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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回 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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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士程不允唐琬隨王氏北上,即便提一個字也不允。夫君如此,唐琬便是不可能應允王氏。

她只好以故友之心,向陸游親筆書信一封,落款“唐琬”來建議他多安撫家人。

唐琬不隨行,那王氏自是視死如歸也不敢輕易動身,惟有偶爾前來趙府向唐琬哭訴哭訴。

趙士程看王氏的哭臉,越看越厭,幾近要下令逐客,不過唐琬攔著。

“你這何必。試想王氏在陸府亦未必能隨心所欲難過,怕傷及公公婆婆,咱們此處,姑且留個地兒容她宣洩宣洩。”

“此乃陸府家事,咱們管,是出於仁義,不管,亦天經地義。她隔三差五來哭哭啼啼,看得人心燥心煩。”

趙士程也從未如此狠心過。

唐琬挽著他手臂,輕拍他手背,哄道:“你安心,該做何事,不該做何事,我擰得清呢。”

趙士程嘴上拗不過妻子,行動上可不含糊。往後每回王氏來趙府,他便令奶娘把倆孩子抱得遠遠的,免得天真無邪的娃兒被王氏的嚶嚶泣泣誤導。

唐琬以為,陸游收到她落款的書信,會很快回信。屆時,王氏便可安心一段日子。

然而過去兩個多月了,大寒已逝,立春將至,又一個新年,陸游那邊仍杳無消息。

連唐琬的信都不回,王氏與陸府不覺緊張起來。

唐琬安慰:“許是過冬,他正忙裏忙外,這路程又積雪,都慢了。況且你看,他並非挑人回信的,我的信他照樣不回。你應該了解務觀的性子,莫對他心存疙瘩了。”

王氏聽著,往那方向細想,心裏又確實舒暢了些。

後來日子過了幾天,在紹興過完年,返回臨安上朝辦公處的趙士衎,給紹興趙府去了一封家書。

趙老爺念完家書,拍案而起,拊膺切齒,破口大罵:“金狗!敢破襄陽攻大宋,我老命一條也要跟他們拼了!”

原來金兵使詐,在襄陽放奸細,長期潛伏將軍府,並趁隆冬,刺傷韓將軍以及被聖上派駐襄陽的世子,挾持其命,令守軍打開襄陽城門。縱然韓將軍願為守城死而無遺,可聖上派來的世子,他們不敢不顧!僵持兩天,守軍屈服於奸細的要挾之下,將城門打開。不過,也就打開一條縫間之際,韓將軍成功脫險,並一舉救下世子。

守軍立即重關城門,可惜晚了一步,依舊被早就候在門外的金兵闖開城門,沖進城內。

經過幾番血戰,加上均州與江陵府的援兵及時趕到,襄陽城最終才算守住。然而城內已經被破壞不堪,百姓幾乎連年都無法過。

雖說兵不厭詐,可金兵此等下作,於趙老爺眼中簡直陰險無恥,鼠輩狗行。他繼續怒喝:“金狗不滅,我大宋不得安寧!老夫要去襄陽,手刃金狗!殺一個算一個!”

襄陽告急,金國又對大宋擾攘長達百年,此時趙府上下自是體會趙老爺的憤懣。他能脫口而出“手刃金狗”,乃人之常情。

唐琬聽趙士程述完趙士衎的家書,心中亦悲憤不已。

那天晚些時分,唐琬在廂房問趙士程:“務觀沒回信,會否是在戰禍中……”

趙士程一個凜冽,扶扶額,喃喃道:“豈可能……”

聞夫君語氣不穩,唐琬不敢往下細想,身子卻瑟瑟發抖。

“我明日給士衎去信,讓他再打探。”

唐琬點點頭。

晚上休息時,他倆口子摟得特別緊,生怕一松手,人就會沒了似的。

可尚未收到趙士衎的回信,趙府內就傳來範氏的哭喊聲。

“人來呀,人來呀!快阻止老爺!他,他瘋了!”

眾人趕至趙老爺的廂房,只見地上一片狼藉,衣物四布。範氏跌坐地上,哭泣不止。趙老爺則犟著心思埋頭收拾包袱,視湧至廂房門外的家人為無物。

“爹,二娘?”

趙士程邁了步,跨進房內,扶起範氏,追問何事。

範氏滿臉淚水,擡手指著趙老爺,咬牙控訴:“你快管住你親爹,他說要收拾細軟北上襄陽,這……這瘋了呀!”

眾人大驚。

趙老夫人氣呼呼的,在婢女攙扶走到兒子跟前,吆喝:“你給老娘住手!”

趙老爺瞧都不瞧娘親,只念:“娘,算兒子不孝了。想當年,順娘的意,沒去參軍,如今兒子老命一條,不值幾個錢,要死得其所!”

他把包袱布帶一勒緊,鐵骨錚錚道:“兒子要為國捐軀!”

“捐捐捐,也不瞧瞧自己人老皮松,誰稀罕你!”發話的是範氏,她掙開趙士程,沖到趙老爺跟前,不顧婆婆就在旁邊,指著夫君鼻子罵道:“你到了襄陽,官兵嫌你礙手礙腳。倒不如留紹興,安安穩穩當你的老爺!為國,你捐銀兩比捐軀湊效!”

趙老爺被範氏罵得窩火,怒得鼻孔噴氣,他抖著肩膀反駁:“婦人之見!假若銀兩能救大宋,咱們至於遷都臨安?!”

範氏搖頭,喝道:“妾身是婦人之見,不如老爺雄才偉志,只求府宅和睦。”念到最後,她又哭了起來,指指四周,“您看看,士程才當爹,士礽還沒當爹,您這當爹的,就急著去送死麽?!”

趙士程與趙士礽臉色一沈。

趙老爺:“……”

眾人無言,廂房內一片寂靜。

最後趙老夫人的祥雲拐杖敲了敲地磚,沈聲吩咐:“都回去!仲湜,你來娘親廂房!”

趙老爺不得不尾隨娘親離去,範氏硬是把他手中的包袱奪走,解開,把裏頭的衣物一件件放回衣櫥裏。

唐琬留下來幫範氏收拾地上的衣物,收著收著,聞見範氏再度抽泣。

唐琬嘆道:“二娘,您莫難過了,相信太婆婆會勸服公公。”

範氏輕擦鼻息,“勸不了了,你公公那脾性,勸不了了。”

唐琬訝然。

“二娘聽士程的娘親念過,老爺年輕時就鬧著參軍,若非婆婆不舍,說不準老爺此時便是個將軍了。”許是想象著趙老爺身穿盔甲的模樣,範氏“卟嗤”地笑了聲。

她止住淚水,眼望前方似在懷緬,“士程的娘親叮囑過我,托我好好照料趙府。尤其老爺,莫讓他闖出亂子。唉,守了幾十年,誰料他一把年事還嚷著去打仗,二娘晚節不保呀。”

“二娘……”

“琬兒,二娘求你個事。”範氏忽爾話峰一轉,神緒嚴肅。

唐琬回廂房後,不見趙士程。呆坐了一會,趙士程才回來。不難察覺,他的臉色與唐琬的同樣凝重。

“琬兒……”

“士程……”

倆人同時起聲,亦同時欲言又止。

唐琬暗暗籲氣,端起茶壺替夫君斟了杯溫茶,輕聲念:“國家有難,匹夫有責。公公意欲北上,守家為國,”她頓了頓,才說:“琬兒懂的。”

趙士程微垂眉眼,盯著茶杯裏那根浮浮沈沈的茶針,好一會才回話:“祖母讓我陪爹北上。”

唐琬猛的一震。

趙士程立即道:“琬兒,你若不允,我便不去。”

唐琬捂著胸口,久久才平伏。她輕輕搖頭,說:“方才二娘便跟我提過,我亦是有了些綢繆。只是,你親口說出來,我仍把持不住。”

趙士程愁著一雙眉,俊秀的臉容此間蒼白。

他解釋:“爹堅持北上,阻撓他去,怕且他會得失心瘋。士衎在朝廷任文職,找不到恰當的因由,貿然離京北上會惹來事端。士礽尚未當爹,弟婦有孕,他須留在紹興照料……”

算來算去,讓他這位有著承宣使頭銜的大哥陪爹北上最妥當。

唐琬默言了許久,才朝夫君展顏一笑,故作輕松問:“打算何時出發?”

“祖母盼我們早去早回。過兩天擇日出發,腳程往返一趟得十數二十天。爹年事高,未必留襄陽太久,呆個數天吧,約摸就個把月了。”

趙士程早就算好,可越往後說,聲音越細。

他轉頭看向妻子,唐琬卻站了起來往衣櫥走,還帶笑說:“那我幫你收拾收拾,紹興入春,要暖和了。可襄陽,應該仍然寒冷,我幫你備冬衣。”

趙士程望著她的背影,苦澀道:“好。”

說是個把月,可誰能預料金兵會否隔天攻破岌岌可危的襄陽城,一舉南下?到時,文弱百姓能否躲過金兵鐵騎的踐踏,只能聽天由命。

這一去,雖說並非參軍打仗,可依舊危險得教唐琬吃不下寢不安。她依稀記得,小狐仙家念過趙士程陽壽比她長,她是相信的。然而,傷個手斷個腿呢?半條人命也叫活著呀!小狐仙家可沒說趙士程是如何個活法。

唐琬越念越惶恐。她留在凡間的日子不多了,比比手,也就剩八/九個月。一寸光陰一寸金,要生生耗掉一個多月,還整日替趙士程吊心提膽,她起死回生圖什麽?她圖與趙士程多呆一天是一天呀!

趙士程何嘗不是惴惴不安?他夜夜抱著唐琬纏綿不休,親個不停。悲觀一句,便是怕往後沒時日了……

為了籌備趙老爺與趙少爺北上之事,趙府動用了許多人力物力,以保萬無一失。

出發前一天,唐琬跟趙士程說,她要隨夫北上襄陽。

趙士程整個人凝住了,“你,你說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趙士程:鴨,好久不見。[微笑]

鴨:[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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