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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五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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針尖離刺破她的血管還有層薄薄的皮膚。

他註意到她手腕上一顆淺咖啡色的痣,很淡很淡,他記得周落也有,也是左手手腕,在她掌心生命線末附近。

他對她身體上的一切細節都了如指掌。

韓瑉厭惡毒|品,極其厭惡,厭惡吸|毒者,更厭惡販|毒者。若不是為了接近羅成、莫邵,他這一生都不想接觸這種東西。

他清楚他做的是連自己都嫌惡唾罵的,但他更清楚,他必須要這麽做。不這麽做,莫邵不會對他產生足夠的信任、交托和依賴。

然而現在,她這個與周落相似的細枝末節讓他頓住了。

他霎時擡頭看她。

一雙再熟悉不過的眼睛,對上他的視線。

韓瑉很久,沒有見過周落這樣的眼神了。

茫然、哀求,還有未消的恐懼。

他仿佛是她避之不及的怪物。

有一個聲音在他腦中叫囂、沸騰開——韓瑉,你是個什麽東西你自己心裏最清楚,為什麽要搭上她?偽裝成一個好人騙她騙得開心嗎?她現在害怕你了,滿意了?她會離開你,絕對會,她還那麽年輕,憑什麽要留在你身邊?

頭痛欲裂。

你留不住她這一生的,她就像那只燕子,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你怎麽抓都抓不住。

韓瑉收起註射器,他對制住她的人低聲說了句,他摘下手套正想抱她,想和她解釋這一切,他的大腦清晰理智,他迅速組織好語言,伸手時——

你還想用這雙骯臟的手去碰她?韓瑉,你怎麽這麽不要臉、惡心?

閉眼、睜開,他面無表情地收回手,轉身,他仔細打量面前三個男人。謝弋似笑非笑地抱胸看他,韓瑉神情寡淡地開口:“謝弋,人是你帶來的。”

謝弋恍然地‘啊’了聲,又愉快地點頭。

“可我現在改變主意了,”他抿唇微笑,“我覺得相比她,你更適合s。”

他朝他逼近。

謝弋眼神閃爍,竭力鎮定:“韓先生,你的東西謝某可不敢受……”他迅速看向莫邵,“莫爺,您說呢?”

上次事後,莫邵對謝弋有所虧欠,他對他現在所做的皆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但莫邵沒開口,只看戲。

謝弋瞇起眼睛:“韓先生,這新型的計劃可是我讓給你的。”

其中暴利,只有在場三人知曉。在謝弋看來,韓瑉是撿了一個大便宜還不知好歹。

韓瑉頓住腳步,突然,他想起什麽似的,來到實驗桌前。兩排長長的試管架,像某種奇特的樂器,顏色各異的試管被列放著,他被倒映其中、困住。

男人隨手取了一管試劑。

翠色的液體,仿佛勃勃生機。

他透過這,見到謝弋嘲諷的嘴臉,也是綠色的,有點戲劇氣氛。

韓瑉晃晃那管試劑,說:“我聽說,謝教授要和我換實驗室?”

謝弋微笑:“沒錯。”

這是他拿莫邵僅存的愧意提出的要求。有了他的實驗室,他這滿室的研究成果就變成了他的——不費吹灰之力。

韓瑉一早就知道。

他點頭:“換吧。”

與此同時,韓瑉松手,試管碎裂,珍貴的實驗樣品頃刻一文不值。他一手指間夾著三個試管,謝弋見他微微笑,手腕一翻,三種液體在地上混成一種不明的深色。

那是壓抑、扭曲、沈厚的顏色。

空試管扔到他腳邊,玻璃渣濺到他昂貴的皮鞋上,謝弋後退一步。

韓瑉語氣輕松:“換啊。”

一瞬間,一排試管架被他砸向地面,巨大的碎裂聲猶如一場化學爆炸。謝弋神情有些微凝滯,回過神時,韓瑉已站在他面前,居高臨下地看他。

他眼神很靜,又靜又空。

“謝弋,你就像條狗,只懂得搖尾乞憐,可惜,狗都比你多二兩肉。”他笑,聲音輕得只有謝弋能聽見。

謝弋眼神瞬間陰狠,他右手握緊槍,只待韓瑉有所動作。

下一秒,無數試管朝他劈頭蓋臉拋來。

韓瑉將另個試管架直接砸向他的頭,鮮血淋漓地流到他眼前。謝弋手微微發抖,他暗暗卯足了股狠勁,這時,下頜劇痛,頜骨跟被卸了似的,他合不上嘴。

男人將剩下的試管塞到他嘴裏。

三個……五個……七個……

直到塞不下為止。

韓瑉笑意愈深。

手臂一陣刺痛,註射器中的s型被盡數送入他的身體。

韓瑉被拉開時,註射器正好空了。

他對謝弋說:“既然你想要諸加在她身上,那我就讓你永生難忘。不是想要我的研究成果?現在都到你肚子裏去了,不急,慢慢研究……”

“我能砸這近百個實驗樣品,就有本事盡數再做出來一遍。”他斂眸看他,眼神憐憫,“倒是你,謝教授,苦了你為實驗做出犧牲了。”

他蹲下看他,“一切數據都在這兒,”他指指太陽穴,“謝教授要是有能耐,可以直取韓某的大腦,那可比要這個什麽都沒有的實驗室要來得強……”

謝弋被人扶起,他跌跌撞撞走到莫邵跟前,十分狼狽。

“莫爺,”他咬牙,“韓瑉欺人太甚,您也看見了,他……”

謝弋眼前開始出現幻覺。

面前的景象扭曲起來,色彩斑斕,他頭重腳輕,胸口感到一陣惡心一陣寒冷。

他知道,這是s的威力。他也研制過數不盡的毒|品,可謝弋從未想到有一天,自己會栽在這上。

莫邵在他眼裏變成了一只棲在樹枝的貓頭鷹,現在四周是冷的夜晚。

莫邵用他那雙不動的、澄黃鷹眼註視他,說:“謝弋,這麽多年了,你也該休息休息了……”

他已不再需要他。

莫邵饒有興味地擡眼看眼底陰郁的韓瑉,其實他也才發現原來實驗品是周落。莫邵喜歡有弱點的手下,那更有利於控制,他更喜歡有弱點的瘋子,做事無所顧忌——

因為,他曾經也是個瘋子,現在,也是。

不過藏得好,埋得深,知者甚少。

莫邵吩咐人將謝弋架走,鬧劇結束。

實驗室一地狼藉。

韓瑉神色平靜脫下白大褂,仿佛從未置身其中。

“s究竟如何,就看謝弋會如何了。”莫邵拍拍他的肩,“辛苦韓先生了。”

說完便走。

周落眼神直直定在韓瑉後背。

方毅山走來,神情緊張地上下打量周落,俯身問她:“你怎麽樣?有沒有事?”

他擋住了韓瑉,周落垂眸,搖頭。

“真的沒事?謝弋那家夥把你帶到哪了?你怎麽會變成實驗品?”

周落無心應對舅舅的詢問,她抽出手,往前一步,就被方毅山拉回來。他肅著臉,低聲告訴她:“韓瑉剛剛如何,你看得也很清楚,他只會毀了你。落落,你太年輕了,你還不知道……”

他沈聲說:“你知不知道,他一瞬間就可以要了你的命?他不是什麽好人。有些事情,舅舅沒和你說,但舅舅清楚,韓瑉他究竟要做什麽……”

韓瑉太極端。

方毅山想起當時自己在韓徽(二叔)面前力挺他去做線人,為的不是別的,只因他對這事相當執著上心,無論如何刁難都能出色完成任務。

他想這是個人才。

緝|毒極缺這樣的人才。他聰明,非常聰明,善於偽裝,也容易騙取人心,他開始著手在羅成手下做時,一點瑕疵都挑不出,任何事都做到恰好。

他起初為自己的決定而高興。

直到,直到韓徽告訴他韓瑉的目的。

他以經驗判斷,韓瑉忍耐十年多,為了這有朝一日,用心不可謂不險。

韓瑉是心有地獄的人。

這樣的人,怎麽適合周落?更逞論他的身份。

見周落魂不守舍的神情,方毅山起身,喊:“韓瑉。”

男人停下腳步,半張臉隱在陰影中,嘴角抿著。

“有些事情,還是當面說比較好。”方毅山來到他面前,韓瑉慢慢擡眼,毫無情緒。

“三年前,我的那封信——希望有人代我照顧落落的那封信,給的人不是你。我很想知道,為什麽那封信到了你的手中?”

“還有,落落被拐是羅成下的手,他們當初懷疑我,在我的住所蹲點,落落那時離家出走來找我,結果被抓到一個村子裏。他們放消息想試探我,沒想到落落被你救了,這一點我要謝謝你。”

之後,抓周落的那兩個男人也被方毅山秘密解決了。

不能讓別人——尤其是羅成手下,知道周落是他的外甥女或與他有任何關系,否則周落就危險了,而那兩個人是唯一見過周落的臉的。

“不久後,羅成又開始懷疑我,於是派我去走一次危險行動,就在金|三角,與數不清的軍|閥、政|府打交道……這次我以為我一去就回不來了……所以就寫了封信……”他閉上眼睛,不太想回憶那段黑暗。

“那封信,原本是寄給你二叔韓徽的,只有他能夠保護落落,但我很好奇,為什麽那封信落到了你的手裏?為什麽又這麽巧地,你在拐賣事後又見到落落並照顧她?又為什麽有人告訴我,因為落落羅成才信任你?

我知道你在做一件事前會有充分的準備。你清楚羅成、莫邵的脾氣,知道他們都喜歡有弱點、易控制的手下,所以……”

他給出結論:“落落是完全被你利用了,這從頭到尾都是一個騙局,你為了一己之私,要把周落拖入地獄……”

方毅山講完,韓瑉面無表情地聽完。

周落是旁觀。

她一直註視他,可韓瑉連半眼都沒給她。

面對這麽多質問,韓瑉輕輕點頭,說:“所以呢?”

“所以……”方毅山察覺韓瑉眸光微動,他將周落藏在身後,“所以,落落不能待在你身邊,我會把她送回去,不管如何,她都不應該被卷入這場事中。”

“韓瑉,她還年輕,她不能就被你這麽毀了,也不能被這些亂七八糟、陰暗惡心的事情毀了。”

韓瑉低頭想想,恍然,喃喃:“是啊……”

正如他想抱抱她,想偷偷看她一眼……都不行。

他腦中那個尖銳的聲音惡聲惡氣地問他:韓瑉,你那些都是可笑的妄想。你配去喜歡她?你配得到她的喜歡?你不配!你很快就什麽都不是,你看看你滿手的血!她喜歡的是救她的韓醫生,不是你這個劊子手、瘋子!

他腳步向前,離開這裏。

周落正欲說什麽,方毅山捂住她的嘴,說:“落落,你聽我說……你聽我說……”

他沈下情緒,問周落:“韓瑉處心積慮十多年,你覺得為的是什麽?你不要以為你能夠拯救他,落落,別天真,沒人能夠拯救他,他只能毀了他自己,可是你不能……”

“他為了完成這件事……所選擇、走的每一步,都是為了完成這件事,你不要以為他真的對你有感情,如果有,他為什麽要利用你?”

方毅山松手,周落直視他。

“是什麽?”她問,“他究竟是為了什麽?”

方毅山神情疲憊:“你說,這世上有什麽東西能讓一個人下地獄?為此不擇手段、不計代價……”

“是仇恨……”

“他是一個註定要下地獄的人……”

……

周落對方毅山說要回一次仰光別墅,要拿些衣服,整理好行李才能跟他走。

方毅山叮囑她小心點,她點點頭。

周落有鑰匙,她開門後見到玄關處的鞋,心下驟然一跳。

看來韓瑉在這。

她輕手輕腳地上樓,見到掩著門的書房,她走過去,韓瑉坐在裏面看書,時不時低頭寫些什麽,神情專註。

表面上,他還是很正常,一點也不漏。

周落想了想,擡手敲敲門。

他望過來,只幾秒,又低下頭繼續寫。

假的,全是假的。

他神情冷峻。

周落慢慢走到他面前,說:“韓先生,我是過來收拾行李的……”

他寫字的一筆重重劃歪。

“我明天,就要和舅舅……回……”

手上的筆驀地被扔掉,女孩坐到他懷裏,俯身在他耳邊說:“騙你的,韓瑉。”

他對上她的眼睛。

周落指尖點了點他的眉心,彎唇說:“我記得以前,我們是說好的……”

“我說過,我是讓你毀的……”

“說出口的話,怎麽能反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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