽你總是有辦法在讓我暴跳如雷後,又對你這樣的……”他似乎嘆息了聲,人卻傾靠過來,低頭吻住了她。

許久的冷戰,讓他愈發思戀她的唇,他深深探入她口中,與她親密糾%纏,奪取她的氣息,再打上自己的烙印。她靠在那裏,任他高大的身形壓過來,任他的唇舌牢牢纏繞上自己的,那唇的熱度仿佛要將她融化一般。她微微睜眼,他盡在咫尺的淩厲眉宇此刻顯得溫柔而寧和,深邃眉目下,是緊閉的雙目和如黛長睫。

熟悉的清爽氣息和淺幽的香水味包圍著她,她的心微微顫了顫,不知從什麽時候起,他吻她的方式開始令她難以招架。

她能感覺到他每一個勾#纏裏的動&情和難以自制,那些沈沈的呼吸,逐漸激%烈起來的動作,甚至是扣在她後頸的長指,都無比清晰的將他身體的情緒和狀態傳遞給她。

他放開她之後,貼著她的額頭喘息了很久。凝視她的黝黑雙瞳仍舊炙熱而深沈,她總覺得在那眸光深處仿佛有絢爛的煙火在不停綻放。

她聽見他低低嘆息了聲,隨即重重吻上她的前額,“別再那樣看著我了,我的忍耐力沒有你以為的那樣好……”

她笑著推開他,伸手插入他發中輕撫,“你有忍耐力嗎?”

“你真想知道?”他微微揚眉,笑容暧昧而誘%人。

“好了,該工作了。”她自然知道他在暗示什麽,這家夥,心情一恢覆就開始胡亂發散荷爾蒙。

“工作?”阮成澤的臉色頓時晴轉陰,“你還要拍?”

“這次是真的工作。”蘇惟起身,“這次的事影響了原本的拍攝計劃,所以我得重新評估。今天這組照片,是評估的基準之一,你可以忘掉之前你所有拍攝的技巧,我不需要一張完美面容,也不需要精湛演技。我想看看你是否會有一些和以前不一樣的東西,一些還沒被其他攝影師發掘過的東西。”

“如果沒有呢?”

已走到門口的女人回頭道,“不會沒有的,每個人都有。就像是性格的不同面,了解自己的過程遠比人們以為的要更漫長,有時甚至是一生。你肯定,你了解百分之一百的自己嗎?”

見他蹙眉不語,她笑著拉開了門,“我們一起試著創造不一樣的阮成澤吧!”

作者有話要說: 我想想,要不幹脆直接貼完,都出版這麽久了,盜版之類就算有也應該沒太大影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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