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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孤勇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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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輛黑色的車子停了下來,這裏是一座荒島,很偏,在靠海的偏遠一角,像是搞過什麽開發沒有成功,到處都是垃圾和一些半成品的度假屋。

從黑色的車子裏下來了一位坐著輪椅的男人,他陰森地問道:“他們兩個這兩天怎麽樣?”

“這兩天他們兩個人表現得很正常。”

“哦,看來是你們沒有好好招待他們咯。”男人滑著輪椅朝著小屋過去。

推開門,宋文祈看著寧總,對方也正冷冷地註視著他。

兩個人都沈默著,僵持了一會兒後,寧總突然大笑道:“看來年輕人的定力很好嘛,你說如果我對你身邊的人下手,你還會不會這麽冷靜?”

宋文祈知道姓寧的手段,他掃了寧總一眼:“你有什麽沖我來,我既然送上門就沒有想過要好好回去。”

“可我現在改變主意了,我不想對付你了,我就想對付你身邊的人,我最喜歡看人憤怒卻又無能為力的樣子了。”

“你這個死變態,王八蛋,你變成這樣是我弄的,跟蘇眉沒有關系,你最好快點放開她。”

“呵呵,我偏不放。”

“變態,哪天你落在我手裏,我非得揭你一層皮不可。”宋文祈手背上的青筋都迸出來了,他奮力地想站起來,想拼盡全力和這只老狐貍鬥一把。

可是他才剛剛站穩就被人一腳給踹回了地上,那踹他的人還死死地按住他的肩膀。

寧總滑著輪椅湊低在他耳邊,咬牙切齒:“你罵得可真痛快啊,我聽得真過癮,自從我變成這副樣子後我已經很少聽別人說這麽多話了,你再罵吧,我喜歡聽。”

“罵你這種人我都嫌臟了嘴。”宋文祈朝地上啐了一口。

“真掃興,聽得最過癮的時候你居然不罵了。”寧總面色很難過地將輪椅滑向蘇眉,他伸出手指,輕輕地、慢慢地滑過蘇眉的臉,“這張臉還真是嫩,你說如果在這臉上劃一朵花,會不會很痛快,哈哈哈哈……”

“放了她。”被人按住肩膀的宋文祈害怕地叫道。

“哦,我舍不得怎麽辦?”寧總笑道,“太可惜了,若不是因為你,她也不會淪落至此。”說罷這句話,寧總抓住蘇眉的頭發,他稍一用力,蘇眉整張臉就祼露在了他的面前。

“放了她,你到底要什麽?要錢,我可以給你。”

寧總盯著宋文祈,他的目光銳利有鋒,呼吸漸漸急促,驟然爆發:“呵呵,你這是在求饒嗎?想不到宋文祈也會求饒,你忘了你對我有多狠?你越是求我,我越是想對付她,怎麽辦,我就是這麽病態。”

蘇眉驚恐地看著寧總,噩夢又浮現在眼前:“你不要過來。”

寧總並沒有被嚇到,他額頭上的青筋暴起,陰惻惻地笑道:“我們又不是第一次了,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你們放開我。”蘇眉的牙齒在打戰。

“你放開她。”宋文祈憤怒地叫道,“我求你,放開她。”

“哦,宋總,你是在求我嗎?可是我感覺不到你的誠意啊,你現在的樣子讓我很害怕啊,我這人啊,有個毛病,一害怕就想在軟弱的人身上找存在感。”寧總邊說邊看向蘇眉。

他步步緊逼,她步步後退。

退無可退,她被他的手下用力地摁在他的腿上。他用力地摟住她,慌亂地在她的臉上吻著,嘴裏喃喃自語:“真是香,我終於知道了什麽叫尤物。”

她偏頭躲過了他的肆虐,可他不依不饒,再度捏住她的手腕。

“放開我。”蘇眉潛意識地張開嘴,狠狠地咬住寧總的唇。

寧總的臉色剎那間就變了,他用手指揩了一下自己嘴唇上的血,然後放在嘴裏嘗了嘗。

“你這個變態。”蘇眉看著他。

他像只受傷的豹子,煞白著臉,冷冷地看著她,看得她心裏一陣陣發緊,她怕他動怒。

蘇眉的反應寧總盡收眼底,他哈哈大笑道:“我就喜歡這個調調。”說罷,他再度撲上去,狠狠地抱住她。她咬著牙用力地咒罵他:“你這個死變態,死老頭,你會不得好死的。”

他不聽,伸手欲撕她的衣服,眼睛裏泛著血絲,幾乎是一頭見骨頭就咬的獅子。

一邊的宋文祈恨不得朝寧總的胸口捅上幾刀,可是他的雙手被綁著,毫無辦法,他只能幹號,嘶吼:“姓寧的,我會讓你死得很難看的。”

“哦,怎麽一個難看法?”寧總很得意地看著宋文祈。

只見宋文祈漂亮的眼睛裏充滿了血絲,他奮力地掙紮著,手腕處被繩子捆住的地方深深地陷進了肉裏,可是宋文祈渾然不覺。寧總覺得更興奮了,他抓住蘇眉的頭發,讓她的整張臉仰到他的面前,他得意地觸過去:“宋文祈,你的女人味道真好。”

“我一定不會放過你的。”宋文祈憤怒地大喊,慌亂中,反綁著的手竟然摸到了一塊鋒利的鋼板,一定是工人在修這度假屋時落下的邊角材料。宋文祈重重地抓著鋼板,鋼板割破了他的手指,他忘記了疼,他手中的力道也不自覺地加重,綁他的繩子在他的大力下變得越來越松動。

寧總並不知道宋文祈的繩子已經在松開,他猙獰地看著蘇眉,就在他準備朝蘇眉撲過去時,他的衣領被人一把提了起來,原來是宋文祈,他一只手提著他的衣領,一只手拿著一塊鋒利的鋼板:“快叫你的人退開,否則我絕不手軟。”

寧總一楞,本能地松開了蘇眉。可是他嘴上依舊不肯討饒,狠狠地說道:“你最好不要威脅我,我這輩子最討厭別人威脅我了。”

宋文祈笑了笑,手上的力道一加重,一道血腥的口子就在寧總的脖子處拉開了:“是不是威脅你試試就知道了,要你的人滾到廁所裏去。”

寧總咬著牙一使眼色,手下的幾個人紛紛進到度假屋的廁所裏,宋文祈將門反鎖上,他一掀輪椅,寧總整個人趴在了地上,他反手抓住蘇眉的手:“蘇眉,快走。”

也許是驚嚇過度,也許是太累太乏,在宋文祈喊她時,她竟然兩眼一翻,整個人失去了意識。她失去意識的時間並不長,甚至只覺得有幾分鐘,等她清醒的時候,整個人都在一種難受的晃動中。她的視線模糊,只看到宋文祈的臉,他的臉色是蒼白的,幾乎沒有血色。她在眩暈中被他重重地放下來,她才漸漸明白,剛才他是抱著她在跑,現在她已經坐在車子的副駕駛座上。

她的手緊緊地被宋文祈握著。他的手冰涼,這讓她有種不真實感,她怕自己是在做夢,被關的這幾天,她總是做夢,總是夢見自己逃了出來。她伸出另一只手狠狠地掐了自己一下,疼,這不是在做夢。

宋文祈看著她的舉動,皺著眉頭問道:“你這是在幹什麽?”

蘇眉不可置信地看著他:“我們真的逃出來了,寧總呢?”

“寧總肯定不會善罷甘休。”說罷,宋文祈看了一眼後視鏡,“他肯定會追來的,你坐好,不要亂動。”

島上的小屋裏,幾個年輕人把遇襲的寧總扶上了輪椅,他氣急敗壞地叫囂道:“我養了你們這一群廢物,居然讓宋文祈跑掉了。我跟你們講,今天若是讓他跑了,以後我們都會死得很慘。”說罷,他大手一揮,“還不快開車去追。”

黑衣人把寧總推上車,然後發動車子,像瘋了一樣朝前面追去。

宋文祈開著車,蘇眉疲憊地靠在車上:“宋文祈,謝謝你。”

“謝我什麽?”

“謝謝你救了我,我永遠都不會忘記你為我做的一切,如果有一天,你需要我,上刀山下火海我都會為你去。”

他靜靜地聽著,什麽話也沒說。他心裏覺得可愛,也很可悲,原來在蘇眉的心裏,給他愛和上刀山下油鍋一樣難。

車子快速前行著,就在宋文祈以為自己安全了時,他從反光鏡裏看到一輛黑色的車子朝他開了過來。他知道寧總不會罷休,可他沒想到會這麽快。他猛地一腳踩下油門,蘇眉從他焦急的神色裏也仿佛明白了什麽,她緊張地看著窗外,後面那輛黑色的車的引擎發出瘋狂的聲音:“寧總,一定是寧總他們追上來了。”

宋文祈也知道是寧總追來了,他一只手握著方向盤,一只手握著她的手,這種時候他沒有想太多,他只是想讓她心安,想讓她知道有他在,誰都不可以傷害她。

“蘇眉,若是寧總追上來了,你要先走。”宋文祈像在講一件尋常事一樣。

蘇眉打了一個寒戰:“我不會先走的。”

“別胡鬧了,你還等著做新娘呢。”

在黑暗裏,蘇眉看清他臉上的神色,黑暗可以隱藏很多東西,包括她自己,從沒有一刻讓她如此害怕。就算當年陸海洋拋下她獨自出走,她也沒有覺得這樣怕過。她覺得有點難受,那難受就像是棉絮把她給包住,她感覺自己使不上力。在黑暗裏,她的眼睛晶晶亮,她的聲音輕輕的:“宋文祈,你答應我,不能出事。”

宋文祈開著車,蘇眉的聲音就在她的耳邊。暖暖的,帶著呼吸的香味:“你一定不能有事,不然你要我怎麽安心地做新娘?”

宋文祈無聲地微笑著,他什麽都沒有說,這種承諾在這個時候對他來說卻是無能為力的。車子已慢慢地駛到了城郊,就快進城了,進了城寧總就不會這麽囂張了。這麽想著,他又用力踩了一腳油門。

突然,宋文祈指著前方一片光亮的地方:“蘇眉,你看。”

原來前面有交警在設路障,一定是怕車輛超載,怕長途汽車疲勞駕駛,蘇眉也仿佛看到了救星,交警就在前面,他們一定會有所顧忌的。可是像和他們作對一樣,身後的車子越來越快,看來他們已經是孤註一擲了。

“渾蛋。”一直都沒有爆粗口的宋文祈突然冷冷地說道,“我不會讓他得逞的,就算是我宋文祈有什麽事那也一定是我自找的。”

聽到這句話,蘇眉的心一涼,她看著宋文祈:“你要幹什麽?”

“蘇眉!”宋文祈突然一本正經地歪頭看了她一眼,因為在開快車,那一眼很短暫,可他接下來說的話卻意味深長,“我說過,有我在,你不要怕,你就等著當你的新娘吧。”

話音一落,蘇眉還來不及反應,宋文祈把方向盤猛地往自己那一方打去,就那麽一瞬間的事,蘇眉腦海裏一片空白,再就是尖銳的聲音。等她慢慢醒悟過來的時候,她已經橫躺在車裏。宋文祈滿臉是血地看著她,冷靜地說:“你看,交警都開車過來了,你別怕,寧總他們不會再來傷害你了。”

“你怎麽了?”蘇眉惶恐地看著他,“你怎麽會流這麽多血?你怎麽這麽傻,非要自取滅亡。”

“我沒事,流點血多喝點血燕補補就好了。”宋文祈虛弱地笑道,原本他一臉的血,這樣一笑,血肉模糊,更加顯得恐怖。

蘇眉覺得很難過,眼淚沒忍住就掉下來。宋文祈看著她,又說了一遍:“我從來就不會騙你,我說你能順利當新娘就一定能順利當新娘,我說我沒事,就肯定會沒事的。”

“你分明就騙過我,你騙過我住你的房子。”

宋文祈也不惱,反倒笑了:“就騙過你那一次,你非得記一輩子嗎?”

兩個人說話的時候,警車已經開過來了,喧囂聲,吵鬧聲,打斷了兩個人的對話。蘇眉傷得比較輕,很快被人解救了出來,宋文祈似乎傷得比較重。救護車來了以後,蘇眉被擡上了救護車,她不放心宋文祈,抓著護士的手哀求道:“可不可以等我朋友出來再走。”

護士沒理她的要求,給她打了一針,緩緩說道:“你放心,先別急,你朋友會有人幫他的。”

她被擡上了救護車,然後車子呼嘯著開走了,宋文祈並沒有和她上同一輛車。所以,在現場她是最後一次見到宋文祈,當時她並不知道,這一眼就是永別。

醒來後,她躺在床上一直沒有動。陸海洋抓住她的手,焦急地問道:“蘇眉,你怎麽會發生車禍,你不要嚇我,你說話呀!”

“宋文祈呢?他住在哪間病房?”她醒來後仍忘不了當時的場景,她擔心地問道。

“他沒有和你一起住院啊。”陸海洋聽到宋文祈的名字,突然有一種不祥的感覺。

聽到宋文祈沒有一起來,她有一種不祥的預感,頓時只覺得五雷轟頂,心如刀絞,她只覺得那痛直往上湧,到了眼裏變成霧氣,似乎要湧出來。

“蘇眉,到底發生了什麽事?”陸海洋一無所知,擔心地問道。

她楞楞地看著墻壁,像個傻瓜一樣沒有說話。

陸海洋看著她,他不知道她到底發生了什麽事,醫院只通知他有朋友發生了車禍,等他趕到醫院的時候,她已經躺在病房裏。他懸著的心這才放下,只差一點點就永遠失去了她。他真是沒用,就算經過五年又怎樣?他一樣卑微,沒有能力,連自己喜歡的人也保護不了。而且他還懷疑她,懷疑她是離家出走,他根本就沒有想過她會遇到什麽樣的危險。

他看著她不說話,心裏一陣一陣地難過。

兩個人都靜默的時候,梁衣也趕到了,她像一陣風一樣闖進病房:“蘇眉,你怎麽了,不是要結婚嗎?怎麽又發生車禍了?”

蘇眉坐在病床上,依舊呆呆的,一動也不動。

梁衣急了,上前搖晃她:“蘇眉,你倒是說話啊,到底出了什麽事?你要把我們都急死嗎?”

“是啊,蘇眉,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你跟我說啊,我是你的未婚夫啊,你不跟我說要跟誰說?”陸海洋見她連梁衣也不理,終於急了,脫口道。

“蘇眉,你到底發生什麽事了,怎麽會出這麽嚴重的車禍?到底是怎麽回事?”

聽到“車禍”兩個字,蘇眉的眼珠子動了動,她直直地盯著梁衣,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穩住情緒幽幽地問道:“宋文祈到底在哪裏?”

屋子裏是冰冷的靜默。

她掀開被子就要起來,梁衣忙上前制止她:“醫生說了你還沒有完全恢覆,不能亂動。”

蘇眉握住梁衣的手,求救似的問道:“梁衣,你跟我說真話,宋文祈到底在哪裏?”

梁衣一臉狐疑:“你說你和宋文祈一起發生的車禍?”

蘇眉絕望地看著梁衣,好半晌她才點點頭,像小孩子一般天真地說道:“車禍發生的時候,他流了很多血,真的很多。我從來不知道原來人受了傷是這麽可怕,眼睛閉著不會眨,身體不會動,會動的好像只有血液了。梁衣,那些暗紅色的血液像永遠也不會枯竭一樣,一直在流,一直在流。”

梁衣的手被她握著,她正準備縮手安慰她的時候,突然感覺到一大滴眼淚,落在她的手上,眼淚迅速暈開,像一朵淒涼的小花。她對蘇眉保證道:“你先安心養傷,我幫你去打聽宋文祈的消息。”

聽著她們兩個的對話,陸海洋什麽話都沒有說,其實他已經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如果再給他一次機會,如果再回到蘇眉失蹤的那一刻,他一定不會告訴宋文祈,他也不會聽信周曉晨的話。他會一個人,一寸一寸地把恩港翻過來去找蘇眉。

因為只有這樣他才有機會,不失去她的機會。

說到底,他還是不夠勇敢。

梁衣給她帶來了宋文祈的消息,他去了北京。

她一定要去找他。

不管怎麽樣,她都要找到他。

北京的一家大型的私人醫院裏,蘇眉看著眼前接待她的婦人,對方戒備地上下打量著她:“你還是要見文祈?”

她點點頭:“是的,我想見宋文祈。”

宋母轉過頭,語氣冰冷地說道:“前兩次我不是已經告訴你了,我是不會讓你見他的,這次也一樣,你走吧。”

“為什麽?”蘇眉攀著她的手臂,“都是因為我宋文祈才會出事的,求你讓我見見他吧,不然我會良心不安的。”

聽到“良心不安”這四個字,宋母冷笑一聲,她恨恨地盯著蘇眉:“你是覺得我們家文祈很堅強對吧?你認為只要見了他一面心裏的負罪感就會減輕對吧?你有沒有想過,他見了你有什麽好處,他不過是看起來堅強,其實他就是一只蝸牛,他一直把自己藏在殼裏,從不當著外人的面流淚。”

蘇眉呆在那裏,她從來沒有想過,見到她對宋文祈有什麽好處?

宋母依舊絮叨地說道:“那家夥從小就倔強,他認定的東西,誰都不能改變他。而你,就是他認定要保護一輩子的人。從小到大我都沒有再見他掉過眼淚,可是就因為你,因為你的那張請柬,他竟然哭了。他說,他什麽都不怕,就怕你以後會缺席他的生命。”

聽到這句話,蘇眉楞了幾秒鐘,像出於本能一樣,她哀淒地說道:“我只想知道,他現在的情況怎麽樣?”

“情況怎麽樣?”宋母嘴角一抽,眼淚一顆顆滾了出來,“那個笨蛋,明知道你心裏從沒有他,他竟然用一條命來換取你的回憶。”

用一條命換取她的回憶?這句話是什麽意思?蘇眉開始顫抖:“什麽叫用命去換?”

“你聽不懂嗎?”宋母嘴角有一抹冷凝的微笑,“那就是我經歷了人生最慘痛的事,中年喪子。”

“這不是真的。”蘇眉捂住耳朵,不想聽宋母說的。

宋母將她的手扳下來,一字一頓地說道:“我的兒子,宋文祈,因為你這個女人,在這場車禍裏再也回不來了。”

這不是真的,蘇眉的眼淚一滴一滴地落在她的衣襟上,她喃喃地說了一句:“這不是真的。”

“我會編這樣的謊話?”蘇眉看著宋母的嘴一張一合,她總覺得這只是一場噩夢,很快就會醒過來,很快就會再見到宋文祈跟她說“蘇眉,我喜歡你”。

“他騙了我,他說過只要他願意,誰都不可以傷害我。”蘇眉終於說話了,她從口袋裏拿出手機,當時宋文祈的短信還靜靜地躺在她的收件箱裏,她從來都沒有刪過,“你看,他發給我的,他說過的話啊,這是他說過的話啊。他是個大騙子,他現在就是在傷害我呀。”

“他把自己的一切都給了你,包括性命。”宋母淒然一笑,“蘇眉,你何其幸運,能認識他,我這個兒子從小到大身邊喜歡他的女孩子一抓一大把,為什麽他偏偏要遇到你。”

“我不要什麽幸運,我可以把一切都還給他,我只要他好好的。”蘇眉哭了,她說的都是真的。

“太遲了。”宋母平靜地轉過身,拉開醫院長廊的門,頭也不回地朝前走去。

是的,太遲了。

她心裏的期待變成死灰,覆燃的希望已經沒有了。是的,她知道,她什麽都心知肚明,再也沒有什麽比這樣毫無希望的期待更為愚蠢的了。可是她明知毫無希望,卻依舊帶著渴望。

宋文祈舉行葬禮那天,蘇眉和梁衣,還有陸海洋都參加了。

蘇眉一身黑衣地站在那裏,她靜靜地看著那個小小的骨灰盒,靜靜地看著,好久好久,她的眼淚終於流了下來。

從很小的時候,她看著父親宰殺那些海魚,她就知道,死了就是永遠都不會回來了。像那些她喜歡的魚兒,死了就會永遠消失於她的世界。

眼前的宋文祈也是。

死了,他就永遠離開了她的世界。她哭著,全身都顫抖著,在宋母將骨灰盒放進陵墓的時候,她像一只豹子,突然用力地撲了上去,緊緊地抱著骨灰盒:“你們會不會弄錯了,宋文祈怎麽會死?”

宋母幽幽地看了她一眼,以前的恨意此時又變成不忍,她看著蘇眉,輕輕地拉開她:“死了就是死了,哪有什麽弄錯?”

“他說過的,不騙我,他跟我說過的,他沒事。都是我,都是我的錯,若不是我,他就不會和寧總有瓜葛,事情也不會弄成這樣。”蘇眉抱著骨灰盒整個人癱軟下去。

“蘇眉,其實……”宋母雖然恨她,可這些天蘇眉的痛她也是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她彎腰想要安慰她兩句,又覺得說什麽都不太合適。她只好無奈地嘆了一口氣,“一切都已經發生了,你再自責也沒有用,再自責他也不會回來了,你還是看開一點吧,我們做老人的都能看開,你又何必把自己圈在裏面。蘇眉,你這輩子還有這麽長,你別想不開。聽我們家文祈說你要做新娘了,你就開開心心做你的新娘去吧。”

“蘇眉,我想宋文祈也不想看到你這個樣子。”陸海洋拉住蘇眉,“你起來,你這樣子宋文祈走得也不會心安啊。”

“是啊,蘇眉,別這樣,宋文祈看到了也會很難過的,你知道逝者最怕什麽嗎?他們最怕的就是生者念逝,這樣他們帶著牽掛,要怎麽上天堂?”梁衣攔腰抱住蘇眉,因為心酸,梁衣的眼眶裏也含著淚水。就這樣,蘇眉恍恍惚惚被拖了起來,然後她看著宋文祈的骨灰盒被安置在了陵墓裏,這一切代表著她和宋文祈兩人被硬生生地分隔成了兩個世界。

從陵園回來後,蘇眉把自己關在房裏整整一天,無論誰敲門,她都不理會。陸海洋實在是怕她想不開,找出房門鑰匙,打開門發現蘇眉蒙頭躺在床上,閉著眼睛一動不動。陸海洋竟生出一絲涼氣,他偷偷探了探她的鼻息,原來她只是不想說話,所以閉著眼睛在裝睡。他在床前站了一會兒,看著她,她依舊一動不動。

他擔憂地問:“蘇眉,你已經一天沒有吃東西了,要不要吃點東西?”

她搖搖頭,依舊沒有睜開眼睛。

“蘇眉,別這樣,一切都已經發生了。”陸海洋出言安慰道。

“不是的,可以挽回的,如果他沒有在我十八歲那年遇見我,也許一切就都不同了。”蘇眉終於睜開了眼睛,一雙眼睛很空,沒有任何焦點。

是的,如果能回到十八歲,如果一切都回到原點,他們是不是會有不同的經歷?會有不同的結果?

以宋家在恩港的勢力,潛逃的寧總很快就落了網。令蘇眉想不到的是,這件事居然牽扯到了周曉晨,作為當事人,當她得知這個消息時也嚇了一跳。在拘留所,蘇眉見到了周曉晨,看到蘇眉,周曉晨臉上的笑容有些僵:“你來了?”

蘇眉盯著她:“真的是你做的嗎?”

周曉晨臉上的笑容一分分變淺,她半垂著頭,淡淡地說道:“你不是全都知道了嗎?”

“為什麽?”蘇眉的聲音突然變得尖銳,“難道僅僅是因為我年少時不喜歡你,所以你才這樣對我?我一直以為你已經釋懷了,看來我還不夠了解你。”

周曉晨擡起頭,她用暗淡無光的眼睛看著蘇眉:“你覺得你很了解我嗎?”她突然站起來,憎恨地看著蘇眉,“你從來都沒有了解過我,你知道嗎?你本來應該叫我一聲姐姐的。”

蘇眉疑惑地看著她。

周曉晨的臉開始扭曲變形:“我其實也應該姓蘇,都是因為你和你媽,我連姓蘇的權利也沒有。”

蘇眉有點明白,又有點糊塗,她覺得腿腳發軟,似乎站不住:“你胡說什麽?”

“我這樣說你或許會明白,我爸也叫蘇遠安,我是被蘇遠安拋棄的另一個女兒。”周曉晨用盡氣力,恨恨地說道,“因為你媽,蘇遠安拋棄了我媽和我,讓我這麽多年都過著沒有父親的日子。”

蘇眉受了驚嚇,連話也說不利索了:“你說的都是真的?”

“哈哈……我轉學到恩港,我接近陸海洋,也只是想報覆你。”周曉晨如惡魔附體一樣,狠狠地瞪著蘇眉,“當年蘇遠安身敗名裂,也是因為我。”

“你是說那場事故也是你弄的。”蘇眉驚恐地問道。

“是的,其實也是蘇遠安活該,那天我故意將陸海洋的媽媽帶到冷庫外面,她像瘋了一樣在那裏哭鬧,陸海洋他爸實在沒有辦法只好暫離了一下工作崗位,而我就是那時鉆了空子進了冷庫。”

“你怎麽能這樣?就算你再恨他,你也不應該做這樣的事啊。”

“我沒有你想的那麽惡毒,我只是想讓蘇遠安蒙受經濟損失,我從來沒想過要害人。我怎麽知道蘇遠安那天會突然安排工人發貨。”周曉晨蒙住頭,“我不知道那天會有工人裝貨,我真的不知道。”

“你不要為自己辯解了,其實你早就被恨蒙蔽了雙眼。”蘇眉冷淡地看著她,“六年前你是無心之舉害了人,可是六年後,你敢說你也是無心的嗎?寧總已經都說了,是你聯合他一起綁架的我。”

周曉晨的目光閃躲了幾下,蘇眉的話刺中了她的要害。是的,害人的心就像吸食鴉片一樣,不可以有,只要有那個意圖冒出來,就會越陷越深。六年前,她本是無心犯了錯,可是六年之後,她卻是一步步任由自己深陷。

“你自以為是在報覆,其實你罪無可恕,你有想過沒有,那些失去親人的家庭這些年是怎麽過的,你只想到自己痛快,有沒有想過別人的苦楚?”蘇眉恨恨地盯著周曉晨的眼睛,“你太自私了。”

這句話讓周曉晨幾近崩潰,她捧著自己的頭,蹲在地上,無助地哭道:“我真的不想傷害無辜的人。”

蘇眉的瞳孔微微一縮,說:“錯已經犯下了,你應該為你所犯的錯受到應有的懲罰。”說完這句話,蘇眉走出了拘留所。

拘留所外的陽光撒滿了整個恩港。

可她的心卻是沈沈的。

周曉晨最後還是為當年的錯事埋了單,拿著法院發出的重審判決書,蘇眉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離那起事故已經過去六年了,若不是那起事故,或者她的人生軌跡,陸海洋的人生軌跡,宋文祈的人生軌跡都會與現在不一樣。

想到宋文祈,她的心又狠狠地疼了起來。

“是什麽東西?”來探望蘇眉的梁衣見她神色凝重,好奇地問道。

“洩漏案的重審判決書,法院說檢察院那邊要求重審案件。”

“那是好事呀,你怎麽還神色凝重,你爸可能有機會出來了。”

“所有的事都沒有絕對的好和壞,如果不是我爸當年和前妻離婚,就不會有周曉晨處心積慮的報覆事件,或許我們所有人都會是另外一番模樣。”

“周曉晨真的是你姐姐?”梁衣不相信地重覆問道。

“她親口告訴我的。”她有氣無力地沖梁衣笑了一下,“你說可不可笑,她竟然為了報覆我爸,偷偷跑到冷庫制造了那起事故?而且她為了報覆我,還勾結寧總綁架我。”

梁衣惡狠狠地咬著嘴唇:“那女的一看就不是什麽好東西,害得你家這樣慘,還害了好多無辜的人。”

蘇眉皺了皺眉:“她報覆的最初只是想讓我爸受點經濟損失,其實我們港口原本是每個星期都有固定的發貨時間的,她沒有想到那天我爸會臨時發貨,所以那些工人才出了事。”

“那她也是壞,也該接受法律的制裁。”

蘇眉沒有反駁,人活在這個社會,都該為自己做過的錯事埋單,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而周曉晨不管是出於什麽理由,她都已經犯下了大錯,沒有人可以幫她,除非她自己解開心魔。

梁衣見蘇眉不說話了,也意識到剛剛自己說得太過了點,畢竟是蘇眉的姐姐,就算做了再多的錯事如今她也承擔了所有的後果。再加上蘇眉最近情緒低落,梁衣不再聊那些傷感的話題,她假裝在她的房間裏東摸西看,突然,她看到一臺新款電腦,忙轉移話題道:“咦,你什麽時候買的最新款的電腦?”

蘇眉看著電腦幽幽地道:“是宋文祈的,我從葬禮上偷偷帶來的,恩港的習俗不是逝者的東西都要燒了嗎?我舍不得,就抱了回來。”

“這可是最新款的電腦,你開過嗎?”

“沒有,我不過是留下來做個念想。”蘇眉把眼睛移向別處,不想再去看電腦,人都已經不在了,要念想又有什麽用。

“不知道還能不能打開。”梁衣用手摸著電腦,不自覺地按了開機鍵,發現居然還有電,而且電腦居然沒有設密碼。

“我一直以為宋文祈很酷,想不到他也會裝QQ。”梁衣看著電腦上的桌面,唏噓地邊說邊習慣性地點開了那只企鵝,令她沒有想到的是,宋文祈的QQ居然設的是記住密碼。

QQ登錄上去,梁衣突然如遭雷擊。

如果沒有記錯的話,她和這個QQ好友聊過很多次天,她弟弟一直到畢業後還經常請教這個人有關編程的問題。

梁衣從電腦裏擡起頭,目光灼灼地看著蘇眉:“蘇眉,你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網上的一個編程高手嗎?論壇上都說那個人的智商測試180以上。”

電光石火間,蘇眉明白過來,她脫口而出:“不會的,當年宋文祈明明說他是智商太低才不出國的。”

“我想,是他騙了你,你也從來沒有想過要去了解他。”

蘇眉忘了說話,忘了思考,這些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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