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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寧負虛名身莫負(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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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月的天氣,天黑得早,帝京東街王氏宅院,望月樓的小書房內溫暖如春,花瓶內的幾支黃梅開得正好。

桌上是一副栩栩如生的魚戲荷圖,王雅懿托著下巴註視著桌上的圖,見冉荷抱著個花瓶進了門,眼底露出幾分真切的笑意來,嘴上卻忍不住抱怨道:“怎麽又是梅花?”

冉荷笑道:“這季節臘梅最是應景的,接連幾日雖都是臘梅,可每日的顏色都不一樣,又是走之前摘出來,好好的養起來的,可見那人對二娘子也是極用心的。”

王雅懿不知想到了什麽,輕嘆了一聲:“既是舍得用心,為何還不來提親?”

冉荷正打算將那幾支黃梅換下,聽聞此言,動作頓了頓:“大人才將太子這邊的婚約理清,娘子的婚事,怎麽也要緩一緩。如若小郎君現在遣人提親,只怕大人也要顧忌幾分。”

王雅懿仿若不曾聽見冉荷的話,又嘆息了一聲:“黃梅開得正好,就別換了,瓶子都是現成的,這一瓶放在書桌上。”

冉荷按照王雅懿的吩咐,將青梅放在了書桌上:“看看這些瓶子,可都是成套定制來的。自八月至今,莫說這些應季的花枝,光這些瓶子,咱們都攢了好幾套了。聽說這些都是外面買不到的,上次小郎君還說是特意從洛窯定制來的。”

王雅懿揚了揚唇角:“他還沒有回來嗎?”

冉荷笑道:“前日小郎君不是說要走上五天嗎?衛氏家寺離得遠,這一來一去光路上都要兩日。”

王雅懿若有所思的拂過那花枝,輕聲道:“你說……他家老夫人會不會不同意我們的婚事?”

冉荷驚訝道:“二娘子怎能這般的想?與我王氏做親,放在誰家不是天大的幸事,衛氏即便再鼎盛,莫不是還能與皇室、謝氏比擬?”

王雅懿道:“話雖那麽說,可咱們到底退過兩次親,外面的傳言又……那麽難聽。衛老夫人年紀大了,若信了流言蜚語,難免有別的想法,到時候玉郎左右為難……”

冉荷抿唇一笑:“小郎君是家中的嫡幺兒,衛老夫人最疼的就是他了,若您對夫人說你非小郎君不嫁,夫人能不能左右了您的心思?同樣的道理,衛老夫人對小郎君千依百順的,咱們兩家門當戶對,二娘子已算低嫁,哪裏有他們不願意的道理。”

王雅懿似乎沒有這般的樂觀:“不知為何,不曾退親時,只一心想著退親,可退親後,我心裏反而越發的不安穩了,總也放心不下。雖知道現在不是好時機,可總想把所有的事都早早的定下來,中途莫再有變故了,不然怎麽也不放心的。”

冉荷輕聲道:“二娘子會如此慌張也是難免,兩場婚事開始都是歡歡喜喜的,可最後都是中途坎坷,又都是……差不多的收場。二娘子的年紀耽誤不起了,這事放在誰身上,也想早早定下,才能徹底安心。”

王雅懿道:“哪裏光是定下就可以,希望這次父親將婚期定得近一些,玉郎那邊我自會去說,可是不到最後,我總也難以安心,生怕再出了難以避免的事。那日我見太子神色,只怕已是在熬日子了,若太子薨,國喪又要耽誤些時日……”

冉荷挑眉道:“那也難怪二娘子自東宮回來後如此不安了,想必也是看了太子的遭遇,心中難過的緊。”

王雅懿嘆息道:“父親與四郎在入宮前曾交代我數次,不管太子境遇如何,都要說些依依不舍的話,只管將悔婚之事推到父親與兄長身上,只讓說自己不得已。這事本就是咱們的不……該要好聚好散。”

“可我與皇甫策自小熟識,看到他已處在如此的境地裏,又怎能不著急,話趕話的,就說了一些十分不好的話。如今回想,深覺不該,心裏越發的過意不去,當初實不該將話說得如此決絕。可見太子如此,我心裏本就是難受,他又說出那般的話,我又怎能不動怒……”

這些話冉荷聽在耳中,面上憂慮,可心中半分不信。冉荷是家生子比王雅懿還大上兩歲,自小跟在王雅懿身側,對她的性情知之甚清。自小在苛責的環境長大,多是刀槍棍棒暗箭難防,也就造就了王雅懿為己是圖的性子,善於察言觀色,說謊偽裝。

若是能用到的人,自然有耐心虛與委蛇,百般攀附,若覺得用不得,或是忌憚之人墜入深淵,當初的那些虛與委蛇與妥協都會成為她心裏的怨氣與恥辱,不落井下石已算是大發慈悲,怎麽可能去寬慰別與心疼。

大人與四郎君讓她去寬慰太子,本就大錯特錯的事,即便是二娘子有當初謝貴妃的幫扶,可也不見得有多感激,只怕因要依附與討好,反而起了逆反與恥辱的心理,故而每每謝貴妃稍有一些偏頗她人,二娘子回到家中都會大發雷霆。

說勢力也好,說短視也好,可王雅懿自小與雙親離開,至親姊妹兄弟都不在身旁,真真是在沒有善意的環境中長大,也沒有被至親的老夫人真心疼愛過,心中哪裏會真正埋下善良和愛意,不管出了什麽事,即便是別人的良善,她也會從最惡毒的起點著想。因為這樣的內心,自小就不曾照進去半分陽光,哪裏又真的會有陽光。

人說,沒有被真心疼愛過的人,不會珍惜別人的好與愛,更學不會真心愛別人,當是如此。

冉荷輕聲勸慰道:“兩人已走到退婚的地步,哪裏還有好聚好散一說。大人與四郎想得太簡單,也不了解太子的性子,他出身尊貴,雖是走到絕路不見得自知,只怕當時所說之話沒少讓二娘子難過。”

王雅懿忙道:“可不是嗎?他哪裏想過我們會退親,只想著生死與共。莫說成親尚且有和離一說,我們只是定親,又不曾有過什麽山盟海誓,我哪能不顧父親與家中,與他生死與共?何況我與玉郎已是有了情意與盟約,如何割舍……我好言好語,他執迷不悟,一心只想拉著我去死……我自然生氣,盛怒之下口不擇言,如今想來也有些不該……”

冉荷嘆息道:“二娘子良善,盛怒之下說了不好的話,心裏內疚和不安起來,又有衛郎君這裏尚未定下,難免要心亂。事情都是一步步的做的,話既然已說出去了,也不必再想了,若當真太子還有半分的挽回,大人也不會幹脆利落的退親了,二娘子如今想這些,不過是徒增煩惱罷了。”

王雅懿輕聲道:“話雖如此,一想到他走到絕路上,我到底不好過。”

冉荷自然揭穿王雅懿真正擔憂的,太子只要一日不死,都有可能起死回生,當年一場大火都不曾燒死,失蹤三年都能回來,何況如今才關了幾個月,但絕情的話已說出去,已是覆水難收,自然想太子早死早超聲,以安己心。

冉荷不接王雅懿的話茬,只笑道:“娘子哪裏還有空胡思亂想,衛家不來提親也就罷了,若來提親只怕婚事來得也快,如今娘子該準備的,還得提早準備的。”

王雅懿輕嘆道:“與衛氏的婚事,哪有你想的那麽簡單……”

冉荷不解的看向王雅懿,輕聲道:“前幾日小郎君不是還和你保證過嗎?你與他都定下了盟約……婚事還有什麽不簡單的,總歸男婚女嫁的,他衛氏若敢始亂終棄,到時候大人和夫人肯定會給你做主。”

冉荷不知內情,自然覺得婚事簡單,可王雅懿前些時日才知道王軼已看中高鉞,以王軼要掌控一切的性格,與衛氏的婚約只怕得艱難萬分才是,這才會越發的不安與煩躁。雖然衛氏也是極好的人家,可在王軼眼中給如今高氏提鞋都不配,可不說高氏那亂成一鍋粥的後宅,就高鉞那樣的脾氣與長相,王雅懿也是寧死都不願。

王雅懿嘆了口氣:“玉郎說何時過來嗎?”

冉荷見王雅懿的面色越發的不好了,也不敢亂說話了:“小郎君雖是沒說,但該是回來後的當晚就會過來……若娘子不放心,就讓小郎君年前遣人來說媒好了。”

王雅懿又是一聲輕嘆:“說得容易,如今衛氏在帝京還沒有站穩腳跟,這般匆忙行事,父親不願還是其次,只怕會得罪皇室。”

冉荷不以為然:“太子都快死了,還怕得罪他不成!”

王雅懿搖頭道:“太子再不濟也是陛下的親侄子,私下裏做得再不堪,該留的臉面還是要留的,不然父親早就……前幾日父親還交代母親,年前就不要忙我的親事了,等過了年,將咱們與太子的解除婚約的事冷一冷。”

冉荷了然的點點頭:“大人想的也沒有錯,陛下心裏再厭惡太子,面上也要過得去,咱們家和太子的事才了,就迫不及待的說親事,是有些惹眼了。”

王雅懿驟然站起來,忍不住抱怨道:“父親也不想想我的年紀!過了年我都二十了!人家結婚早的,子嗣都滿地跑了!這般的年紀還不曾出嫁,將來即便嫁得再好,也難免被人說嘴!”

冉荷輕聲道:“二娘子萬莫胡思亂想,事已至此,船到橋頭自然直。人都說苦盡甘來,二娘子在婚事上如此艱難,將來進了門子,小郎君定然會對二娘子千依百順的,不說以後,現如今小郎君對娘子還不是捧在手心裏?”

王雅懿冷笑一聲:“他對我好難道不實屬應該嗎?後宅的事,哪有那麽簡單,父親可曾做過後宅的主?當初祖母活著的時候,祖父那般的強勢,何嘗插手過後宅之事!”

冉荷忙道:“二娘子乃咱們府裏的嫡女,最是受寵了。嫁到衛氏這般的簪纓世家,二娘子的家世也是數一數二的,又有小郎君這般寵著,後宅再勢力也要看娘家是誰,王氏最受寵的嫡女,身份地位嫁妝,肯定高所有人一籌,誰還能給您委屈受不成?”

王雅懿輕嘆一聲:“你是不懂,阿姊曾說過母親也是陳氏的嫡女,後來也……不過,母親遇見這樣的事也是運氣不好,誰家還能像我們家養著表妹做妾。”

這話雖是說的一知半解,但冉荷是家生子,自然知道王雅懿說得是什麽,忙笑道:“二娘子快別胡思亂想了,沒有的事都要想出來了,等明日去拿花,婢子會問問清影,小郎君到底何時回來,好讓小郎君好好的給二娘子安安心。”

王雅懿不知想了什麽,滿腹的心事都散去了,忍不住輕笑了一聲,作勢要打冉荷,嗔怒道:“小丫頭!別的沒學會,倒是學會打趣你家娘子了!看我不好好收拾你!”

“好娘子饒了婢子吧,婢子還要去給二娘子端湯呢……”冉荷討饒連連,笑著跑了出去。

王雅懿見冉荷跑了出去,垂著含笑望著桌上的魚戲荷,片刻後,臉上的淺笑淡去了,無聲的嘆息。從半開的窗戶望向隔壁的漆黑一片的鶴鳴樓。不知看了多久,王雅懿又是一聲輕嘆,才緩步走回了書桌前,手指一下下的拂過那冷冽又帶著幾分妖嬈的青梅枝……

作者有話要說:

存稿箱沒有了,我不知道,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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