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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回 過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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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冬已至,越漸寒涼。倆奶娘給唐琬一對兒女換上嚴實的棉衣,生怕小娃兒有一絲半點涼著。趙士礽的媳婦徐氏已小腹微隆,趙府上下待她照料有加,唐琬作為長嫂,亦不時與她交流懷孕經驗。

“弟婦明年春末生產,不寒不熱,正好。”

徐氏柔聲道:“妾身有點兒害怕呢,嫂嫂到時得多提點提點。”

唐琬笑應:“府上各人皆會提點,你安心生養即可。”

明年春末,不遙遠,她尚能企及。

回至廂房,唐琬見小桂已替她換上微厚的床單與被褥。

小桂報稱:“少夫人,衣櫥裏衣裳都整理過了,夏衣已經收好,冬衣隨時可用。”

唐琬點頭,坐到新鋪被褥的大床上,問:“小桂,這是我病愈後過的第幾回冬天?”

小桂答:“少夫人,這是您病愈後過的第三回冬天。第一回冬天您剛病愈,第二回冬天您剛生產,如今第三回冬天。”

唐琬笑了,“你記得挺細。”

小桂笑道:“不過三年,自是記得清楚。往後八年十年,奴婢仍會替少夫人記著。”

唐琬點頭,“你把縫棉襖的工具拿來。”

天氣轉涼,奶娘給娃兒縫棉襖,唐琬見後遂請教一番,學了起來。她打算利用餘下的光陰,力所能及地替一雙兒女準備過冬的棉襖,五歲的,十歲的,十五歲的。但願那時那日,子修子箏穿上她縫的棉襖,仍能記得她這位娘親。

趙士程見她為縫棉襖,把手指頭紮破數回,心疼低斥:“就你這娘親疼愛孩兒,亦無需如此折騰自己呀。”

唐琬挖苦:“我養花你不許,如今我給娃兒縫棉襖,你也怪責。”

趙士程失笑,“好好好,你縫你縫,慢慢縫,但得小心,莫再紮破手了。”

唐琬跟著笑,拉著夫君手行至衣櫥前,打開櫥門,示意夫君:“瞧瞧,我不但給子修子箏準備,還要給你呢。布色可喜歡?”

趙士程眼前一亮,笑意盎然,“你做的,再醜也喜歡。”

唐琬輕哼,“那去給我買些棉絮回來,你摸摸,要此種手感的,城東的何家鋪才有。”

“好,我這就去。”

趙士程走後,唐琬在廂房縫了一會棉襖。沒多久,小桂就來報稱周樹寶到了。

唐琬放下棉襖,低聲問:“少爺沒碰見小寶吧?”

小桂答:“沒有的。少爺已經走了許久了。”

“好,領小寶進來。”

周樹寶進來時,身後拖著一只小木箱,小桂被遣走後,他小心打開木箱,裏面藏著一盆小鶴望蘭,還有一小瓶金漆,一小疊紅紙。

唐琬滿心歡喜,謝了周樹寶數回。

周樹寶不解,低聲疑問:“蕙仙姐姐,德甫哥哥不容你種鶴望蘭,若被他發現了,會是埋怨我?”

他收到唐琬的密信,求他送一株小小的鶴望蘭到趙府來。起初他不敢,畢竟周樹寶從唐夫人口中得知,趙士程認為唐琬得了心恙之疾,方阻撓她養鶴望蘭。雖然他不清楚,心恙之疾與鶴望蘭有何關系,但長輩如此說,他便如此聽了,也不追問多問。

唐琬於第二封密信中向他解釋道,此事跟牛湖村沈婆婆對周樹寶說鶴望蘭花可助凡人與仙人對話一般,個中之玄,無法道清。

周樹寶見信後,細想半刻,覆信道會想法子帶去一盆小鶴望蘭,便於唐琬收藏。

唐琬比劃著小盆鶴望蘭的大小,說道:“你看,這麽小的花,我藏哪不能藏?我不會讓他發現,你放心便是。”

周樹寶:“那你要跟誰說話?”

敢冒惹怒夫君的險,那人不簡單。

“我呀,我要跟小狐仙家說話,跟天君說話。”

周樹寶驚嘆地嘴唇輕張,聽上去很厲害的樣子。“那我也可以嗎?”

“傻小寶,此非好事,你切莫惦記。沒什麽事比健健康康活個幾十來歲要好。”

“我有聽蕙仙姐姐的話,每天學字鍛煉,不敢怠慢。”

“很好。長大後,若有空閑餘力,就幫我照看照看子修子箏。”

“那一定的,我周樹寶不管有否餘力,也會待子修子箏如親弟親妹般照料。蕙仙姐姐你放心。”

唐琬樂了,笑著撫周樹寶腦瓜,“好好,出去跟子修子箏玩吧,那小野兔餵胖了不少。”

周樹寶“哦”了聲,出去之前,唐琬又交代了一句:“此事保密,記住。”

“我會的。”

廂房只剩唐琬時,她手腳麻利地用金漆紅紙寫了張字條,從衣櫥底下搜出一個五爪金龍錦囊,塞進字條,再掛上鶴望蘭,然後把鶴望蘭藏到床底下,再用一個小木箱遮擋。

那日小狐現身,教她重新惦掛天庭的事。她尚有一年便要離開,到時會是哪路子的離開,離開之後又會見到何人何物,她其實慌得很。再者一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個中她產生哪些特別想法,還得趁早抓緊跟天庭嘮叨嘮叨。

把鶴望蘭藏於床底,意料之內的瞞天過海,趙士程並未發現蛛絲馬跡,唐琬從容,亦不露半點馬腳。

周樹寶跑過一趟趙府,掀起唐夫人對女兒的記掛,這日她閑來無事,又來親家處看望唐琬與外孫外孫女了。

小桂把她領至唐琬廂房小院時,廂房門正好被推開。一位青衣婦人從裏頭走出來,與唐琬道別後,轉個身碰上唐夫人疑惑的目光,對方欠身問好再告辭。

唐夫人蹙眉,一直盯著那婦人。直至對方拐個彎不見了,唐琬又招呼著娘親,她方回過神。邁步進廂房後,她低問女兒:“那可是……陸務觀的王氏?”

唐夫人從未正面見過王氏,只是當年女兒被休,有人有意無意地在她面前顯擺王氏的畫像,她含惱掃過幾眼,至今仍未忘記。

她記得那王氏比女兒年少,可剛才那婦人消瘦憔悴,看上去比琬兒還老上好幾歲。對了,定是之前琬兒提過的,陸務觀北上襄陽之事,把當媳婦的折騰了。

“是的娘親,她是王氏。您進來坐。”

唐夫人進廂房後,追問:“之前聽說她已許久未來趙府尋你了,今日為了何事?陸務觀惹事了?”

唐琬沒馬上回答娘親的話,她喚著小桂把舊茶換上新茶,給娘親斟了一杯,方抽空回道:“就聊聊娃兒的事。”

“是嗎?”

“務觀早已給陸府回信了,聽說他在襄陽一切安好。”

唐夫人半信半疑地瞧著女兒,但她並不多說。待小桂把糕點也換上新鮮的,離開廂房之後,她才再說道:“少瞞娘親,瞧王氏那模樣,不似只聊聊娃兒。”

唐琬這也才說實話:“王氏讓我寫信勸務觀回紹興。”

“呀?”唐夫人先是微楞,再是失笑,樂了,“稀奇了,她自己的夫君不勸,倒讓你來勸?”

唐琬不接話了。

而唐夫人已料到個中原委,竟有些幸災樂禍,“想必是陸府當家派來的,都知道務觀念你聽你,就找你勸他。”

唐琬輕嘆,“娘親,我與務觀清清白白,您這話千萬別讓他人聽見。”

“你當娘親老糊塗?如今你與德甫,帶著一雙兒女,比誰都幸福,娘親閑著招惹誰去?”

提到一雙兒女,唐琬自然而然把話題扯到娃兒身上。喚著奶娘把子修子箏抱過來,在姥姥跟前繞兩個圈,當姥姥的就興高彩烈地逗外孫外孫女玩耍了。

唐琬並無將實情告知唐夫人,王氏此趟,不僅僅是拜托她寫信勸務觀回紹興,還更求她陪同上襄陽找務勸回陸府!

唐琬不敢跟娘親說,怕娘親氣起來找陸府麻煩,但她必得跟趙士程提。

趙士程一聽,拍案而起。“過分!陸府太過分!務觀回來不回來,與你何幹!”

他們多次尋琬兒幫忙,盡管可謂三番四次,但也罷了,能幫就幫,畢竟他們與務觀也相識一場。可是,他們竟然叫弱質女流的琬兒去襄陽?!可笑!

“女人豈能上戰場?他們愛去不去,你莫搭理!”趙士程氣得拂袖。

唐琬輕拍夫君胸膛,“你稍好無躁,我未有答應他們呢。”

趙士程瞪她,“何為未有?聽你的語氣,你還有考慮的打算?”

“難道讓王氏孤身一人去?”

“你若同情擔憂,那我雇幾位壯士漢子陪她去!”趙士程氣道,“那務觀也是,他在襄陽並無危難,為何不好好安撫家人?”

他上回私下給陸游去了一信,信中不輕不重地追問他為何久不回信,致使家人了無休止的擔憂,擾及唐琬。陸游許是收到他的信了,若摸半月,陸府就收到他的親筆家書,教陸府人高興了一陣子。

可眼下,問題又來,重蹈覆轍。

唐琬還要說些什麽,趙士程搶道:“莫非你要為了務觀,扔下夫君與孩兒,千裏迢迢跑去襄陽?喔,你竟能替王氏著想至此般地步?!”

“我不去,不去,你莫生氣了。”唐琬輕摟夫君,“我正是要說,咱倆好好勸王氏……”

“咱倆沒勸過嗎?自她第一回來尋你幫忙,咱倆就沒停過勸他們,包括務觀。他們陸府人,一個比一個倔,一個比一個主意正,又各幹各的,教外人吃不透!”

陸游不顧家人的反對,陸老夫人與王氏又不理解陸游的意願,方向相反的兩根麻繩,各自一拉一扯,成了死結。

“好了,先休息,明日再談。”

唐琬拉著趙士程躺到床榻上。

“不談!”

“閉眼睛,睡,快的。”

“不睡!”

“唉你真是的。”

唐琬往上湊,親了親趙士程,“好夫君,晚安。”

趙士程反手扣住妻子,不讓她退回去,“再親一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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